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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教调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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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以来,始则儒与道争,继则道与佛争,继则儒道与佛争,于是其间乃有调和三教之说。有谓儒佛一致,有谓道佛一致者,有谓三教一致者,其说孔多。兹略叙其著者一二家于此。

一、孙绰(儒佛一致)

晋世多习小乘论,以资名言,然罕有以儒佛并论,孙绰作《喻道篇》,始有此意。绰字兴公,博学善属文,少与许询俱有高尚之志,晚与范荣期、习凿齿为友,官至廷尉。当时学者,宜亦有儒佛异趣之疑,绰独谓周孔即佛,佛即周孔,盖外内之名而已,如在皇为皇,在王为王。又以佛梵语晋训为觉,觉以悟物为义,即孟子以圣人为先觉之旨。又以周孔救弊,佛教明本。尧舜世夷,故二后高让;汤武时难,故两君挥戈。迹虽胡越,实无二致。绰之所论,犹即其粗象比之耳,要在融和二家,故略著焉。

二、张融与周颙(三教一致)

宋齐之际,张融、周颙,并好佛教,而不非儒老,盖亦有调和其间之意。融字思光,文辞诡激,宋时为封溪令,卒于齐世。临终之时,左手执《孝经》、《老子》,右手执《法华经》,可见其并好三教之意。颙字彦伦,深于佛理,兼善《老》《易》。与张融相遇,辄以玄言相滞,弥日不解,尝著《三宗论》。玄空假名,玄不空假名。设不空假名,难空假名;设空假名,难不空假名;假名空难二宗,又玄假名空,故曰“三宗”。殆用名家之法,以说佛义。张融作《门论》,谓儒佛道一致。颙亦以儒佛道同为所好,而谓融之辨有所未极,相与论之,文词经复极繁,兹各录首篇,略见归趣。周称融为通源也,融又自号少子,《隋志》有《少子》五卷。

张融《门论》:

吾门世恭佛,舅氏奉道。道也与佛,逗极无二。寂然不动,致本则同。感而遂通,达迹成异。其犹乐之,不沿不隔。五帝之秘,礼之不袭,三皇之圣岂三!与此皆殊时,故不同其风,异世故不一其义。安可辄驾庸愚,诬罔神极?吾见道士与道人战儒墨,道人与道士狱是非。昔有鸿飞天道,积远难亮,越人以为凫,楚人以为乙。人自楚越耳,鸿常一鸿乎?夫澄本虽一,吾自俱宗其本;鸿迹既分,吾已翔其所集。汝可专遵于佛迹,而无侮于道本。(下略)[1]

周颙难张长史《门论》:

懋制来班,承复峻其门。则参子无踞,诚不待奖。敬寻同本,有测高心。虽神道所归,吾知其主。然自释之外,儒纲为弘,过此而能与仲尼相若者,黄老实雄也。其教流渐,非无邪弊,素朴之本,义有可崇。吾取舍旧怀,粗有泾渭,与夺之际,不至朱紫。但蓄积怀抱,未及厝言耳。途轨乖顺,不可谬同。异之闻文,宜有归辨。来旨谓致本则同,似非吾所谓同,时殊风异,又非吾所谓异也。久欲此中,微举条裁,幸因雅趣,试共极言,且略如左,迟闻深况。

通源曰:“道也与佛,逗极无二。寂然不动,致本则同。感而遂通,达迹诚异。”周之问曰:“论云‘致本则同’,请问何义?是其所谓本乎?言道家者,岂不以二篇为主;言佛教者,亦应以般若为宗。二篇所贵,义极虚无;般若所观,照穷法性。虚无法性,其寂虽同;住寂之方,其旨则别。论所谓‘逗极无二’者[2],为逗极极[3]于虚无,当无二于法性耶?将二涂之外,更有异本,傥虚无法性,其趣不殊乎?若有异本,思告异本之情[4],如其不殊,愿闻不殊之说。”

通源曰:“殊时故不同其风,异世故不一其义。吾见道士与道人战儒墨,道人与道士狱是非。昔有鸿飞天道,积远难亮,越人以为凫,楚人以为乙。人自楚越耳,鸿常一鸿乎?夫澄本虽一,吾自俱宗其本;鸿迹既分,吾已翔其所集。”周之问曰:“论云‘时殊故不同其风’,是佛教之异于道也。‘世异故不一其义[5]’,是道言之乖于佛也。道佛两殊,非凫则乙,唯足下所宗之本,一物为鸿耳。驱驰佛道,无免二乖。未知高鉴,缘何识本?轻而宗之,其有旨乎?若犹取二教以位其本,恐战狱方兴,未能听讼也。若虽因二教同测教源者,则此教之源,每沿教而见矣。自应鹿巾环杖,悠然目击。儒墨訚訚,从来何诤?苟合源共是,分迹双非,则二迹之用,宜均去取,奚为翔集?所向勤务,唯佛专气抱一,无谨于道乎?言精旨远,企闻后要。”

通源曰:“汝可专遵于佛迹,而无侮于道本。”周之问曰:“足下专遵[6]佛迹,无侮道本。吾则心持释训,业爱儒言。未知足下雅意,佛儒安在?为当本一末殊,为本末俱异耶?既欲精探彼我,方相究涉,理类所关,不得无请。”[7]

张、周往复之论,不复具详。融之《门论》,虽未称儒,而后书则以百圣同投,本末无二,又临终手执《孝经》。周论似不许道家,然周固善老庄,且云“与仲尼相若者,黄老实雄”。故今以二家皆持三教一致论者。周卫元嵩,亦有《齐三教论》,而元嵩后固为僧也。此外近似之论多有,并不复著。

三、顾欢(道佛二教同体异用)

齐顾欢,字景怡,吴郡人。笃志好学,尝从豫章雷次宗,咨玄儒诸义。隐遁不仕,晚节服食,不与人通。每旦出户,山鸟集其掌取食。当佛道二家,立教既异,学者互相非毁。欢据《玄妙内篇》及《瑞应本起》,谓佛即老子所化(六朝时有《老子化胡经》,当亦欢所本也),故二者之道一致,不过方域习尚有异,其权用之迹若有差耳。然卒以此方但宜崇道,不宜牵异为同,则似右道家。要亦调和论之一种也,兹特著之。欢《夷夏论》曰:

五帝三皇,不闻有佛[8]。国师道士,无过老庄。儒林之宗,孰出周孔?若孔老非圣[9],谁则当之?然二经所说,如合符契。道则佛也,佛则道也,其圣则符,其迹则反。或和光以明近,或曜灵以示远。道济天下,故无方而不入;智周万物,故无物而不为。其入不同,其为必异,各成其性,不易其事。是以端委搢绅,诸华之容;翦发缁[10]衣,群夷之服。擎跽磬折,候甸之恭;狐蹲狗踞,荒流之肃。棺殡椁葬,中夏之制[11];火焚水沉,西戎之俗。全形守礼,继善之教;毁貌易性,绝恶之学。岂伊同人,爰及异物,鸟王兽长,往往是佛。无穷世界,圣人代兴。或昭五典,或布三乘。在鸟而鸟鸣,在兽而兽吼。教华而华言,化夷而夷语耳。虽舟车均于致远,而有川陆之节;佛道齐乎达化,而有夷夏之别。若谓其致既均,其法可换者,而车可涉川,舟可行陆乎?今以中夏之性,效西戎之法,既不全同,又不全异。下弃妻拏,上废[12]宗祀。嗜欲之物,皆以礼伸;孝敬之典,独以法屈。悖德[13]犯顺,曾莫之觉。弱丧忘归,孰识其旧?且理之可贵者道也;事之可贱者俗也。舍华效夷,义将安取?若以道邪?道固符合矣。若以俗邪?俗则大乖矣。屡见刻舷沙门,守株道士,交诤小大,互相弹射。或域道以为两,或混俗以为一。是牵异以为同,破同以为异。则乖争之由,淆乱之本也。寻圣道虽同,而法有左右。始乎无端,终乎无末。泥洹仙化,各是一术。佛号正真,道称正一。一归无死,真会无生。在名则反,在实则合。但无生之教赊,无死之化切。切法可以进谦弱,赊法可以退夸强。佛教文而博,道教质而精。精非粗人所信,博非精人所能。佛言华而引,道言实而抑。抑则明者独进,引则昧者竞前。佛经繁而显,道经简而幽。幽则妙门难见,显则正路易遵。此二法之辨也。圣匠无心,方圆有体,器既殊用,教亦异[14]施。佛是破恶之方,道是兴善之术。兴善则自然为高,破恶则勇猛为贵。佛迹光大,宜以化物。道迹密微,利用为己。优劣之分,大略在兹。夫蹲夷之仪,娄罗之辩[15],各出彼俗,自相聆解,犹虫跃鸟聒,何足述效?[16]

《南齐书》本传,谓“欢虽同二法,而意党道教。宋司徒袁粲托为道人通公驳之。”[17]《弘明集》[18]载同时与欢相难者,尚有数篇。此外又有孟景翼作《正一论》,亦谓老佛同趣。张融《门论》,亦齐老释,已见于前矣。

* * *

[1] 《门论》:《弘明集》卷六,《四库全书》第1048册第88页。

[2] “者”,诸本皆无,脱。据《四库全书》第1048册第89页,《弘明集校笺》第330页补。

[3] “极”,诸本皆无,脱。据《四库全书》第1048册第89页,《弘明集校笺》第330页补。

[4] “情”,诸本皆误作“性”。据《四库全书》第1048册第89页,《弘明集校笺》第330页改。

[5] “义”,诸本皆误作“道”。据《四库全书》第1048册第89页,《弘明集校笺》第330页改。

[6] “遵”,诸本皆误作“尊”。据《四库全书》第1048册第89页,《弘明集校笺》第331页改。

[7] 《难张长史门论》:《四库全书》第1048册第89—90页。

[8] “不闻有佛”,诸本皆同《南史》六第1876页。《南齐书》三第931页作“莫不有师”。

[9] “圣”,诸本皆同《南史》六第1876页。《南齐书》三第931页作“佛”。

[10] “缁”,诸本皆同《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六册第832页。《南齐书》三第931页,《南史》六第1876页皆作“旷”。

[11] “制”,诸本皆同《南齐书》三第931页。《南史》六第1876页作“风”。

[12] “废”,诸本皆同《南齐书》三第931页。《南史》六第1876页作“绝”。

[13] “德”,诸本皆同《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六册第833页。《南齐书》三第932页,《南史》六第1876页皆作“礼”。

[14] “异”,诸本皆同《南齐书》三第932页。《南史》六第1877页作“易”。

[15] “辩”,诸本皆误作“辨”。据《南齐书》三第932页,《南史》六第1877页改。

[16] 《高逸》:《南齐书》三第931—932页。

[17] 《高逸》:《南齐书》三第932页。

[18] 按:“《弘明集》”,诸本皆误作“《容明集》”,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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