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机真脏论篇第十九
黄帝问曰:春脉如弦，何如而弦?岐伯对曰:春脉者肝也，东方木也，万物之所以始生也，故其气1来，软弱轻虚而滑，端直以长，故曰弦，反此者病。帝曰:何如而反?岐伯曰:其气来实而强，此谓太过2，病在外;其气来不实而微3，此谓不及，病在中。帝曰:春脉太过与不及4，其病皆何如?岐伯曰:太过则令人善忘，忽忽眩冒而巅疾5;其不及，则令人胸痛引背，下则两胁胠6满。帝曰:善。
【注解】
1气:指脉气。
2太过:是说脏气太盛。
3不实而微:“不实”,脉不充盈;“微”,脉来微弱。
4不及:是说脏气不足。
5巅疾:巅顶的病,如头痛。
6胠:腋下胁肋部位。
【语译】
黄帝问道:春时的脉象如弦,那么怎样才算弦呢?岐伯答说:春脉是肝脉,属东方的木,具有万物生长的气象;因此它的脉气弱软轻虚而滑,正直而长,所以叫做弦。如果与此相违背,那就是病脉。黄帝问:怎样叫做相违背呢?岐伯答说:脉气来时,实而且弦,这叫做太过,主病在外;假如脉气来时不实而且微弱,这叫做不及,主病在内。黄帝问:春脉太过与不及,都能够发生怎样的病变呢?岐伯答说:太过了会使人善忘,发生目眩冒闷头痛;如果不及会使胸部作痛,牵引背部,向下两胁胀满。黄帝说:讲得好。
夏脉如钩，何如而钩?岐伯曰:夏脉者心也，南方火也，万物之所以盛长也，故其气来盛去衰，故曰钩，反此者病。帝曰:何如而反?岐伯曰:其气来盛去亦盛，此谓太过，病在外;其气来不盛去反盛，此谓不及，病在中。帝曰:夏脉太过与不及，其病皆何如?岐伯曰:太过则令人身热而(肤)〔骨〕痛，为浸淫1，其不及则令人烦心，上见咳唾，下为气泄2。帝曰:善。
【注解】
1浸淫:指浸淫疮。
2气泄:失气。
【语译】
夏时的脉象如钩,那么怎样才算钩呢?岐伯答说:夏脉就是心脉,属于南方的火,具有万物盛长的气象,因此脉气来时充盛,去时反衰,犹如钩的形象,所以叫做钩脉。假如与此相违背,就是病脉。黄帝说:怎样才算违背呢?岐伯说:其脉气来时盛去时也盛,这叫做太过,主病在外;如果脉气来时不盛,去时反而充盛,这叫做不及,主病在内。黄帝说:夏脉太过与不及,都会发生怎样的病变呢?岐伯说:太过会使人发热、骨痛、发浸淫疮;不及会使人心烦,在上部会发生咳唾,在下部会发生失气。黄帝说:讲得好。
秋脉如浮，何如而浮?岐伯曰:秋脉者肺也，西方金也，万物之所以收成也，故其气来，轻虚以浮，来急去散，故曰浮，反此者病。帝曰:何如而反?岐伯曰:其气来，毛而中央坚1，两傍虚，此谓太过，病在外;其气来，毛而微，此谓不及，病在中。帝曰:秋脉太过与不及，其病皆何如?岐伯曰:太过则令人逆气而背痛，愠愠2然;其不及，则令人喘，呼吸少气而咳，上气见血，下闻病音3。帝曰:善。
【注解】
1毛而中央坚:“毛”指脉气来时,轻浮如毛。“中央坚”指中央坚实。
2愠(yùn运)愠:气郁不舒。
3病音:喘息的声音。
【语译】
秋天的脉象如浮,那么怎样才算浮呢?岐伯答说:秋脉是肺脉,属西方的金,具有万物收成的气象;因此脉气来时,轻虚而且浮,来急去散,所以叫做浮脉。假如与此相违背,就是病脉。黄帝说:怎样才算违背呢?岐伯答说:其脉气来时浮软而中央坚实,两旁是虚空的。这叫做太过,主病在外;其脉气来浮软而微,这叫做不及,主病在里。黄帝说:秋脉太过和不及,都会发生怎样的病变呢?岐伯说:太过会使人气逆,背部作痛,郁闷而不舒畅;如果不及,会使人喘呼咳嗽,在上部会发生气逆出血,在下的胸部则可以听到喘息的声音。黄帝说:讲得好。
冬脉如营，何如而营?岐伯曰:冬脉者肾也，北方水也，万物之所以合藏也，故其气来沉以(搏)〔濡〕，故曰营，反此者病。帝曰:何如而反?岐伯曰:其气来如弹石1者，此谓太过，病在外;其去如数2者，此谓不及，病在中。帝曰:冬脉太过与不及，其病皆何如?岐伯曰:太过则令人解，脊脉痛，而少气不欲言;其不及则令人心悬如病饥，3中清，脊中痛，少腹满，小便变。帝曰:善。
【注解】
1弹石:指脉气来如弹石击手。
2如数:脉虚软。
3:指季胁下挟脊两旁的空软处。
【语译】
冬时的脉象如石,那么怎样才算石呢?岐伯说:冬脉是肾脉,属于北方的水,具有万物闭藏的气象;因此脉气来时沉而濡润,所以叫做石脉。假如与此相违背,就是病脉。黄帝说:怎样才算违背呢?岐伯说:其脉气来时如弹石击手,这叫做太过,主病在外;如果脉象浮软,这叫做不及,主病在里。黄帝说:冬脉太过与不及,发生的病变怎样?岐伯说:太过会使人身体倦怠、腹痛、气短、不愿说话;不及会使人的心像饥饿时一样感到虚悬,季胁下空软部位清冷、脊骨痛、小腹胀满、小便变色。黄帝说:讲得好。
帝曰:四时之序，逆从之变异也，然脾脉独何主?岐伯曰:脾脉者土也，孤1脏以灌四傍2者也。帝曰:然则脾善恶，可得见之乎?岐伯曰:善者不可得见，恶者可见。帝曰:恶者何如可见?岐伯曰:其来如水之流者，此谓太过，病在外;如鸟之喙者，此谓不及，病在中。帝曰:夫子言脾为孤脏，中央土以灌四傍，其太过与不及，其病皆何如?岐伯曰:太过则令人四支不举;其不及则令人九窍不通，名曰重强3。
【注解】
1孤:独尊的意思。
2四傍:指肝、心、肺、肾四脏。
3重强:身重而不自如。“强”,不随和的意思。
【语译】
黄帝说:四时的顺序是导致脉象逆顺变化的根源,但是脾脉主哪个时令呢?岐伯说:脾属土,是个独尊之脏,它的作用是用来滋润四旁的其他脏腑的。黄帝说:那么脾的正常与否,可以看得出来吗?岐伯说:正常的脾脉看不出来,但病脉是可以看得出来的。黄帝说:那么脾的病脉是怎样的呢?岐伯说:其脉来时,如水的流动,这叫做太过,主病在外;其脉来时,如鸟的啄食,这叫做不及,主病在里。黄帝说:您说脾是孤脏,位居中央属土,滋润四旁之脏,那么它的太过与不及,都会发生怎样的病变呢?岐伯说:太过会使人四肢不能举动;不及会使人九窍不通,身重而不自如。
帝瞿然1而起，再拜稽首2曰:善。吾得脉之大要，天下至数，(五色)脉变，揆度奇恒，道在于一3，神转不回，回则不转，乃失其机，至数之要，迫近以微，著之玉版，藏之藏府，每旦读之，名曰《玉机》。
【注解】
1瞿然:惊异的样子。
2稽首:古时一种跪拜礼,即叩头至地。
3一:指神。
【语译】
黄帝惊异地站了起来,跪拜后说:很好!我已懂得了诊脉的根本要领和天下的至理。考察四时脉象的变化,诊察脉的正常与异常,它的精要归结在于一个“神”字。神的功用运转不息,向前不回,倘若回而不运转,就失掉它的生机,极其重要的真理是非常切近微妙的,把它记录在玉版上,藏在内府里,每天早晨诵读,就把它叫做《玉机》吧。
五脏受气于其所生1，传2之于其所胜3，气舍4于(其)所生，死于其所不胜。病之且死，必先传行5至其所不胜，病乃死，此言气之逆行6也，(故死)。肝受气于心，传之于脾，气舍于肾，至肺而死。心受气于脾，传之于肺，气舍于肝，至肾而死。脾受气于肺，传之于肾，气舍于心，至肝而死。肺受气于肾，传之于肝，气舍于脾，至心而死。肾受气于肝，传之于心，气舍于肺，至脾而死，此皆逆死也。一日一夜五分之，此所以占7死生之早暮也。
【注解】
1五脏受气于其所生:五脏所受的病气,来源于它所生的脏。“气”指病气。
2传:指病气相传。
3所胜:所克之脏。
4舍:留止。
5传行:指病气的传变。
6气之逆行:指病气的逆传。
7占:推测,预测。
【语译】
五脏所受的病气来源于它所生之脏,传给它所克之脏,留止在生己之脏,死于克己之脏。当病到了要死的时候,必先传到克己之脏,病人才死,这就是病气逆行的情况啊!举例来说,肝受病气于心,传行到脾,其病气留止于肾,传到肺就死了。心受病气于脾,传行到肺,病气留止于肝,传到肾就死了。脾受病气于肺,传行到肾,病气留止于心,传到肝就死了。肺受病气于肾,传行到肝,病气留止于脾,传到心就死了。肾受病气于肝,传行到心,病气留止于肺,传到脾就死了。这都是病气逆行的情况。以一昼夜的时辰来属五脏,就可推测出死的大体时间。
黄帝曰:五脏相通，移皆有次，五脏有病，则各传其所胜。不治1，法三月若六月，若三日若六日2，传五脏而当死，是顺传所胜之次。故曰:别于阳者，知病从来;别于阴者，知死生3之期，言(知)至其所困而死。
【注解】
1不治:不及时治疗。
2法三月若六月,若三日若六日:全句指患病传变过程的快慢。
3死生:指死。
【语译】
黄帝说:五脏是相通的,病气的转移,都有它的次序。五脏如果有病,就会传给各自所克之脏;若不及时治疗,那么多则三个月、六个月,少则三天、六天,只要传遍五脏就肯定要死。这是指顺所克次序的传变。所以说,能够辨别外证,就可知病在何经;能够辨别里证,就可知危在何日,就是说某脏到了它受困的时候,就死了。
是故风者百病之长也，今风寒客于人，使人毫毛毕1直，皮肤闭而为热2，当是之时，可汗而发也;或痹不仁肿痛，当是之时，可汤熨及火灸刺而去之。弗治，病入舍于肺，名曰肺痹，发咳上气。弗治，肺(即)传(而行)之肝，病名曰肝痹，一名曰厥，胁痛出食3，当是之时，可按若刺耳4。弗治，肝传之脾，病名曰脾风，发瘅5，腹中热，烦心出黄6，当此之时，可按可药可浴。弗治，脾传之肾，病名曰疝瘕，少腹冤热7而痛，出白，一名曰蛊8，当此之时，可按可药。弗治，肾传之心，(病)筋脉相引而急，病名曰瘛9，当此之时，可灸可药。弗治，满十日，法当死。肾因传之心，心即复反传而行之肺，发寒热，法当三(岁)〔日〕死，此病之次也。
【注解】
1毕:尽。
2为热:发热。
3出食:不欲食。“出”有“去”义。
4可按若刺耳:可用按摩或针刺等治疗方法。
5发瘅:发黄。
6出黄:小便黄。
7冤热:即蓄热。
8蛊(gu鼓):病名。指病深日久,形体消瘦,精神委靡,如虫食物故名。
9瘛(chì赤):指筋脉拘急相引一类的病。
【语译】
风是百病中最可怕的。风寒侵入了人体,就会使人的毫毛都立起来,皮肤闭塞,内里发热。在这个时候,是可以用出汗的方法治好的。如果不及时治疗,就会出现麻痹不仁、肿痛等症状,此时可用热敷、火、灸或针刺等方法治好。如果再耽误下去,病气就会传行并留止在肺部,这就是肺痹,发为咳嗽上气。如果还不治疗,就会从肺传行到肝,这时的病名叫做肝痹,又叫做肝厥,就会发生胁痛,不欲食等症状。在这个时候,可用按摩或针刺等方法治疗,如果仍不及时治疗,病气从肝传行到脾,这时的病名叫做脾风,就会发生黄疸、腹中热、烦心、小便黄色等症状。在这个时候,可用按摩、药物和汤浴等方法治疗。如再不及时治疗,病气从脾传行到肾,这时的病名叫做疝瘕,就会出现少腹蓄热作痛、小便白浊等症状,又叫做蛊病。在这个时候,可用按摩、药物等方法治疗。如继续耽误下去,病气从肾传行到心,就会出现筋脉相引拘挛的症状,叫做瘛病。在这个时候,可用艾灸、药物来治疗。如仍治不好,十天以后,就会死亡。倘病邪由肾传行于心,心又反传到肺脏,又发寒热,三天就会死亡,这是疾病传行的次第。
然其卒发者，不必治于传，或其传化有不以次1，不以次入者，忧恐悲喜怒，令不得以其次，故令人有(大)〔卒〕病矣。因而喜(大虚)则肾气乘2矣，怒则(肝)〔肺〕气乘矣，(悲)〔思〕则(肺)〔肝〕气乘矣，恐则脾气乘矣，忧则心气乘矣，此其道也。故病有五，五五二十五变，(及)〔反〕其传化。传，乘之名也。
【注解】
1次:次序,顺序。
2乘:乘虚侵袭。
【语译】
但假如是卒然发病,就不必根据这个传变的次序治疗;而有的传变也不一定完全依着这个次序。忧、恐、悲(思)、喜、怒这五种情志就会使病气不按着这个次第传变,而能够突然发病的。如过喜伤心,克它的肾气就因而乘之。怒伤肝,克它的肺气就因而乘之。过思伤脾,克它的肝气就因而乘之。过恐伤肾,克它的脾气就因而乘之。过忧伤肺,克它的心气就因而乘之。这就是疾病不依次序传变的规律。所以病虽有五变,但能够发为五五二十五变,这和正常的传化是相反的。传,就是“乘”的别名。
大骨枯槁1，大肉陷下2，胸中气满，喘息不便3，其气动形4，期六月死，真脏5脉见，乃予之期日6。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内痛7引肩项，期一月死，真脏见，乃予之期日。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内痛引肩项，身热脱肉破8，真脏见，十月之内死。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肩髓内消，动作益衰，真脏来见，期一岁死，见其真脏，乃予之期日。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腹内痛，心中不便9，(肩项)身热，破脱肉，目匡陷，真脏见，目不见人，立死，其见人者，至其所不胜之时则死。
【注解】
1大骨枯槁:“大骨”,指躯干、四肢的主要骨骼如肩、股、脊、膝。“枯槁”,干枯软弱无力。
2大肉陷下:指尺肤、臂、腿、臀等隆盛肥厚的肌肉消瘦干瘪。
3喘息不便:喘息不安。
4其气动形:喘息气急,牵及肩胸皆动。
5真脏:指肺的真脏脉。
6予之期日:预测死期。
7内痛:心内痛。
8脱肉破(jun菌):“脱肉”,形容全身肌肉消瘦。“破”,肘膝肌肉消瘦破败。“”指肘膝肌肉突出部分。
9心中不便:即心中不安。
【语译】
大骨枯痿了,大肉消陷了,胸中气满,喘息不安,憋得肩膺动摇,像这样,大约六个月就会死亡。只要见了肺的真脏脉,就可预知死的日期。大骨枯了,大肉消陷了,胸中气满,喘息不安,心里痛牵动肩项不遂,像这样,大约一个月就可死亡;只要见了脾的真脏脉,就可预知它的死期。大骨枯槁了,大肉消陷了,胸中气满,喘息不安,腹内痛牵引肩项,全身发热,肌肉消瘦,部破败,这时如果见了真脏脉,大约十个月内就会死亡。大骨枯痿了,大肉消陷了,两肩下随,肉亦消脱,动作也显得衰颓,像这样,如未见肾的真脏脉,大约一年的时间就死亡;见了肾的真脏脉,就可预知它的死期了。大骨枯痿了,大肉消陷了,加上胸中气满,腹痛,心里不安,全身发热,部破败,肌肉消脱,目眶下陷,像这样,见了肝的真脏脉,目不能见人,就会很快死亡;如果目能见人,到了它丧失抵抗力的日子,也要死亡的。
急虚身中卒至1，五脏绝闭，脉道不通，气不往来，譬于堕溺2，不可为期。其脉绝不来，若人一息五六至，其形肉不脱，真脏虽不见，犹死也。
【注解】
1急虚身中卒至:指正气一时暴绝,外邪陡然中于身,客邪突然至于内脏而产生的病变。
2堕溺:“堕”,倾跌下坠。“溺”,落水淹没。
【语译】
正气一时暴虚,外邪突然侵入人体,五脏隔塞了,脉道不通了,大气已不往来,就好像跌坠或溺水一样,这样的突然病变,是不可预测死期的。如果其脉绝而不至,或一吸五六至,形肉不脱,就是不见真脏脉,也是要死亡的。
真肝脉至，中外急，如循刀刃责责然1，(如按琴瑟弦)〔如新张弓弦〕，色青白不泽2，毛折3，乃死。真心脉至，坚而搏，如循薏苡子4累累然5，色赤黑不泽，毛折，乃死。真肺脉至，大而虚，如以毛羽中人肤，色白赤不泽，毛折，乃死。真肾脉至，搏而绝，如指弹石辟辟然6，色黑黄不泽，毛折，乃死。真脾脉至，弱而乍数乍疏，色黄青不泽，毛折，乃死。诸真脏脉见者，皆死不治也。
【注解】
1责责然:刀作响的声音,即震震然。
2不泽:不光润。
3毛折:毛发枯损。
4薏苡子:药名,即薏苡仁。
5累累然:形容心之真脏脉象短而坚实。
6辟辟然:形容肾之真脏脉象沉而坚硬。
【语译】
肝脏的真脏脉来的时候,内外劲急如同循着刀刃震震作响,好像新张开的弓弦,面色显著青白而不润泽,毫毛也枯损不堪,那是要死亡的。心脏的真脏脉来的时候,坚而搏指,像循摩薏苡仁那样小而坚实,面色显著赤黑而不润泽,毫毛也枯损不堪,那是要死亡的。肺脏的真脏脉来的时候,洪大而又非常虚弱,像毛羽着人皮肤一样,面色显著白赤而不润泽,毫毛也枯损不堪,那是要死亡的。肾脏的真脏脉来的时候,既坚而沉,像用指弹石那样硬得厉害,面色显著黑黄而不润泽,毫毛也枯损不堪,那是要死亡的。脾脏的真脏脉来的时候,软弱并且忽数忽散,面色显著黄青而不润泽,毫毛也枯损不堪,那是要死亡的。总而言之,凡是见了真脏脉,都是不治的死证。
黄帝曰:见真脏曰死，何也?岐伯曰:五脏者，皆禀气于胃，胃者五脏之本也，脏气者，不能自致于手太阴1，必因于胃气，乃至于手太阴也，故五脏各以其时，自为而至于手太阴也2。故邪气胜者，精气衰也，故病甚者，胃气不能与之俱至于手太阴，故真脏之气独见，独见者病胜脏3也，故曰死。帝曰:善。
【注解】
1手太阴:指寸口脉。
2五脏各以其时,自为而至于手太阴也:五脏之气各自在一定的时候,以不同的脉象出现于手太阴寸口。
3病胜脏:指邪气盛,正气竭。
【语译】
黄帝说:见了真脏脉象,就要死亡,这是什么道理呢?岐伯说:五脏之气,都依赖胃腑的水谷精微来营养,所以胃是五脏的根本。五脏之气,不能直接到达手太阴的寸口,必须借助于胃气,才能到达手太阴寸口。所以五脏才能各自在一定的时候,以不同的脉象出现于手太阴寸口。如果邪气盛了,精气必然衰败;所以病气严重时,胃气就不能同脏气一起到达手太阴,那真脏脉就单独出现了。独见就是病气胜了脏气,那是要死亡的。黄帝说:讲得好。
黄帝曰:凡治病，察其形气色泽，脉之盛衰，病之新故，乃1治之无后其时。形气相得，谓之可治;色泽以浮2，谓之易已;脉从四时，谓之可治;脉弱以滑3，是有胃气，命曰易治，取之以时。形气相失，谓之难治;色夭4不泽，谓之难已;脉实以坚5，谓之益甚;脉逆四时，为不可治。必察四难6而明告之。
【注解】
1乃:才的意思。
2色泽以浮:气色浮润。(颜色明润)
3脉弱以滑:指有病之脉,弱而流利。
4色夭:颜色晦暗。
5脉实以坚:脉实并且坚。“以”有“且”意。
6四难:指病人出现的“形气相失”、“色夭不泽”、“脉实以坚”、“脉逆四时”四种病危的症状。
【语译】
黄帝说:治病的一般规律,是要先诊察病人的形气怎样,色泽如何,以及脉的虚实,病的新旧,然后才进行治疗,而千万不能错过时机。病人形气相称,是可治之证;气色浮润,病是易治愈的;脉象和四时相适应,是可治之证;脉来弱而流利,是有胃气的现象,叫做易治的病。以上都算可治、易治之症,但要及时地进行治疗才行。形气不相称,是难治之证;气色枯燥而不润泽,病是不易治愈的。脉实并且坚,那是更加沉重的病症;如果脉象和四时不相适应,那就是不可治之症了。一定要察明这四种困难,清楚地告诉病人。
所谓逆四时者，春得肺脉，夏得肾脉，秋得心脉，冬得脾脉，其至皆悬绝1沉涩者，命曰逆。四时未有脏形2，于春夏而脉沉涩，秋冬而脉浮大，名曰逆四时也。
【注解】
1悬绝:是说其脉独见与其他各部悬异殊绝。
2四时未有脏形:四时之中,未见五脏的真脏脉。
【语译】
所谓脉与四时相逆,就是春得肺脉,夏得肾脉,秋得心脉,冬得脾脉,而且脉来的时候都是独见而沉涩,这就叫做逆。在四时中未见有真脏脉,在春夏季节里反见沉涩的脉象,在秋冬季节里反见浮大的脉象,这都叫做逆四时。
病热脉静，泄而脉大，脱血而脉实，病在中脉实坚，病在外脉不实坚者，皆难治。
【语译】
病属热而脉反倒清静,发生泄利而脉反倒洪大;出现脱血而反见实脉;病在里而脉反倒实坚;病在外而脉反倒不实坚,这些都是脉证相反的情况,是不易治愈的。
黄帝曰:余闻虚实以决死生，愿闻其情。岐伯曰:五实死，五虚死。帝曰:愿闻五实五虚。岐伯曰:脉盛、皮热、腹胀、前后不通、闷瞀1，此谓五实。脉细、皮寒、气少、泄利前后，饮食不入，此谓五虚。帝曰:其时有生者，何也?岐伯曰:浆粥入胃，泄注止，则虚者活，身汗得后利2，则实者活，此其候也。
【注解】
1闷瞀:烦乱。
2后利:指大便通利。
【语译】
黄帝说:我听说根据虚实可以预先判断死生,希望听你说一说这其中的道理。岐伯说:凡有五实就得死,凡有五虚也得死。黄帝说:那么你就说一说什么叫做五实五虚吧。岐伯说:脉来势盛,皮肤发热,肚腹胀满,大小便不通,心里烦乱,这就叫做五实。脉象极细,皮肤发冷,气短不足,大便泄泻,不欲饮食,这就叫做五虚。黄帝说:就是得了五实五虚之证,也有痊愈的,这是为什么呢?岐伯说:如果病人能够吃些浆粥,胃气渐渐恢复,泄泻停止,那么得五虚之症的人就可以痊愈;而患五实之症的人如果得以汗出、大便又通畅了,表里和了,也是可以痊愈的。这就是根据虚实而能决死生的道理啊!
三部九候论篇第二十
黄帝问曰:余闻九针1于夫子，众多博大，不可胜数。余愿闻要道2，以属3子孙，传之后世，著之骨髓，藏之肝肺4，歃血5而受，不敢妄泄，令合天道，必有终始，上应天光6星辰历纪，下副7四时五行。贵贱更(互)〔立〕，冬阴夏阳，以人应之奈何?愿闻其方8。
【注解】
1九针:此指九候。“针”疑是误字。
2要道:主要的道理。
3属:嘱咐。
4著之骨髓,藏之肝肺:形容深刻领会,铭记在心的意思。“著”有纳的意思。
5歃(shà霎)血:古时盟誓的一种仪式。“歃”,饮的意思。
6天光:指日月。
7副:合的意思。
8方:办法。
【语译】
黄帝问说:我听了九候的道理,觉得多而广博,难以尽述。我希望再听些主要的道理,以便嘱咐子孙,流传后世。我一定会把那些话铭刻在心,藏于肺腑。我发誓接受所学,不敢随便泄露,使它合于天道,有始有终,上应日月星辰节气之数,下合四时五行之变。就五行来说有盛有衰,就四时来说冬阴夏阳,那么人怎样才能够和这些自然规律相适应呢?希望你能讲一讲有什么办法。
岐伯对曰:妙乎哉问也!此天地之至数。帝曰:愿闻天地之至数，合于人形血气，通决死生，为之奈何?岐伯曰: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1焉。一者天，二者地，三者人，因而三之，三三者九，以应九野。故人有三部，部有三候，以决死生，以处2百病，以调虚实，而除邪疾。
【注解】
1始于一,终于九:数始于一,而终止于九,九加一为十,十又是一的开始,所以说始于一,终于九。
2处:诊断。
【语译】
岐伯说:你问得好极了,这是天地间的至理啊!黄帝说:希望听你说一说这天地间的至理,从而使它合于人的形体,通利血气,并决定死生。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岐伯说:天地的至数,是从一开始,至九终止,一为阳,代表天,二为阴,代表地,人生天地之间,所以用三代表人。而天地人又合而为三,三三为九,与九野之数对应。所以人有三部脉,每部各有三候,根据它去决定死生,诊断百病,调和虚实,祛除疾病。
帝曰:何谓三部?岐伯曰:有下部，有中部，有上部，部各有三候，三候者，有天有地有人也，必指而导之，乃以为真。(上部天，两额之动脉;上部地，两颊之动脉;上部人，耳前之动脉。中部天，手太阴也;中部地，手阳明也;中部人，手少阴也。下部天，足厥阴也;下部地，足少阴也;下部人，足太阴也)。故下部之天以候肝，地以候肾，人以候脾胃之气。
【语译】
黄帝说:什么叫做三部?岐伯说:有下部,有中部,有上部,而每部又各有三候,三候是以天地人来代表的,这是必须有人指导才能明了的。因此下部的天可以用来诊察肝脏之气,下部的地可以用来诊察肾脏之气,下部的人可以用来诊察脾胃之气。
帝曰:中部之候奈何?岐伯曰:亦有天，亦有地，亦有人。天以候肺，地以候胸中之气，人以候心。帝曰:上部以何候之?岐伯曰:亦有天，亦有地，亦有人。天以候头角之气，地以候口齿之气，人以候耳目之气。三部者，各有天，各有地，各有人，三而成天，三而成地，三而成人，三而三之，合则为九，九分为九野，九野为九脏。故神脏五，形脏四，合为九脏。五脏已败，其色必夭，夭必死矣。
【语译】
黄帝说:那么中部的情况是怎样的呢?岐伯说:中部也有天地人三部。中部之天可以用来诊察肺脏之气,中部之地可以用来诊察胸中之气,中部之人可以用来诊察心脏之气。黄帝说:上部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岐伯说:上部也有天地人三部。上部之天可以用来诊察头角之气,上部之地可以用来诊察口齿之气,上部之人可以用来诊察耳目之气。总之,三部之中,各有天,各有地,各有人;三候为天,三候为地,三候为人,三三相乘,合为九候。脉有九候,以应地之有九野。地之有九野,以应人之有九脏:肝、肺、心、脾、肾五神脏,胃、大肠、小肠、膀胱四形脏,合为九脏。如果五脏败坏,气色必见枯暗,而气色枯暗是必然要死亡的。
帝曰:以候奈何?岐伯曰:必先度其形之肥瘦，以调其气之虚实，实则泻之，虚则补之。必先去其血脉1，而后调之，无问其病，以平为期。
【注解】
1去其血脉:去掉脉道里的瘀血。
【语译】
黄帝说:诊察的方法怎样?岐伯说:一定得先估量病者形体的肥瘦程度,来调和其气的虚实。气实就泻其有余,气虚就补其不足。在这之前还得想法去掉血脉里的瘀滞,然后再调和气的虚实,无论治疗什么病,最终要达到五脏的平和。
帝曰:决死生奈何?岐伯曰:形盛脉细，少气不足以息者危。形瘦脉大，胸中多气者死，形气相得1者生，参伍不调2者病。三部九候皆相失者死。上下左右之脉相应如参舂3者病甚。上下左右相失不可数者死。中部之候虽独调，与众脏相失者死，中部之候相减者死。目内陷者死4。
【注解】
1形气相得:形体和气息相符合。如形盛脉盛,形瘦脉细。“气”指脉息,“得”有“合”的意思。
2参伍不调:指脉搏错杂不相协调。
3参舂(chong冲):参差不齐的意思。
4目内陷者死:目眶塌陷是脏腑精气衰竭的现象,会死亡的。
【语译】
黄帝说:怎样决断死生呢?岐伯说:形体盛,脉反细,气短,呼吸像连续不上的,主危。形体瘦,脉反大,胸中多气的,也主死。形体和脉息相称合的主生;脉搏错杂不相协调的主病。如果三部九候都失其常度的主死。上下左右之脉相应,一上一下的舂杵一样,大数而鼓,说明病情很严重。上下左右之脉失去了协调,以至于不可计其至数的,是死候。中部的脉虽然独自调和,而上部下部众脏之脉已失其常的,也是死候;中部的脉较上下两部偏少的,也是死候。目眶内陷的,是精气衰竭的现象,也会死亡的。
帝曰:何以知病之所在?岐伯曰:察九候独小者病，独大者病，独疾者病，独迟者病，独热1者病，独寒2者病，独陷下3者病。以左手足上，上去踝五寸按之，庶右手足当踝而弹之，其应过五寸以上蠕蠕然4者不病;其应疾，中手浑浑然5者病;中手徐徐然6者病;(其应)上不能至五寸，弹之不应者死。(是以脱肉身不去者死)〔其肌宾身充，气不来者亦死〕。中部乍疏乍数者死。其脉代而钩者，病在络脉。九候之相应也，上下若一，不得相失。一候后则病，二候后则病甚，三候后则病危，所谓后者，应不俱7也。察其腑脏，以知死生之期。必先知经脉8，然后知病脉，真脏脉见者，〔邪〕胜〔者〕死。足太阳气绝者，其足不可屈伸，死必戴眼。
【注解】
1独热:指脉独滑。
2独寒:指脉独涩。
3独陷下:脉沉伏不起。
4蠕蠕然:指脉来应手有力。“蠕蠕然”应为“需需然”。
5浑浑然:指脉来应手无力的样子。“浑浑然”应为“恽恽然”。
6徐徐然:似有似无的样子。
7俱:有“同”的意思。
8经脉:正常脉象。
【语译】
黄帝说:怎样才能知道病的所在呢?岐伯说:九候之中,有一部独小,或独大,或独疾,或独迟,或独热(滑),或独寒(涩),或独陷下(沉伏),都是有病的现象。用左手在病人足内踝上五寸处,微指按着,用右手指当踝上微微弹之,医者感到脉中气动,其动的范围在五寸以上,需需然有力,这样就是无病;如果其气来急,应手却恽恽然无力,这样就是有病。应手若有若无的,就是病态。上不能达五寸,弹之不能应手者,是死候。如果肌肉充实,脉搏不能去来的,也是死候。中部之脉忽密忽疏,也是死候。脉代而钩的,是病在络脉。九候之间,应该相互协调,上下如一,不得互相参差。如九候之中,有一候不相应的,就是病态;有二候不相应的,病就重了。有三候不相应的,病就危险了。所谓不相应,就是上中下三部不能一致。诊察病脏,可以知道死生的时间。一定得先了解正常的脉象,然后才能知道什么是病脉。见了真脏脉,而病邪又胜的,就会死亡。足太阳经脉气绝,两足不能屈伸,死亡的时候目睛必然上视。
帝曰:冬阴夏阳奈何?岐伯曰:九候之脉，皆沉细悬1绝者为阴，主冬，(故)以夜半死。盛躁喘数者为阳，主夏，(故)以日中死。是故寒热病者，以平旦死。热中及热病2者，以日中死。病风者，以日夕死。病水者，以夜半死。其脉乍疏乍数乍迟乍疾者，日乘四季3死。形肉已脱，九候虽调，犹死。七诊4虽见，九候皆从者不死，所言不死者，风气之病，及经(月)〔间〕之病，似七诊之病而非也，故言不死。若有七诊之病，其脉候亦败5者死矣。必发哕噫。必审问其所始病，与今之所方病，而后各切循其脉，视其经络浮沉，以上下逆从循之。其脉疾者不病，其脉迟者病，脉不往来者死。皮肤著6者死。
【注解】
1悬:即弦。
3热中及热病:“热中”,五脏中热,指内里热。“热病”,经络病热,外表热。
3日乘四季:指辰、戌、丑、未之时。
4七诊:指七种脉象,即独小、独大、独疾、独迟、独热(滑)、独寒()、独陷下。
5亦败:又败。
6皮肤著:皮肤贴附于骨。“著”,贴附。
【语译】
黄帝说:冬阴夏阳怎么讲呢?岐伯说:九候的脉象,都是沉细弦绝的,为阴,好像冬令一样,这样的病在夜半死。如都是盛疾搏数的,为阳,好像夏令一样,这样的病在日中死。寒热交作的,死在阴阳交会的平旦时候。内里有热和外表有热的,死在日中阳极的时候。伤于风的,死在日夕申酉的时候。伤于水的,死在夜半阴极的时候。如果脉象忽疏忽密、忽慢忽快,是脾气内绝,可能死在辰、戌、丑、未的时候,也就是日乘四季的时候。假如形肉已脱,即便是九候调顺,也是死的征象。假如七诊之脉虽然出现,而九候顺于四时,也能够不死。所说不死的病,如风病和经脉间的轻病,虽见了类似七诊的病脉,而实际上与七诊的病脉并不相同,所以说不是死候。若有七诊的脉象,而脉候又见败坏的现象的,这是死证,死的时候,必发呃逆。治病的时候,一定得详问病人刚开始得病时怎样,而现在的症状又怎样?然后切循它的脉搏,观察它的经络浮沉以及上下逆顺。如脉来流利的不病,脉来迟滞的病,脉不往不来的,就是死候;久病肉脱,皮肤贴附骨上的,也是死候。
帝曰:其可治者奈何?岐伯曰:经病者治其经，孙络1病者治其孙络血，血病身有痛者治其经络。其病者在奇邪2，奇邪之脉则缪刺之。留瘦不移3，节而刺之。上实下虚，切而从之，索其结络脉，刺出其血，以见通之。瞳子高4者，太阳不足，戴眼者，太阳已绝，此决死生之要，不可不察也。手指及手外踝上五指留针。
【注解】
1孙络:络脉别出的细小分支。
2奇邪:指留在大络之邪。
3留瘦不移:久病体瘦,证候并不变易。“留”,久的意思。
4瞳子高:两目上视。
【语译】
黄帝说:那可治的病,应怎样处理?岐伯说:病在经的,刺其经。病在孙络的,刺其孙络使之出血。属血病而身有疼痛症状的,就刺其经与络。如果病邪留在大络,就用右病刺左,左病刺右的缪刺之法治之。倘久病体瘦,证候并不变易的,应该酌量刺之。上实下虚的,应该先切脉随后再行针刺,要寻求络脉郁结的所在,刺出其血,以通其气。眼睛上视的,是太阳经气不足。目上视而不转睛的,是太阳经气已绝。这是判断生死的要诀,不可不仔细体察啊。可刺手指及外踝上小指侧,刺后留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