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翱字习之,元和初为国子博士修撰。尝从韩愈学为文章,见推当世。翱于佛学,亦所究心。其《复性书》三篇,颇演《中庸》率性之义,以为性善情恶,殆退之所指为杂佛老者也。然陆傪见而叹之曰:子之言尼父之心也。圣人复作不出此,不息之而已矣。[1]翱文章雍容和缓,宋人最称之,至有以为贤于退之者。有集十八卷。
《复性书》曰:“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七者循环而交来,故性不能充也。水之浑也,其流不清;火之烟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过。沙不浑,流斯清矣;烟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性与情不相无也。虽然,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2]明。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岂其无情邪[3]?圣人者,寂然不动,不往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制作参乎天地,变化合乎阴阳,虽有情也,未尝有情也。然则百姓者,岂其无性者邪[4]?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5]差也。虽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穷,故虽终身而不自[6]睹其性焉。”[7]又曰:“夫明者所以对昏,昏既灭,则明亦不立矣。是故诚者,圣人性之[8]也。寂然不动,广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行止语默,无不处于极也。复其性者,贤人循之而不已者也;不已,则能归其源矣。”[9]又曰:“圣人知人之性皆善,可以循之不息而至于圣也,故制礼以节之,作乐以和之。安于和乐,乐之本也;动而中礼,礼之本也。故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步则闻珮玉之音,无故不废琴瑟,视听言行,循礼而动,所以教人忘嗜欲而归性命之道也。道者至诚也,诚而不息则虚,虚而不息则明,明而不息则照天地而无遗,非他也,此尽性命之道也。”[10]
盖习之在本《中庸》明诚之义,以致止情复性之极功。孙夏峰谓《原道》人犹訾其不醇,至《复性书》罕及焉。欧阳文忠谓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识其性当复,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夏峰以为翱之时诸儒未起,理学未明,而凿凿然以四子为归,且当少时真切为性命之忧。此而非儒也,谁可以当儒者哉!
《中国哲学史》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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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按:原文参见《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108页:“陆傪曰:‘子之言,尼父之心也。东方如有圣人焉,不出乎此也;南方如有圣人焉,亦不出乎此也。惟子行之不息而已矣。’”
[2] “以”,诸本皆误作“而”。据《李文公集》卷二,《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106页改。
[3] “邪”,诸本皆误作“耶”。据《李文公集》卷二,《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106页改。
[4] 同上注。
[5] “弗”,诸本皆误作“无”。据《李文公集》卷二,《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106页改。
[6] “自”,诸本皆误作“能”。据《李文公集》卷二,《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107页改。
[7] 《复性书上》:《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106—107页。
[8] “性之”,诸本皆误作“之性”,倒。据《李文公集》李文卷二文三首,《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107页乙。
[9] 《复性书上》:《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107页。
[10] 同上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