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三十三章
(按邵武士人伪托孙奭疏本题为三十二章,不数人有不为也一章,实误。)
8·1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1,迁于负夏1,卒于鸣条1,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2,卒于毕郢3,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馀里;世之相后也,千有馀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4,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1诸冯、负夏、鸣条——舜是传说中的人物,此三处地名更无法确指。依《孟子》文意,当在东方,则鸣条未必是《书序》所谓“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的“鸣条”。诸冯,传说在今山东荷泽县南五十里。
2岐周——周为周代国名,岐即今之岐山(在陕西岐山县东北)。
3毕郢——毕郢即《吕氏春8·具备篇》“武王尝穷于毕程矣”之“毕程”。刘台拱《经传小8·释毕郢》云:“毕者,程之大地名;程者,毕中之小号也。”程在今陕西咸阳县东二十一里。
4符节——符和节都是古代表示印信之物,原料有玉、角、铜、竹之不同,形状也有虎、龙、人之别,随用途而异。一般是可剖为两半,各执其一,相合无差,以代印信。
【译文】孟子说:“舜出生在诸冯,迁居到负夏,死在鸣条,则是东方人。文王生在岐周,死在毕郢,则是西方人。两地相隔一千多里,时代相距一千多年,得意时在中国的所作所为,几乎一模一样,古代的圣人和后代的圣人,他们的道路是相同的。”
8·2
子产1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2济人于溱洧3。孟子曰:“惠4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5,徒杠成;十二月,舆梁6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7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
1子产——春秋时郑国的贤相公孙侨之字。《左传》、《国语》以及先秦子书多载其言行。
2乘舆——舆本是车箱,此处以代车子。乘,仍读平声。“乘舆”犹言所乘之车。
3溱洧——溱,《说文》作“潧”,水名,发源于河南密县东北圣水峪,东南会洧水为双洎河,东流入贾鲁河。洧(wei),亦水名,源出河南登封县东阳城山,东流经密县与溱水会合。
4惠——惠,恩惠也。孔子评论子产,曾屡以“惠”字许之。《论8·公冶长》云:“子谓子产,其养民也惠。”又《宪问》云:“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左传》昭公二十年亦云:“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可见孟子之下此字盖有所本。
5岁十一月——阮元《校勘记》云:“《周礼》之例,凡夏正(建寅)皆曰岁,凡曰岁终,曰正岁,曰岁十二月,皆谓夏时也。凡言正月之吉,不曰岁,谓周正(建子)也。说详戴震文集。”则孟子此言岁十一月、十二月,皆谓夏正。按孟子一书立言体例未必同于《周礼》,若夏历十一月徒杠始成,将嫌太晚,如以为周正,当今九月十月(夏历)则近于情理。
6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杠音江(gāng),段玉裁《说文注》“桥”字云:“凡独木者曰杠,骈木者曰桥,大而为陂陀者曰桥。”又“梁”字下注云:“梁之字用木跨水,则今之桥也。《孟子》,‘十一月舆梁成’,《国语》引《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大雅》,‘造舟为梁’,皆今之桥制。见于经传者言梁不言桥也。”
7辟——同“辟”。古代上层人物出外,前有执鞭者开道,犹如后代的鸣锣开道。
【译文】子产治理郑国的政治,用所乘的车辆帮助别人渡过溱水和洧水。孟子议论这事道:“这只是小恩小惠,他并不懂得政治。如果十一月修成走人的桥;十二月修成走车的桥,百姓就不会再为渡河发愁了。君子只要把政治搞好,他一出外,鸣锣开道都可以,哪要能够一个一个地帮助别人渡河呢?如果搞政治的人,一个一个地去讨人欢心,时间也就会太不够用了。”
8·3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1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儸。”
王曰:“礼,为旧君有服2,何如斯可为服矣?”
曰:“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3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今也为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搏执之,又极4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谓寇雠。寇雠,何服之有?”
1之——之,此处用以表示该句为主从复合句之从句。又王引之《经传释词》云:“之,犹‘若’也。”恐非。
2礼,为旧君有服——今《仪8·丧服》篇亦有大夫为旧君服齐衰三月之文。
3先——《礼8·檀弓》:“昔者夫子失鲁司寇,将之荆,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贫也。”这一“先”字义同于《檀弓》,使人先去布置之意。
4极——《说文》:“穷,极也。”《论8·尧曰篇》“四海困穷”包咸注云:“困,极也。”则“极”有“困穷”之义。这“极”字是使动用法。
【译文】孟子告诉齐宣王说:“君主把臣下看待为自己的手脚,那臣下就会把君主看待为自己的腹心;君主把臣下看待为狗马,那臣下就会把君主看待为一般人;君主把臣下看待为泥土草芥,那臣下就会把君主看待为仇敌。”
王说:“礼制规定,已经离职的臣下对过去的君主还得服一定的孝服,君主怎样对待臣下,臣下才会为他服孝呢?”
孟子说:“谏,他接受照做了;建议,他听从了;政治上的恩惠下达到老百姓;有什么事故不得不离开,那君主一定打发人引导他离开国境,并且先派人到他要去的那一地方作一番布置;离开了三年还不回来,才收回他的土地房屋。这个叫做三有礼。这样做,臣下就会为他服孝了。如今做臣下,劝谏,不被接受;建议,不被听从;政治上的恩惠到不了百姓;有什么事故不得不离开,那君还把他捆绑起来;他去到一个地方,还想方设法使他穷困万分;离开那一天,就收回他的土地房屋。这个叫做仇敌。对仇敌样的旧君,臣下还服什么孝呢?”
8·4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译文】孟子说:“士人没有罪,被杀掉,那么大夫便可以离开;百姓没有罪,被人杀戮,那么,士人便可以搬走。”
8·5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
【译文】孟子说:“君主若仁,便没有人不仁;君主若义,便没有人不义。”
8·6
孟子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
【译文】孟子说:“似是而非的礼,似是而非的义,有德行的人是不干的。”
8·7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1,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2。”
1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朱熹《集注》云“无过不及之谓中,足以有为之谓才;养,谓涵育薰陶,俟其自化也。”
2其间不能以寸——此句省略了动词,本为“不能以寸量”之意。
【译文】孟子说:“道德品质很好的人来教育薰陶那道德品质不好的人;有才能的人来教育薰陶那没有才能的人,所以每人都喜欢有个好父兄。如果道德品质很好的人,不去教育薰陶那些道德品质不好的人,有才能的人,不去教育薰陶那些没有才能的人,那么,那所谓好,所谓不好,他们中间的距离也相近得不能用分寸来计量了。”
8·8
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译文】孟子说:“人要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
8·9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
【译文】孟子说:“宣扬别人的不好,后患来了,该怎么办呢?”
8·10
孟子曰:“仲尼不为已甚者。”
【译文】孟子说:“孔子是做什么事都不过火的人。”
8·11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译文】孟子说:“有德行的人,说话不一定句句守信,行为不一定事事贯彻,与义同在,依义而行。”
8·12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1者也。”
1不失其赤子之心——赵岐《注》云:“大人谓君,国君视民当如赤子,不失其民心之谓也。一说曰,赤子,婴儿也。少小之心,专一未变化,人能不失其赤子时心,则为贞正大人也。”按“大人”未必专指“国君”而言,因之前一说未必可信。
【译文】孟子说:“有德行的人便是能保持那种婴儿的天真纯朴的心的人。”
8·13
孟子曰:“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
【译文】孟子说:“养活父母不算什么大事情,只有给他们送终才算得上一件大事情。”
8·14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1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1资——《说文》云:“资,货也。”段玉裁注云:“资者积也。旱则资舟,水则资车,夏则资皮,冬则资絺绤,皆居积之谓。”
【译文】孟子说:“君子依循正确的方法来得到高深的造诣,就是要求他自觉地有所得。自觉地有所得,就能牢固地掌握它而不动摇;牢固地掌握它而不动摇,就能积蓄很深;积蓄很深,便能取之不尽,左右逢源,所以君子要自觉地有所得。”
8·15
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
【译文】孟子说:“广博地学习,详细地解说,〔是要在融会贯通以后,〕回到简略地述说大义的地步去哩。”
8·16
孟子曰:“以善1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
1善——孟子本意自然是指仁义礼智诸端而言,但以不具体译出为妥。如译为“真理”,亦未尝不可。
【译文】孟子说:“拿善来使人服输,没有能够使人服输的;拿善来薰陶教养人,这才能使天下的人都归服。天下的人不心服却能统一天下的,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8·17
孟子曰:“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
【译文】孟子说:“说话而无内容,无作用,是不好的。这种不好的结果,将由妨碍贤者进用的人来承当它。”
8·18
徐子1曰:“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2!’何取于水也?”
孟子曰:“源泉混混3,不舍昼夜,盈科4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5。苟为无本,七八月之闲雨集6,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声闻7过情,君子耻之。”
1徐子——赵岐《注》云:“徐辟也。”参见(8·5)。
2仲尼亟称于水等句——亟,去声,数也。徐子说孔子屡次称赞水,且引“水哉,水哉”之文,现在已经文籍无征。《论语》唯《子罕篇》载有这样一段:“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3混混——《说文》:“混,丰流也。”段玉裁注云:“盛满之流也。《孟子》曰,‘源泉混混’,古音读如衮,俗字作滚。”
4科——赵岐《注》云:“坎也。”
5是之取尔——即“取是尔”之倒装句,“尔”同“耳”。
6七八月之闲雨集——周正七八月当夏正五六月,孟子此用周正。《礼8·月令》:“季夏之月,水潦盛昌,大雨时行。”今华北平原犹如此。
7声闻——闻,去声,名誉也。
【译文】徐子说:“孔子几次称赞水,说:‘水呀,水呀!’他所取于水的是什么呢?”
孟子说:“有本源的泉水滚滚地往下流,昼夜不停,把洼下之处注满,又继续向前奔流,一直流到海洋去。有本源的便像这样,孔子取他这一点罢了。假若没有本源,一到七、八月间,雨水众多,大小沟渠都满了;但是一会儿也就干枯了。所以名誉超过实际的,君子引为耻辱。”
8·19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译文】孟子说:“人和禽兽不同的地方只那么一点点,一般百姓不要它,君子保存了它。舜懂得事物的道理,了解人类的常情,于是从仁义之路而行,不是把仁义作为工具、手段来使用的呢。”
8·20
孟子曰:“禹恶旨酒而好善言。汤执中,立贤无方1。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2未之见。武王不泄迩,不忘远3。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1无方——《礼8·檀弓》“左右就养无方”,《内则》“博学无方”,郑玄注并云:“方,常也。”焦循《正义》云:“惟贤则立,而无常法,乃申上‘执中’之有权。”
2而——朱熹《集注》云:“而读为如。”
3不泄迩不忘远——赵岐《注》云:“泄,狎;迩,近也。不泄狎近贤,不遗忘远善;近谓朝臣,远谓诸侯也。”
【译文】孟子说:“禹不喜欢美酒,却喜欢有价值的话。汤坚持中正之道,举拔贤人却不拘泥于一定的常规。文王看待百姓好像他们受了伤害一样,〔只加抚慰,不加侵扰;〕追求真理又似乎未曾见到一样,〔毫不自满,努力不懈。〕武王不轻侮在朝廷中的近臣,不遗忘散在四方的远臣。周公想要兼学夏、商、周三代的君王,来实践禹、汤、文王、武王所行的勋业;如果有不合于当日情况的,抬看头考虑,白天想不好,夜里接着想;侥幸地想通了,便坐着等待天亮〔马上付诸实行。〕”
8·21
孟子曰:“王者之迹1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2,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1迹——《说文解字》丌部云:8·,古之遒人,以木铎记诗言。”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云:“孟子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迹’即8·’之误。”程树德《说文稽古篇》曰:“此论甚确。考《左传》引《夏书》曰:‘遒人以木铎徇于路。’杜注:‘遒人,行人之官也。木铎,木舌金铃。询于路,求歌谣之言。’伪胤征本此。《王制》:‘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公羊》何注:‘五谷毕入,民皆居宅,从十月尽正月止,男女相从而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男年六十女年五十无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间求诗,乡移于邑,邑移于国,国以闻于天子,故王者不出户牖,尽知天下。’”
2《乘》、《梼杌》、《春秋》——《春秋》本为各国史书的通名,所以《墨子》有“吾见百国《春秋》”,“着在燕之《春秋》”、“着在宋之《春秋》”等语。晋又别名《乘》,楚又别名《梼杌》。这鲁之《春秋》,乃鲁国当日的史书,如果孔子真修了《春秋》,当是他的原始资料之一,和上文的《春秋》不同。
【译文】孟子说:“圣王采诗的事情废止了,《诗》也就没有了;《诗》没有了,孔子便创作了《春秋》。〔各国都有叫做‘春秋’的史书,〕晋国的又叫做《乘》,楚国的又叫做《梼杌》,鲁国的仍叫做《春秋》,都是一样的:所记载的事情不过如齐桓公、晋文公之类,所用的笔伏不过一般史书的笔法。〔至于孔子的春秋就不然,〕他说:‘诗三百篇上寓褒善贬恶的大义,我在春秋上便借用了。”
8·22
孟子曰:“君子之泽1五世而斩,小人之泽1五世而斩。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2诸人也。”
1君子之泽,小人之泽——赵岐《注》以“大德大凶”解“君子小人”,则当以“影响”两字译“泽”字。焦循《正义》云:“近时通解以君子为圣贤在位者,小人为圣贤不在位者。”译文取此义。泽,朱熹《集注》云:“犹言流风馀韵也。”
2淑——借为“叔”,《说文》:“叔,取也。”
【译文】孟子说:“君子的流风馀韵五代以后便断绝了,小人的流风馀韵,五代以后也断绝了。我没有能够做孔子的门徒,我是私下向人学习来的。”
8·23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1;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1。”
1伤惠,伤勇——一般人以为可以与,可以无与,则宜与;可以死,可以无死,则宜死。孟子却不然,认为与则伤惠,死则伤勇。毛奇龄《圣门释非录》引元儒金履祥之言曰:“此必战国之世,豪侠之习胜,多轻施结客,若四豪之类;刺客轻生,若荆、聂之类,故孟子为当时戒耳。”
【译文】孟子说:“可以拿,可以不拿,拿了对廉洁有损害,〔还是不拿;〕可以施与,可以不施与,施与了对恩惠有损害,〔还是不施与;〕可以死,可以不死,死了对勇敢有损害,〔还是不死。〕
8·24
逢蒙1学射于羿2,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己,于是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
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
曰:“薄乎云尔,恶得无罪?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卫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问其仆曰:‘追我者谁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庾公之斯,卫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曰:‘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为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扣轮,去其金,发乘矢而后反。”
1逢蒙——逢音蓬(peng),又音庞。逢蒙,《庄子》作“蓬蒙”,《吕氏春秋》作“蜂蒙”,《荀子》《史记》作“蜂门”,《汉书》作“逢门”。《左传》襄公四年但言羿“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则逢蒙既为羿的学生,又为他的家众。后来叛变,帮助寒浞杀羿。
2羿——夏代诸侯有穷国之君。《左传》襄公四年曾引此事。
【译文】古时候,逢蒙跟羿学射箭,完全获得了羿的技巧,他便想,天下的人只有羿比自己强,因此便把羿杀死了。孟子说:“这里也有羿的罪过。”
公明仪说:“好像没有什么罪过吧。”
孟子说:“罪过不大罢了,怎能说一点也没有呢?郑国曾经使子濯孺子侵犯卫国,卫国便使庾公之斯来追击他。子濯孺子说:‘今天我的病发作了,拿不了弓,我活不成了。’问驾车的人道:‘追我的是谁呀?’驾车的人答道:‘庾公之斯。’他便说:‘我死不了啦。’驾车的人说:‘庾公之斯是卫国有名的射手,您反而说死不了啦,这是什么道理呢?’答道:‘庾公之斯跟尹公之他学射,尹公之他又跟我学射。尹公之他是个正派人,他所选择的朋友学生一定也正派。’庾公之斯追上了,问道:‘老师为什么不拿弓?’子濯孺子说:‘今天我的病发作了,拿不了弓。’庾公之斯便说:‘我跟尹公之他学射,尹公之他又跟您学射。我不忍心拿您的技巧反过头来伤害您。但是,今天的事情是国家的公事,我又不敢完全废弃。’于是抽出箭,向车输敲了几下,把箭头搞掉,发射四箭然后就回去了。”
8·25
孟子曰:“西子1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虽有恶2人,齐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
1西子——赵岐《注》云:“西子,古之好女西施也。”其所以说“古之好女”,而不说“越国好女”者,大概因为西施之名,早已见于《管8·小称篇》的缘故。《庄8·齐物论》“厉与西施”释文引司马彪云:“夏姬也。”周柄中《孟子辨正》云“似乎古有此美人,而后世相因,借以相美,如善射者皆称羿之类。”
2恶——《吕氏春8·去尤篇》高诱注云:“恶,丑也。”
【译文】孟子说:“如果西施身上沾染了肮脏,别人走过的时候,也会捂着鼻子;纵是面貌丑陋的人,如果他斋戒沐浴,也就可以祭祀上帝。”
8·26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1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干岁之日至2,可坐而致也。”
1利——朱熹《集注》云:“利犹顺也。”
2日至——孟子两言“日至”,“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18·7)则谓夏至,这个“日至”,当指冬至,因为周正以冬至日为元日。
【译文】孟子说:“天下的讨论人性,只要能推求其所以然便行了。推求其所以然,基础在于顺其自然之理。我们厌恶使用聪明,就是因为聪明容易陷于穿凿附会。假若聪明人像禹的使水运行一样,就不必对聪明有所厌恶了。禹的使水运行,就是行其所无事,〔顺其自然,因势利导。〕假设聪明人也能行其所无事,〔不违反其所以然而努力实行,〕那聪明也就不小了。天极高,星辰极远,只要能推求其所以然,以后一千年的冬至,都可以坐看推算出来。”
8·27
公行子有子之丧1,右师2往吊。入门,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之位而与右师言者。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悦曰:“诸君子皆与欢言,孟子独不与欢言,是简欢也。”
孟子闻之,曰:“礼,朝廷不历3位而相与言,不蹶阶而相揖也。我欲行礼,子敖以我为简,不亦异乎?”
1公行子有子之丧——赵岐《注》云:“齐大夫也。”根据《仪礼》,父为长子斩衰三年,公行子死了儿子,齐国诸大臣都去作吊,所以有很多人便说这是他的长子死了。
2右师——官名,其人即“盖大夫王欢”(8·6),字子敖。
3历——“历位”之“历”同于“历阶”之“历”,都是跨越之意。
【译文】公行子死了儿子,右师去吊唁。他一进门,便有人走向前同他说话;〔他坐定了,〕又有人走近他的席次同他说话。孟子不同他说话,他不高兴,说道:“各位大夫都同我说话,只有孟子不同我说话,这是对我的简慢。”
孟子知道了,便说:“按照礼节,在朝廷中,不跨过位次来交谈,也不越过石阶来作揖。我依礼而行,子敖却以为我简慢了他,不也可怪吗?”
8·28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1,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2哉?于禽兽又何难3焉?’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忠矣。”
1横逆——横,去声。朱熹《集注》云:“横逆,谓强暴不顺理也。”
2择——朱熹《集注》云:“奚择,何异也。”以“异”释“择”,甚是。按“择”有区别之义,如“则牛羊何择焉”(8·7);今日犹有“择别”之辞。
3难——“责难”之意。蒋仁荣《孟子音义考证》谓“何难”,“何患”也,亦通。
【译文】孟子说:“君子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居心不同。君子居心于仁,居心于礼。仁人爱别人,有礼的人恭敬别人。爱别人的人,别人经常爱他;恭敬别人的人,别人经常恭敬他。假定这里有个人,他对我横蛮无理,那君子一定反躬自问,我一定不仁,一定无礼,不然,这种态度怎么会来呢?反躬自问以后,我实在仁,实在有礼,那人的横蛮无理却仍然不改,君子一定又反躬自问,我一定不忠。反躬自问以后,我实在忠心耿耿的,那种横蛮无理仍然一样,君子就会说,‘这个人不过是个狂人罢了,既这么样,那同禽兽有什么区别呢?对于禽兽又责备什么呢?’所以君子有长期的忧虑,却没有突发的痛苦。这样的忧虑是有的:舜是人,我也是人。舜呢,为天下人的模范,名声传于后代,我呢,仍然不免是一个普通人。这个才是值得忧愁的事。忧愁了又怎样办呢?尽力向舜学习罢了。至于君子别的痛苦那就没有了。不是仁爱的事不干,不是合于礼节的事不做。即使一旦有意外飞来的祸害,君子也不以为痛苦了。”
8·29
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1,孔子贤之。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孔子贤8·。孟子曰:“禹、稷、颜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今有同室之人斗者,救之,虽被发缨冠3而救之,可也;乡邻有斗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则惑也;虽闭户可也4。
1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杨树达《汉语文言修辞8·私名连及例》云:“三过不入,本禹事而亦称稷。”
2颜子当乱世等句——《论8·雍也篇》:“子曰:贤哉,回一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3被发缨冠——朱熹《集注》云:“不暇束发,而结缨往救,言急也,以喻禹、稷。”被同“披”。缨本义是“冠系”(帽上带子,自上而下系在颈上的),此作动词用。
4闭户可也——朱熹《注》云:“喻颜子也。”
【译文】禹、稷处于政治清明的时代,三次经过自己家门都不进去,孔子称赞他们。颜子处于政治昏乱的时代,住在狭窄的巷子里,一筐饭,一瓢水,别人都受不了那种苦生活,他却自得其乐,孔子也称赞他。孟子说:“禹、稷和颜回〔处世的态度虽有所不同,〕道理却一样。禹以为天下的人有遭淹没的,好像自己使他俺没了一样;稷以为天下的人有挨饿的,好像自己使他挨饿一样,所以他们拯救百姓才这样急迫。禹、稷和颜子如果互相交换地位,颜子也会三过家门不进去,禹、稷也会自得其乐。假定有同屋的人互相斗殴,我去救他,纵是披着头发顶着帽子,连帽带子也不结去救他都可以。〔禹、稷的行为正好比这样。〕如果本地方的邻人在斗殴,也披着头发不结好帽带子去救,那就是糊涂了,纵使把门关着都可以的。〔颜回的行为正好比这样。〕”
8·30
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皆称不孝焉,夫子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敢问何也?”
孟子曰:“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奕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1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2,四不孝也;好勇斗很3,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于是乎?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4。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夫章子,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为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5子,终身不养焉。其设心以为不若是,是则罪之大者,是则章子已矣。”
1从——同纵。
2戮——朱熹《集注》云:“戮,差辱也。”按朱熹此义甚确。《左传》文公六年:“夷之搜,贾季戮臾骈。臾骈之人欲尽杀贾氏以报焉。臾骈曰,不可”云云,此“戮”亦羞辱之义,不可解为杀戮者。
3很——今作“狠”,“很”为本字。
4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战国8·齐策》载齐威王之言云:“章子之母启得罪其父,其父杀之,而埋马栈之下。吾使章子将也,勉之曰:‘夫子之强,全兵而还,必更葬将军之母。’对曰:‘臣非不能更葬先妾也,臣之母启得罪臣之父,臣之父未教而死。夫不得父之教而更葬母,是欺死父也。故不敢。’夫为人子而不欺死父,岂为人臣欺生君哉?”全祖望《经史问答》因云:“然则所云责善,盖必劝其父以弗为已甚,而父不听,遂不得近,此自是人伦大变。”
5屏——上声,音丙(bing)。《礼记.曲礼》郑注云:“退也。”又《王制》郑注云“犹放去也。”
【译文】公都子说:“匡章,全国都说他不孝,您却同他来往,而且相当敬重他,请问这该怎么说呢?”
孟子说:“一般人所谓不孝的事情有五件:四肢懒惰,不管父母的生活,一不孝;好下棋喝酒,不管父母的生活,二不孝;好钱财,偏爱妻室儿女,不管父母的生活,三不孝;放纵耳目的欲望,使父母因此受耻辱,四不孝;逞勇敢好斗殴,危及父母,五不孝。章子在这五项之中有一项吗?章子不过是父子中间以善相责而把关系弄坏了罢了。以善相责,这是朋友相处之道;父子之间以善相责,是最伤害感情的事。章子难道不想有夫妻母子的团聚吗?就因为得罪了父亲,不能和他亲近,因此把自己妻室也赶出去,把自己儿子也赶到远方,终身不要他们侍奉。他这样设想,不如此,那罪过更大了,这个就是章子的为人呢。”
8·31
曾子居武城1,有越寇2。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3不可。”沈犹行4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5,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
子思6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
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1武城——地名,故城在今山东费县西南九十里。
2有越寇——根据《汉8·地理志》,越王勾践二十五年曾经都于琅玡,筑有馆台。春秋时的琅玡,就在今天山东的诸城县东南一百五十里之地。根据《左传》哀公二十一年以后吴、越、鲁关系史的记载,费县东南一带之地,是和越灭吴后的疆界犬牙相错的,因之越寇之来去甚易。
3殆于不可——这种句法和《礼8·檀弓》下“谓为俑者不仁,殆于用人乎哉”的“殆于用人”相同,殆,近也。
4沈犹行——赵岐《注》云:“曾子弟子也。”按姓沈犹,名行。翟灏《四书考异》云:“《荀8·儒效篇》,仲尼将为司寇,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沈犹,盖鲁之着氏也。”
5负刍之祸——赵岐《注》云:“时有作乱者曰负刍,来攻沈犹氏。”是以“负刍”为人名,译文从此说。但朱熹《集注》云:“时有负刍者作乱。”则以“负刍”为背草的人。故录之以供参考。
6子思——《史8·孔子世家》云:“孔子生鲤,字伯鱼。伯鱼年五+,先孔子死。伯鱼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尝困于宋。子思中庸。”
【译文】曾子在武城居住,越国军队来侵犯。有人便说:“敌寇要来了,何不离开一下呢?”曾子说:“〔好吧。但是〕不要使别人借住在我这里,破坏那些树木。”敌人退了,曾子说:“把我的墙屋修理修理吧,我要回来了。”敌人退了,曾子也回来了。他旁边的人说:“武城的官员们对待您是这样地忠诚恭敬,敌人来了,便早早地走开,给百姓做了个坏榜样;敌人退了,马上回来,恐怕不可以吧。”沈犹行说:“这个不是你们所晓得的。从前先生住在我那要,有个名吗负刍的作乱,跟随先生的七十个人也都早早走开了。”
子思住在卫国,齐国军队来侵犯。有人说:“敌人来了,何不走开呢?”子思说:“假若我也走开了,君主同谁来守城呢?”
孟子说:“曾子、子思两人所走的道路是相同的。曾子当时是老师,是前辈;子思当时是臣子,是小官。曾子、子思如果对换地位,他们的行为也会是这样的。”
8·32
储子1曰:“王使人瞯2夫子,果有以异于人乎?”
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
1储子——赵岐《注》云:“齐人也。”《战国8·燕策》云:“将军市被、太子平谋,将攻子之。储子谓齐闵宣王因而仆之,破燕必矣。”当即此人。当时或为齐相,又见(18·5)。
2瞯——(jian),或本作“瞰”,窥也。
【译文】储子说:“王打发人来窥探您,您真有跟别人不同的地方吗?”
孟子说:“有什么跟别人不同的地方呢?尧舜也同一般人一样呢。”
8·33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1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瞯良人之所之也。”
蚤起,施2从良人之所之,遍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墦闲,之祭者3,乞其馀;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
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4泣于中庭5,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6从外来,骄其妻妾。
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7。
1良人——《仪8·士昏礼》:“媵御良席在东。”郑玄注云:“妇人称夫曰良。”按六朝仍存此称,《乐府诗8·读曲歌》:“白门前,乌帽白帽来。白帽郎,是侬良,不知乌帽郎是谁”可证。王念孙《广雅疏证》云:“‘良’与‘郎’声之侈弇耳,犹古者妇称夫曰‘良’,而今谓之‘郎’也。”
2施——音迤(yi),又音易(yi),钱大昕《潜研堂答问》云:“施,古斜字。”
3卒之东郭墦闲,之祭者——何焯《义门读书记》云:“宋元刊本以‘卒之东郭墦闲’句,‘之祭者乞其馀’句,‘不足’句,‘又顾而之他’句。上文‘瞯良人之所之’,此‘卒之’字,‘之祭者’字,‘之他’字,紧相贯注。”今从此读。又可以作一句读,大意相同。
4相——疑此‘相’字意同‘相与’,共同之意。
5中庭——犹言“庭中”。
6施施——赵岐《注》云:“犹扁扁,喜悦之貌。”
7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这句话的主语是“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其妻妾不羞而不相泣”,谓语是“几希”;主语中的“者”、“也”两字,不过因主语太长,助其停顿罢了。
【译文】齐国有一个人,家里有一妻一妾。那丈夫每次外出,一定吃得饱饱地,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他妻子问他一道吃暍的是些什么人,据他说来,完全是一些有钱有势的人物。他妻子便告诉他的妾说:“丈夫外出,一定吃饱喝醉而后回来;问他同些什么人吃喝,那完全是一些有钱有势的人物,但是,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显贵人物到我们家里来,我准备偷偷地看看他究竟到了些什么地方。”
第二天一清早起来,她便尾随在他丈夫后面行走,走遍城中,没有一个人站住同她丈夫说话的。最后一直走到东郊外的墓地,他又走近祭扫坟墓的人那里,讨些残菜剩饭;不够,又东张西望地跑到别处去乞讨了——这便是他吃饱喝醉的办法。
他妻子回到家里,便把这情况告诉他那妾,并且说:“丈夫,是我们仰望而终身倚靠的人,现在他竟是这样的——”于是她两人便共同在庭中咒骂着,哭泣着,他丈夫还不知道,高高兴兴地从外面回来,向他两个女人摆威风。
由君子看来,有些人所用的乞求升官发财的方法,却不使他妻妾引为羞耻而共同哭泣的,是很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