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二十八章
7·1
孟子曰:“离娄1之明、公输子2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3之聪,不以六律4,不能正五音5;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6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7。’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上无道揆8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9,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故曰,城郭不完10,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11,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12。’泄泄犹杳杳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13先王之道者,犹杳杳也。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14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1离娄——《庄子》作“离朱”,相传为黄帝时人,目力极强,能于百步之外望见秋毫之末。
2公输子——名般(“般”一作“班”),鲁国人,因之又叫“鲁班”。大概生于鲁定公或者哀公之时,年岁小于孔子,而长于墨子。为中国古代的巧匠,曾为楚惠王制作云梯,欲用之攻打宋国,墨子止之。其人其事散见于《礼7·檀弓》、《战国策》、《墨子》诸书。
3师旷——晋平公的太师(乐官之长),为中国古代极有名的音乐家。其事散见于《左传》、《礼记》、《国语》及周秦诸子。
4六律——指阳律六而言,它是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黄钟。相传黄帝时伶伦截竹为筒,以筒之长短分别声音之清浊高下,乐器之音即依以为准则。分阴阳各六,阳为律,阴为吕,合称十二律。
5五音——中国音阶之名,即宫、商、角、征、羽。宫相当于do,商相当于re,角相当于mi,征相当于so,羽相当于la。
6闻——去声,声誉也。
7不愆两句——《诗7·大7·假乐篇》。郑玄笺云:“愆,过;率,循也。成王之令德,不过误,不遗失,循用旧典之文章。”
8揆——《尔7·释言》:“揆,度也。”
9度——此“度”字恐非法度之“度”,似宜读为《韩非子》“宁信度,毋自信也”之“度”,指尺码而言。
10完——《周7·考工7·轮人》云:“轮人为轮,斩三材必以其时。三材既具,巧者和之。毂也者,以为利转也;辐也者,以为直指也;牙也者,以为固抱也。轮敝,三材不失职,谓之完。”这“完”字有坚牢之义。孟子此“完”字之义当同于此。
11辟——同“辟”。
12天之方蹶两句——见《诗7·大7·板篇》。毛传云:“蹶,动也。”泄泄,《说文》作“呭呭”,又作“詍詍”,皆云:“多言也。”
13非——及物动词,意动用法,“以为不是”之意。朱熹《集注》云:“非,诋毁也。”
14闭邪——赵岐、朱熹都解为闭君之邪心,译文不从。
【译文】孟子说:“就是有离娄的目力,公输般的技巧,如果不用圆规和曲尺,也不能正确地画出方形和圆形;就是有师旷审音的耳力,如果不用六律,便不能校正五音;就是有尧舜之道,如果不行仁政,也不能管理好天下。现在有些诸侯,虽有仁爱的心肠和仁爱的声誉,但老百姓却受不到他的恩泽,他的政治也不能成为后代的模范的,就是因为不去实行前代圣王之道的缘故。所以说,光有好心,不足以治理政治;光有好法,好法自己也动作不起来;〔好心和好法必须配合而行。〕《诗经》说过,‘不要偏差,不要遗忘,一切都依循传统的规章。’依循前代圣王的法度而犯错误的,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圣人既已用尽了目力,又用圆规、曲尺、水准器、绳墨,来造作方的、圆的、平的、直的东西,那些东西便用之不尽了;圣人既已用尽了耳力,又用六律来校正五音,各种音阶也就运用无穷了;圣人既已用尽了脑力,又实行仁政,那么,仁德便遍盖于天下了。所以说,筑高台一定要凭藉山陵,挖深池一定要凭藉沼泽;如果管理政治不凭藉前代圣王之道,能说是聪明吗?因此,只有仁人应该处于统治地位。不仁的人而处于统治地位,就会把他的罪恶传播给群众。在上的没有道德轨范,在下的没有法律制度,朝廷不相信道义,工匠不相信尺度,官吏触犯义理,百姓触犯刑法,国家还能生存的,那真太侥幸了。所以说,城墙不坚固,军备不充足,不是国家的灾难;田野没开辟,经济不富裕,不是国家的祸害;如果在上的人没有礼义,在下的人没有教育,违法乱纪的人都起来了,国家的灭亡也就快了。《诗经》上说,‘上天正在动,不要这样喋喋多言!’事奉君上不合义,进退不合礼,说话便诋毁前代圣人之道,这样就是‘喋喋多言’。所以说,用仁政来要求君主才叫做‘恭’;向君主讲说仁义,堵塞异端,这才叫‘敬’;如果认为君主不能为善,这便是‘贼’。”
7·2
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1也;圣人,人伦之至1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2,则身弑国亡;不甚2,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3,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诗》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4。’此之谓也。”
1至——《荀7·议兵篇》云:“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谓之三至。”杨倞注云“至为一守而不变。”孟子此“至”字意义固与“极”同,但与《荀子》此“至”字之意义也不相违,所以译文以“标准”译出。
2暴其民甚数语——焦循《正义》从赵佑《温故录》之说作如此句读:“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译文便当如此:“暴虐百姓,重则本身被杀,国家被灭亡;轻则本身危险,国家削弱。”“甚”和“不甚”不是指“暴”的程度,而是指后果的轻重,此说亦通。
3幽厉——周朝有幽王和厉王。《逸周7·谥法解》云:“壅遏不通曰幽,动祭乱常曰幽。杀戮无辜曰厉。”可见“幽”“厉”都是恶谥。幽王宠爱褒姒,用佞巧之臣虢石父,乃为申侯及犬戎所杀;厉王暴虐,又杀谤者,终被国人所逐。厉王为幽王之组,在前,孟子说为“幽厉”,只是取以为譬罢了。
4殷鉴两句——见《诗7·大7·荡篇》。古代的镜子是用铜铸的,叫做“鉴”。
【译文】孟子说:“圆规和曲尺是方圆的标准,圣人是做人的标准。作为君主,就要尽君主之道;作为臣子,就要尽臣子之道。两种,只要都取法尧和舜便行了。不用舜服事尧的态度和方法来服事君主,便是对他君主的不恭敬;不用尧治理百姓的态度和方法来治理百姓,便是对百姓的残害。孔子说:‘治理国家的方法有两种,行仁政和不行仁政罢了。’暴虐百姓太厉害,本身就会被杀,国家会被灭亡;不太厉害,本身也会危险,国力会被削弱,死了的谥号叫做‘幽’,叫做‘厉’,纵使他有孝子顺孙,经历一百代也是更改不了的。《诗经》说过:‘殷商有一面离它不远的镜子,就是前一代的夏朝。’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7·3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1;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2酒。”
1宗庙——卿大夫有采邑然后有宗庙,所以这宗庙实指采邑而言。
2强——勉强,读上声。
【译文】孟子说:“夏、商、周三代的获得天下是由于仁,他们的丧失天下是由于不仁。国家的兴起和衰败、生存和灭亡也是这个道理。天子如果不仁,便不能保持他的天下;诸侯如果不仁,便不能保持他的国家;卿大夫如果不仁,便不能保持他的祖庙;士人和老百姓如果不仁,便不能保全自己的身体。现在有些人害怕死亡,却乐于不仁,这好比害怕醉却偏要喝酒一样。”
7·4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1;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1《谷梁》僖二十二年传也有这种话,云:“治人而不治,则反其知。”古代“知”“智”两字不分,《孟子》原文恐亦作“知”。智慧的强弱本与知识的广狭有关,故译文加“知识”二字。
【译文】孟子说:“我爱别人,可是别人不亲近我,那得反问自己,自己的仁爱还不够吗?我管理别人,可是没管好,那得反问自己,自己的智慧和知识还不够吗?我有礼貌地对待别人,可是得不到相应的回答,那得反问自己,自己的恭敬还不够吗?任何行为如果没得到预期的效果便得反躬自责,自己的确端正了,天下的人自会归向他。《诗经》说过:‘与天意相配的周朝万岁呀!幸福都得自己寻求。’”
7·5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1,家之本在身。”
1国之本在家——从《大学》“治国”、“齐家”的解释看来,这一“家”字是一般的意义,未必是“大夫曰家”的“家”。
【译文】孟子说:“大家有句口头话,都这么说,‘天下国家。’可见天下的基础是国,国的基础是家,而家的基础则是个人。”
7·6
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1。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
1巨室——赵岐《注》云:“巨室,大家也,谓贤卿大夫之家。”
【译文】孟子说:“搞政治并不难,只要不得罪那些有影响的贤明的卿大夫就行了。因为他们所敬慕的,一国的人都会敬慕;一国人所敬慕的,天下的人都会敬慕,因此德教就可以浩浩荡荡地洋溢于天下。”
7·7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1,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齐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涕出而女于吴2。今也小国师大国而耻受命焉,是犹弟子而耻受命于先师也。如耻之,莫若师文王。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诗》云3:‘商之孙子,其丽4不亿5。上帝既命,侯6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7敏,祼8将9于京10。’孔子曰:‘仁不可为众也11。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12?’”
1小德役大德——即“小德役于大德”之意,“于”字省略。下三句同。
2涕出而女于吴——女,去声,嫁的意思。《说7·权谋篇》云:“齐景公以其子妻阖庐,送诸郊,泣曰:‘余死不汝见矣。’高梦子曰:‘齐负海而县山,纵不能全收天下,谁干我?君爱则勿行。’公曰:‘余有齐国之固,不能以令诸侯,又不能听,是生乱也。寡人闻之,不能令,则莫若从。’遂遣之。”
3《诗》云——诗见《大7·文王篇》。
4丽——毛传云:“数也。”
5亿——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云:“楚语注‘十万曰亿’,此古数也;今人乃以万万为亿。”
6侯——语词,无义。
7肤——毛传云:“肤,美也。”
8祼——亦作“灌”,古代祭祀中的一种仪节,把郁鬯之酒倒在地上以迎接鬼神。
9将——朱熹《集注》云:“助也。”
10京——周朝都会镐京。遣址属今陕西长安市。
11仁不可为众也——此句只能以意会,不便于逐字译出。《7·文王》毛传也说过:“盛德不可为众也。”郑玄笺则说:“言众之不如德也。”译文本此。赵岐和朱熹似俱未得其解。
12谁能执热,逝不以濯——见《诗7·大7·桑柔篇》。逝,语词,无义。段玉裁《经韵楼7·诗执热解》云:“寻诗意,执热犹触热苦热,濯谓浴也。濯训涤,沐以濯发,浴以濯身,洗以濯足,皆得云濯。此诗谓谁能苦热而不澡浴以洁其体,以求凉快者乎?郑笺、《孟子》赵注、朱注、《左传》杜注皆云‘濯其手’,转使义晦,由泥于‘执’字耳。”
【译文】孟子说:“政治清明的时候,道德不高的人为道德高的人所役使,不太贤能的人为非常贤能的人所役使;政治黑暗的时候,力量小的为力量大的所役使,弱的为强的所役使。这两种情况,都是由天决定的。顺从天的生存,违背天的灭亡。齐景公曾经说过:‘既然不能命令别人,又不接受别人的命令,只是绝路一条。’因此流着眼泪把女儿嫁到吴国去。如今弱小国家以强大国家为师,却以接受命令为耻,这好比学生以接受老师的命令为耻一样。如果真以为耻,最好以文王为师。以文王为师,强大国家只需要五年,较小国家也只需要七年,一定可以得到天下的政治权力。《诗经》说过,‘商代的子孙,数目何止十万。上帝既已授命于文王,他们便都为周朝的臣下。他们都为周朝的臣下,可见天意没有一定。殷代的臣子也都漂亮聪明,执行灌酒的礼节助祭于周京。’孔子也说过,‘仁德的力量,是不能拿人多人少来计算的。君主如果爱好仁,天下就不会有敌手。’如今一些诸侯想要天下没有敌手,却又不行仁政,这好比苦热的人不肯洗操一样。《诗经》说过:‘谁不能以炎热为苦,却不去沐浴?'”
7·8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有孺子歌曰:‘沧浪1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2;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擢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3。’此之谓也。”
1沧浪——卢文弨《钟山札记》云:“仓浪,青色;在竹曰苍筤,在水曰沧浪。”按卢说是也。前人有以沧浪为水名者(或云,汉水之支流;或云即汉水),又有以为地名者(在湖北均县北),恐都不可靠。朱珔《小万卷斋文集》有〈沧浪非地名辨〉。
2缨——系帽的丝带。
3太甲曰数句——请参(7·4)注13—15。
【译文】孟子说:“不仁的人难道可以同他商议吗?他们眼见别人的危险,无动于中;利用别人的灾难来取利;把荒淫暴虐这些足以导致亡国败家的事情当作快乐来追求。不仁的人如果还可以同他商议,那怎么会发生亡国败家的事情呢?从前有个小孩歌唱道:“沧浪的水清呀,可以洗我的帽缨;沧浪的水浊呀,可以洗我的两脚。’孔子说:‘学生们听着!水清就洗帽缨,水浊就洗脚,这都是由水本身决定的。’所以人必先有自取侮辱的行为,别人才侮辱他;家必先有自取毁坏的因素,别人才毁坏他;国必先有自取讨伐的原因,别人才讨伐它。《尚书》太甲篇说过:‘天给造作的罪孽还可以逃开;自己给作的罪孽,逃也逃不了。’正是这个意思。”
7·9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1,所恶勿施,尔也2。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扩3也。故为渊驱4鱼者,獭也;为丛驱爵5者,鹯也;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驱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6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诗》云,‘其何能淑,载胥及溺7。’此之谓也。”
1与之聚之——“与”字可以看为动词,则“与之”与“聚之”并列,当译为“给与他们并为他们聚积”。但王引之《经传释词》云:“家大人曰,‘与’,犹‘为’也,‘为’字读去声,‘所欲与之聚之’,言所欲则为民聚之也。”把“与”字看为介词,较好。译文从此说。
2尔也——赵佑《温故录》云:“读‘尔也’自为句。”则尔,如此;也,用法同耳。
3走圹——走,旧读去声。圹同“旷”,旷野也。
4驱——同“驱”。
5爵——同“雀”。
6三年之艾——赵岐《注》云:“艾可以为灸人病,干久益善,故以为喻。”
7其何能淑两句——见《诗7·大7·桑柔篇》。郑玄笺云:“淑,善;胥,相;及,与也。”
【译文】孟子说:“桀和纣的丧失天下,是由于失去了百姓的支持;他们的失去百姓的支持,是由于失去了民心。获得天下有方法:获得了百姓的支持,便获得天下了;获得百姓的支持有方法:获得了民心,便获得百姓的支持了;获得民心也有方法:他们所希望的,替他们聚积起来;他们所厌恶的,不要加在他们头上,如此罢了。百姓向仁德仁政归附,正好比水的向下流、兽的向旷野奔走一样。所以替深池把鱼赶来的是水獭,替森林把鸟雀赶来的是鹞鹰,替商汤、周武把百姓赶来的是夏桀和殷纣。现在的诸侯如果有好仁的人,那其他诸侯都会替他把百姓赶来了。纵使不想统一天下,也是做不到的。但是今天这些希望统一天下的人,譬如害了七年的病要用三年的陈艾来医治,如果平常不积蓄,终身都得不到。如果无意于仁政,终身都会受忧受辱,以至于死亡。《诗经》说过,‘那如何能办得好,不过相率落水灭顶罢了。’也正是这个意思。”
7·10
孟子曰:“自暴1者,不可与有言2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2也。言非3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
1暴——朱熹《集注》云:“暴,犹害也。”
2有言,有为——均应看做固定词组。“有为”常见于《孟子》,亦作“有行”,如《万章下》,“知缪公之可与有行也而相之”(7·9)。“有为”、“有行”是“有所作为”之意,则“有言”应是“有善言”之意。
3非——此处用及物动词,实是动词的意动用法,“以为不是”之意,朱熹《集注》云:“非犹毁也。”
【译文】孟子说:“自己残害自己的人,不能和他谈出有价值的言语;自己抛弃自己的人,不能和他做出有价值的事业。出言破坏礼义,这便叫做自己残害自己;自己认为不能以仁居心,不能由义而行,这便叫做自己抛弃自己。仁是人类最安适的住宅;义是人类最正确的道路。把最安适的住宅空着不去住,把最正确的道路舍弃不去走,可悲得很呀!”
7·11
孟子曰:“道在迩1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1迩——迩,近也。朱熹《集注》本作“尔”,《校勘记》云:“考文古本‘迩’作‘尔’。”
【译文】孟子说:“道在近处却往远处求,事情本容易却往难处做——只要各人亲爱自己的双亲,尊敬自己的长辈,天下就太平了。”
7·12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获于上1,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悦,弗信于友矣。悦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1获于上——《礼7·中庸》也有这几句,郑玄注云:“获,得也。”按《孟子》有时亦用“得”字,如“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7·28),“不得于君则热中”(7·1)。朱熹《集注》云:“‘获于上’,得其上之信任也。”
【译文】孟子说:“职位卑下,又得不着上级的信任,是不能够把百姓治理好的。要得到上级的信任有方法,〔首先要得到朋友的信任,〕若是得不着朋友信任,也就得不着上级的信任了。要使朋友相信有方法,〔首先要得到父母的欢心,〕若是侍奉父母而不能使父母高兴,朋友也就不相信了。要使父母高兴有方法,〔首先要诚心诚意,〕若是反躬自问,心意不诚,也就不能使父母高兴了。要使自己诚心诚意也有方法,〔首先要明白什么是善,〕若是不明白什么是善,也就不能使自己诚心诚意了。所以诚是自然的规律;追求诚是做人的规律。极端诚心而不能使别人感动的,是天下不曾有过的事;不诚心没有能感动别人的。”
7·13
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1,闻文王作,兴2曰:‘盍归乎来3!吾闻西伯4善养老者。’太公辟纣5,居东海之滨6,闻文王作,兴2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归之,是天下之父归之也。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7,必为政于天下矣。”
1北海之滨——阎若璩《四书释7·续》云:“伯夷,孤竹国之世子也。前汉辽西郡令支县有孤竹城。括地志,孤竹古城在卢龙县南十二里。余谓今永平府治,河入海从右碣石,正古之北海,在今昌黎县西北,亦是当日避纣处,去其国都不远。通志以居北海为潍县者误。”
2作兴——朱熹《集注》以“作”字绝句,“兴”字属下读。赵岐《注》则以“作兴”为一词。今从朱熹,说详杨树达《古书句读释例》例102。此“兴”字即“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13,10)之“兴”。译文略其义。
3来——王引之《经传释词》云:“来,语末助词也。《孟子》‘盍归乎来’,《庄7·人间世》‘尝以语我来’,又‘子其有以语我来’,‘来’字皆语助。”
4西伯——即周文王。
5太公辟纣——《史7·齐世家》云:“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上人。盖尝穷困,年老矣,以鱼钓奸周西伯。或曰,太公博闻,尝事纣。纣无道,去之。游说诸侯无所遇,而卒西归周西伯。或曰,吕尚处士,隐海滨。周西伯拘羑里,散宜生、闳夭素知而招吕尚。吕尚亦曰,吾闻西伯贤,又善养老,盍往焉。”焦循《正义》云:“《史记》列三说,是当以《孟子》为断。”
6东海之滨——阎若璩《四书释7·续》云:“后汉琅邪国海曲县,刘昭引《博物记》注云:太公吕望所出,今有东吕乡。又钓于棘津,其浦今存。又于清河国广川县棘津城,辨其当在琅邪海曲,此城殊非。余谓海曲故城,《通典》称在莒县东,则当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即是其家。汉崔瑗、晋卢无忌立〈齐太公碑〉以为汲县人者,误。”
7七年之内——第七章云:“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则此一“七年”是就小国言之,大国则不待此数矣。
【译文】孟子说:“伯夷避开纣王,住在北海海边,听说文王兴起来了,便说:‘何不到西伯那里去呢!我听说他是善于养老的人。’姜太公避开纣王,住在东海海边,听说文王兴起来了,便说:‘何不到西伯那里去呢!我听说他是善于养老的人。伯夷和太公两位老人,是天下最有声望的老人,都归于西伯,这等于天下的父亲归于西伯了。天下的父亲都去了,他们儿子还有哪里可去呢?如果诸侯中间有实行文王的政治的,顶多七年,就一定能掌握天下的政权了。”
7·14
孟子曰:“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1。’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况于为之强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故善战者服上刑2,连诸侯3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4者次之。”
1求也为季氏宰诸句——《论7·先进篇》云:“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玫之可也。’”哀公十一年《左传》云:“季氏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曰:‘丘不识也。’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如是,则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访焉?'弗听。”焦循《正义》云:“季孙斯以哀公三年卒,康子即位。用田赋,时正康子为政。”冉求,字子有。
2服上刑——《尚7·吕刑》“五罚不服”传云:“不服,不应罚也。”则“服”为“应罚”之义。赵岐《注》云:“上刑,重刑也。”
3连诸侯——朱熹《集注》云:“连结诸侯,如苏秦、张仪之类。”
4辟草莱任土地——朱熹《集注》云:“辟,开垦也。任土地谓分土授民,使任耕稼之责,如李悝尽地力、商鞅开阡陌之类也。”开垦荒地这是好事,何以孟子反对呢?大概他认为诸侯之所以如此做,不是为人民,而是为私利。或者他认为当时人民之穷困,不是由于地力未尽,而是由于剥削太重,战争太多。王夫之《孟子稗疏》不得此解,便以为这两句是指按田亩科税而言,实误。
【译文】孟子说:“冉求做季康子的总管,不能改变他的行为,反而把田赋增加了一倍。孔子说:‘冉求不是我的学生,你们大张旗鼓地攻击他都可以。’从这里看来,君主不实行仁政,反而去帮助他聚敛财富的人,都是被孔子所唾弃的,何况替那不仁的君主努力作战的人呢?〔这些人〕为争夺土地而战,杀死的人遍野;为争夺城池而战,杀死的人满城,这就是带领土地来吃人肉,死刑都不足以赎出他们的罪过。所以好战的人应该受最重的刑罚,从事合从连横的人该受次一等的刑罚,〔为了增加赋税使百姓〕开垦草莽尽地力的人该受再次一等的刑罚。”
7·15
孟子曰:“存1乎人者,莫良于眸子2。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3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4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5哉?”
1存——《尔7·释诂》云:“存,察也。”
2眸子——眸音牟(mou),朱熹《集注》云:“眸子,目瞳子也。”
3暸——音了(liǎo),明也。
4眊——音耄(mao),赵岐《注》云:“眊者,蒙蒙目不明之貌。”
5廋——音搜(sou),赵岐《注》云:“匿也。”
【译文】孟子说:“观察一个人,再没比观察他的眼睛更好了。因为眼睛不能遮盖一个人的丑恶。心正,眼睛就明亮;心不正,眼睛就昏暗。听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注意观察他的眼睛,这人的善恶又能往哪里隐藏呢?”
7·16
孟子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侮夺人之君,惟恐不顺焉,恶得为恭俭?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译文】孟子说:“恭敬别人的人不会侮辱别人,自己节俭的人不会掠夺别人。有些诸侯,一味侮辱别人,掠夺别人,只怕别人不顺从自己,那如何能做到恭敬和节俭?恭敬和节俭这两种品德难道是可以光凭好听的声音和笑脸做得出来的吗?”
7·17
淳于髡1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
孟子曰:“礼也。”
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
曰:“嫂溺不援,是豺狠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2也。”
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
1淳于髡——姓淳于,名髡,齐国人,曾仕于齐威王、齐宣王和梁惠王之朝,事迹散见《战国7·齐策》、《史7·孟荀列传》、《滑稽列传》诸书。
2权——《公羊传》桓公十一年云:“权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权,变通之意。
【译文】淳于髡问:“男女之间,不亲手递接东西,这是礼制吗?”
孟子答道:“是礼制。”
髡说:“那么,假若嫂嫂掉在水里,用手去拉她吗?”
孟子说:“嫂嫂掉在水专,不去拉她,这简直是豺狠。男女之间不亲手递接,这是正常的礼制;嫂嫂掉在水要,用手去拉她,这是变通的办法。”
髡说:“现在天下的人都掉在水里了,您不去救援,又是什么缘故呢?”
孟子说:“天下的人都掉在水里了,要用‘道’去救援;嫂嫂掉在水里了,用手去救援——你难道要我用手去救援天下的人吗?”
7·18
公孙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
孟子曰:“势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继之以怒。继之以怒,则反夷1矣。‘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则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则恶矣。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2莫大焉。”
1夷——《7·序卦传》云:“夷者,伤也。”
2祥——说文,“祥,福也。”《尔7·释诂》云:“祥,善也。”古人多以“不善”解“不祥”,如祭义,“忌日不用,非不祥一也”,其中亦有“福”义。
【译文】公孙丑问:“君子不亲自教育儿子,为什么呢?”
孟子答道:“由于情势行不通。教育一定要用正理正道,用正理正道而无效,跟着来的就是忿怒。一忿怒,那反而伤感情了。〔儿子会这么说,〕‘您拿正理正道教我,您的所作所为却不出于正理正道。’那就是父子间互相伤感情了。父子间互相伤感情,便很不好。古时候互相交换儿子来教育,使父子间不因求好而相责备。求其好而相责备,就会使父子间发生隔阂,父子间一有隔阂,那是最为不好的事。”
7·19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孰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曾子养曾皙1,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馀,必曰,‘有。’曾皙死,曾元2养曾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馀,曰,‘亡矣。’——将以复进也3。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事亲若曾子者,可也。”
1曾皙——名点,也是孔子学生。
2曾元——曾子(曾参)之子,《礼7·檀弓》曾载其人。
3将以复进也——赵岐《注》云“曾元曰无,欲以复进曾子也。”译文本此。
【译文】孟子说:“侍奉谁最重要?侍奉父母最重要。守护什么最重要?守护自己〔不使陷于不义〕最重要。自己的品质节操无所失,又能侍奉父母的,我听说过;自己的品质节操已经陷于不义了,却能够侍奉父母的,我没有听说过。侍奉的事都应该做,但是,侍奉父母是根本;守护的事都应该做,但是,守护自己的品质节操是根本。从前曾子奉养他的父亲曾皙,每餐一定都有酒有肉;彻除的时候,一定要问,剩下的给谁;曾皙若问还有剩馀吗,一定答道,‘有。’曾皙死了,曾元养曾子,也一定有酒有肉;彻除的时候,便不问剩下的给谁了;曾子若问还有剩馀吗,便说,‘没有了。’意思是留下预备以后进用。这个叫做口体之养。至于曾子的对父亲,才可以叫做顺从亲意之养。侍奉父母做到像曾子那样就可以了。”
7·20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1也,政不足闲2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1人不足与适——适同“谪”(zhe)。赵岐《注》云:“时皆小人居位,不足过责也。”译文本此。
2闲——去声,非也。一本作“政不足与闲也”。
【译文】孟子说:“那些当政的小人不值得去谴责,他们的政治也不值得去非议;只有大人才能够纠正君主的不正确思想。君主仁,没有人不仁;君主义,没有人不义;君主正,没有人不正。一把君主端正了,国家也就安定了。”
7·21
孟子曰:“有不虞1之誉,有求全之毁。”
1虞——《7·大7·抑》:“用戒不虞”,毛传:“不虞,非度也。”则“虞”有“料想”之义。
【译文】孟子说:“有意料不到的赞扬,也有过于苛求的诋毁。”
7·22
孟子曰:“人之易1其言也,无责耳矣2。”
1易——去声,轻易也。
2无责耳矣——俞樾《孟子平义》云:“无责耳矣,乃言其不足责也。孔子称君子‘欲讷于言’,又曰,‘仁者其言也讱’,若轻易其言,则无以入德矣,故以不足责绝之也。”案赵岐及朱熹解此句都不好,惟此说尚差强人意,姑从之。
【译文】孟子说:“人把什么话都轻易地说出口,那便不足责备了。”
7·23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译文】孟子说:“人的毛病在于喜欢做别人的老师。”
7·24
乐正子从于子敖1之齐。
乐正子见孟子。孟子曰:“子亦来见我乎?”
曰:“先生何为出此言也?”
曰:“子来几日矣?”
曰:“昔者2。”
曰:“昔者,则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
曰:“舍馆3未定。”
曰:“子闻之也,舍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
曰:“克有罪。”
1子敖——为王欢之字,见(7·27)。
2昔者——昨天。
3舍馆——《说文》:“馆,客舍也。”
【译文】乐正子跟随着王子敖到了齐国。
乐正子去见孟子。孟子问:“你也来看我吗?”
乐正子答道:“老师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
孟子问:“你来了几天了?”
答道:“昨天。”
孟子说:“昨天,那么,我说这样的话不也应该吗?”
乐正子说:“住所没有找好。”
孟子说:“你听说过,要住所找好了才来求见长辈吗?”
乐正子说:“我错了。”
7·25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哺啜1也。
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饰啜也。”
1哺啜——哺音逋(bu),朱熹《集注》云:“食也。”啜音歠(chuo),又音缀(zhui),朱熹《集注》云:“饮也。”
【译文】孟子对乐正子说:“你跟随着王子敖来,只是为着饮食罢了。我没想到你学习古人的大道,却竟是为着饮食。”
7·26
孟子曰:“不孝有三1,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1不孝有三——赵岐《注》云:“于礼有不孝者三者,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译文】孟子说:“不孝顺父母的事有三种,其中以没有子孙为最大。舜不先禀告父母就娶妻,为的是怕没有子孙,〔因为先禀告,妻就会娶不成〕因此君子认为他虽没有禀告,实际上同禀告了一样。”
7·27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译文】孟子说:“仁的主要内容是侍奉父母;义的主要内容是顺从兄长;智的主要内容是明白这两者的道理而坚持下去;礼的主要内容是对这两者既能合宜地加以调节,又能适当地加以修饰;乐的主要内容是从这两者中得到快乐,快乐就会发生了;快乐一发生就无法休止,无法休止就会不知不觉地手舞足蹈起来了。”
7·28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1厎豫2,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1瞽瞍——舜的父亲,其事可以参阅本书(7·2)、(7·4)。
2厎豫——厎音指(zhi),闽本、监本、毛本作底,阮元《校勘记》云:“案音义‘之尔切’,是用‘厎’字。”《尔雅》:“厎,致也;豫,乐也。”
【译文】孟子说:“天下的人都非常悦服我,而且都将归附我,把这情况看成草芥一样,只有舜是如此的。不能得到父母的欢心,不可以做人;不能顺从父母的旨意,不能做儿子。舜竭尽一切心力来侍奉父母,结果他父亲瞽瞍变得高兴了;瞽瞍高兴了,天下的风俗因此转移;瞽瞍高兴了,天下的父子的伦常也由此确定了,这便叫做大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