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九章
3·1
公孙丑1问曰:“夫子当路2于齐,管仲、晏子3之功,可复许4乎?”
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曾西5曰:‘吾子6与子路7孰贤?’曾西蹙8然曰:‘吾先子9之所畏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10不悦,曰:‘尔何曾11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12:“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13我愿之乎?”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
曰:“以齐王,由14反手也。”
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且15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后崩16,犹未洽于天下;武王、周公17继之,然后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则文王不足法与?”
曰:“文王何可当也?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18,天下归殷久矣,久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19,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20——皆贤人也——相与(21)辅相(22)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23);虽有镃基,不如待时(24)。’今时则易然也: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25)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26)辟矣,民不改(26)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27)。’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
1公孙丑——孟子弟子。
2当路——当时成语,用如动词,犹言“当权”、“当政”。
3管仲、晏子——管仲,齐桓公之相;晏子即晏婴,齐景公之相。《史记》有《管晏列传》。今日所传《管子》和《晏子春秋》,虽然不是两人手笔,但谨慎抉择,亦可以考见两人的言行和政令之一斑。
4许——赵岐《注》:“许犹兴也。”
5曾西——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曾申字子西,鲁人,曾参之子。”但赵岐《注》云:“曾西,曾子之孙。”恐误。宋王应麟《困学记闻》、清毛奇龄《四书剩言》、江永《群经补义》、阎若璩《四书释地》都曾辨正之。
6吾子——亲密的对称敬词。
7子路——孔子弟子,即仲由。
8蹙然——蹙音蹴(cu),朱熹《集注》:“不安貌。”
9先子——古人用以称其已逝世的长辈。这里的“先子”指其父亲曾参(孔子弟子,与子路为同学,但年辈晚于子路)。若《国语·鲁语》“吾闻之先子”的“先子”,则鲁敬姜称其舅(丈夫之父)季悼子也;《左传》昭公四年的“鲁以先子之故”的“先子”,则宣伯泛指其先人也。后代多用以指自己已死的父亲。
10艴然——艴音勃(bo);又音弗(fu)。赵岐《注》:“愠怒色也。”
11曾——副词,乃也,竟也。
12曰——仍是孟子所说,重一“曰”字者,表示孟子说话时有停顿,即俞樾《古书疑义举例·一人之辞而加“曰”字例》所谓“亦有非自问自答之辞,而中间又用‘曰’字以别更端之语者”。
13为——为,犹谓也。说详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一。
14由——同“犹”。
15且——连词,表示进一层的并列关系。此句意思承上段“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而来,故用“且”字。
16百年而后崩——《史记·周本纪集解》引徐广曰:“文王九十七乃崩。”可见古代传说,文王寿命很高。
17周公——姬旦,文王之子,武王之弟,辅助武王伐纣,统一天下,又辅助成王定乱,安定天下。鲁国之始祖。
18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这个“作”字意义等于今天口语的“起”字,可以把它看为量词。《史记·殷本纪》,汤至武丁只有汤、太甲、大戊、祖乙、盘庚、武丁是贤圣之君,计六起。孟子说六七起,或者为不定之辞。
19纣之去武丁未久也——根据《史记·殷本纪》,由武丁至纣(帝辛),中历祖庚、祖甲、廪辛、庚丁、武乙、太丁、帝乙七帝(考之卜辞,可信),但《尚书·无逸》云:“自时(时,是也,此也,指祖甲)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可见廪辛、庚丁、武乙、太丁、帝乙诸帝在位日期都短。
20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微子名启,封的庶兄(孟子告子上则以他为纣的叔父,此从《左传》、《吕氏春秋》及《史记》)。微仲,微子之弟,名衍,亦曾见于《吕氏春秋·当务篇》及《史记·宋微子世家》。王子比干,纣的叔父,向纣屡次进谏,纣说:“吾闻圣人心有七窍。”于是剖之以观其心。箕子也是纣的叔父,比干被杀,“箕子惧,乃详(同佯)狂为奴,纣又囚之。”武王灭了商纣后,便“命召公释箕子之囚”,“后二年……问以天道。”(所引见《史记·殷本纪》和《周本纪》)。胶鬲(ge),纣王之臣,曾见于《国语·晋语》及《吕氏春秋·诚廉篇》和《贵因篇》。
(21)相与——双音副词,共同之意。
(22)辅相——双音动词,相读去声。
(23)虽有智慧,不如乘势——“慧”、“势”押韵,古音同在祭部。这两句的“不如”都未直译,直译须作“不及”,反而不妥。
(24)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基”、“时”押韵,古音同在之部。“镃基”即今之锄头。古书或作“兹基”、“兹其”、“镃錤”。“时”指耕种之农时。
(25)千里——“方千里”的省略。
(26)改——更也,这里作副词用。
(27)置邮而传命——“置”和“邮”都是名词,相当于后代的驿站传递,因之古代的驿站也叫“置”或者“邮”。“命”,国家的政令。
【译文】公孙丑问道:“您如果在齐国当权,管仲、晏子的功业可以再度兴起来吗?”
孟子说:“你真是一个齐国人,只晓得管仲、晏子。曾经有人问曾西:‘你和子路相比,谁强?’曾西不安地说道:‘他是我父亲所敬畏的人,〔我哪敢和他相比?〕’那人又说:‘那么,你和管仲相比,谁强?’曾西马上不高兴起来,说道:‘你为什么竟拿我跟管仲相比?管仲得到齐桓公的信赖是那样地专一,行使国家的政权是那样地长久,而功绩却那样地卑小。你为什么竟拿我跟他相比?'”停了一会儿,孟子又说:“管仲是曾西都不愿跟他相比的人,你以为我是愿意学他的吗?”
公孙丑说:“管仲辅佐桓公使他称霸天下;晏子辅佐景公使他名扬诸侯。管仲、晏子难道还不值得学习吗?”
孟子说:“以齐国来统一天下,‘易如反掌’。”
公孙丑说:“照您这样讲来,我便更加不懂了。像文王那样的德行,而且活了将近一百岁,他推行的德政,还没有周偏于天下;武王、周公继承了他的事业,然后才大大地推行了王道,〔统一了天下。〕现在你把统一天下说得那样容易,那么,文王也不值得效法了吗?”
孟子说:“文王怎么能够比得上呢?〔我们拿当时的历史情况来说吧,〕从汤到武丁,贤明的君主总有六、七起,天下的人归服殷朝已经很久了,时间一久便很难变动。武丁使诸侯来朝,把天下治理好,就好像在手掌中运转东西一样。纣王的年代上距武丁并不甚久,当时的勋旧世家、善良习俗、先民遗风、仁惠政教还有些存在的,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他们都是贤德的人——共同来辅助他,所以经历相当长久的时间才亡了国。当时没有一尺土地不是纣王所有,没有一个百姓不归纣王所管,然而文王还能凭藉纵横一百里的小国以创立丰功伟业,所以是很困难的。齐国有句俗话:‘纵有聪明,还得趁形势;纵有锄头,还得待农时。’现在的时势要推行王政,就容易了:纵在夏、商、周最兴盛的年代里,任何国家的国土也没有超过纵横一千里的,现在齐国却有这么广阔的土地了;鸡鸣狗叫的声音,从首都一直到四方的国界线,处处相闻,〔人烟如此稠密,〕齐国有这么多的百姓。国土不必再开拓,百姓也不必再增加,只要实行仁政来统一天下,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而且统一天下的贤君不出现的时间,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长久过;老百姓被暴虐的政治所折磨,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这样厉害过。肚子饥饿的人不苛择食物,口舌干枯的人不苛择饮料。孔子说过:‘德政的流行,比驿站的传达政令还要迅速。’现在这个时候,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实行仁政,老百姓的高兴,正好像被人倒挂着而给解救了一般。所以,‘事半功倍’,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行。”
3·2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1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2矣。如此,则动心3否乎?”
孟子曰:“否;我四十4不动心。”
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5远矣。”
曰:“是不难,告子6先我不动心。”
曰:“不动心有道乎?”
曰:“有。北宫黝7之养勇也:不肤桡8,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9;不受10于褐宽博11,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12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孟施舍13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14,是畏三军者也。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15。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昔者曾子谓子襄16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17矣:自反而不缩18,虽褐宽博,吾不惴19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
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
“告子曰:‘不得20于言,勿求于心(21);不得于心,勿求于气(22)。’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23);故曰:‘持(24)其志,无暴(25)其气。’”
“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何也?”
曰:“志壹(26)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
“敢问夫子恶乎长?”
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27)之气。”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28)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29)。必有事焉,而勿正(30),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31)其苗之不长而揠(32)之者,芒芒然(33)归,谓其人(34)曰:‘今日病(35)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36)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37)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38),而又害之。”
“何谓知言?”
曰:“诐辞(39)知其所蔽(40),淫辞知其所陷(41),邪辞知其所离(42),遁辞知其所穷(43)。——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
“宰我(44)、子贡(45)善为说辞;冉牛(46)、闵子(47)、颜渊(48)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
曰:“恶(49)!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50)?’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昔者窃(51)闻之:子夏、子游(52)、子张(53)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
曰:“姑舍是(54)。”
曰:“伯夷(55)、伊尹(56)何如?”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57),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58),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59)所愿,则学孔子也。”
“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60)乎?”
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
曰:“然则有同与?”
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61)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
曰:“敢问其所以异。”
曰:“宰我、子贡、有若(62),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所好(63)。宰我曰:‘以予(64)观于夫子,贤于尧、舜(65)远矣。’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66),由百世之后,等(67)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68),河海之于行潦(69),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70),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
1加——赵岐《注》云:“加犹居也。”按:“加”和“居”古音相同,所以能够通用。
2异——动词的意动用法,以为奇异之意。
3动心——朱熹《集注》解此句说:“任大责重如此,亦有所恐惧疑惑而动其心乎?”饶鲁云:“集注‘恐惧疑惑’四字,虽是说心之所以动,然‘恐惧’字是为下文‘养气’张本,‘疑惑’字是为下文‘知言’张。”按此说有理,所以译文添出“恐惧疑惑”诸字。
4四十——四十岁也。古人于年龄,多不用量词。
5孟贲——古代勇士,《史记·范睢列传集解》引许慎曰:“孟贲,卫人。”《帝王世纪》则以为齐人。故事散见《吕氏春秋·必己篇》、《史记·袁盎传》《索隐》引《尸子》诸书。《史记·秦本纪》有孟说,朱亦栋《孟子札记》以为即孟贲。
6告子——《墨子·公孟篇》:“二三子曰:‘告子言义而行甚恶,请弃之。’墨子曰:‘不可;告子言谈甚辨,言仁义而不吾毁。’”可见他曾受教于墨子。梁启超《墨子年代考》云:“案孟子本文,无以证明告子为孟子弟子,恐直是孟子前辈耳。墨子卒下距孟子生不过十馀年,告子弱冠得见墨子之晚年;告子老宿,得见孟子之中年。”
7北宫黝——黝(you),其人已不可考。‘惟《淮南子·主术训》云:“握剑锋以离北宫子司马蒯蒉,不使应敌,操其觚,招其末,则庸人能以制胜。”高诱注云“北宫子,齐人也,孟子所谓北宫黝也。”
8桡——音闹(nao),或本作挠,却也。却,退也。
9市朝——市,买卖之所;朝,朝廷。(赵佑《温故录》谓“朝市单言,市之朝也。”就是说等于后代的街公所,恐不可信。)但此处是偏义复词,只有‘市’义,而无‘朝’义,因为上古绝无在朝廷中鞭笞打人之事。
10受——“受”下承上省略宾语,译文加“侮辱”字。
11褐宽博——褐音曷(he),《说文》云:“粗衣。”《诗·七月篇》“无衣无褐,何以卒岁”,郑玄注云:“人之贵者无衣,贱者无褐。”可见褐为古代所谓贱者之服。这里的“褐宽博”就是下文的“褐夫”,译文都以“卑贱的人”译之。
12严——畏也。
13孟施舍——已无可考。赵岐《注》云:“孟,姓;舍,名;施,发音也。”阎若璩《四书释地·又续》则以为“孟施”为复姓,与鲁之少施氏同一例。翟灏《四书考异》则以为古人名有二字,有时只称其一字,“施舍”为名,“不嫌其自称‘舍,也。”
14会——此“会”字宜读如《诗·大雅·大明》“会朝清明”之“会”,合兵之意,故译为交锋。
15子夏——孔子弟子卜商。
16子襄——赵岐《注》云:“曾子弟子也。”
17夫子——指孔子。
18缩——《礼记·檀弓》:“古者冠缩缝,今也衡缝。”孔颖达《正义》云:“缩,直也。”按檀弓以“缩”“衡”对言,为“横直”之“直”;此则为“曲直”之“直”,义得相通。
19惴——动词使动用法,使他惊惧之意。下“焉”字包含有“之”字之义,作为宾语。
20不得于言——不得乃不能得胜之意。这几句都是讲养勇之事,故以胜负言。旧注皆未得其义。“不得于言”谓人家能服我之口却未能服我之心。
(21)勿求于心——朱熹《集注》云:“不必反求其理于心。”勿求于心就是不要在思想上寻找原因。
(22)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和“反而求之,不得吾心”(1·7)意义相同,谓不得其理于吾心。“勿求于气”,赵岐《注》以“直怒之矣”解“求于气”,可见他把这“气”字解为感情意气。下文云:“气,体之充也。”则又指体气而言。大概孟子把“体气”“意气”看做一回事。
(23)夫志至焉,气次焉——赵岐《注》云:“志为至要之本,气为其次。”毛奇龄《逸讲笺》以“次”为舍止,言“志之所至,气即随之而止”。今从之。
(24)持——《吕氏春秋·慎大篇》高诱注:“持,守也。”《荀子·荣辱篇》杨倞注:“持,保也。”译文引申为“坚定”。
(25)暴——赵岐《注》:“暴,乱也。”译文“滥用”,只是意译而已。
(26)壹——赵岐读壹为噎,解为闭塞,恐与孟子原意不合。朱熹云:“壹,专一也。孟子言志之所向专一,则气固从之;然气之所在专一,则志亦反为之动。如人颠踬趋走,则气专在是而反动其心焉。”可从,译文本之。
(27)浩然——朱熹《集注》云:“浩然,盛大流行之貌。”
(28)慊——音歉(qian),赵岐《注》:“慊,快也。”
(29)以其外之也——“外”,动词意动用法。告子“仁内义外”之说,可参读《告子上篇》第四章。
(30)正——朱熹《集注》引《公羊》僖公二十六年传“战不正胜”,云:“正,预期也。”按《公羊传》之“正”,当依王引之《经义述闻》之言“正之言定也,必也”,《谷梁传》正作“战不必胜”,尤可证。朱熹之论证既落空,则此义训不足取矣。王夫之《孟子稗疏》谓“正”读如士昏礼“必有正焉”之“正”,“正者,征也,的也,指物以为征准使必然也。”译文依此说。或云:《毛诗·终风·序》笺云:“正犹止也”,“而勿正”即“而勿止”,亦通。
(31)闵——《左传》宣公十二年杜预注云:“闵,忧也。”按古书“闵”“愍”两字常通用。《说文》:“愍,痛也。”“痛”也是“忧伤”之义。本篇第九章“阨穷而不悯”字亦作“悯”。
(32)偃——(ya),《说文》云:“拔也。”
(33)芒芒然——赵岐《注》云:“芒芒,罢(疲)倦之貌。”
(34)其人——赵岐《注》云:“其人,家人也。”
(35)病——朱熹《集注》云:“病,疲倦也。”
(36)则——此“则”字表示事情的结果不是施事者所愿意而早已处于无可奈何的情况中。
(37)耘——《说文》作“··”,云:“除苗间秽也。”《诗·甫田》“或耘或籽”,传云:“耘,除草。”字又作“芸”。
(38)非徒无益——句上承上省略了主语“揠苗”或者“助长”诸字。古人多有此语法,如下文“生于其心”上也省略了“诐辞”、“淫辞”、“邪辞”、“遁辞”诸字,故都用破折号以明之。
(39)诐辞——诐(bi),《说文》云:“古文以为颇字。”按:所谓“古文以为颇字”之“颇”即《尚书·洪范》“无偏无颇”之“颇”,故朱熹《集注》云:“诐,偏陂也。”《四书讲义》云:“若任其偏曲之见,说着一边,遗却一边,是为诐辞。”
(40)蔽——当读如《荀子·解蔽》之“蔽”,杨倞注云:“蔽者,言不能通明,滞于一隅,如有物壅蔽之也。”可参看《荀子·解蔽篇》。
(41)淫辞知其所陷——《尚书·伪古文大禹谟》:“罔淫于乐。”伪传云:“淫,过也。”孔颖达《正义》云:“淫者过度之意,故为过也。”按,孔疏此说甚是,故“久雨为淫”(说文),“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礼记.曲礼》)。凡事当止而不止,必有所陷。故译文以“过分”、“失足”表达其义。
(42)邪辞知其所离——离于正则为邪,故“邪辞知其所离”。
(43)遁辞知其所穷——理有所穷而后其辞遁,译文作“躲闪的言辞。”饶鲁曰:“当看四个‘所,字,如看病相似。‘诐’、‘淫’、‘邪’、‘遁’是病证,‘蔽’、‘陷’、‘离’、‘穷’是病源,‘所蔽’、‘所陷’、‘所离’、‘所穷’是病源之所在。”
(44)宰我——孔子弟子宰予。
(45)子贡——孔子弟子端木赐。
(46)冉牛——孔子弟子冉耕,字伯牛。
(47)闵子——孔子弟子闵损,字子骞。
(48)颜渊——孔子弟子颜回,字子渊。本书亦称“颜回”,亦称“颜子”(8·29)。
(49)恶——叹词,表惊讶不安。《韩非子·难一篇》作“哑”,《史记·司马相如传》难蜀父老作“乌”,声音皆同于今日之“·弧薄r胛挠谩鞍ァ北硎尽·
(50)夫子圣矣乎——《论··述而篇》:“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与《孟子》所引大意相同。但《孟子》所述与《吕氏春··尊师篇》所述恐是一事而为《论语》失载者,顾炎武《日知录》以此段当之,恐非。
(51)窃——表自谦的表敬副词,无义。
(52)子游——孔子弟子言偃。
(53)子张——孔子弟子颛孙师。
(54)姑舍是——姑,暂且;舍,同“舍”;是,代词。译文作暂时不谈这个。孟子自负极大,他曾说过:“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馀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13)可见无论子夏、子张等或者闵子、颜渊等,都有不屑之意,但又不愿明白说出,以至于诸“圣门弟子”有所讥评,只得避开不谈。下文云:“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又是用另一方式答复此一问题了。
(55)伯夷——与其弟叔齐为孤竹君之二子,互相让位,终于逃去。周武王伐纣,两人叩马而谏。周既一统,义不食其粟,饿死于首阳山。《史记》采其事迹列为列传之第一篇。
(56)伊尹——商汤之相,本书多载其传说。《史··殷本纪》亦可参看。
(57)止——此处与“仕”对言,《万章下》又作“可以处而处”意当为退处。赵岐《注》云“止,处也。”按此“处”字宜读为《淮南··主术训》“处人以誉尊”之“处”。高诱注(依陶方琦说)云:“处人,隐居者也。”则与后代“处士”之义同。
(58)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万章下》云:“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则所谓“久”者,指“迟迟吾行”,乃稽迟淹滞之义;所谓“速”者,指“接淅而行”,故赵岐《注》云:“疾行也。”“速”仍是“疾速”之义(《说文》云:“速,疾也。”),此处“速”下省略动词“行”字,以副词兼代动词,古人多有此法。
(59)乃——他转连词,“至于”、“至若”之义。请参阅《词诠》卷二。
(60)班——赵岐《注》:“齐等之貌也。”
(61)君——名词作动词用,使动用法,以为君之意。
(62)有若——孔子弟子,鲁人。
(63)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所好——赵岐、朱熹皆以“污”字属下读,解为“下”。“污,不至阿其所好”,谓“假使污下,必不阿私所好而空誉之。”此说可从。焦循《正义》谓“‘污’本作‘洿’,孟子盖用为‘夸’字之假借,夸者,大也。”此说恐非。
(64)予——宰我之名,古人常自称其名以表敬意。
(65)尧、舜——古代传说中的两位圣君,事迹可参《史··五帝本纪》。
(66)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赵岐《注》云:“见其制作之礼,知其政之可以致太平也;听闻其雅颂之乐,而知其德之可与文武同也。”则以为诸“其”字是指孔子。朱熹《集注》云:“见人之礼则可以知其政,闻人之乐则可以知其德。”则以为诸“其”字是指各代各王。译文从朱注。
(67)等——朱熹解为“差等”,是也。译文是意译。赵岐解为“等同”,误。
(68)垤——音迭(die),《吕氏春··慎小篇》:“不蹙于山而蹙于垤。”高诱注云:“土之小高处。”
(69)行潦——潦音老(lǎo)。《说文》:“潦,雨水也”(从段玉裁说)。《··大··洞酌》毛传云:“行潦,流潦也。”郑玄笺云:“流潦,水之薄者也。”
(70)萃——《··序卦传》:“萃者,聚也。”
【译文】公孙丑问道:“老师假若做了齐国的卿相,能够实现自己的主张,从此小则可以成霸业,大则可以成王业,那是不足奇怪的。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您是不是〔有所恐惧疑惑〕而动心呢?”
孟子说:“不;我从四十岁以后就不再动心了。”
公孙丑说:“这么看来,老师比孟贲强多了。”
孟子说:“这个不难,告子能够不动心比我还早呢。”
公孙丑说:“不动心有方法么?”
孟子说:“有。北宫黝的培养勇气:肌肤被刺,都不颤动;眼睛被戳,都不眨一眨。他以为受一点点挫折,就好像在稠人广众之中挨了鞭打一样。既不能忍受卑残的人的侮辱,也不能忍受大国君主的侮辱。把刺杀大国的君主看成刺杀卑贱的人一样。对各国的君主毫不畏惧,挨了骂一定回击。孟施舍的培养勇气又有所不同,他说:‘我对待不能战胜的敌人,跟对待足以战胜的敌人一样。如果先估量敌人的力量这才前进,先考虑胜败这才交锋,这种人若碰到数量众多的军队一定会害怕。我哪能一定打胜仗呢?不过是能够无所畏惧罢了。’——孟施舍的养勇像曾子,北宫黝的养勇像子夏。这两个人的勇气,我也不知道谁强谁弱,〔但从培养方法而论,〕孟施舍比较简易可行。从前曾子对子襄说:‘你喜欢勇敢吗?我曾经从孔老师那里听到过关于大勇的理论:反躬自问,正义不在我,对方纵是卑贱的人,我不去恐吓他;反躬自问,正义确在我,对方纵是千军万马,我也勇往直前。——孟施舍的养勇只是保持一股无所畏惧的盛气,〔曾子却以理的曲直为断,〕孟施舍自然又不如曾子这一方法的简易可行。”
公孙丑说:“我大胆地问问您:老师的不动心和告子的不动心,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孟子说:“告子曾经讲过:‘假若不能在言语上得到胜利,便不必求助于思想;假若不能在思想上得到胜利,便不必求助于意气。’〔我认为:〕不能在思想上得到胜利,便不去求助于意气,是对的;不能在言语上得到胜利,便不去求助于思想,是不对的。〔为什么呢?〕因为思想意志是意气感情的主帅,意气感情是充满体内的力量。思想意志到了哪里,意气感情也就在哪里表现出来。所以我说,‘要坚定自己的思想意志,也不要滥用自己的意气感情。’”
公孙丑说:“您既然说,‘思想意志到了哪里,意气感情也就在哪里表现出来,但是您又说:‘既要坚定自己的思想意志,同时又不要滥用自己的意气感情。’这是什么道理呢?”
孟子说:“〔它们之间是可以互相影响的。〕思想意志若专注于某一方面,意气感情自必为之转移,〔这是一般的情况。〕意气感情假若也专注于某一方面,也一定会影响到思想意志,不能不为之动荡。譬如跌倒和奔跑,这只是体气上专注于某一方面的震动,然而也不能不影响到思想,造成心的浮动。”
公孙丑问道:“请问,老师长于哪一方面?”
孟子说:“我善于分析别人的言辞,也善于培养我的浩然之气。”
公孙丑又问道:“请问什么叫做浩然之气呢?”
孟子说:“这就难以说得明白了。那一种气,最伟大,最刚强。用正义去培养它,一点不加伤害,就会充满上下四方,无所不在。那种气,必须与义和道配合;缺乏它,就没有力量了。那一种气,是由正义的经常积累所产生的,不是突击的正义行为所能取得的。只要做一件于心有愧的事,那种气就会疲软了。所以我说,告子不曾懂得义,因为他把义看成心外之物。〔我们必须把义看成心内之物,〕一定要培养它,但不要有特定的目的;时时刻刻地记住它,但是也不能违背规律地帮助它生长。不要学宋国人那样。宋国有一个耽心禾苗不长而去把它拔高些的人,十分疲倦地回去,对家里人说:‘今天累坏了!我帮助禾苗生长了!’他儿子赶快跑去一看,禾苗都枯槁了。其实天下不帮助禾苗生长的人是很少的。以为培养工作没有益处而放弃不干的,就是种庄稼不锄草的懒汉;违背规律地去帮助它生长的就是拔苗的人。这种助长行为,不但没有益处,反而会伤害它。”
公孙丑问:“怎么样才算善于分析别人的言辞呢?”
孟子答道:“不全面的言辞我知道它片面性之所在;过分的言辞我知道它失足之所在;不合正道的言辞我知道它与正道分歧之所在;躲闪的言辞我知道它理屈之所在。这四种言辞,从思想中产生出来,必然会在政治上产生危害;如果把它体现于政治设施,一定会危害及国家的各种具体工作。如果圣人再出现,也一定会承认我的话是对的。”
公孙丑说:“宰我、子贡善于讲话,冉牛、闵子、颜渊善于阐述道德,孔子则兼有两长,但是他还说,‘我对于辞令,太不擅长。’〔而您既善于分析别人的言辞,又善于养浩然之气,言语道德兼而有之,〕那么,您已经是位圣人了吗?”
孟子说:“哎!这是什么话!从前子贡问孔子说:‘老师已经是圣人了吗?’孔子说,‘圣人,我做不到;我不过学习不知厌倦,教人不嫌疲劳罢了。’子贡便说:‘学习不知厌倦,这是智;教人不嫌疲劳,这是仁。既仁且智,老师已经是圣人了。’圣人,连孔子都不敢自居,〔你却加在我的头上,〕这是什么话呢!”
公孙丑说:“从前我曾听说过,子夏、子游、子张都各有孔子的一部分长处;冉牛、闵子、颜渊大体近于孔子,却不如他那样的博大精深。请问老师:您自居于哪一种人?”
孟子说:“暂且不谈这个。”
公孙丑又问:“伯夷和伊尹怎么样?”
孟子答道:“也不相同。不是他理想的君主,他不去服事;不是他理想的百姓,他不去使唤;天下太平就出来做官,天下昏乱就退而隐居,伯夷是这样的。任何君主都可以去服事,任何百姓可以去使唤;太平也做官,不太平也做官,伊尹是这样的。应该做官就做官,应该辞职就辞职,应该继续干就继续干,应该马上走就马上走,孔子是这样的。他们都是古代的圣人,〔可惜〕我都没有做到;至于我所希望的,是学习孔子。”
公孙丑问:“伯夷衷、伊尹与孔子他们不是一样的吗?”
孟子答道:“不;从有人类以来没有能比得上孔子的。”
公孙丑又问“那么,在这三位圣人中,有相同的地方吗?”
孟子答道:“有。如果得着纵横各一百里的土地,而以他们为君王,他们都能够使诸侯来朝觐,统一天下。如果叫他们做一件不合道理的事,杀一个没有犯罪的人,因而得到天下,他们都不会做的。这就是他们相同的地方。”
公孙丑说:“请问,他们不同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孟子说:“宰我、子贡、有若三人,他们的聪明知识足以暸解圣人,〔即使〕他们不好,也不致偏袒他们所爱好的人。〔我们且看他们如何称赞孔子吧。〕宰我说:‘以我来看老师,比尧舜都强多了。’子贡说:‘看见一国的礼制,就了解它的政治;听到一国的音乐,就知道它的德教。即使从百代以后去评价百代以来的君王,任何一个君王都不能违离孔子之道。从有人类以来,没有能及他老人家的。’有若说:‘难道仅仅人类有高下的不同吗?麒麟对于走兽,凤凰对于飞鸟,太山对于土堆,河海对于小溪,何尝不是同类,圣人对于百姓,亦是同类,但远远超出了他那一类,大大高出了他那一群。从有人类以来没有比孔子还要伟大的。”
3·3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1。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2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3之服孔子也。《诗》云4:‘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5不服。’此之谓也。”
1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这两语都承上省略了主要动词“王”字。“文王以百里”而王,为古代的传说,《荀··仲尼篇》、《史··平原君列传》和《韩诗外传》均有此说。后两书更有“汤以七十里”而王的记载。但文王是否仅凭为方百里之地而以德服人呢?按之史实,恐怕未必如此。可参阅顾炎武《日知录》。
2赡——赵岐《注》云:“赡,足也。”
3七十子——《史··孔子世家》云:“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这“七十有二人”(《仲尼弟子列传》又说“七十有七人”),通称为“七十子”,《史··仲尼弟子列传》也说“学者多称七十子之徒”是也。
4《诗》云——所引诗在今《大··文王有声篇》。诗以“北”“服”为韵,古音同在之部之入声职德部。
5思——助词,无义;如《周南 关睢》的“寤寐思服”,《小··桑扈》的“旨酒思柔”的诸“思”字。
【译文】孟子说:“仗恃实力然后假借仁义之名藉以号召征伐的可以称霸诸侯,称霸一定要凭藉国力的强大;依靠道德来实行仁义的可以使天下归服,这样做不必以强大国家为基础——汤就仅仅用他纵横各七十里的土地,文王也就仅仅用他纵横各百里的土地〔实行了仁政,而使人心归服〕。仗恃实力来使人服从的,人家不会心悦诚服,只是因为他本身的实力不够的缘故;依靠道德来使人服从的,人家才会心悦顺服,好像七十多位大弟子的归服孔子一样。《诗经》说过:‘从东从西,从南从北,无不心悦诚服。’正是这个意思。”
3·4
孟子曰:“仁则荣1,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2,是犹恶湿而居下也。如恶之,莫如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3,国家闲暇4,及是时,明其政刑5。虽大国,必畏之矣。《诗》云6:‘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7,绸缪8牖户。今此下民9,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10,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诗》云11:‘永言配命12,自求多福。’太甲13曰:‘天作孽,犹可违14;自作孽,不可活15。’此之谓也。”
1仁则荣——此两句省略了主语,从下文“莫如贵德而尊士”等句推之,盖针对诸侯以及其卿相而言。
2居不仁——此“居”字和下句“居下”之“居”字相照映。“下”则可“居”,而“居不仁”者,犹言所行所为都是不仁之事。译文为着要保留这一“居”字之义,故译为“自处于不仁之地”。
3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赵岐和朱熹都以为“贤”和“能”,“位”和“职”都有所区别。但饶鲁以为“天下岂有无能之贤,无职之位;只是并合说,于‘贤’、‘能’、‘位’、‘职’四字尚未分晓。”译文仍取赵、朱之说。
4国家闲暇——赵岐《注》以“无邻国之虞”释“闲暇”,考之《国··晋语》,无内乱也可谓之闲暇。
5刑——《尔··释诂》:“刑,常也。”又:“刑,法也。”
6《诗》云——以下诗句见于《诗··豳··鸱鸮篇》,以“雨”、“土”、“户”、“予”为韵,古音同在鱼部。
7桑土——土音杜(du),《韩诗》即作“杜”。《方言》:“东齐谓根曰杜。”毛传:“桑土,桑根也。”此句当指桑根之皮,因为桑根不能作缠结之用。
8绸缪——缪音谋(mou)。绸缪,缠结之意。
9下民——民犹人也。诗句作鸱鸮(一种形似黄雀而体甚小之鸟,不是鹞鹰。)口吻,其巢在上,故称人为“下民”。
10般乐怠敖——般音盘(pan),般乐为同义复音词。《尔··释诂》:“般,乐也。”《··般》郑笺:“般,乐也。”怠,怠惰。敖同遨,《说文》:“出游也。”
11《诗》云——以下诗句见《大··文王篇》。
12永言配命——毛传:“永,长也。”“配命”,言我周朝之命与天命相配。言为语中助词,无义。
13太甲——《尚书》篇名,今文古文皆不传,今日《尚书》中的《太甲》上、中、下三篇乃梅赜伪古文。
14违——《礼记》缁衣郑玄注云:“违,犹辟(避)也。”
15活——《礼记》缁衣引作“逭”(huan)。郑玄注云:“逭,逃也。”则此“活”字当是“逭”之借字。
【译文】孟子说:“〔诸侯卿相〕如果实行仁政,就会有荣耀;如果行不仁之政,就会遭受屈辱。如今这些人,非常厌恶屈辱,但仍然自处于不仁之地,这正好比一方面厌恶潮湿,一方面又自处于低洼之地一样。假若真的厌恶屈辱,最好是以德为贵而尊敬士人,使有德行的人居于相当的官位,有才能的人担任一定的职务;国家无内忧外患,趁这个时候修明政治法典,纵使强大的邻国也一定会畏惧它了。《诗经》上说:‘趁着雨没下来云没起,桑树根上剥些皮,门儿窗儿都得修理。下面的人们,谁敢把我欺!’孔子说:‘做这一篇诗的懂得道理呀!能够治理他的国家,谁敢悔辱他?’如今国家没有内忧外患,追求享乐,怠惰游玩,这等于自己寻求祸害。祸害或者幸福没有不是自己找来的。《诗经》大雅文王篇又说:‘我们永远要与天命相配,自己去寻求更多的幸福。’太甲也说过;‘天降的灾害还可以躲避,自作的罪孽,逃也逃不了。’正是这个意思。”
3·5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1在位,则天下之士2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3而不征,法而不廛4,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5,则天下之旅6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7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8,无夫里之布9,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10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11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12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13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1俊杰——朱熹《集注》云:“俊杰,才德之异于众者。”
2士——在古代书籍中,“士”有各种各样的定义,如《白虎··爵篇》云:“任事之称也。”又云:“通古今辩然否谓之士。”又如《国··齐语》注云:“讲学道义者也。”《汉··食货志》云:“学以居位曰士。”《公羊》成公元年传注云:“德能居位曰士。”或者以其知识本领言,或者以其修养道德言,或者以其社会地位言,或者两者三者兼而有之。总之,它是古代的一个阶层,不比卿大夫有其“世禄”,虽大部分出身于庶人,(因此《孟··梁惠王上》第一章以“王”为一层,“大夫”为一层,而“士庶人”共为一层)都经常为统治阶级服务,而立于“庶人”之上。
3廛而不征——《周··廛人》注引郑众云:“廛谓市中之地未有肆而可居以畜藏货物者也。孟子曰:‘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谓货物储藏于市中而不租税也,故曰‘廛而不征’。”
4法而不廛——郑众又云:“其有货物久滞于廛而不售者,官以法为居取之,故曰‘法而不廛’。”
5讥而不征——《礼··王制》:“关,讥而不征。”郑玄注云:“讥,讥异服,识异言。”孔颖达《正义》云:“讥谓呵察,公家但呵察非违,不税行人之物。”
6旅——就是《梁惠王上》的“行旅”,旅客之意。
7助——赵岐《注》云:“助者井田什一,助佐公家治公田。”孟子滕文公上:“惟助为有公田。”又云:“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详见(··3)。
8廛——江永《群经补义》云:“此廛谓民居,即《周礼》‘上地夫廛’、‘许行愿受一廛’之‘廛’。”
9夫里之布——布,钱也。江永又云:“夫布见《周··闾师》,‘凡无职者出夫布’,谓闲民为民佣力者不能赴公旬三日之役,使之出一夫力役之泉,犹后世之雇役钱也。里谓里居,即《孟子》‘收其田里’之里。里布见地官载师,‘凡宅不毛者有里布’,谓有宅不种桑麻,或荒其地,或为台榭游观,则使之出里布,犹后世凡地皆有地税也。此皆民之常赋,战国时一切取之,非佣力之闲民已有力役之征,而仍使之别出夫布;宅有种桑麻,有嫔妇布缕之征,而仍使之别出里布,是额外之征借夫布里布之名而横取者,今皆除之,则居廛者皆受惠也。”案江氏说夫布里布之义甚是,但后段谓‘战国时一切取之’因而孟子欲除之则非。孟子尽心下云:“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可见孟子本意。江氏所以为此说者,以为《周礼》是周公所作,孟子只有同意,决无反对之理,于是不得已而为此调停之言。殊不知《周礼》决非周公之书,仅是部分地反映了春秋战国一代中的若干实际情况的书罢了。
10氓——音盲(mang)。焦循《正义》云:“赵注:‘氓者,谓其民也。’按此,则‘氓,与‘民’小别,盖自他归往之民则谓之氓,故字从民亡。”
11仰——这一仰字意义和《··小··车辖》“高山仰止”、《孟子》“民皆仰之”(··9)的“仰”相同,也正是“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33)”的“仰望”之意。古人本有单词(动词为多)复义之例。如《孟子》有时用“平治”(··13),有时也单用一“平”字(··2)。
12自有生民以来——朱熹《集注》本无“有”字。阮元《校勘记》云:“闽、监、毛三本韩本同(无有字),孔本、考文古本‘自’下有‘有,字。按石经此文漫漶,然细审之,此句是六字,当亦有‘有’字也。”此从石经。
13天吏——《说文》云:“吏,治人者也。”和大官叫官小官叫吏的“吏”不同。
【译文】孟子说:“尊重有道德的人,使用有能力的人,杰出的人物都有官位,那么,天下的士子都会高兴,愿意到那个朝廷找个一官半职了;在市场,给与空地以储藏货物,却不征收货物税;如果滞销,依法征购,不让它长久积压,那么,天下的商人都会高兴,愿意把货物存放在那市场上了;关卡,只稽查而不征税,那么,天下的旅客都会高兴,愿意经过那里的道路了;对耕田的人,实行井田制,只助耕公田,不再征税,那么,天下的农夫都会高兴,愿意在那里的田野上种庄稼了;人们居住的地方,没有那一些额外的雇役钱和地税,那么,天下的百姓都会高兴,愿意在那里侨居了。真正能够做到这五项,那么,邻近国家的老百姓都会像对待爹娘一样地爱慕他了。〔如果邻国之君要率领这样的人民来攻打他,便正好比〕率领他的儿女来攻打他们的父母,从有人类以来,这种事没有能够成功的。像这样,就会天下无敌。天下无敌的人就吗仿‘天吏’。如此而不能统一天下的,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3·6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1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2之心——非所以内交3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4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5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6者,知皆扩而充之矣7,若火之始然8,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9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1乍——朱熹《集注》:“乍,犹忽也。”
2怵惕恻隐——怵音黜(chu),《说文》:“怵,恐也。”,《····释文》引郑玄云:“惧也。”《说文》:“恻,痛也。”隐即“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7)之“隐”,赵岐《注》:“隐,痛也。”“怵惕”皆惊惧之义,“恻隐”皆哀痛之义,都是同义复词。
3内交——内同“纳”,朱熹《集注》:“内,结也。”则“内交”即结交。
4要——读平声,音邀(yāo),求也。
5端——本作“专”。《说文》:“专,物初生之题(题犹额也,端也。)也,上象生形,下象其根也。”段玉裁注云:“古发端字作此,今则‘端’行而‘专’废,乃多用‘专’为‘专’矣。”
6我——此“我”字作“己”字用。其例证可参考杨树达《高等国文法》。
7知皆扩而充之矣——这是假设句,但无假设连词。
8然——“燃”本字。《说文》:“然,烧也。”
9保——这和“保民而王”(1··7)的“保”字同义,定也。
【译文】孟子说:“每个人都有怜恤别人的心情。先王因为有怜恤别人的心情,这就有怜恤别人的政治了。凭着怜恤别人的心情来实施怜恤别人的政治,治理天下可以像转运小物件于手掌上一样的容易。我所以说每人都有怜恤别人的心情的,道理就在于:譬如现在有人突然地看到一个小孩子要跌到井里去了,任何人都会有惊骇同情的心情。这种心情的产生,不是为着要来和这小孩的爹娘攀结交情,不是为着要在乡里朋友中间博取名誉,也不是厌恶那小孩的哭声而如此的。从这里看来,一个人,如果没有同情之心,简直不是个人;如果没有羞耻之心,简直不是个人;如果没有推让之心,简直不是个人;如果没有是非之心,简直不是个人。同情之心是仁的萌芽,羞耻之心是义的萌芽,推让之心是礼的萌芽,是非之心是智的萌芽。人的有这四种萌芽,正好比他有手足四肢一样,〔是自然而然的。〕有这四种萌芽却自己认为不行的人,这是自暴自弃的人;认为他的君主不行的人,便是暴弃他君主的人。所有具有这四种萌芽的人,如果晓得把它们扩充起来,便会像刚刚烧燃的火,〔终必不可扑灭;〕刚刚流出的泉水,〔终必汇为江河。〕假若能够扩充,便足以安定天下;假若不签充,〔让它消减,〕便连胆养爹娘都不行。”
3·7
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1哉?矢人唯恐不伤人,函人唯恐伤人。巫2匠3亦然。故术不可不慎也4。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5?’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也。人役而耻为役,由6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1函人——《周··考工记》:“燕无函。”郑玄注:“函,铠也。”(武亿《释甲》云:“汉名甲为铠。”)又《函人》云:“函人为甲。”
2巫——古人治病亦用巫,故《论语》有“巫医”之称,又相传古者巫彭初作医。
3匠——《说文》:“匠,木工也。”
4故术不可不滇也——当孟子之时,有习合纵连横之说的人,有习争战之事的人,其行迹似乎都是幸灾乐祸者之所为。孟子此言择术不可不慎,可能是以小喻大,有所为而说的。
5焉得智——引语见《论语》里仁篇。
6由——同“犹”。
【译文】孟子说:“造箭的人难道比造甲的人本性要残忍些吗?〔如果不是如此,为什么〕造箭的人生怕他的箭不能伤害人,而造甲的人却生怕他的甲不能抵御刀箭呢?做巫的和做木匠的也如此,〔巫唯恐自己的法术不灵,病人不得痊愈;木匠唯恐病人好了,棺材销不出去。〕可见得一个人选择谋生之术不可以不谨惯。孔子说:‘与仁共处是好的。由自己选择,却不与仁共处,怎样能说是聪明呢?’仁是天最尊贵的爵位,是人最安逸的住宅。没有人来阻挡你,你却不仁,这是愚蠢。不仁、不智,无礼、无义,这种人只能做别人的仆役。本应该是仆役,却自以为耻,正好比造弓的人以造弓为耻,造箭的人以造箭为耻一般。如果真以为耻,不如好好地去行仁。行仁的人好比赛箭的人一样:射箭的人先端正自己的姿态而后放箭;如果没有射中,不埋怨那些胜过自己的人,反躬自问罢了。”
3·8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1,则拜。大舜有2大焉,善与人同3,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4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5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1禹闻善言——禹,古代历史传说中夏朝开创的天子,也是中国第一位治理洪水的伟大人物。《尚··皋陶谟》:“禹拜昌言。”《史··夏本纪》“昌言”改作“美言”,亦即孟子的“善言”。
2有——同“又”。
3善与人同——犹言善与人通。译文用意译法。
4耕稼陶渔——《史··五帝本纪》云:“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之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5与人为善——与,偕同之意。朱熹《集注》云:“与,犹许也,助也。取彼之善而为之于我,则彼益劝于为善矣,是我助其为善也。”亦通。
【译文】孟子说:“子路,别人把他的错误指点给他,他便高兴。禹听到了善言,他就给人敬礼。伟大的舜更是了不得,他对于行善,没有别人和自己的区分,抛弃自己的不是,接受人家的是,非常快乐地吸取别人的优点来自己行善。从他种庄稼、做瓦器、做渔夫一直到做天子,没有一处优点不是从别人那里吸取来的。吸取别人的优点来自己行善,这就是偕同别人一道行善。所以君子最高的德行就是偕同别人一道行善。”
3·9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1,不与恶人言;立于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2去之,若将浼焉3。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柳下惠4不羞污君,不卑小官;进不隐贤5,必以其道;遗佚6而不怨,阨穷而不悯7。故曰,‘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8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9与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10也。”
1不立于恶人之朝——意思是不仕于恶人之朝,译文仍只就字面意义译出。
2望望然——怨望之貌。
3浼——音每(měi)。《说文》:“污也。”
4柳下惠——《淮南··说林训》高诱注云:“柳下惠,鲁大夫展无骇之子,名获,字禽(按:一云字季,孔颖达《左传正义)云:‘季’是五十岁之字,‘禽’是二十岁之字。)家有大柳,树惠德,因号柳下惠。《文··陶征士诔》注引郑玄《论语注》云:“柳下专,鲁大夫展禽,食采柳下,谥曰惠。”据《列女··贤明篇》,“惠”之为谥,由其妻所倡议而门人从之者。其言行散见于《左传》、《国语》、《国策》及先秦诸子书。
5进不隐贤——《韩非··难三》云:“故群公公正而无私,不隐贤,不进不肖。”则“不隐贤”为见贤人而不隐蔽之意。但赵注以为“进不隐己之贤才,必欲行其道也”,此说甚是。
6遗佚——“佚”与“逸”通,谓不被用。
7悯——朱熹《集注》云:“悯,忧也。”
8袒裼裸裎——裼音锡(xi)。袒,《说文》作“但”,云:“但,裼也。”《尔··释训》、《诗毛传》皆云:“袒裼,肉袒也。”(肉袒者,肉外见而无衣也。)程音裎(cheng)。朱熹《集注》云:“裸程,露身也。”
9由由然——《韩诗外传》引《孟··万章下》“由由然不忍去也”作“愉愉然不去也”,可见由由然为高兴之貌。
10由——《广··释诂》:“由,行也。”
【译文】孟子说:“伯夷,不是他理想的君主,不去侍奉;不是他理想的朋友,不去交结。不站在坏人的朝廷里,不同坏人说话;站在坏人的朝廷里,同坏人说话,好比穿戴着礼服礼帽坐在泥路或者炭灰之上。把这种厌恶坏人坏事的心情推广起来,他便这样想,同乡下佬一块站看,如果那人帽子没有戴正,便将不高兴地走开,好像自己会沾染肮脏似的。所以当时的各国君主虽然有好言好语来招致他的,他也是不接受的。他之所以不接受,就是因为自己不屑于去接近。柳下惠却不以为侍奉坏君为可耻,不以自己官职小为卑下;入朝做官,不隐藏自己的才能,但一定按照他的原则办事;自己被遗弃,也不怨恨;自己穷困,也不忧愁。所以他说:‘你是你,我是我,你纵然在我旁边赤身露体,怎么能沾污我呢?’所以无论什么人他都高兴地同他一道,并且一点不失常态。牵住他,叫他留住,他就留住。叫他留住就留住,也就是因为他用不着离开的缘故。”孟子又说:“伯夷器量太小;柳下惠不太严乱器量太小和不太严肃,君子是不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