荣复仇第一
《春秋》荣复仇。
《春秋繁露·竹林》篇曰:“《春秋》之书战伐也,有恶有善也。恶诈击而善偏战,〔注一〕耻伐丧而荣复仇。〔注二〕”
复国仇者贤之。
庄四年:“纪侯大去其国。”《公羊传》曰:“大去者,何?灭也。孰灭之?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襄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乎襄公?复仇也。何仇尔?远祖也。哀公亨乎周,〔注三〕纪侯谮之。以襄公之为于此焉者,事祖祢之心尽矣。尽者何?襄公将复仇乎纪,卜之,曰:‘师丧分焉。’〔注四〕‘寡人死之,不为不吉也。’〔注五〕”
国仇不可并立于天下,虽百世可复也。
庄四年《公羊传》续曰:“远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家亦可乎?曰:不可。国何以可?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国君何以为一体?国君以国为体,诸侯世,故国君为一体也。〔注六〕今纪无罪,此非怒与?〔注七〕曰:非也。古者有明天子,则纪侯必诛,必无纪者。纪侯之不诛,至今有纪者,犹无明天子也。〔注八〕古者诸侯必有会聚之事,相朝聘之道,号辞必称先君以相接。然则齐纪无说焉,〔注九〕不可以并立乎天下。故将去纪侯者,不得不去纪也。”《春秋繁露·灭国下》篇曰:“纪侯之所以灭者,乃九世之仇也。”《汉书·匈奴传》曰:“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后汉书·袁绍传》:“刘表以书谏袁谭曰:昔齐襄公报九世之仇,士匄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义,君子称其信。”
复仇而战,虽败犹可伐。故内不言败,复仇败则特书。
庄九年:“八月庚申,及齐师战于乾时,我师败绩。”《公羊传》曰:“内不言败。此其言败,何?伐败也。曷为伐败?复仇也。”孔氏广森《公羊通义》曰:“伐,夸也。虽败犹可夸,不若常败有耻当讳。”
仇者无时可与通,故与仇狩则讥。
庄四年:“冬,公及齐人狩于郜。”《公羊传》曰:“公曷为与微者狩?齐侯也。齐侯则其称人何?讳与仇狩也。(按:鲁桓公为齐所弑。)前此者有事矣,后此者有事矣,则曷为独于此焉讥?于仇者将壹讥而已?故择其重者而讥焉,莫重乎其与仇狩也。于仇者则曷为将壹讥而已?仇者无时焉可与通,通则为大讥。不可胜讥,故将壹讥而已。”何《注》云:“礼: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同国,九族之仇不同乡党,朋友之仇不同市朝。”《穀梁传》曰:“齐人者,齐侯也。其曰人,何也?卑公之敌,所以卑公也。何为卑公也?不复仇而怨不释,刺释怨也。”
与仇会则讥。
庄三年:“春王正月,溺会齐师伐卫。”《穀梁传》曰:“溺者,何也?公子溺也。其不称公子,何也?恶其会仇雠而伐同姓,故贬而名之也。〔注一○〕”
与仇为礼则讥。
庄元年:“夏,单伯逆王姬。”《穀梁传》曰:“单伯者何?吾大夫之命乎天子者也。命大夫,故不名也。其不言如,何也?〔注一一〕其义不可受于京师也。其义不可受于京师,何也?曰:躬君弑于齐,〔注一二〕使之主婚姻,与齐为礼,其义固不可受也。”“秋,筑王姬之馆于外。”《穀梁传》曰:“筑,礼也。于外,非礼也。筑之为礼,何也?主王姬者必自公门出,于庙则已尊,于寝则已卑,〔注一三〕为之筑,节矣。〔注一四〕筑之外,变之正也。筑之外,变之为正,何也?仇雠之人,非所以接婚姻也。衰麻,非所以接弁冕也。其不言齐侯之来逆,何也?不使齐侯得与吾为礼也。”
娶仇女则讥。
庄二十四年:“夏,公如齐逆女。”《穀梁传》曰:“亲迎,恒事也,不志。此其志,何也?不正其亲迎于齐也。”“八月丁丑,夫人姜氏入。”《穀梁传》曰:“入者,内弗受也。〔注一五〕日入,恶入者也。〔注一六〕何用不受也?以宗庙弗受也。其以宗庙弗受,何也?娶仇人子弟以荐舍于前,〔注一七〕其义不可受也。”
事复仇,而无复仇之诚者,讥。
庄九年《公羊传》续曰:“此复仇乎大国,曷为使微者?〔注一八〕公也。公则曷为不言公?不与公复仇也。〔注一九〕曷为不与公复仇?复仇者在下也。〔注二○〕”何《注》云:“时实为不能纳子纠伐齐,诸大夫以为不如以复仇伐之。于是以复仇伐之。非诚心至意,故不与也。”
君弑,贼不讨,不书葬。以为臣不讨贼,非臣;子不复仇,非子。
隐十一年:“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公羊传》曰:“何以不书葬?隐之也。〔注二一〕何隐尔?弑也。弑则何以不书葬?《春秋》君弑,贼不讨,不书葬,以为无臣子也。子沈子曰:君弑,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仇,非子也。葬,生者之事也。《春秋》君弑,贼不讨,不书葬。以为不击乎臣子也。”《穀梁传》曰:“公薨不地,故也。〔注二二〕隐之,不忍地也。其不言葬,何也?君弑,贼不讨,不书葬,以罪下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春秋》之义,臣不讨贼,非臣;子不复仇,非子也。故诛赵盾。贼不讨者不书葬,臣子之诛也。”又《玉杯》篇曰:“是故君弑贼讨,则善而书其诛。莫之讨,则君不书葬而贼不复见矣。不书葬,以为无臣子也。贼不复见,以其宜灭绝也。”《白虎通·诛伐》篇曰:“子得为父报仇者,臣子之于君父,其义一也。忠臣季子所以不能已,以恩义不可夺也。故曰:父之仇,不与共天下;兄弟之仇,不与共国;朋友之仇,不与同朝;族人之仇,不共邻。故《春秋传》曰:子不复仇,非子。”《后汉书·张敏传》:“敏议曰:《春秋》之义,子不复仇,非子也。”
仇在外不能讨则书葬。
桓十八年:“夏四月丙子,公薨于齐。”“冬十有二月己丑,葬我君桓公。”《公羊传》曰:“贼未讨,何以书葬?仇在外也。〔注二三〕仇在外何以书葬?君子辞也。”《穀梁传》曰:“君弑,贼不讨,不书葬。此其言葬,何也?不责逾国而讨于是也。”
无贼可讨则书葬。
宣十年:“五月癸巳,陈夏徵舒弑其君平国。”十一年:“冬十月,楚人杀陈夏徵舒。”十有二年:“春,葬陈灵公。”《公羊传》曰:“讨此贼者非臣子也,何以书葬?君子辞也。楚已讨之矣,臣子虽欲讨之而无所讨也。”
复仇者,灭其可灭,葬其可葬。
庄四年:“六月乙丑,齐侯葬纪伯姬。”《公羊传》曰:“外夫人不书葬,此何以书?隐之也。何隐尔?其国亡矣,徒葬于齐尔。此复仇也,曷为葬之?灭其可灭,葬其可葬。此其为可葬奈何?复仇者,非将杀之、逐之也。以为虽遇纪侯之殡,亦将葬之也。”
家仇不可复。
庄四年:“纪侯大去其国。”《公羊传》曰:“家亦可(复仇)乎?曰:不可!”
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注二四〕
定四年:“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莒,楚师败绩。”《公羊传》曰:“吴何以称子?夷狄也而忧中国。其忧中国奈何?伍子胥父诛于楚,挟弓而去楚,以干阖庐。阖庐曰:‘士之甚!勇之甚!’将为之兴师而复仇于楚。伍子胥复曰:‘诸侯不为匹夫兴师。且臣闻之: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不为也。’于是止。蔡昭公朝乎楚,有美裘焉。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归之。于其归焉,用事乎河,〔注二五〕曰:‘天下诸侯苟有能伐楚者,寡人请为之前列。’楚人闻之怒,为是兴师,使囊瓦将而伐蔡。蔡请救于吴,伍子胥复曰:‘蔡非有罪也,楚人为无道,君如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时可矣。’〔注二六〕于是兴师而救蔡。曰:事君犹事父也。此其为可以复仇奈何?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矣。父受诛,子复仇,推刃之道也。”《穀梁传》曰:“吴其称子,何也?以蔡侯之以之,举其贵者也。〔注二七〕蔡侯之以之,则其举贵者,何也?吴信中国而攘夷狄,吴进矣。其信中国而攘夷狄奈何?子胥父诛于楚也,挟弓持矢干阖庐。阖庐曰:‘大之甚!勇之甚!’为是欲兴师而伐楚。子胥谏曰:‘臣闻之:君不为匹夫兴师。且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弗为也。’于是止。蔡昭公朝于楚,有美裘,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得归。归乃用事乎汉,曰:‘苟诸侯有欲伐楚者,寡人请为前列焉。’楚人闻之而怒,为是兴师而伐蔡。蔡请救于吴,子胥曰:‘蔡非有罪,楚无道也。君若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此时可矣。’为是兴师而伐楚。”《白虎通·诛伐》篇曰:‘父母以义见杀,子不复仇者,为往来不止也。《春秋传》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礼记·曲礼疏》引《五经异义》曰:“凡君非礼杀臣,《公羊》说子可复仇。故子胥伐楚,《春秋》善之。《左氏》说:君命,天也,是不可复仇。郑驳之云:子思云:今之君子,退人若将队诸渊。毋为戎首,不亦善乎?子胥父兄之诛,队渊不足喻,伐楚使吴首兵,合于子思之言。”(按:郑从《公羊》义。)
朋友复仇,相卫而不相迿,〔注二八〕古之道也。
定四年《公羊传》曰:“复仇不除害,朋友相卫而不相迿,古之道也。”
攘夷第二
《春秋》严夷夏之防。〔注二九〕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
成十五年《公羊传》文见下。《春秋繁露·王道》篇曰:“亲近以来远,故未有不先近而致远者也。故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汉书·匈奴传》赞曰:“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德,远近之势异也。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
故钟离之会外吴。
成十五年:“冬十有一月,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卫孙林父、郑公子、邾娄人会吴于钟离。”《公羊传》曰:“曷为殊会吴?〔注三○〕外吴也。曷为外也?《春秋》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穀梁传》曰:“会,又会,外之也。”《春秋繁露·观德》篇曰:“是故吴鲁同姓也。钟离之会,不得序而称君,殊鲁而会之,为其夷狄之行也。”
相之会外吴。
襄十年:“春,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会吴于柤。”《穀梁传》曰:“会,又会,外之也。”《春秋繁露·观德》篇曰:“吴俱夷狄也,柤之会,独先外之,为其与我同姓也。”
向之会外吴。
襄十四年:“春王正月,季孙宿、叔老会晋士匄、齐人、宋人、卫人、郑公孙虿、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会吴于向。”(按:殊会吴,与钟离柤二会文同。)
新城之盟外楚。
文十四年:“六月,公会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伯、曹伯、晋赵盾。癸酉,同盟于新城。”《穀梁传》曰:“同者,有同也,同外楚也。”
断道之盟外楚。
宣十七年:“六月己未,公会晋侯、卫侯、曹伯、邾子同盟于断道。”《穀梁传》曰:“同者,有同也,同外楚也。”
鸡泽之盟外楚。
襄三年:“六月,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郑伯、莒子、邾子、齐世子光。己未,同盟于鸡泽。”《穀梁传》曰:“同者,有同也,同外楚也。”
平丘之盟外楚。
昭十三年:“秋,公会刘子、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平丘。八月甲戌,同盟于平丘。”《穀梁传》曰:“同者,有同也,同外楚也。”
函之会外狄。
宣十一年“:秋,晋侯会狄于函。”《穀梁传》曰“:不言及,外狄也。”
中国之于夷狄,不言战而言伐。
庄三十年:“齐人伐山戎。”《公羊传》曰:“此盖战也。何以不言战?《春秋》敌者言战。桓公之于戎狄,驱之尔。”达按:《传》言桓公于山戎但驱逐使去而已,不足言战也。以山戎不足与齐抗等也。何《注》谓去战贬为恶不仁,非是。《春秋繁露·精华》篇曰:“《春秋》慎辞,谨于名伦等物者也。是故小夷言伐不言战,大夷言战而不得言获,中国言获而不得言执,各有辞也。有小夷避大夷而不得言战,大夷避中国而不得言获,中国避天子而不得言执。名伦弗予,嫌于相臣之辞也。是故大小不逾等,贵贱如其伦,义之正也。”
或言败。
成十二年:“秋,晋人败狄于交刚。”《穀梁传》曰:“中国与夷狄不言战,皆曰败之。”昭十七年:“楚人及吴战于长岸。”《穀梁传》曰:“两夷狄曰败,中国与夷狄亦曰败。”
夷狄相诱,则君子不疾。
昭十六年:“楚子诱戎曼子,杀之。”《公羊传》曰:“楚子何以不名?〔注三一〕夷狄相诱,君子不疾也。曷为不疾?若不疾,乃疾之也。”《白虎通·王者不臣》篇曰:“夷狄者,与中国绝域异俗,非中和气所生,非礼所能化,故不臣也。《春秋传》曰:夷狄相诱,君子不疾。”
而鲁追戎则大之。”〔注三二〕
庄十八年:“夏,公追戎于济西。”《公羊传》曰:“此未有言伐者。其言追,何?大其为中国追也。此未有伐中国者,则其言为中国追,何?大其未至而豫御之也。其言于济西,何?大之也。”《穀梁传》曰:“其不言戎之伐我,何也?以公之追之,不使戎迩于我也。于济西者,大之也。何大焉?为公之追之也。”《汉书·辛庆忌传》:“何武上封事曰:夫将不豫设,则亡以应卒;士不素厉,则难使死敌。光禄勋庆忌谋虑深远,前在边郡,数破敌获虏,外夷莫不闻;加以兵革久寝,《春秋》大灾未至而豫御之,庆忌宜在爪牙官以备不虞。”
败狄则大之。
文十一年:“冬十月甲午,叔孙得臣败狄于咸。”《公羊传》曰:“狄者,何?长狄也。兄弟三人,一者之齐,一者之鲁,一者之晋。其之齐者,王子成父杀之。其之鲁者,叔孙得臣杀之。则未知其之晋者也。〔注三三〕其言败,何?大之也。其日,何?〔注三四〕大之也。其地,何?〔注三五〕大之也。
齐服楚则喜之。
僖四年:“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公羊传》曰:“屈完者,何?楚大夫也。何以不称使?尊屈完也。曷为尊屈完?以当桓公也。其言盟于师、盟于召陵,何?师在召陵也。师在召陵,则曷为再言盟?喜服楚也。何言乎喜服楚?楚有王者则后服,无王者则先叛。夷狄也,而亟病中国。南夷与北夷交,中国不绝若线。桓公救中国而攘夷狄,卒怗荆。〔注三六〕以此为王者之事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桓公救中国,攘夷狄,卒服楚,至为王者事,《春秋》予之为伯、诛意不诛辞之谓也。”〔注三七〕《汉书·韦玄成传》:“王舜、刘歆议曰:自是之后,南夷与北夷交侵,中国不绝如线。《春秋》纪齐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是故弃桓之过而录其功,以为伯首。”
洮之盟,郑伯不慕中国而乞盟,则抑之。
僖八年:“春王正月,公会王人、齐侯、宋公、卫侯、许男、曹伯、陈世子款盟于洮。郑伯乞盟。”《公羊传》曰:“乞盟者,何?处其所而请与也。其处其所而请与奈何?盖酌之也。”何《注》云:“酌,挹也。时郑伯欲与楚,不肯自来盟,处其国。遣使挹取其血而请与之约束,无汲汲慕中国之心,故抑之。”《穀梁传》曰:“乞者,处其所而请与也,盖汋之也。”《春秋繁露·观德》篇曰:“洮之会,郑处而不来,谓之乞盟。”
鸡泽之会,陈侯慕中国而与会,则喜之。
襄三年:“六月,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郑伯、莒子、邾娄子、齐世子光。己未,同盟于鸡泽。陈侯使袁侨如会。〔注三八〕戊寅,叔孙豹及诸侯之大夫及陈袁侨盟。”《公羊传》曰:“曷为殊及陈袁侨?〔注三九〕为其与袁侨盟也。”何《注》云:“陈郑,楚之与国。陈侯有慕中国之心,有疾,使大夫会诸侯,欲附疏,不复备责,遂与之盟,共结和亲,故殊之。起主为与袁侨盟也。复出陈者,喜得陈国也。”
之会,郑僖公欲从中国而见弑,则讳之。
襄七年:“十有二月,公会晋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莒子、邾娄子于。郑伯髡原如会,未见诸侯。丙戌,卒于操。”《公羊传》曰:“操者,何?郑之邑也。诸侯卒其封内不地,此何以地?隐之也。何隐尔?弑也。孰弑之?其大夫弑之。曷为不言其大夫弑之?为中国讳也。曷为为中国讳?郑伯将会诸侯于,其大夫谏曰:‘中国不足归也,则不若与楚。’郑伯曰:‘不可。’其大夫曰:‘以中国为义,则伐我丧。以中国为强,则不若楚。’于是弑之。郑伯髡原何以名?伤而反,未至乎舍而卒也。未见诸侯,其言如会,何?致其意也。”《穀梁传》曰:“未见诸侯,其曰如会,何?致其意也。《礼》:诸侯不生名。〔注四○〕此其生名,何也?卒之名也。卒之名,则何为加之如会之上?见以如会卒也。其见以如会卒,何也?郑伯将会中国,其臣欲从楚,不胜,其臣弑而死。其不言弑,何也?不使夷狄之民加乎中国之君也。”八年:“夏,葬郑僖公。”《公羊传》曰:“贼未讨,何以书葬?为中国讳也。”
萧鱼之会,郑服中国则喜之。
襄十一年:“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世子光、莒子、邾娄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娄子代郑。会于萧鱼。”《公羊传》曰:“此伐郑也。其言会于萧鱼,何?盖郑与会尔。”何《注》云:“中国以郑故,三年之中五起兵,至是乃服。其后无干戈之患二十余年,故喜而详录其会,起得郑为重。”〔注四一〕“公至自会。”《穀梁传》曰:“伐而后会,不以伐郑致,〔注四二〕得郑伯之辞也。”范《注》云:“郑与会而服中国,喜之,故以会致。”《春秋繁露·观德》篇曰:“先楚子审卒之三年,郑服萧鱼。”
鲁襄公逾年在楚,则危而特书之。
襄二十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公羊传》曰:“何言乎公在楚?正月以存君也。”何《注》云:“成十一年正月,公在晋不书,在楚书者,恶襄公久在夷狄,为臣子危录之。”《穀梁传》曰:“闵公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正月,公在楚,臣子思君,无一日无君之义也。观乎在楚,知臣子之思。”《盐铁论·和亲》篇曰:“《春秋》存君在楚。”
鲁以楚师伐齐,则恶之。
僖二十六年:“公子遂如楚乞师。公以楚师伐齐,取谷。公至自伐齐。”《公羊传》曰:“此已取谷矣,何以致伐?未得乎取谷也。曷为未得乎取谷?曰:患之起必自此始也。”《穀梁传》曰:“公至自伐齐,恶事不致,此其致之,何也?危之也。”范《注》云:“以蛮夷之师伐邻近大国,招祸深怨,危亡之道。”《春秋繁露·俞序》篇曰:“爱人之大者,莫大于思患而豫防之。故蔡得意于吴,鲁得意于齐,《春秋》皆不告。故次以言怨人不可迩,敌国不可狎,攘窃之国不可使久亲,皆防患为民除害之意。”《盐铁论·刑德》篇曰:“鲁以楚师伐齐,而《春秋》恶之。”《说苑·尊贤》篇曰:“季子卒后,邾击其南,齐伐其北,鲁不胜其患,将乞师于楚以取全身,故《传》曰:患之起必自此也。”
诸侯从楚伐宋,则非之。
僖二十七年:“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穀梁传》曰:“楚人者,楚子也。其曰人,何也?人楚子,所以人诸侯也。其人诸侯,何也?不正其信夷狄而伐中国也。”
从吴灭偪阳,则非之。
襄十年:“春,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会吴于柤。夏五月甲午,遂灭偪阳。公至自会。”《公羊传》何《注》云:“灭日者,甚恶诸侯不崇礼义以相安,反遂为不仁,开道强夷灭中国。中国之祸连蔓日及,故疾录之。”《穀梁传》曰:“其曰遂,何?不以中国从夷狄也。”范《注》云:“时实吴会诸侯灭传阳(按:偪阳,《穀梁经》作传阳),耻以中国之君从夷狄之主,故加甲午,使若改日诸侯自灭傅阳。”
夷狄主中国则不与。〔注四三〕
昭二十三年:“秋七月戊辰,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胡子髡、沈子楹灭。获陈夏啮。”《公羊传》曰:“此偏战也,曷为以诈战之辞言之?不与夷狄之主中国也。”哀十三年:“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公羊传》曰:“吴何以称子?吴主会也。吴主会,则曷为先言晋侯?不与夷狄之主中国也。”
执中国则不与。
隐七年:“冬,天王使凡伯来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公羊传》曰:“凡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此聘也,其言伐之,何?执之也。执之,则其言伐之,何?大之也。〔注四四〕曷为大之?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也。”僖二十一年:“秋,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霍,执宋公以伐宋。”《公羊传》曰:“孰执之?楚子执之。曷为不言楚子执之?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也。”二十七年:“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公羊传》曰:“此楚子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为执宋公贬,故终僖之篇贬也。”
获中国则不与。
庄十年:“秋九月,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公羊传》曰:“蔡侯献舞何以名?绝。曷为绝之?获也。曷为不言其获?不与夷狄之获中国也。”《春秋繁露·精华》篇曰:“《春秋》慎辞,谨于名伦等物者也。是故小夷言伐而不得言战,大夷言战而不得言获,中国言获而不得言执,各有辞也。有小夷避大夷而不得言战,大夷避中国而不得言获,中国避天子而不得言执。名伦弗予,嫌于相臣之辞也。是故大小不逾等,贵贱如其伦,义之正也。”
捷中国则不与。
僖二十一年:“楚人使宜申来献捷。”《穀梁传》曰:“捷,军得也。其不曰宋捷,何也?不与楚捷于宋也。”
灭中国则不与。
昭八年:“葬陈哀公。”《穀梁传》曰:“不与楚灭,闵之也。”范《注》:“灭国不葬,闵楚夷狄以无道灭之,故书葬以存陈。”十三年:“蔡侯庐归于蔡,陈侯吴归于陈。”《穀梁传》曰:“此未尝有国也。使如失国辞然者,不与楚灭也。”“冬,十月,葬蔡哀公。”《穀梁传》曰:“变之不葬有三:〔注四五〕失德不葬,弑君不葬,灭国不葬。然且葬之,不与楚灭,且成诸侯之事也。”庄二十六年:“曹杀其大夫。”《公羊传》曰:“何以不名?众也。曷为众杀之?不死于曹君者也。君死乎位曰灭。曷为不言其灭?为曹羁讳也。”何《注》云:“曹诸大夫与君皆敌戎战,曹伯为戎所杀,诸大夫不仗节死义,独退求生。后嗣子立而诛之,《春秋》以为得其罪。故众略之不名。”孔氏广森《通义》云:“戎杀曹君,狄灭邢、卫,经皆无文,明是不与戎狄得灭中国。”
为中国则不使。
宣十一年:“十月,丁亥,楚子入陈。”《穀梁传》曰:“入者,内弗受也。日入,恶入者也。何用弗受也?不使夷狄为中国也。”
诱杀中国之君则恶之。
昭十一年:“夏四月丁巳,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穀梁传》曰:“何为名之也?夷狄之君诱中国之君而杀之,故谨而名之也。”
虽许夷狄,不一而足。〔注四六〕
故称其大夫,名而不氏。
文九年:“冬,楚子使椒来聘。”《公羊传》曰:“椒者,何?楚大夫也。楚无大夫,此何以书?始有大夫也。始有大夫,则何以不氏,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也。”《穀梁传》曰:“楚无大夫,其曰萩(《公羊》作椒,《穀梁》作萩),何也?以其来我褒之也。”襄二十九年:“吴子使札来聘。”《公羊传》曰:“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札者,何?吴季子之名也。《春秋》贤者不名,此何以名?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也。季子者,所贤也。曷为不足乎季子?许人臣者必使臣,许人子者必使子也。”《春秋繁露·观德》篇曰:“吴楚国先聘我者见贤。”《汉书·陈汤传》曰:“御史大夫贡禹、博士匡衡以为《春秋》之义,许夷狄者不一而足。”
行事进于中国,则进之。
故楚少进则卒君。
宣十八年:“七月甲戌,楚子吕卒。”《穀梁传》曰:“夷狄不卒,〔注四七〕卒,少进也。卒而不日,日,少进也。日而不言正不正,简之也。”《公羊传》何《注》云:“至此卒者,因其有贤行。”《疏》云:“正以已前未有书楚子卒处故也。”
吴少进则书获。
昭二十三年:“秋七月戊辰,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获陈夏齿。”《公羊传》曰:“不与夷狄之主中国,则其言获陈夏啮,何?吴少进也。”
进楚子,故书战。
昭十七年:“楚人及吴战于长岸。”《穀梁传》曰:“两夷狄曰败,中国与夷狄亦曰败。楚人及吴战于长岸,进楚子,故曰战。”
荆能聘则称人。
庄二十三年:“荆人来聘。”《公羊传》曰:“荆何以称人?始能聘也。”《穀梁传》曰:“善累而后进之。其曰人,何也?举道不待再。”
吴使贤者则称子。
襄二十九年:“吴子使札来聘。”《穀梁传》曰:“吴其称子,何也?善使延陵季子,故进之也。身贤,贤也;使贤,亦贤也。延陵季子之贤,尊君也。其名,成尊于上也。”
忧中国则称子。
定四年:“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莒,楚师败绩。”《公羊传》曰:“吴何以称子?夷狄也而忧中国。其忧中国奈何?伍子胥父诛于楚,挟弓而去楚以干阖庐。阖庐曰:‘士之甚!勇之甚!’将为之兴师而复仇于楚。伍子胥复曰:‘诸侯不为匹夫兴师。且臣闻之,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不为也。’于是止。蔡昭公朝乎楚,有美裘焉。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归之。于其归焉,用事乎河,曰:‘天下诸侯苟有能伐楚者,寡人请为之前列。’楚人闻之怒,为是兴师,使囊瓦将而伐蔡。蔡请救于吴。子胥曰:‘蔡非有罪,楚无道也。君若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时可矣。’为是兴师而伐楚。”《穀梁传》曰:“吴其称子,何也?以蔡侯之以之,举其贵者也。蔡侯之以之,则举其贵者,何也?吴信中国而攘夷狄,吴进矣。其信中国而攘夷狄奈何?子胥父诛于楚也,挟弓持矢干阖庐,阖庐曰:‘大之甚!勇之甚!’为是欲兴师而伐楚。子胥谏曰:‘臣闻之:君不为匹夫兴师。且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弗为也。’于是止。蔡昭公朝于楚,有美裘,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得归,乃用事乎汉,曰:‘苟诸侯有欲伐楚者,寡人请为前列焉。’楚人闻之而怒,为是兴师而伐蔡。蔡请救于吴。子胥曰:‘蔡非有罪,楚无道也。君若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此时可矣。’为是兴师而伐楚。”《白虎通·号》篇曰:“蔡侯无罪而拘于楚,吴有忧中国心,兴师伐楚,诸侯莫敢不至,知吴之霸也。”
尊天王则称子。
哀十三年:“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穀梁传》曰:“黄池之会,吴子进乎哉!遂子矣。吴,夷狄之国也,祝发文身,欲因鲁之礼,因晋之权,而请冠端而袭,其借于成周,以尊天王。吴进矣。吴,东方之大国也,累累致小国以合诸侯,以合乎中国。吴能为之,则不臣乎!吴进矣。王,尊称也。子,卑称也。辞尊称而居卑称,以会乎诸侯,以尊天王。吴王夫差曰:‘好冠来。’孔子曰:‘大矣哉夫差,未能言冠而欲冠也。’”《春秋繁露·观德》篇曰:“鸡父之战,吴不得与中国为礼。至于伯莒、黄池之行,变而反道,乃爵而不殊。”
潞子为善则记之。
宣十五年:“六月癸卯,晋师灭赤狄潞氏,以潞子婴儿归。”《公羊传》曰:“潞何以称子?潞子之为善也,躬足以亡尔。虽然,君子不可不记也。离于夷狄而未能合于中国,晋师伐之,中国不救,狄人不有,是以亡也。”《穀梁传》曰:“其曰潞子婴儿,贤也。”《春秋繁露·仁义法》篇曰:“潞子之于诸侯,无所能正。《春秋》予之有义,其身正也。”又《观德》篇曰“:潞子离夷狄而归党以得亡,《春秋》谓之子以领其意。”《汉书·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曰“:《春秋》列潞子之爵,许其慕诸夏也。”
楚子为礼则与之。
宣十二年:“楚子围郑。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公羊传》曰:“大夫不敌君,此其称名氏以敌楚子,何?不与晋而与楚子为礼也。曷为不与晋而与楚子为礼也?庄王伐郑,胜乎皇门,放乎路衢。郑伯肉袒,左执茅旌,右执鸾刀,以逆庄王,〔注四八〕曰:‘寡人无良边垂之臣,以干天祸,是以使君王沛焉辱到敝邑。君如矜此丧人,锡之不毛之地,使帅一二耋老而绥焉,请唯君王之命。’庄王曰:‘君之不令臣交易为言,是以使寡人得见君之玉面,而微至乎此。’庄王亲自手旌,左右军,退舍七里。将军子重谏曰:‘南郢之与郑,相去数千里。诸大夫死者数人,厮役扈养死者数百人。今君胜郑而不有,无乃失民臣之力乎!’庄王曰:‘古者杅不穿、皮不蠹,则不出乎四方。〔注四九〕是以君子笃于礼而薄于利,要其人而不要其土。告从,不赦不详。〔注五○〕吾以不详导民,灾及吾身,何日之有?’既则晋师之救者至,曰:‘请战。’庄王许诺。将军子重谏曰:‘晋,大国也。王师淹病矣,君请勿许也。’庄王曰:‘弱者吾威之,强者吾辟之,〔注五一〕是以使寡人无以立乎天下。’令之还师而逆晋寇。庄王鼓之,晋师大败。晋众之走者,舟中之指可掬矣。庄王曰:‘嘻!吾两君不相好,百姓何罪!’令还师而佚晋寇。”〔注五二〕《春秋繁露·竹林》篇曰:“《春秋》之常辞也,不与夷狄而与中国为礼。至邲之战,偏然反之,何也?曰:《春秋》无通辞,从变而移,晋变而为夷狄,楚变而为君子,故移其辞以从其事。夫庄王之舍郑,有何贵之美。晋人不知其善而欲击之。所救已解,如挑与之战,〔注五三〕此无善善之心,而轻救民之意也。是以贱之而不得使与贤者为礼。”又《观德》篇曰:“《春秋》常辞,夷狄不得与中国为礼。至邲之战,夷狄反道,〔注五四〕中国不得与夷狄为礼,避楚庄也。”
行乎夷狄,〔注五五〕则仍反之于夷狄。
定四年:“十一月庚辰,吴入楚。”《公羊传》曰:“吴何以不称子?反夷狄也。其反夷狄奈何?君舍于君室,大夫舍于大夫室,盖妻楚王之母也。”《穀梁传》曰:“何以谓之吴也?狄之也。〔注五六〕何谓狄之也?君居其君之寝而妻其君之妻,大夫居其大夫之寝而妻其大夫之妻,盖有欲妻楚王之母者,不正乘败人之绩而深为利,居人之国,故反其道也。”《春秋繁露·仁义法》篇曰:“阖庐能正楚蔡之难矣,而《春秋》夺之义辞,以其身不正也。”《越绝书·叙外传记》曰:“子胥妻楚王母,无罪而死于吴。其行如是,何义乎?曰:孔子固贬之矣。贤其复仇,恶其妻楚王母也。”
中国行乎夷狄,则亦夷狄之。
昭二十三年:“秋七月戊辰,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公羊传》曰:“然则曷为不使中国主之?中国亦新夷狄也。”何《注》云:“中国所以异乎夷狄者,以其能尊尊也。王室乱,莫肯救,君臣上下坏败,亦新有夷狄之行,故不使主之。”
故秦袭郑,则夷狄之。
僖三十三年:“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败秦于殽。”《公羊传》曰:“其谓之秦何?夷狄之也。曷为夷狄之?秦伯将袭郑,百里子与蹇叔子谏曰:‘千里而袭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怒曰:‘若尔之年者,宰上之木拱矣。〔注五七〕尔曷知?’师出,百里子与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尔即死,必于殽之嵚岩,是文王之所辟风雨者也,吾将尸尔焉。〔注五八〕子揖师而行,百里子与蹇叔子从其子而哭之。秦伯怒曰:‘尔曷为哭吾师?’对曰:‘臣非敢哭君师,哭臣之子也。’弦高者,郑商也。遇之殽,矫以郑伯之命而犒师焉。或曰:往矣;或曰:反矣。然而晋人与姜戎要之殽而击之,匹马只轮无反者。”《穀梁传》曰:“不言战而言败,何也?狄秦也。其狄之,何也?秦越千里之险入虚国,进不能守,退败其师徒,乱人子女之教,无男女之别,秦之为狄,自殽之战始也。”《白虎通·诛伐》篇曰:“袭者,何谓也?行不假途,掩人不备也。《春秋传》曰:其谓之秦,何?夷狄之也。曷为夷狄之?秦伯将袭郑,入国,掩人不备,行不假途,人衔枚,马缰勒,昼伏夜行为袭也。”
邾娄、牟、葛朝鲁,则夷狄之。
桓十五年:“邾娄人、牟人、葛人来朝。”《公羊传》曰:“皆何以称人?夷狄之也。”何《注》云:“桓公行恶,而三人俱朝事之。三人为众,众足责,故夷狄之。”《春秋繁露·王道》篇曰:“夷狄邾娄人、牟人、葛人,为其天王崩而相朝聘也,此其诛也。”(按:董、何二义不同。)
晋伐鲜虞,则夷狄之。
昭十二年:“晋伐鲜虞。”《穀梁传》曰:“其曰晋,狄之也。其狄之,何也?不正其与夷狄交伐中国,故狄称之也。”《公羊》无传。何《注》云:“谓之晋者,中国以无义,故为夷狄所强。今楚行诈灭陈蔡,诸夏惧然,去而与晋会于屈银;不因以大绥诸侯,先之以博爱,而先伐同姓,从亲亲起。欲以威行霸,故狄之。”《春秋繁露·楚庄王》篇曰:“《春秋》曰:晋伐鲜虞。奚恶乎晋而同夷狄也?曰:《春秋》尊礼而重信。信重于地,礼尊于身。何以知其然也?宋伯姬疑礼而死于火,齐桓公疑信而亏其地,〔注五九〕《春秋》贤而举之,以为天下法。曰:礼而信,礼无不答,施无不报,天之数也。今我君臣同姓遇女,女无良心,礼已不答,又恐畏我,何其不夷狄也?公子庆父之乱,鲁危殆亡,而齐侯安之。于彼无亲,尚来忧我。今晋不以同姓忧我,而强大厌我,〔注六○〕我心望焉。〔注六一〕故言之不好,谓之晋而已,婉辞也。”
郑伐许则夷狄之。
成三年:“郑伐许。”《公羊》无传。何《注》云:“谓之郑者,恶郑襄公与楚同心,数侵伐诸侯。自此之后,中国会盟无已,兵革数起,夷狄比周为党,故夷狄之。”《春秋繁露·竹林》篇曰:“《春秋》曰:郑伐许。奚恶于郑而夷狄之也?曰:卫侯遫卒,郑师侵之,是伐丧也。郑与诸侯盟于蜀,已盟而归诸侯,于是伐许,是叛盟也。伐丧无义,叛盟无信。无信无义,故大恶之。”《穀梁》无传。范《注》云:“郑从楚而伐卫之丧,又叛诸侯之盟,故狄之。”
蔡世子般夺父政,则夷狄之。
襄三十年:“夏四月,蔡世子般弑其君固。”《穀梁传》曰:“其不日,子夺父政,是谓夷之。”
郑弃其师则夷狄之。
闵二年:“郑弃其师。”《公羊传》曰:“郑弃其师者,何也?恶其将也。郑伯恶高克,使之将,逐而不纳,弃师之道也。”《穀梁传》曰:“恶其长也,兼不反其众,则是弃其师也。”《说苑·君道》篇曰:“天之生人也,盖非以为君也。天之立君也,盖非以为位也。夫为人君行其私欲而不顾其人,是不承天意,忘其位之所以宜也。如此者,《春秋》不予能君而夷狄之,郑伯恶一人而兼弃其师,故有夷狄不君之辞。人主不以此自省,惟既以失实,心奚由知之!故曰:有国者不可以不学《春秋》,此之谓也。”陈立《义疏》云:“郑弃其师,与晋伐鲜虞、郑伐许同辞,明为狄郑之义。《说苑》此言,可补三《传》之阙。”
卫伐凡伯,则直称为戎。
隐七年:“冬,天王使凡伯来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穀梁传》曰:“凡伯者,何也?天子之大夫也。国而曰伐,此一人而曰伐,何也?大天子之命也。戎者,卫也。戎卫者,为其伐天子之使,贬而戎之也。”
郑大夫欲从楚,则视为夷狄之民。
襄七年“:十有二月,公会晋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郑伯髡原如会。丙戌,卒于操。”《穀梁传》曰:“郑伯将会中国,其臣欲从楚,不胜其臣,弑而死。其不言弑,何也?不使夷狄之民加乎中国之君也。”
呜乎,可不戒哉!
贵死义第三
《春秋》贵死义。
《春秋繁露·玉英》篇曰:“《春秋》贤死义。”
国君之死者:莱君死国则正之。
襄六年:“十有二月,齐侯灭莱。”《公羊传》曰:“曷为不言莱君出奔?国灭,君死之,正也。”《春秋繁露·竹林》篇曰:“夫冒大辱以生,其情无乐,故贤人不为也。而众人疑焉,《春秋》以为人之不知义而疑也,故示之以义。曰:国灭,君死之,正也。正也者,正于天之为人性命也。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非若鸟兽然苟为生苟为利而已。”《礼记·曲礼下》篇曰:“国君死社稷。”郑《注》云:“死其所受于天子也,谓见侵伐也。《春秋传》曰:国灭,君死之,正也。”《疏》引《五经异义》曰:“《公羊》说,国灭,君死,正也。故《礼运》曰:君死社稷,无去国之义。《左氏》说:昔太王居邠,狄人攻之,乃逾梁山,邑于岐山,故知是有去国之义也。许慎谨案:《易》曰:系遁有疾厉,畜臣妾,吉。知诸侯无去国之义。”(按:郑无驳,亦从许君用《公羊》义。)
纪侯死国则贤之。
庄三年:“秋,纪季以酅入于齐。”《公羊传》曰:“纪季者,何?纪侯之弟也。何以不名?贤也。〔注六二〕何贤乎纪季?服罪也。其服罪奈何?鲁子曰:请后五庙以存姑姊妹。”《穀梁传》曰:“酅,纪之邑也。入于齐者,以酅事齐也。”四年:“纪侯大去其国。”《穀梁传》曰:“大去者,不遗一人之辞也。言民之从者四年而后毕也。纪侯贤而齐侯灭之,不言灭而曰大去其国者,不使小人加乎君子。”《春秋繁露·玉英》篇曰:“难纪季曰:《春秋》之法,大夫不得专地。又曰:公子无去国之义。又曰:君子不避外难。纪季犯此三者,何以为贤?贤者故盗地以下敌,弃君以辟难乎?曰:贤者不为是。是故托贤于纪季以见季之弗为也。纪季弗为,而纪侯使之,可知矣。《春秋》之书事,时诡其实,以有避也。其书人,时易其名,以有讳也。故诡晋文得志之实以狩,讳避致王也;诡莒子号谓之人,避隐公也;易庆父之名谓之仲孙,变盛谓之成,讳大恶也。然则说《春秋》者随其委曲而后得之。今纪季受命乎君,而经书专,无善之名,而文见贤。此皆诡辞,不可不察。《春秋》之于所贤也,固顺其志而一其辞,章其义而贬其美。今纪侯,《春秋》之所贵也,是以听其入齐之志,而诡其服罪之辞也,移之纪季。故告籴于齐者,实庄公为之,而《春秋》诡其辞,以予臧孙辰;以酅入于齐者,实纪侯为之,而《春秋》诡其辞,以予纪季。所以诡之不同,其实一也。难者曰:有国家者,人欲立之,固尽不听。国灭,君死之,正也。何贤乎纪侯?曰:齐将复仇,纪侯自知力不如而志距之,故谓其弟曰:‘我,宗庙之主,不可以不死也。汝以酅往服罪于齐,请以立五庙,使我先君岁时有所依归,率一国之众以卫九世之主。’襄公逐之,不去。求之,弗予。上下同心而俱死之,故谓之大去。《春秋》贤死义,且得众心也,故为讳灭。以为之讳,见其贤之也。以其贤之也,见其中仁义也。”《史记·秦始皇本纪赞》曰:“纪季以酅,《春秋》不名。吾读《秦纪》,至于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婴死生之义备矣。”树达按:纪侯大去其国,《公羊》谓贤齐襄,《穀梁》董生谓贤纪侯,义若相反。然齐襄灭纪以复先祖之仇,纪侯死国以尽人君之道,义各有所归,固可并存而不悖也。
人臣之死者:孔父义形于色而死,则贤之。
桓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公羊传》曰:“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其义形于色奈何?督将弑殇公,孔父生而存,则殇公不可得而弑也。故于是先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穀梁传》曰:“孔父先死,其曰及,何也?书尊及卑,《春秋》之义也。孔父之先死,何也?督欲弑君而恐不立,于是乎先杀孔父。孔父闲也。〔注六三〕何以知先杀孔父也?曰:子既死,父不忍称其名;臣既死,君不忍称其名。以是知君之累之也。孔,氏;父,字谥也。或曰:其不称名,盖为祖讳也,孔子故宋也。〔注六四〕”《春秋繁露·服制象》篇曰:“孔父义形于色,而奸臣不敢容邪!”《后汉书·孔融传论》曰:“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弑虐之谋。”
仇牧不畏强御而死,则贤之。
庄十二年:“秋八月甲午,宋万弑其君接及其大夫仇牧。”《公羊传》曰:“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仇牧?仇牧可谓不畏强御矣。其不畏强御奈何?万尝与庄公战,获乎庄公。庄公归,散舍诸宫中,数月然后归之。归反为大夫于宋。与闵公博,妇人皆在侧,万曰:‘甚也鲁侯之淑,鲁侯之美也。天下诸侯宜为君者,唯鲁侯尔。’闵公矜此妇人,妒其言,顾曰:‘此虏也,尔虏焉故。鲁侯之美恶乎至?’万怒,搏闵公,绝其脰。仇牧闻君弑,趋而至,遇之于门,手剑而叱之。万臂摋仇牧,碎其首,齿着乎门阖。仇牧可谓不畏强御矣。”
荀息不食其言而死,则贤之。
僖十年:“晋里克弑其君卓子及其大夫荀息。”《公羊传》曰:“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荀息?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其不食其言奈何?奚齐卓子著,骊姬之子也,荀息傅焉。〔注六五〕骊姬者,国色也,献公爱之甚,欲立其子,于是杀世子申生。申生者,里克傅之。献公病将死,谓荀息曰:‘士何如则可谓之信矣?’荀息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献公死,奚齐立,里克谓荀息曰:‘君杀正而立不正,废长而立幼,如之何?愿与子虑之。’荀息曰:‘君尝讯臣矣,臣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里克知其不可与谋,退弑奚齐。荀息立卓子,里克弑卓子,荀息死之。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春秋繁露·玉英》篇曰:“晋荀息死而不听,卫曼姑拒而弗内,〔注六六〕事异而同心,其义一也。荀息死之,贵先君之命。曼姑拒之,亦贵先君之命也。事虽相反,所为同,俱贵先君之命耳。难者曰:荀息、曼姑所欲恃者,皆不宜立者,何以得载乎义?曰:《春秋》之法,君立不宜立,不书。大夫立则书。书之者,弗予大夫之得立不宜立者也。不书,予君之得立之也。君之立不宜立者,非也。既立之,大夫奉之,是也。荀息、曼姑之所以得为义也。”又《王道》篇曰:“仇牧、孔父、荀息之死节,皆行正世之义,守拳拳之心,《春秋》嘉义气焉,故皆见之,复正之谓也。”
女子之死者:宋伯姬守礼而死,则贤之。
襄三十年:“五月甲午,宋灾。伯姬卒。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公羊传》曰:“外夫人不书葬,此何以书?隐之也。何隐尔?宋灾,伯姬卒焉。其称谥,何?贤也。何贤尔?宋灾,伯姬存焉。有司复曰:‘火至矣,〔注六七〕请出。’伯姬曰:‘不可。吾闻之也,妇人夜出,不见傅、母,不下堂。’傅至矣,母未至也,逮乎火而死。〔注六八〕《穀梁传》曰:“取卒之日加之灾上者,见以灾卒也。其见以灾卒奈何?伯姬之舍失火,左右曰:‘夫人少辟火乎!〔注六九〕’伯姬曰:‘妇人之义,傅、母不在,宵不下堂。’左右又曰:‘夫人少辟火乎!’伯姬曰:‘妇人之义,保母不在,宵不下堂。’遂逮乎火而死。妇人以贞为行者也,伯姬之妇道尽矣。详其事,贤伯姬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观乎宋伯姬,知贞妇之信。”《淮南子·泰族训》曰:“宋伯姬坐烧而死,《春秋》大之,取其不逾礼而行也。”《新序·杂事一》篇曰:“禹之兴也以涂山,桀之亡也以末喜,汤之兴也以有莘,纣之亡也以妲己,文武之兴也以任姒,幽王之亡也以褒姒。是以《诗》正《关雎》,而《春秋》褒伯姬也。”
贵死义,故贱苟生。
国君见获不能死位,则绝之。
《春秋繁露·竹林》篇曰:“《春秋》推天地而顺人理,以至尊为不可以加于大辱至羞,故获者绝之。”
故蔡侯献舞名。〔注七○〕
庄十年:“秋九月,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公羊传》曰:“蔡侯献舞何以名?绝。曷为绝之?获也。曷为不言其获?不与夷狄之获中国也。”《穀梁传》曰:“蔡侯何以名也?绝之也。何为绝也?获也。中国不言败,此其言败,何也?中国不败,蔡侯其见获乎?其言败,何也?释蔡侯之获也。以归,犹愈乎执也。”
沈子嘉名。
定四年:“夏四月庚辰,蔡公孙归姓帅师灭沈,以沈子嘉归,杀之。”《公羊》无传。何《注》云:“不举灭为重,书以归杀之者,责不死位也。”树达按:沈子嘉名,亦绝也。
邾娄子益名。
哀七年:“秋,公伐邾娄。八月,己酉,入邾娄,以邾娄子益来。”《公羊传》曰:“邾娄子益何以名?绝。曷为绝之?获也。曷为不言其获?内大恶讳也。〔注七一〕”《疏》云:“诸侯之礼当死位,今不能死位而生见获,书其名,起其绝也。”《穀梁传》曰:“益之名,恶也。”范《注》云:“恶其不能死社稷。”
曹伯阳名。
哀八年:“春王正月,宋公入曹,以曹伯阳归。”《公羊传》曰:“曹伯阳何以名?绝。曷为绝之?灭也。曷为不言其灭?讳同姓之灭也。”树达按:此亦以见获绝。
隗子之不名,以小国故不详耳。
僖二十六年:“秋,楚人灭隗,以隗子归。”《公羊》无传。何《注》云:“不言获者,举灭为重。书以归者,恶不死位。”
国君失国不能死位,亦绝之。
故穀伯绥、邓侯吾离名。
桓七年:“夏,穀伯绥来朝,邓侯吾离来朝。”《公羊传》曰:“皆何以名?失地之君也。”《穀梁传》曰:“其名,何也?失国也。”《春秋繁露·灭国上》篇曰:“邓穀失地而朝鲁桓,邓穀失地,不亦宜乎?”《礼记·曲礼下》篇曰:“诸侯不生名,诸侯失地,名。”
郑忽名。
桓十一年:“郑忽出奔卫。”《穀梁传》曰:“郑忽者,世子忽也。其名,失国也。”
邾子益名。
哀八年:“归邾子益于邾。”《穀梁传》曰:“益之名,失国也。”范《注》云:“于王法当绝故。”树达按:此与前邾娄子益为一人,《穀梁》止作邾耳。《公羊传》就其见获言,《穀梁》就其失国言,故分列之耳。
郜子盛伯之不名,以鲁同姓故耳。
僖二十年:“夏,郜子来朝。”《公羊传》曰:“郜子者何?失地之君也。何以不名?兄弟辞也。”何《注》云:“郜,鲁之同姓,故不忍言其绝贱。明当尊遇之,异于邓穀也。”文十二年:“春王正月,盛伯来奔。”《公羊传》曰:“盛伯者,何?失地之君也。何以不名?兄弟辞也。”何《注》云:“与郜子同义。”《春秋繁露·观德》篇曰:“盛伯、郜子俱当绝,而独不名,为其与我同姓兄弟也。”
此国君之见贱者也。
郑祭仲不能死难,故见恶于《春秋》。
桓十一年:“宋人执郑祭仲,突归于郑。”《穀梁传》曰:“曰突,贱之也。曰归,易辞也。祭仲易其事,权在祭仲也。死君难,臣道也。今立恶而黜正,恶祭仲也。”树达按:《公羊》谓祭仲知权,《穀梁》责祭仲不能死难,各明一义,并存之可也。
曹大夫不能死义,故众杀而不名。
庄二十六年:“曹杀其大夫。”《公羊传》曰:“何以不名?众也。曷为众杀之?不死于曹君者也。君死乎位曰灭,曷为不言其灭?为曹羁讳也。”何《注》云:“曹诸大夫与君俱敌戎战,曹伯为戎所杀,诸大夫不仗节死义,独退求生,后嗣子立而诛之,《春秋》以为得其罪,故众略之不名。”
楚公子比不能死义,故加以弑君之罪。
昭十三年:“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弑其君虔于干溪。”《公羊传》曰:“此弑其君,其言归,何?归无恶于弑立也。归无恶于弑立者,何?灵王为无道,作干溪之台,三年不成。楚公子弃疾肋比而立之,然后令于干溪之役曰:‘比已立矣,后归者不得复其田里。’众罢而去之,灵王经而死。”“楚公子弃疾弑公子比。”《公羊传》曰:“比已立矣,其称公子,何?其意不当也。其意不当,则曷为加弑焉尔?比之义宜乎效死不立。”《春秋繁露·王道》篇曰:“观乎楚公子比,知臣子之道,效死之义。”
凡伯不能死义,故书以归以见其辱命。
隐七年:“冬,天王使凡伯来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公羊传》曰:“凡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此聘也,其言伐之,何?执之也。执之,则其言伐之,何?大之也。曷为大之?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也。其地,何?大之也。”何《注》云:“录以归者,恶凡伯不死位以辱王命也。”
此人臣之见贱者也。
逢丑父代齐顷公之死,可谓能舍身矣,而《春秋》非之者,以其使顷公苟生,置其君于人之所甚贱故也。
成二年:“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己酉,及国佐盟于袁娄。”《公羊传》曰:“君不使乎大夫,此其行使乎大夫,何?佚获也。〔注七二〕其佚获奈何?师还齐侯,晋郤克投戟逡巡,再拜稽首马前。逢丑父者,顷公之车右也。面目与顷公相似,衣服与顷公相似,代顷公当左,使顷公取饮,顷公操饮而至,曰:‘革取清者。〔注七三〕’顷公用是佚而不反。逢丑父曰:‘吾赖社稷之神灵,吾君已免矣。’郤克曰:‘欺三军者其法奈何?’曰:‘法斫。’于是斫逢丑父。”何《注》云:“佚获者,已获而逃亡也。当绝贱,使与大夫敌体以起之,丑父死君,不贤之者,于王法顷公当绝,如贤丑父,是赏人臣之绝其君也。若以丑父故不绝顷公,是开诸侯战不能死难也。”《春秋繁露·竹林》篇曰:“逢丑父杀其身以生其君,何以不得谓知权?丑父欺晋,祭仲许宋,俱枉正以存其君。然其丑父之所为,难于祭仲。祭仲见贤,而丑父犹见非,何也?曰:是非难别者在此。此其嫌疑相似而不同理者,不可不察。夫去位而避兄弟者,君子之所甚贵;获虏逃遁者,君子之所甚贱。祭仲措其君于人所甚贵以生其君,《春秋》以为知权而贤之。丑父措其君于人所甚贱以生其君,《春秋》以为不知权而简之。其俱枉正以存君,相似也。其正君荣之与使辱,不同理。故凡人之有为也,前枉而后义者,谓之中权。虽不能成,《春秋》善之,鲁隐公、郑祭仲是也。前正而后有枉者,谓之邪道。虽能成立,《春秋》不爱,齐顷公、逢丑父是也。夫冒大辱以生,其情无乐,故贤人不为也;而众人疑焉,《春秋》以为人不知义而疑也,故示之以义,曰:国灭,君死之,正也。正也者,正于天之为人性命也。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非若鸟兽然苟为生苟为利而已。是故《春秋》推天施而顺人理,以至尊为不可以生于大辱至羞,故获者绝之。丑父大义宜言于顷公曰:君慢侮而怒诸侯,是失礼大矣。今被大辱而弗能死,是无耻也,而获重罪。请俱死,无辱宗庙,无羞社稷。如此,虽陷其身,尚有廉名。当此之时,死贤于生。故君子生以辱,不如死以荣,正是之谓也。天施之在人者,使人有廉耻者不生大辱。大辱莫甚于去南面之位而束获为虏也。曾子曰:辱若可避,避之而已;及其不可避,君子视死如归。谓如顷公者也。”
诛叛盗第四
宋鱼石受楚封,则系彭城于宋以正其叛国之罪。
成十五年:“宋鱼石出奔楚。”十八年:“夏,楚子、郑伯伐宋。宋鱼石复入于彭城。”襄元年:“仲孙蔑会晋乐黡、宋华元、卫宁殖、曹人、莒子、邾娄人、滕人、薛人围宋彭城。”《公羊传》曰:“宋华元曷为与诸侯围宋彭城?为宋诛也。其为宋诛奈何?鱼石走之楚,楚为之伐宋,取彭城,以封鱼石。鱼石之罪奈何?以入是为罪也。楚已取之矣,曷为系之宋?不与诸侯专封也。”《穀梁传》曰:“系彭城于宋者,不与鱼石正也。”范《注》:“彭城已属鱼石,今犹系宋者,崇君抑叛臣也。”《左氏传》曰:“围宋彭城。非宋地,追书也。于是为宋讨鱼石,故称宋,且不登叛人也。”杜《注》:“登,成也。不与其专邑叛君,故使彭城还系宋。”
齐庆封受吴封,则书楚子执齐庆封以正其胁国之罪。
昭四年:“秋七月,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公羊传》曰:“此伐吴也,其言执齐庆封,何?为齐诛也。其为齐诛奈何?庆封走之吴,吴封之于防。然则曷为不言伐防?不与诸侯专封也。庆封之罪何?胁齐君而乱齐国也。”《穀梁传》曰:“此入而杀,其不言入,何也?庆封封乎吴钟离,其不言伐钟离,何也?不与吴封也。庆封,其以齐氏,何也?为齐讨也。”《春秋繁露·楚庄王》篇曰:“楚庄王杀陈夏徵舒,《春秋》贬其文,不予专讨也。灵王杀齐庆封,而直称楚子,何也?曰:庄王之行贤,而徵舒之罪重,以贤君讨重罪,其于人心善。若不贬,孰知其非正经!《春秋》常于其嫌得者见其不得也。是故齐桓不予专地而封,晋文不予致王而朝,楚庄弗予专杀而讨。三者不得,则诸侯之得殆此矣。此楚灵之所以称子而讨也。问者曰:不予诸侯之专封,复见于陈蔡之灭,不予诸侯之专讨,独不复见庆封之杀,何也?曰:《春秋》之用辞,已明者去之,未明者著之。今诸侯之不得专讨,固已明矣。而庆封之罪未有所见也,故称楚子以伯讨之,著其罪之宜死,以为天下大禁。曰:人臣之行,贬主之位,乱国之臣,虽不篡杀,其罪皆宜死。比于此,其云尔也。”
人臣挟他国之威以陵胁己国,其罪已大矣,况楚与吴,春秋时之蛮夷也。鱼石、庆封以中国之人受蛮夷之封,凭借其力以胁中原,故《春秋》谓其罪宜死也。
卫孙林父据戚则书叛。
襄十四年:“卫侯衎出奔齐。”《公羊》无传。何《注》:“为孙氏、宁氏所逐。”十九年:“夏,卫孙林父帅师伐齐。”二十五年:“卫侯入于陈仪。”二十六年:“春王二月辛卯,卫宁喜弑其君剽。”《公羊》无传。何《注》:“宁喜为卫侯衎弑剽。”“卫孙林父入于戚,以叛。”《公羊》无传。何《注》:“林父本逐衎,衎入,故叛。”《左氏传》曰:“书曰入于戚以叛,罪孙氏也。臣之禄,君实有之。义则进,否则奉身而退。专禄以周旋,戮也。”
宋华亥、向宁、华定据南里则书叛。
昭二十年:“冬十月,宋华亥、向宁、华定出奔陈。”二十一年:“宋华亥、向宁、华定自陈入于宋南里,以叛。”《穀梁传》曰“:自陈,陈有奉焉尔。入者,内弗受也。其曰宋南里,宋之南鄙也。”
宋公子辰、仲佗、石、公子池据萧则书叛。
定十年:“秋,宋公子地出奔陈。冬,宋公之弟辰暨宋仲佗、石出奔陈。”十一年:“春,宋公之弟辰及仲佗、石、公子地自陈入于萧,以叛。”《穀梁传》曰:“自陈,陈有奉焉尔。入于萧以叛,入者,内弗受也。”
晋荀寅、范吉射据朝歌则书叛。
定十三年:“冬,晋荀寅及士吉射入于朝歌,以叛。”
晋赵鞅之入晋阳而兴兵也,以讨君侧之恶人也。然以无君命故亦书叛。
定十三年:“秋,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冬,晋赵鞅归于晋。”《公羊传》曰:“此叛也,其言归,何?以地正国也。〔注七四〕其以地正国奈何?晋赵鞅取晋阳之甲以逐荀寅与士吉射。荀寅与士吉射者,曷为者也?君侧之恶人也。此逐君侧之恶人,曷为以叛言之?无君命也。”《穀梁传》曰:“此叛也,其以归言之,何也?贵其以地反也。贵其以地反,则是大利也?非大利也,许悔过也。许悔过,则何以言叛也?以地正国也。以地正国,则何以言叛?其入无君命也。”《春秋繁露·顺命》篇曰:“臣不奉君命,虽善以叛言。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是也。”《史记·赵世家》曰:“晋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乱。明年春,简子即鞅谓邯郸大夫午曰:‘归我卫士五百家,吾将置之晋阳。’午许诺,归而其父兄不听,倍言。赵鞅捕午,囚之晋阳。遂杀午。荀寅、范吉射与午善,谋作乱。十月,范、中行氏伐赵鞅,鞅奔晋阳。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畔。”
《春秋》于窃地叛国之臣,又何其严也!
至邾娄庶其之以漆、闾邱来奔。
襄二十一年:“邾娄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公羊传》曰:“邾娄庶其者何?邾娄大夫也。邾娄无大夫,此何以书?重地也。”〔注七五〕何《注》:“恶受叛臣邑,故重而书之。”《左氏传》曰:“庶其非卿也,以地来,虽贱必书,重地也。”杜《注》:“重地,故书其人。其人书,则恶名彰以惩不义。”
莒牟夷之以牟娄及防兹来奔。
昭五年:“夏,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公羊传》曰:“莒牟娄者何?莒大夫也。莒无大夫,此何以书?重地也。”《穀梁传》曰:“莒无大夫,其曰牟夷,何也?以地来也。以地来则何以书也?重地也。”
邾黑肱之以滥来奔。
昭三十一年:“黑肱以滥来奔。”《穀梁传》曰:“其不言邾黑肱,何也?别乎邾也。其不言滥子,何也?非天子所封也。来奔,内不言叛也。”《左氏传》曰:“邾黑肱以滥来奔,贱而书名,重地故也。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也如是。夫有所有名而不如其已。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弗可灭已。是故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章,惩不义也。齐豹为卫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为盗。邾庶其、莒牟夷、邾黑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贱而必书。此二物者,所以惩肆而去贪也。若艰难其身,以险危大人,而有名章彻,攻难之士,将奔走之。若窃邑叛君,以徼大利而无名,贪冒之民,将寘力焉。是以春秋书齐豹曰盗,三叛人名,以惩不义,数恶无礼,其善志也。故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是以君子贵之。”
此以纳窃地叛国之臣者为鲁国,《春秋》为鲁讳,故不以叛书耳,实则与书叛者罪无二也。若纪季以酅入于齐,《春秋》贤之者,以季奉纪侯之命为之,以存宗庙之祀,非叛者所得借口也。
庄三年:“秋,纪季以酅入于齐。”《公羊传》曰:“纪季者何?纪侯之弟也。何以不名?贤也。何贤乎纪季?服罪也。其服罪奈何?鲁子曰:请后五庙以存姑姊妹。”《春秋繁露·玉英》篇曰:“难纪季曰:《春秋》之法,大夫不得专地。又曰:公子无去国之义。又曰:君子不避外难。纪季犯此三者,何以为贤?贤者故盗地以下敌,弃君以辟难乎?曰:贤者不为是。是故托贤于纪季以见季之弗为也。纪季弗为,而纪侯使之,可知矣。《春秋》之书事,时诡其实,以有避也。其书人,时易其名,以有讳也。故诡晋文得志之实以狩,讳避致王也。诡莒子号谓之人,避隐公也。易庆父之名谓之仲孙,变盛谓之成,讳大恶也。然则说《春秋》者随其委曲而后得之。今纪季受命乎君,而经书专,无善之名,而文见贤。此皆诡辞,不可不察。《春秋》之于所贤也,固顺其志而一其辞,章其义而褒其美。今纪侯,春秋之所贵也。是以听其入齐之志,而诡其服罪之辞也,移之纪季。故告籴于齐者,实庄公为之,而《春秋》诡其辞,以予臧孙辰。以酅入于齐者,实纪侯为之,而《春秋》诡其辞,以予纪季。所以诡之不同,其实一也。难者曰:有国家者,人欲立之,固尽不听。国灭,君死之,正也。何贤乎纪侯?曰:齐将复仇,纪侯自知力不如而志距之,故谓其弟曰:‘我宗庙之主,不可以不死也。汝以酅往服罪于齐,请以立五庙,使我先君岁时有所依归,率一国之众以卫九世之主。’襄公逐之,不去。求之,弗予。上下同心而俱死之,故谓之大去。《春秋》贤死义,且得众心也,故为讳灭。以为之讳,见其贤之也。以其贤之也,见其中仁义也。”
贵仁义第五
《春秋》贵仁义。
楚庄仁而佚晋寇。
宣十二年:“楚子围郑。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公羊传》曰:“大夫不敌君,此其称名氏以敌楚子,何?不与晋而与楚子为礼也。曷为不与晋而与楚子为礼也?庄王伐郑,胜乎皇门,放乎路衢。郑伯肉袒,左执茅旌,右执鸾刀,以逆庄王,曰:‘寡人无良边垂之臣,以干天祸,是以使君王沛焉辱到敝邑。君如矜此丧人,锡之不毛之地,使帅一二耋老而绥焉,请唯君王之命。’庄王曰:‘君之不令臣交易为言,是以使寡人得见君王之玉面,而微至乎此。’庄王亲自手旌,左右军,退舍七里。将军子重谏曰:‘南郢之与郑,相去数千里。诸大夫死者数人,厮役扈养死者数百人,今君胜郑而不有,无乃失民臣之力乎!’庄王曰:‘古者杅不穿、皮不蠹,则不出乎四方。是以君子笃于礼而薄于利,要其人而不要其土。告从不赦,不详。吾以不详导民,灾及吾身,何日之有。’既则晋师之救郑者至,曰:‘请战。’庄王许诺。将军子重谏曰:‘晋,大国也。王师淹病矣,君请勿许也。’庄王曰:‘弱者吾威之,强者吾辟之,是以使寡人无以立于天下。’令之还师而逆晋寇。庄王鼓之,晋师大败。晋众之走者,舟中之指可掬矣。庄王曰:‘嘻!吾两君不相好,百姓何罪!’令还师而佚晋寇。”《春秋繁露·竹林》篇曰:“夫庄王之舍郑,有可贵之美。晋人不知善而欲击之。所救已解,如挑与之战,如与而同。此无善善之心,而轻救民之意也。”《白虎通·号》篇曰:“楚胜郑而不有,告从而赦之。又令还师而佚晋寇。围宋,宋因而与之平,引师而去。知楚庄之霸也。”
子反仁而矜宋民。
宣十五年:“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公羊传》曰:“外平不书,此何以书?大其平乎己也。何大乎其平乎己?庄王围宋,军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于是使司马子反乘陆而窥宋城,宋华元亦乘陆而见之。司马子反曰:‘子之国何如?’华元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司马子反曰:‘嘻,甚矣惫!虽然,吾闻之也,围者拑马而秣之,〔注七六〕使肥者应客,是何子之情也!’〔注七七〕华元曰:‘吾闻之: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吾见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子也。’司马子反曰:‘诺,勉之矣。吾军亦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揖而去之,反于庄王。庄王曰:‘何如?’司马子反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庄王曰:‘嘻,甚矣惫!虽然,吾今取此然后而归尔。’司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军有七日之粮尔。’庄王怒曰:‘吾使子往视之,子曷为告之?’司马子反曰:‘以区区之宋,犹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无乎?是以告之也。’庄王曰:‘诺,舍而止。虽然,吾犹取此然后归尔。’司马子反曰:‘然则君请处于此,臣请归尔。’庄王曰:‘子去我而归,吾孰与处于此?吾亦从子而归尔。’引师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春秋繁露·竹林》篇曰:“司马子反为其君使,废君命,与敌情。从其所请,与宋平。是内专政而外擅名也。专政则轻君,擅名则不臣,而《春秋》大之,奚由哉?曰:为其有惨怛之恩,不忍饿一国之民使之相食,推恩者远之而大,为仁者自然而美,今子反出己之心,矜宋之民,无计其闲,故大之也。难者曰:《春秋》之法,卿不忧诸侯,政不在大夫。子反为楚臣而恤宋民,是忧诸侯也;不复其君而与敌平,是政在大夫也。湨梁之盟,信在大夫,而《春秋》刺之,为其夺君尊也;平在大夫,亦夺君尊,而《春秋》大之,此所闲也。且《春秋》之义,臣有恶,擅名义,故忠臣不显谏,欲其为君出也。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入告尔君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此谋此猷,惟我君之德。’此为人臣之法也。古之良大夫,其事君皆若是。今子反去君近而不复,庄王可见而不告,皆以其解二国之难为不得已也。奈其夺君名美何?此所惑也。曰:《春秋》之道,固有常有变。变用于变,常用于常,各止其科,非相妨也。今诸子所称,皆天下之常,雷同之义也。子反之行,一曲之变,独修之意也。夫目惊而体失其容,心惊而事有所忘,人之情也。通于惊之情者,取其一美,不尽其失。《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此之谓也。今子反往视宋,闻人相食,大惊而哀之,不意之至于此也。是以心骇目动而违常礼。礼者,庶于仁,文质而成体者也。今使人相食,大失其仁,安著其礼?方救其质,奚恤其文?故曰当仁不让。此之谓也。今让者,《春秋》之所贵。虽然,见人相食,惊人相爨,救之忘其让,君子之道,有贵于让者也。故说《春秋》者无以平定之常义疑变故之大,则义几可论矣。”《后汉书·王望传》曰:“昔华元、子反,楚、宋之良臣。不禀君命,擅平二国,《春秋》之义,以为美谈。”
曹公子喜时仁而免其君之罪。
成十六年:“曹伯归自京师。”《公羊传》曰:“执而归者名,曹伯何以不名?而不言复归于曹,何?易也。其易奈何?公子喜时在内也。公子喜时在内,则何以易?公子喜时者,仁人也。内平其国而待之,外治诸京师而免之。其言自京师,何?言甚易也,舍是无难矣。”何《注》云:“执归书者,贤喜时为兄所篡,终无怨心。而复深推精诚,忧免其难,非至仁莫能行之,故书,起其功也。”树达按:负刍篡,喜时让,详《贵让》篇。
鲁季孙行父仁而代其君之执。
成十六年:“九月,晋人执季孙行父,舍之于招丘。”《公羊传》曰:“执未有言舍之者,此其言舍之,何?仁之也。曰:在招丘,悕矣。〔注七八〕执未有言仁之者,此其言仁之,何?代公执也。其代公执奈何?前此者,晋人来乞师而不与。公会晋侯,将执公。季孙行父曰:‘此臣之罪也。’于是执季孙行父。成公将会厉公,会不当期,将执会。季孙行父曰:‘臣有罪,执其君;子有罪,执其父,此听失之大者也。今此臣之罪也,舍臣之身而执臣之君,吾恐听失之为宗庙羞也。’于是执季孙行父。”
晋士匄不伐齐丧。
襄十九年:“秋七月辛卯,齐侯环卒。晋士匄帅师侵齐,至穀,闻齐侯卒,乃还。”《公羊传》曰:“还者何?善辞也。何善尔?大其不伐丧也。此受命乎君而伐齐,则何大乎其不伐丧?大夫以君命出,进退在大夫也。”《穀梁传》曰:“受命而诛生,死无所加其怒,不伐丧,善之也。”《左氏传》曰:“晋士匄侵齐,及穀,闻丧而还,礼也。”《汉书·萧望之传》曰:“五凤中,匈奴大乱。议者多曰匈奴为害日久,可因其坏乱,举兵灭之。诏问望之计策,望之对曰:‘《春秋》晋士匄帅师侵齐,闻齐侯卒,引师而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服孝子,谊足以动诸侯。前单于慕化乡善称弟,遣使请求和亲,海内欣然,夷狄莫不闻;未终奉约,不幸为贼臣所杀;今而伐之,是乘乱而幸灾也,彼必奔走远遁。不以义动兵,恐劳而无功。宜遣使者吊问,辅其微弱,救其灾患,四夷闻之,咸贵中国之仁义。如遂蒙恩得复其位,必称臣服从,此德之盛也。’上从其议。后竟遣兵护辅呼韩邪单于定其国。”《白虎通·诛伐》篇曰:“诸侯有三年之丧,有罪且不诛,何?君子恕己,哀孝子之思慕,不忍加刑罚。《春秋传》曰:晋士匄帅师侵齐,至穀,闻齐侯卒,乃还。传曰:大其不伐丧也。”
鲁季友不纳庆父。
僖元年:“冬十月壬午,公子友帅师败莒师于犁,获莒挐。”《公羊传》曰:“莒挐者何?莒大夫也。莒无大夫,此何以书?大季子之获也。何大乎季子之获?季子治内难以正,御外难以正。其御外难以正奈何?公子庆父弑闵公,走而之莒,莒人逐之。将由乎齐,齐人不纳。却反,舍于汶水之上。使公子奚斯入请。季子曰:‘公子不可以入,入则杀矣。’奚斯不忍反命于庆父,自南涘北面而哭。庆父闻之,曰:‘嘻,此奚斯之声也。’诺,已。〔注七九〕曰:‘吾不得入矣!’于是抗辀经而死。莒人闻之,曰:‘吾已得子之贼矣。’以求赂乎鲁,鲁人不与。为是兴师而伐鲁,季子待之以偏战。”
吴季札不入吴国。
襄二十九年:“吴子使札来聘。”《公羊传》曰:“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奈何?谒也,余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注八○〕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注八一〕’故谒也死,余祭也立;余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注八二〕僚者,庶长也,即之。〔注八三〕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弑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贤季子则吴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为臣,则宜有君者也。”《说苑·至公》篇曰:“君子以其不杀为仁,以其不取国为义。夫不以国私身,捐千乘而不恨,弃尊位而无忿,可以庶几矣。”
鲁叔肸不食宣公之食。
宣十七年:“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穀梁传》曰:“其曰公弟叔肸,贤之也。其贤之,何也?宣弑而非之也。〔注八四〕非之则胡为不去也?曰:兄弟也,何去而之?与之财,则曰:我足矣。织屦而食,终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为通恩也,以取贵乎《春秋》。”《公羊》无传。何《注》云:“称字者,贤之。宣公篡位,叔肸不仕其朝,不食其禄,终身于贫贱。故孔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此之谓也。《礼》:盛德之士不名。”〔注八五〕《盐铁论·论儒》篇曰:“阖庐杀僚,公子札去而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鲁公杀子赤,叔肸退而隐之。士食其禄,亏义得尊,枉道取容,效死不为也。”《新序·节士》篇曰:“宣公杀子赤而肸非之。宣公与之禄,则曰:我足矣,何以兄之食为食?织屦而食,终身不食宣公之食。其仁恩厚矣,其守节固矣,故《春秋》美而贵之。”《白虎通·王者不臣》篇曰:“盛德之士不名,尊贤也。《春秋》曰:公弟叔肸。”
卫公子鱄不履卫地。
襄二十七年:“卫杀其大夫宁喜。卫侯之弟鱄出奔晋。”《公羊传》曰:“卫杀其大夫宁喜,则卫侯之弟鱄曷为出奔晋?为杀宁喜出奔也。曷为为杀宁喜出奔?卫宁殖与孙林父逐卫侯而立公孙剽。宁殖病将死,谓喜曰:‘黜公者,非吾意也,孙氏为之。我即死,女能固纳公乎?’喜曰:‘诺。’宁殖死,喜立为大夫。使人谓献公曰:‘黜公者,非宁氏也,孙氏为之。吾欲纳公,何如?’献公曰:‘子苟纳我,吾请与子盟。’喜曰:‘无所用盟,请使公子鱄约之。〔注八六〕’献公谓公子鱄曰:‘宁氏将纳我,吾欲与之盟。其言曰:无所用盟,请使公子鱄约之。子固为我与之约矣。’公子鱄辞曰:‘夫负羁絷,执鈇锧,从君东西南北,则是臣仆庶孽之事也。若夫约言为信,则非臣仆庶孽之所敢与也。’献公怒,曰:‘黜我者,非宁氏与孙氏,凡在尔。’公子鱄不得已而与之约。已约,归,至,杀宁喜。公子鱄挈其妻子而去之。将济于河,携其妻子而与之盟,曰:‘苟有履卫地食卫粟者,昧雉彼视。’”《穀梁传》曰:“专,其曰弟,何也?专有是信者。君赂不入乎喜而杀喜,是君不直乎喜也,故出奔晋,织絇邯郸,终身不言卫。专之去,合乎《春秋》。”(按:鱄《穀梁》作专。)何休《穀梁废疾》曰:“宁喜本弑君之家,献公过而杀之,小负也。专以君之小负自绝,非大义也,何以合乎《春秋》?”郑玄《起废疾》曰:“宁喜虽弑君之家,本专与约纳献公尔。公由喜得入,已与喜以君臣从事矣。《春秋》拨乱,重盟约,今献公背之而杀忠于己者,是献公恶而难亲也。献公既恶而难亲,专又与喜为党,惧祸将及。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微子去纣,孔子以为三仁。专之去卫,其心若此。合于《春秋》,亦不宜乎?”
此皆《春秋》所贵者也。
贵仁则恶暴。
邾娄人用鄫子以血社。
僖十九年:“六月己酉,邾娄人执鄫子,用之。”《公羊传》曰:“恶乎用之?用之社也。其用之社奈何?盖叩其鼻以血社也。”何《注》云:“恶无道也。”《穀梁传》曰:“小国之君因邾以求与之盟。人因己以求与之盟,己迎而执之,恶之,故谨而日之也。用之者,叩其鼻以衈社也。”
楚人用蔡世子有以筑防。
昭十一年:“冬十有一月丁酉,楚师灭蔡。执蔡世子有以归,用之。”《公羊传》曰:“恶乎用之?用之防也。其用之防奈何?盖以筑防也。”何《注》云:“持其足,以头筑防,恶不以道。”
邾娄人之戕鄫子。
宣十八年:“秋七月,邾娄人戕鄫子于鄫。”《公羊传》曰:“戕鄫子于鄫者,何?残贼而杀之也。”何《注》云:“支解而节断之,故变杀言戕。戕则残贼,恶无道也。”《穀梁传》曰:“戕犹残也,棁杀之。〔注八七〕”
晋灵公之杀膳宰。
宣六年:“晋赵盾、卫孙免侵陈。”《公羊传》曰:“灵公为无道,使诸大夫皆内朝,然后处乎台上,引弹而弹之,己趋而辟丸,是乐而已矣。赵盾已朝而出,与诸大夫立于朝。有人荷畚自闺而出者,赵盾曰:‘彼何也?夫畚曷为出乎闺?’呼之,不至,曰:‘子大夫也,欲视之,则就而视之。’赵盾就而视之,则赫然死人也。赵盾曰:‘是何也?’曰:‘膳宰也。能蹯不熟,公怒,以斗擎而杀之,支解,将使我弃之。’赵盾曰:‘嘻!’”
皆不待贬绝而罪恶见者也。
昭元年《公羊传》曰:“《春秋》不待贬绝而罪恶见者,不贬绝以见罪恶也。”
贵义则贱利。
无骇入极则贬之。
隐二年:“无骇帅师入极。”《公羊传》曰:“无骇者何?展无骇也。何以不氏?贬。曷为贬?疾始灭也。始灭昉于此乎?前此矣。前此则曷为始乎此?托始焉尔。曷为托始焉尔?《春秋》之始也。此灭也,其言入,何?内大恶,讳也。”《穀梁传》曰:“入者,内弗受也。极,国也。苟焉以入人为志者,人亦入之矣。不称氏者,灭同姓,贬也。”八年:“冬十有二月,无骇卒。”《公羊传》曰:“此展无骇也。何以不氏?疾始灭也。故终其身不氏。”《春秋繁露·王道》篇曰:“无骇灭极不能诛,诸侯得以大乱,篡弑无已。”又曰:“诛犯始者,省刑绝恶疾始也。”《后汉书·李固传》:“固奏记梁商曰:《春秋》褒仪父以开义路,贬无骇以闭利门。”
取郜取防,则甚之。
隐十年:“六月壬戌,公败宋师于菅。辛未,取郜。辛巳,取防。”《公羊传》曰:“取邑不日,此何以日?一月而再取也。何言乎一月而再取?甚之也。”何《注》云:“甚鲁因战见利生事,利心数动。”《穀梁传》曰:“取邑不日,此其日,何也?不正其乘败人而深为利,故谨而日之也。”
伐莒取向,则讥之。
宣四年:“春,王正月,公及齐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穀梁传》曰:“及者,内为志焉尔。平者,成也。不肯者,可以肯也。公伐莒取向,伐犹可,取向甚矣。莒人辞不受治也,伐莒,义兵也;取向,非也,乘义而为利也。”
周桓王求车则讥。
桓十五年:“春二月,天王使家父来求车。”《公羊传》曰:“何以书?讥。何讥尔?王者无求,求车,非礼也。”《穀梁传》曰:“古者诸侯时献于天子以其国之所有,故有辞让而无征求。求车,非礼也;求金甚矣。”《左氏传》曰:“天王使家父来求车,非礼也。诸侯不贡车服,天子不私求财。”
求赙则讥。
隐三年:“秋,武氏子来求赙。”《公羊传》曰:“武氏子者何?天子之大夫也。武氏子来求赙,何以书?讥。何讥尔?丧事无求,求赙,非礼也。”《穀梁传》曰:“归死者曰赗,归生者曰赙。曰归之者,正也;求之者,非正也。周虽不求,鲁不可以不归。鲁虽不归,周不可以求之。求之为言,得不得未可知之辞也。交讥之。”
顷王求金则讥。
文九年:“春,毛伯来求金。”《公羊传》曰:“毛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毛伯来求金,何以书?讥。何讥尔?王者无求,求金,非礼也。然则是王者与?曰:非也。非王者则曷为谓之王者?王者无求,曰:是子也,继文王之体,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无求,而求,故讥之也。”《穀梁传》曰:“求车犹可,求金甚矣。”《左氏传》曰:“毛伯卫来求金,非礼也。”《春秋繁露·玉英》篇曰:“天王使人求赙求金,皆为大恶而书。”又《王道》篇曰:“刺家父求车,武氏、毛伯求赙金。”《说苑·贵德》篇曰:“周天子使家父、毛伯求金于诸侯,《春秋》讥之。故天子好利则诸侯贪,诸侯贪则大夫鄙,大夫鄙则庶人盗。上之变下,犹风之靡草也。”
鲁隐公张鱼则讳。
隐五年:“春,公观鱼于棠。”《公羊传》曰:“何以书?讥。何讥尔?远也。公曷为远而观鱼?登来之也。百金之鱼公张之,登来之者何?美大之之辞也。”何《注》云:“实讥张鱼,而言观讥远者,耻公去南面之位,下与百姓争利,匹夫无异,故讳若使以远观为讥也。”《春秋繁露·玉英》篇曰:“公观鱼于棠,何恶也?凡人之性莫不善义,然而不能义者,利败之也。故君子终日言不及利,欲以勿言愧之而矣。愧之,以塞其源也。夫处位动风化者,徒言利之名尔,犹恶之。况求利乎!故天王使人求赙求金,皆为大恶而书。今非直使人也,亲自求之,是为甚恶。讥,何故言观鱼?犹言观社也。皆讳大恶之辞也。”《说苑·贵德》篇曰:“故人君者,明贵德而贱利以道下。下之为恶,尚不可止,今隐公贪利,而身自渔济上而行八佾,以此化于国人,国人安得不解于义?解于义而纵于欲,则灾害起而臣下僻矣。”
虞公受赂,则疾为首恶。
僖二年:“虞师、晋师灭夏阳。”《公羊传》曰:“虞,微国也,曷为序乎大国之上?使虞首恶也。曷为使虞首恶?虞受赂,假灭国者道以取亡焉。其受赂奈何?献公朝诸大夫问焉,曰:‘寡人夜者寝而不寐,其意也何?’诸大夫有进对者,曰:‘寝不安与?其诸侍御有不在侧者与?’献公不应。荀息进曰:‘虞、郭见与?’献公揖而进之,遂与之入而谋曰:‘吾欲攻郭,则虞救之,攻虞则郭救之,如之何?愿与子虑之。’荀息对曰:‘君若用臣之谋,则今日取郭而明日取虞尔。君何忧焉!’献公曰:‘然则奈何?’荀息曰:‘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白璧往,必可得也;则宝出内藏藏之外府,马出内厩系之外厩尔,君何丧焉!’献公曰:‘诺。虽然,宫之奇存焉,如之何?’荀息曰:‘宫之奇知则知矣,虽然,虞公贪而好宝。见宝,必不从其言。请终以往。’于是终以往。虞公见宝,许诺。宫之奇果谏:‘《记》曰:唇亡则齿寒。虞、郭之相救,非相为赐,则晋今日取郭,〔注八八〕而明日虞从而亡尔。君请勿许也。’虞公不从其言,终假之道以取郭。还四年,反取虞。虞公抱宝牵马而至。荀息见曰:‘臣之谋何如?’献公曰:‘子之谋则已行矣。宝则吾宝也,虽然,吾马之齿则已长矣。’盖戏之也。”《穀梁传》曰:“非国而曰灭,重复阳也。虞无师,其曰师,何也?以其先晋,不可以不言师也。其先晋,何也?为主乎灭夏阳也。夏阳者,虞、虢之塞邑也。灭夏阳而虞、虢举矣。虞之为主乎灭夏阳,何也?晋献公欲伐虢,荀息曰:‘君何不以屈产之乘、垂棘之璧而借道乎虞也。’公曰:‘此晋国之宝也。如受吾币而不借吾道,则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国之所以事大国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币。如受吾币而借吾道,则是我取之中府而藏之外府,取之中厩而藏之外厩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必不使受之也。’荀息曰:‘宫之奇之为人也,达心而懦,又少长于君。达心则其言略,懦则不能强谏。少长于君,则君轻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公遂借道而伐虢。宫之奇谏曰:‘晋国之使者其辞卑而币重,必不便于虞。’虞公弗听,遂受其币而借之道。宫之奇谏曰:‘《语》曰:唇亡则齿寒。其斯之谓与!’挈其妻子以奔曹。献公亡虢,五年而后举虞。荀息牵马操璧而前曰:‘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左氏传》曰:“先书虞,贿故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虞公贪财不顾其难,快耳悦目,受晋之璧、屈产之乘,假晋师道,还以自灭。宗庙破毁,社稷不祀,身死不葬,贪财之所致也。故《春秋》以此见物不空来,宝不虚出,自内出者无匹不行,自外至者无主不止,此其应也。”《汉书·孙宝传》曰:“宝自劾矫制,奏扈商为乱首。《春秋》之义,诛首恶而已。”《后汉书·梁商传》:“商上疏曰:《春秋》之义,功在元帅,罪止首恶。”
鲁桓受赂,则讥其非礼。
桓二年:“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公羊传》曰:“何以书?讥。何讥尔?遂乱受赂,纳于大庙,非礼也。”《穀梁传》曰:“桓内弑其君,外成人之乱,受赂而退,以事其祖,非礼也。其道以周公弗受也。”《左氏传》曰:“以郜大鼎赂公。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非礼也。”
齐人受赂,则恶其取邑。
宣元年:“六月,齐人取济西田。”《公羊传》曰:“外取邑不书,此何以书?所以赂齐也。曷为赂齐?为弑子赤之赂也。”何《注》云:“子赤,齐外孙。宣公篡弑之,恐为齐所诛,为是赂之。故讳使若齐自取之者,亦因恶齐取篡者赂,当坐取邑。”《穀梁传》曰:“内不言取。言取,授之也。以是为赂齐也。”
若梁以求财不足而自亡。
僖十九年:“梁亡。”《公羊传》曰:“此未有伐者,其言梁亡,何?自亡也。其自亡奈何?鱼烂而亡也。”《穀梁传》曰:“自亡也。湎于酒,淫于色,心昏,耳目塞。上无正长之治,大臣背叛,民为寇盗。梁亡,自亡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梁内役民无已,其民不能堪,使民比地为伍,一家亡,五家杀刑。其民曰:先亡者封,后亡者刑。君者,将使民以孝于父母,顺于长老,守丘墓,承宗庙,世世祀其先;今求财不足,行罚如将不胜,杀戮如屠,仇雠其民,鱼烂而亡,国中尽空。《春秋》曰:梁亡。亡者,自亡也,非人亡之也。观乎梁亡,知枉法之穷。”又《仁义法》篇曰:“故王者爱及四夷,伯者爱及诸侯,安者爱及封内,危者爱及旁侧,亡者爱及独身。《春秋》不言伐梁而言梁亡,盖爱独及其身者也。”
楚以欲得美裘而丧国。
定四年:“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伯莒,楚师败绩。”《公羊传》曰:“蔡昭公朝乎楚,有美裘焉。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归之。于其归焉,用事乎河,曰:‘天下诸侯苟有能伐楚者,寡人请为之前列。’楚人闻之,怒,为是兴师,使囊瓦将而伐蔡。蔡请救于吴。伍子胥复曰:‘蔡非有罪也,楚人为无道。君如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时可矣。’于是兴师而救蔡。”《穀梁传》曰:“蔡昭公朝于楚,有美裘。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得归。乃用事乎汉,曰:‘苟诸侯有欲伐楚者,寡人请为前列焉。’楚人闻之而怒,为是兴师而伐蔡。蔡请救于吴。子胥曰:‘蔡非有罪,楚无道也。君若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此时可矣。’为是兴师而伐楚。”“庚辰,吴入楚。”《公羊传》曰:“吴何以不称子?反夷狄也。其反夷狄奈何?君舍于君室,大夫舍于大夫室,盖妻楚王之母也。”《穀梁传》曰:“何以谓之吴也?狄之也。何谓狄之也?君居其君之寝而妻其君之妻,大夫居其大夫之寝而妻其大夫之妻,盖有欲妻楚王之母者。不正乘败人之绩而深为利,居人之国,故反其狄道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楚平王行无度,杀伍子胥父兄。蔡昭公朝之,因请其裘。昭公不与。吴王非之,举兵加楚,大败之。君舍乎君室,大夫舍乎大夫室,妻楚王之母。贪暴之所致也。”
固《春秋》之大戒也。
〔注一〕恶诈击而善偏战。约结期日而后战,谓之偏战,诈战则反是,诈击即诈战也。倭奴之犯我辽宁,侵我卢沟,袭击美国之珍珠港,皆诈战也。若先宣战而后战者,则庶乎偏战矣。倭奴之诈,世界正义之国无不恶之。而《春秋》则早已标恶诈战之义。世人或以《春秋》为迂远不切事情之学,观此可恍然大悟矣。
〔注二〕耻伐丧而荣复仇。他国有丧而伐之,为不义之事,《春秋》所耻。复仇之师,则《春秋》以为荣。
〔注三〕哀公亨乎周。亨与今烹字同。
〔注四〕卜之,曰:师丧分焉。此卜者之辞。分,半也。
〔注五〕寡人死之,不为不吉也。此襄公答卜者之辞。师丧其半,国君死,犹为吉者,以能复仇故也。此见襄公复仇之决心。
〔注六〕诸侯世,故国君为一体也。世谓世世相传。
〔注七〕今纪无罪,此非怒与!怒,迁怒也。
〔注八〕犹无明天子也。犹与由同。
〔注九〕然则齐纪无说焉。无说谓无辞可以相接。
〔注一〇〕恶其会仇讎而伐同姓,故贬而名之也。名之,谓直称溺之名。
〔注一一〕其不言如,何也。如,往也。
〔注一二〕躬君弑于齐。躬谓鲁庄公本身。君弑于齐,谓桓公为齐所弑。
〔注一三〕于庙则已尊,于寝则已卑。已尊已卑,谓太尊太卑。
〔注一四〕为之筑,节矣。节,谓适宜。
〔注一五〕入者,内弗受也。弗受,犹今言不接受。凡不合义之事言之。
〔注一六〕日入,恶入者也。说《春秋》者,有日月例。以《春秋》所书月日,皆有褒贬之意存乎其间。此说不甚可信。然传文屡言之。此文日入,谓夫人姜氏入上记有丁丑日子也。
〔注一七〕娶仇人子弟以荐舍于前。范《注》云:荐,进也。舍,置也。
〔注一八〕此复仇乎大国,曷为使微者。微者谓士,以非卿大夫故为微也。此经书及齐师战于乾时。及上无主名。不书谁及之,有似乎微者,故传发问也。
〔注一九〕不与公复仇也。不与犹今言不许,不许者谓其无诚意也。
〔注二〇〕复仇者在下也。下指诸大夫。
〔注二一〕何以不书葬?隐之也。隐,痛也。
〔注二二〕公薨不地,故也。他公之薨皆记其地,如言公薨于路寝是也。不地谓不记地,故谓变故。
〔注二三〕仇在外也。桓公为齐所弑,故云仇在外。
〔注二四〕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何《注》云:不受诛,罪不当诛也。
〔注二五〕用事乎河。用事谓祭。
〔注二六〕则若时可矣。若,此也。
〔注二七〕以蔡侯之以之,举其贵者也。举贵谓称子。
〔注二八〕相卫而不相迿。迿与徇同。《史记·韩世家》注云:徇,从死也。言朋友复仇,义当保卫之,而不得以己身从之死也。何休训迿为先,非是。
〔注二九〕《春秋》严夷夏之防。夷谓夷狄,夏谓中国。
〔注三〇〕曷为殊会吴?叔孙侨如……会吴于钟离,将吴特别提出,故云殊。
〔注三一〕楚子何以不名?不名,不称其名。《春秋》以称名为贬,此问其何以不贬称名。
〔注三二〕而鲁追戎则大之。大犹言褒美。
〔注三三〕则未知其之晋者也。言不知之晋者谁杀之。
〔注三四〕其日,何?日谓书其日子,甲午是也。下凡云日者,义同。
〔注三五〕其地,何?地谓书其地,咸是也。下凡云地者,同。
〔注三六〕卒怗荆。怗,服也。
〔注三七〕诛意不诛辞之谓也。诛意犹言诛心,不诛辞,谓于文辞不诛之。
〔注三八〕陈侯使袁侨如会。如,往也。
〔注三九〕曷为殊及陈袁侨。殊及谓特别单独提出及陈袁侨盟。与上言殊会意同也。
〔注四〇〕礼:诸侯不生名。诸侯生时不称名,故云不生名。
〔注四一〕起得郑为重。起犹今言表示或暗示。
〔注四二〕不以伐郑致。凡书公至自某者为致。不以伐郑致,谓不以公至自伐郑书于经也。
〔注四三〕夷狄主中国则不与。不与,不许也。犹今言不承认。
〔注四四〕执之则其言伐之,何?大之也。此大之谓张大其辞,与褒美之意不同。
〔注四五〕变之不葬有三。不葬谓不书葬。
〔注四六〕虽许夷狄,不一而足。不一而足,谓不一次完全充足许之。
〔注四七〕夷狄不卒。不卒谓不书卒。
〔注四八〕以逆庄王。逆,迎也。下文逆晋寇,同。
〔注四九〕古者杅不穿、皮不蠹,则不出乎四方。言储积不充足万分,则不向外发展也。
〔注五〇〕告从不赦,不详。详与祥同。人告服从而不赦其过,不善也。
〔注五一〕强者吾辟之。辟与避同。
〔注五二〕今还师而佚晋寇。佚谓使之逸去。
〔注五三〕如挑与之战。如与而同。
〔注五四〕夷狄反道。反犹言归,谓归于道。次条反夷狄也,反字义同。
〔注五五〕行乎夷狄。谓为夷狄之行为。
〔注五六〕何以谓之吴也?狄之也。狄之谓当作夷狄看。
〔注五七〕宰上之木拱矣。宰谓坟冢。拱谓用手对抱。
〔注五八〕吾将尸尔焉。尸谓收其尸骸。
〔注五九〕宋伯姬疑礼而死于火,齐桓公疑信而亏其地。疑礼疑信谓恐或失礼失信。
〔注六〇〕而强大厌我,厌与压同。
〔注六一〕我心望焉。望,怨也。
〔注六二〕纪季者何?纪侯之弟也。何以不名?贤也。不名,谓不书其名。季是字,故曰不名。
〔注六三〕孔父闲也。闲,今云抵抗。
〔注六四〕孔子故宋也。谓孔子原来是宋国人。
〔注六五〕荀息傅焉。傅谓为奚齐卓子之师傅。下文里克傅之,义同。
〔注六六〕卫曼姑拒而弗内。内与纳同。此事详《大受命》及《亲亲》二篇。
〔注六七〕有司复曰:火至矣。复,今云报告。
〔注六八〕逮乎火而死。逮,及也。言为火所及。
〔注六九〕夫人少辟火乎。辟与避同。
〔注七〇〕故蔡侯献舞名。名谓直书其名。
〔注七一〕内大恶讳也。内谓鲁国,讳谓避讳不言。
〔注七二〕君不使乎大夫,此其行使乎大夫,何?佚获也。君不使乎大夫,谓君不当见驱使于大夫。逢丑父使公取饮,是君使乎大夫也。何休不明此义,故注说不明。佚获谓使见获者逃去。
〔注七三〕革取清者。革,改也。此故意使之逃去也。
〔注七四〕以地正国也。谓借地方之力以匡正中央。
〔注七五〕重地也。以地来奔,其事重大,故云重地也。
〔注七六〕围者拑马而秣之。围者谓被围者,拑马之口而以刍草秣之,表示尚有刍粮也。实则刍粮不足,故拑马口,不使之食也。
〔注七七〕是何子之情也。情,实也。今言实在。
〔注七八〕在招丘,悕矣。悕,悲也。
〔注七九〕诺,已。诺谓允许,已谓拒不许。
〔注八〇〕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迮,迫也。
〔注八一〕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有吴国,谓爱吴国也。悔,咎也。此求速死以便传国于季子也。
〔注八二〕季子使而亡焉。使谓出使,亡谓不在国。
〔注八三〕即之。即君位。
〔注八四〕宣弑而非之也。宣公弑君,叔肸心非其事。
〔注八五〕礼:盛德之士不名。叔肸是字非名,故何《注》云尔。
〔注八六〕请使公子鱄约之。约谓以言相要约。
〔注八七〕棁杀之。棁,杖也。
〔注八八〕则晋今日取郭。则犹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