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兰秘典论篇第八
黄帝问曰:愿闻十二脏1之相使2，贵贱3何如?岐伯对曰:悉4乎哉问也，请遂言5之。心者，君主之官6也，神明出焉。肺者，相傅7之官，治节8出焉。肝者，将军9之官，谋虑10出焉。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膻中者，臣使之官，喜乐出焉。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大肠者，传道之官，变化出焉。小肠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凡此十二官者，不得相失也。故主明则下安，以此养生则寿，殁世不殆，以为天下则大昌。主不明则十二官危，使道闭塞而不通，形乃大伤，以此养生则殃，以为天下者，其宗大危，戒之戒之!
【注解】
1十二脏:指心、肝、脾、肺、肾、膻中、胆、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十二个脏器。
2相使:相互联系。
3贵贱:主要与次要的意思。
4悉:详尽。
5遂言:有尽量说完的意思。
6官:职守的意思。
7相傅:相当于辅佐君主的宰相之职。
8治节:治理和调节的意思。
9将军:比喻肝性易动和刚强之意。
10谋虑:是说肝有主思想活动的功能。
中正:即中精,是说胆为清净之府,藏清汁。
决断:决定判断的能力。
膻中:指心包。
仓廪(lin凛):贮藏粮食的仓库。
五味:指酸、苦、甘、辛、咸五味。
传道:运输传送。
变化:指饮食消化、吸收、排泄的过程。
受盛:接受和容纳。
化物:分别清浊,消化食物。
作强:即精力。
伎巧:技巧。
决渎:通利水道。
州都:水液聚集的地方。
气化:促使活动的一种能力。
殁(mò没)世:终身。
使道:十二官相互联系之道。
【语译】
黄帝说:我希望听你讲一下十二脏器在人体内的相互作用,有无主从的区别?岐伯答说:你问得真详细啊,我尽量说一下吧。在人体内,心的重要性就好比君主,人们的聪明智慧都是从心生出来的。肺好像是宰相,主一身之气,人体内外上下的活动,都需要它来调节。肝譬如将军,谋虑是从它那儿来的。胆是清虚的脏器,具有决断的能力。膻中像个内臣,君主的喜乐,都由它透露。脾胃受纳水谷,好像仓库,五味化作人体的营养,是由它那儿产生的。大肠主管输送,食物的消化、吸收、排泄过程是在它那儿最后完成的。小肠的功能,是接受脾胃已消化的食物后,进一步起到分化作用。肾是精力的源泉,能产生出智慧和技巧来。三焦主疏通水液,周身行水的道路,是由它管理。膀胱是水液聚会的地方,经过气化作用,才能把尿排出体外。以上十二脏器的作用,不能失去协调。当然,君是最主要的。它如果得力,下边就能相安,这是根本的道理。如果依据这个道理来养生,就能长寿,终身不致有严重的疾病。如果根据这个道理来治天下,国家就会非常昌盛。反之,如果君不得力,那么十二官就成问题了。而各个脏器的活动一旦失去联系,形体就会受到伤害。对于养生来说,这样是很不好的。对于治国来说,这样做国家就有败亡的危险,实在值得警惕呀!
至道在微，变化无穷，孰知其原1!窘2乎哉，消3者瞿瞿4，孰知其要!闵闵之当，孰者为良!恍惚5之数，生于毫氂，毫氂之数，起于度量6，千之万之，可以益大，推之大之，其形乃制。
【注解】
1原:本源
2窘(jiong炯):困难的意思。
3消:精微的意思。
4瞿瞿:不易审察。
5恍惚:似有似无,即指最微小的物体。
6度量:尺度斗量。
【语译】
养生的道理极其微妙,变化是没有穷尽的,谁能了解它的本源呢?困难得很哪!道理是极精微而不易审察的,谁能够知道它的精要呢?道理是很深远而且合宜的,谁能理解它的好处!最微小的物体,渐渐地可以用毫厘来计算,上了毫厘大小的东西再经过积累,便要用尺度斗量了,然后,扩大、再扩大,就成为形体了。
黄帝曰:善哉，余闻精光1之道，大圣之业，而宣明2大道，非斋戒3择吉日，不敢受也。黄帝乃择吉日良兆，而藏灵兰之室4，以传保焉。
【注解】
1精光:精纯明白。
2宣明:通达明白。
3斋戒:洗心曰斋,诚意曰戒。斋戒即诚心诚意的意思。
4灵兰之室:黄帝藏书的地方。
【语译】
黄帝说:好得很!听到了一番精纯明白的道理和圣人的事业。可是这些道理,不是诚心诚意选择吉日,是不敢接受的。于是黄帝就选择了吉日良辰,把这些道理保存在灵兰之室,如同宝物一般,使它传流下去。
六节藏象论篇第九
黄帝问曰:余闻天以六六1之节，以成一岁，(人)〔地〕以九九制会2，计人亦有三百六十五节3以为天地4，久矣。不知其所谓也?岐伯对曰:昭5乎哉问也，请遂言之。夫六六之节，九九制会者，所以正天之度，气之数也。天度者，所以制日月之行也;气数者，所以纪化生之用也。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行有分纪6，周有道理7，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而有奇8焉，故大小月三百六十五日而成岁，积气余而盈闰矣9。立端于始10，表正于中，推余于终，而天度毕矣。
【注解】
1六六:六十日为一甲子,是为一节。“六六”就是六个甲子。
2九九制会:以九九之法,与天道会通。
3节:指腧穴。
4以为天地:即人与天地相应之意。
5昭:明白。
6分纪:天体所划分的区域和度数。
7周有道理:日月环周运行有一定的轨道。
8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而有奇(ji基):奇:余数。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周(360度)要365天,平均每天运行近似一度,(古人认为地不动而日行,故曰日行一度。)月亮绕地球运转一周,要27.32天,平均每日运行十三度有余(360度÷27.32=13.18度)。故曰“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而有奇”。
9积气余而盈闰矣:“气”指节气。“闰”谓置闰。古历月份以朔望计算,每月平均得29.5日。节气以日行十五度来计,一年二十四节气,正合周天365.25度,一年十二个月共得354日,因此,月份常不足,节气常有余,余气积满二十九日左右,即置一闰月。故三年必有一闰月,约十九年间须置七个闰月,才能使节气与月份归于一致。
10立端于始:“立”确立;“端”岁首,即冬至节。古历确定冬至节为一年节气的开始。
表正于中:“表”即圭表,古代天文仪器之一。“正”,校正。“表正于中”即以圭表测量日影的长短变形,计算日月的运度,来校正时令节气。
【语译】
黄帝问道:我听说天是以六个甲子日合成为一年,地气是以九九之法与天相会通的,而人也有三百六十五节,与天地之数相合,这种说法已经是很久的了,但不知这是什么道理。岐伯回答说:问的真高明啊!我就讲讲吧。六六之节和九九之会,是确定天度和气数的。天度,是用来确定日月行程、迟速的标准,气数,是用来标明万物化生的循环周期的。天是阳,地是阴,日是阳,月是阴。日月运行有一定部位,万物化生的循环也有一定的规律。每昼夜日行周天一度,而月行十三度有余,所以有大月小月,合三百六十五天为一年,而余气积累,则产生了闰月。那么怎样计算呢?首先确定一年节气的开始,用圭表测量日影的长短变化,校正一年里的时令节气,然后再推算余闰。这样,天度就可全部计算出来了。
帝曰:余已闻天度矣，愿闻气数何以合之?岐伯曰:天以六六为节，地以九九制会，天有十日1，日六竟而周甲2，甲六复而终岁，三百六十日法也。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其气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故其生五，其气三，三而成天，三而成地，三而成人，三而三之，合则为九，九分为九野3，九野为九脏，故形脏四，神脏五4，合为九脏以应之也。
【注解】
1天有十日:“天”指天干,天干有十,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古以天干纪日,故曰“天有十日”。
2日六竟而周甲:竟,终了。日六竟,指六个十日循环完了,即六十日,六十日为甲子一周,故称为周甲。
3九野:九州之野。
4形脏四,神脏五:人身形脏指胃、大肠、小肠、膀胱。神脏指心、肝、脾、肺、肾五脏,即心藏神、肝藏魂、脾藏意、肺藏魄、肾藏志。
【语译】
黄帝道:我已听到关于天度的道理了,希望再听听气数是怎样与天度相配合的。岐伯说:天是以六六之数为节度,地是以九九之法与天相会通的。天有十个日干,代表十天,六个十干,叫做一个周甲,六个周甲成为一年,这是三百六十日的计算方法。从古以来,懂得天道的,都认为天是生命的本源,进一步来讲,生命是本于阴阳的。九窍、五脏十二节都是与天气相通的,所以有五行三气之说。天有三气,地有三气,人有三气,三三合而为九,在地分为九野,在人分为九脏,即四个形脏五个神脏,合为九脏,以与天的六六之数相应。
帝曰:余已闻六六九九之会也，夫子言积气盈闰，愿闻何谓气?请夫子发蒙解惑1焉。岐伯曰:此上帝所秘，先师传之也。帝曰:请遂闻之。岐伯曰:五日谓之候2，三候谓之气3，六气谓之时，四时谓之岁，而各从其主治4焉。五运相袭5，而皆治之，终6之日，周而复始;时立气布7，如环无端，候亦同法。故曰:不知年之所加8，气之盛衰，虚实之所起，不可以为工9矣。
【注解】
1发蒙解惑:启发愚昧,解释疑惑。
2五日谓之候:五日称为一候。“候”指气候。
3三候谓之气:三候称为一个节气。“气”指节气。
4各从其主治:治病就应顺从其当王之气。
5五运相袭:五行运行之气,相互承袭。
6(ji基):周年。
7时立气布:一年之中分立四时,四时之中分布节气。
8年之所加:指各年主客气加临情况。
9工:指医生。
【语译】
黄帝道:我已听懂了六六与九九相会通的道理了,但夫子说积累余气成为闰月,那什么叫做气呢?请启发我的愚昧,解除我的疑惑!岐伯说:这是上帝所不肯讲,而由我的老师传授给我的。黄帝道:希望全部讲给我听听。岐伯说:五天叫做一候;三候成为一个节气;六个节气叫做一时;四时叫做一年。治病就应顺从其当王之气。五行气运相互承袭,都有主治之时。到了年终之日,再从头开始循环。一年分立四时,四时分布节气,如圆环一样地没有端绪。五日一候的推移,也是像这样的。所以说,不知道一年中当王之气的加临,节气的盛衰,虚实产生的原因,就不能当医生。
帝曰:五运(之)〔终〕始，如环无端，其太过不及何如?岐伯曰:五气更立1，各有所胜，盛虚之变，此其常也。帝曰:平气何如?岐伯曰:无过2者也。帝曰:太过不及奈何?岐伯曰:在经3有也。帝曰:何谓所胜?岐伯曰:春胜长夏，长夏胜冬，冬胜夏，夏胜秋，秋胜春，所谓得五行时之胜，各以气命4其脏。帝曰:何以知其胜?岐伯曰:求其至也，皆归始春，未至而至5，此谓太过，则薄6所不胜，而乘7所胜也，命曰气淫8。不分邪僻内生工不能禁。(王注:此十字文义不伦，应古人错简。)至而不至，此谓不及，则所胜妄行，而所生受病，所不胜簿之也，命曰气迫。所谓求其至者，气至之时也。谨候其时，气可与期。失时反候，五治不分，邪僻9内生，工不能禁也。
【注解】
1五气更立:木、火、土、金、水五运之气更替主时。
2无过:没有太过不及。
3经:指古医经。
4命:命名。
5未至而至:前一“至”指时令,后一“至”指气候。“未至而至”,就是未到其时令而有其气候。
6薄:同迫,侵犯、伤害。
7乘:欺凌,凌侮。
8气淫:气太过。
9邪僻:不正之气。
【语译】
黄帝道:五运终而复始,循环往复,像圆环一样没有端绪,那么它的太过和不及是怎样的呢?岐伯说:五行运气,更迭主时,各有其所胜,所以盛虚的变化,这是正常的事情。黄帝问:平气是怎样的?岐伯说:没有太过,也没有不及。黄帝道:太过和不及的情况怎样?岐伯说:这在经书里是有记载的。黄帝问:什么叫做所胜?岐伯说:春胜长夏,也就是木克土;长夏胜冬,也就是土克水;冬胜夏,也就是水克火;夏胜秋,也就是火克金;秋胜春,也就是金克木,这是五行之气以时相胜的情况。而人的五脏就是根据这五行之气被命名的。黄帝说:怎样可以知道它们的所胜呢?岐伯说:推求脏气到来的时间,都以立春前为标准。如果时令未到而相应的脏气先到,就称为太过。太过就侵犯原来自己所不胜的气,而凌侮它所能胜的气,这样叫做“气淫”。如果时令已到而相应的脏气不到,就称为不及。不及则己所胜之气因无制约就要妄行,所生之气也因无所养而要受病,所不胜之气也来相迫,这叫做“气迫”。所谓求其至,就是在脏气来到的时候,谨慎地观察与其相应的时令,看脏气是否与时令相合。假如脏气与时令不合,并且与五行之间的对应关系无从分辨,那就表明内里邪僻之气已经生成,这样,就连医生也是无能为力的。
帝曰:有不袭乎?岐伯曰:苍天之气，不得无常1也。气之不袭，是谓非常，非常则变矣。帝曰:非常而变奈何?岐伯曰:变至则病，所胜则微，所不胜则甚，因而重感于邪则死矣，故非其时则微，当其时则甚也。
【注解】
1常:规律。
【语译】
黄帝问道:五行气运有不相承袭的情况吗?岐伯回答说:自然界的气运,不能没有规律;气运失其承袭,就是反常,反常就要变而为害。黄帝道:变为害又怎样呢?岐伯说:这会使人发生疾病:如属所胜,患病就轻;如属所不胜,患病就重;假若这个时候再感受了邪气,就会死亡。也就是说,五行气运的反常,在不当克我的时候,病比较轻,而在正值克我的时候,病就重了。
帝曰:善!余闻气合而有形，因变以正名1，天地之运，阴阳之化，其于万物，孰少孰多，可得闻乎?岐伯曰:悉哉问也!天至广不可度，地至大不可量，大神灵2问，请陈其方3。草生五色，五色之变，不可胜视，草生五味，五味之美，不可胜极，嗜欲不同，各有所通4。天食人以五气5，地食人以五味，五气入鼻，藏于心肺，上使五色6明，音声能彰7;五味入口，藏于肠胃，味有所藏，以养五气8，气和而生9，津液相成，神乃自生。
【注解】
1因变以正名:“变”,变化、变异;“正”,确定、定正。
2大神灵:“大神”,对黄帝的赞称;“灵”,善的意思。
3方:道理。
4通:贪,嗜好。
5天食(sì似)人以五气:食,供给。天供给人们五气。
6:与“攸”同义,语助词。
7彰:显著。
8五气:指五脏之气。
9气和而生:“气和”五脏之气协调正常。“生”,生化功能。
【语译】
黄帝道:讲得好!我听说天地之气化合而成形体,又根据不同的形态变化来确定万物的名称,那么天地的气运和阴阳的变化,对于万物所起的作用,哪个大哪个小,你可以告诉我吗?岐伯说:你问得很详细,但天很广阔,不容易测度,地很博大,也难以计算。不过既然你提出了这样一个很好的问题,那么我就说一下这其中的道理吧。草有五种不同的颜色,这五色的变化,是看不尽的。草有五种不同的气味,这五味的美妙也是不能穷尽的。人的嗜欲不同,对于色味,是各有其不同嗜好的。天供给人们五气,地供给人们五味。五气由鼻吸入,贮藏在心肺,能使脸色明润,音声宏亮。五味由口进入,藏在肠胃里,它的精微可养五脏之气。五气和化就有生机,再加上津液的作用,神气自然会旺盛起来。
帝曰:藏象1何如?岐伯曰:心者，生之本2，神之(变)〔处〕也;其华在面3，其充4在血脉，为阳中之太阳，通于夏气。肺者，气之本，魄5之处也;其华在毛，其充在皮，为阳中之太阴，通于秋气。肾者，主蛰6，封藏之本，精之处也;其华在发，其充在骨，为阴中之(少阴)〔太阴〕，通于冬气。肝者，罢极7之本，魂8之居也;其华在爪，其充在筋，以生血气，其味酸，其色苍，此为(阳)〔阴〕中之少阳，通于春气。脾(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者，仓廪之本，营之居也。(名曰器，能化糟粕，转味而入出者也;)其华在唇四白9，其充在肌，(其味甘，其色黄)，此至阴之类，通于土气。〔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名曰器，能化糟粕，转味而出入者也。〕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
【注解】
1藏象:“藏”泛指体内的脏器。“象”指内脏活动显现于外的各种生理和病理征象。“藏象”人体内脏功能活动表现于外的征象。
2生之本:生命的根本。
3其华在面:“其”指心。“华”,暴露于外的荣华。
4充:充实。
5魄:人体的精神活动之一,表现为感觉和动作。
6蛰(zhé折):虫类伏藏于土中。这里有闭藏的意思。
7罢极:即四极、四肢。
8魂:人体的精神活动之一,表现为谋虑及幻觉等。
9唇四白:唇口周围的白肉。
【语译】
黄帝问道:人体内脏与其外在表现的关系是怎样的?岐伯说:心是生命的根本,智慧的所在;其荣华表现在面部,其功用是充实血脉,是阳中之太阳,与夏气相应。肺是气的根本,是藏魄的所在;其荣华表现在毫毛,其功用是充实肤表,是阳中之太阴,与秋气相应。肾是真阴真阳蛰藏的地方,是封藏的根本,精气储藏的所在;其荣华表现于头发,其功用是充实骨髓,是阴中之太阴,与冬气相应。肝是四肢的根本,藏魂的所在;其荣华表现在爪甲,其功用是充实筋力,可以生养血气。其味酸,其色苍青,是阴中之少阳,与春气相应。脾是水谷所藏的根本,是营气所生的地方。其荣华表现在口唇四周,其功用是充实肌肉,属于至阴一类,与长夏土气相应。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叫做器,能排泄水谷的糟粕,是转化五味而主吸收、排泄的。以上十一脏功能的发挥,都取决于胆的功能正常。
故人迎一盛1，病在少阳，二盛病在太阳，三盛病在阳明，四盛已2上为格阳。寸口一盛，病在厥阴，二盛病在少阴，三盛病在太阴，四盛已上为关阴，人迎与寸口3俱盛四倍已上为关格，关格之脉羸，不能极于天地之精气，则死矣。
【注解】
1一盛:指脉大,一盛是大一倍。
2已:即以。
3寸口:切脉的部位,指两手桡骨头内侧动脉。
【语译】
人迎脉搏大一倍,病在少阳;大两倍,病在太阳;大三倍,病在阳明;大四倍以上称为格阳于外。寸口脉搏大一倍,病在厥阴;大两倍,病在少阴;大三倍,病在太阴;大四倍以上称为关阴。假如人迎与寸口之脉都大于常人四倍以上称为关格,关格之脉衰竭到不能通达天地精气的地步,就会死亡的。
五脏生成篇第十
心之合1脉也，其荣2色也，其主3肾也。肺之合皮也，其荣毛也，其主心也。肝之合筋也，其荣爪也，其主肺也。脾之合肉也，其荣唇也，其主肝也。肾之合骨也，其荣发也，其主脾也。
【注解】
1合:配合。
2荣:荣华。指五脏精华在体表的反映。
3主:有制约的意思。
【语译】
与心脏相配合的是脉,它的荣华表现于面部的色泽,那制约心脏的是肾。与肺脏相配合的是皮,它的荣华表现于毛,那制约肺脏的是心。与肝脏相配合的是筋,它的荣华表现于爪甲,那制约肝脏的是肺。与脾脏相配合的是肉,它的荣华表现于唇,那制约脾脏的是肝。与肾脏相配合的是骨,它的荣华表现于发,那制约肾脏的是脾。
是故多食咸，则脉凝泣1而变色;多食苦，则皮槁而毛拔2;多食辛，则筋急3而爪枯;多食酸，则肉胝而唇揭4;多食甘，则骨痛而发落，此五味之所伤也。故心欲苦，肺欲辛，肝欲酸，脾欲甘，肾欲咸，此五味之所合也。
【注解】
1凝泣:凝结而不畅通的意思。“泣”即“涩”。
2毛拔:毛发脱落。
3筋急:筋拘挛。
4肉胝而唇揭:肉厚而唇缩。
【语译】
所以多吃咸味的东西,会使血脉凝滞,而面色失去光泽;多吃苦味的东西,会使皮肤干燥而毫毛脱落;多吃辛味的东西,会使筋拘挛而爪甲枯槁;多吃酸味的东西,会使肉坚厚而唇缩;多吃甜味的东西,会使骨骼发生疼痛而头发脱落。这些是由于饮食五味的偏嗜而受到伤害的情况。所以心喜苦味,肺喜辛味,肝喜酸味,脾喜甘味,肾喜咸味,这就是五味和五脏的对应关系啊!
五脏之气，故色见青如草(兹)〔兹〕者死，黄如枳实1者死，黑如炲2者死，赤如血3者死，白如枯骨者死，此五色之见死也。
【注解】
1枳实:中药名,色青黄。
2炲(tái台):黑黄,晦暗无光。
3血:凝血,色黑赤。
【语译】
五脏荣于面上的气色,表现出的青黑色像死草一样,那是死征;表现出的黄色像枳实一样,那是死征;表现出的黑色像黑煤一样,那是死征;表现出的赤色像败血凝结一样,那是死征;表现出的白色像枯骨一样,那是死征。这是从五种色泽来判断死证的情况。
青如翠1羽者生，赤如鸡冠者生，黄如蟹腹者生，白如豕膏2者生，黑如乌羽3者生，此五色之见生也。生于心，如以缟裹朱;生于肺，如以缟4裹红;生于肝，如以缟裹绀5;生于脾，如以缟裹栝楼实6，生于肾，如以缟裹紫，此五脏所生之外荣也。
【注解】
1翠:指翡翠,鸟名,羽毛青色。
2豕膏:猪的脂肪,色白而光润。
3乌羽:乌鸦的羽毛,色黑而光泽。
4缟:白绢。
5绀:青中含赤色。
6栝楼实:药名,为葫芦科植物瓜蒌的果实,熟时橙黄色。
【语译】
面上的气色,如果青得像翠鸟的羽毛,那是生色;赤得像鸡冠,那是生色;黄得像蟹腹,那是生色;白得像猪脂,那是生色;黑得像乌鸦的羽毛,那是生色。这是从五种色泽来判断有生气的情况。进一步说,凡是心脏有生气的色泽,就像白绢裹着朱砂一样;肺脏有生气的色泽,就像白绢裹着红色的东西一样;肝脏有生气的色泽,就像白绢裹着绀色的东西一样;脾脏有生气的色泽,就像白绢裹着瓜蒌实一样;肾脏有生气的色泽,就像白绢裹着紫色的东西一样,这些是五脏有生气的表现。
色味当五脏1:白当肺、辛，赤当心、苦，青当肝、酸，黄当脾、甘，黑当肾、咸。故白当皮，赤当脉，青当筋，黄当肉，黑当骨。
【注解】
1色味当五脏:“当”,合的意思。色味与五脏相合。
【语译】
五色、五味与五脏是相合的:白色是合于肺脏和辛味,赤色合于心脏和苦味,青色合于肝脏和酸味,黄色是合于脾脏和甜味,黑色合于肾脏和咸味。所以白色又合于皮,赤色又合于脉,青色又合于筋,黄色又合于肉,黑色又合于骨。
诸脉者皆属1于目，诸髓者皆属于脑，诸筋者皆属于节，诸血者皆属于心，诸气者皆属于肺，此四支八溪2之朝夕3也。
【注解】
1属:注。
2八溪:指上肢的肘腕,下肢的膝踝,左右共八处,故称八溪。
3朝夕:即“潮汐”的假借字。
【语译】
人身的经脉,皆上注于目;所有的精髓,皆上注于脑;所有的筋,皆注于骨节;所有的血液,皆注于心;所有的气,皆注于肺,这气血筋脉向四肢八溪的灌注就像潮水一样。
故人卧血归于肝，(肝)〔目〕受血1而能视，足受血而能步，掌受血而能握，指受血而能摄2。卧出而风吹之，血凝于肤者为痹3，凝于脉者为泣，凝于足者为厥，此三者4，血行而不得反其空5，故为痹厥也。人有大谷十二分6，小溪7三百五十四名，少十二俞8，此皆卫气之所留止，邪气之所客9也，针石缘10而去之。
【注解】
1受血:得到血。
2摄:有“持取”的意思。
3痹:血痹。
4三者:指痹、涩、厥三种情况。
5空:与“孔”同,指孔窍。
6大谷十二分:“大谷”指人体的大关节。在手有肩、肘、腕,在足有髁、膝、髋,各有三节共计十二处,即“十二分”。
7小溪:指肉之小会,也就是人体腧穴。
8少十二俞:即少十二关。
9客:留止。
10缘:因的意思。
【语译】
人在躺卧的时候,血就归于肝脏。血是荣养四肢百骸的,所以目得了血就能看东西;足得了血就能行走;手掌得了血就能握物;手指得了血就能拿物品。睡起走到屋外,被风吹着,则血凝结在肤表上,就要发生痹证;如果凝涩在经脉里,就会使得血行迟滞;如果凝涩在足部上,就会发生下肢厥冷,这三种疾患,都是由于血液不能流回到孔窍,所以,发生痹厥等病。在人身上,有大谷十二处,小溪三百五十四处,那十二关还不在其内。这些都是卫气所留止的地方,也是邪气容易留止的处所,如果受了邪气的侵袭,就赶紧用针刺或砭石除掉它。
诊病之始，五决为纪1，欲知其始，先建其母2。所谓五决者，五脉也。
【注解】
1五决为纪:以五脏之脉为纲纪。
2母:借指胃气。
【语译】
在开始诊病时,应当把五决作为纲纪。打算知道某病是从哪脏里发生的,先要考察那一脏脉的胃气怎样。所说的五决是什么呢?就是五脏之脉。
是以头痛巅1疾，下虚上实2，过3在足少阴、巨阳，甚则入肾。徇蒙招尤4，目冥5耳聋，下实上虚，过在足少阳、厥阴，甚则入肝。腹满胀6，支鬲胠(胁)7，下厥8上冒9，过在足太阴、阳明。咳嗽上气10，厥在胸中，过在手阳明、太阴，〔甚则入肺〕。心烦头痛，病在鬲中，过在手巨阳、少阴，〔甚则入心〕。
【注解】
1巅:巅顶,即头顶。
2下虚上实:正气虚于下,邪气实于上。
3过:即病。
4徇蒙招尤:眼疾,视物昏暗不清,摇动不定。
5目冥:慢性眼病,目暗。
6腹满胀:“满”,饱闷;“胀”,内外急迫。
7支鬲胠胁:“支”,拄、支撑;“鬲”,胸膈;“胠”,指腋下,胁上空软部分。“支鬲胠”,胸膈和胠胁像有东西撑拄一样。
8厥:厥冷。
9冒:“冒”通“瞀”,风眩的样子。
10上气:逆喘。
【语译】
所以头痛巅顶的疾病,属于下虚上实,病在足少阴、太阳两经;如病势加剧,就会传入肾脏。眼花摇头、发病急骤的,或者目暗耳聋,病程较长的,属于下实上虚,病在足少阳、厥阴两经;如病势加剧,就会传入肝脏。腹满胀起,胸膈胠间像撑拄一样,下体厥冷,上体眩晕,病是在足太阴、阳明两经。咳嗽逆喘,胸中有病,病是在手阳明、太阴两经。如病势加剧,就会传入肺脏。心烦头痛,胸中不适,病是在手太阳、少阴两经。如病势加剧,就会传入心脏。
夫脉之小大滑涩浮沉，可以指别;五脏之象，可以类推1;五脏相音2，可以意识;五色微诊3可以目察。能合脉色，可以万全。赤，脉之至也，喘4而坚，诊曰有积气在中，时害于食，名曰心痹，得之外疾思虑而心虚，故邪从之。白，脉之至也，喘而浮，上虚下实，惊，有积气在胸中，喘而虚〔惊〕，名曰肺痹，寒热，得之醉而使内5也。青，脉之至也，长而左右弹，有积气在心下支胠，名曰肝痹，得之寒湿，与疝同法，腰痛足清头痛。黄，脉之至也，大而虚，有积气在腹中，有厥气，名曰厥疝6，女子同法，得之疾使四支汗出当风。黑，脉之至也，(上)〔下〕坚而大，有积气在小腹与阴7，名曰肾痹，得之沐浴清水8而卧。
【注解】
1五脏之象,可以类推:“五脏之象”即五脏的征象。五脏藏于内,可用取类比象的方法来推测。
2相音:察听病人音声之清浊长短疾徐。“相”,察的意思。
3微诊:是说色诊极精微。
4喘:脉躁数。
5使内:指房事。
6厥疝:病名。多因脾虚,肝气乘上逆所致。症见腹中逆气上冲,胃脘作痛,呕吐,足冷,少腹痛引睾丸。
7阴:指前阴。
8清水:指凉水。
【语译】
脉搏的小大滑涩浮沉等表象,可以凭手指分别出来。五脏的气象,可以从比类中去推求。察听从五脏反应出的音声,可以意会而分析它。五色虽然精微,可以用眼来观察。在诊断中如果能够参合色、脉,就能够万无一失。如果面上现出赤色,脉搏躁数而又坚实,在诊断上来说,就是病气积聚在腹中,常常妨碍饮食,这种病叫做心痹;它的致病原因,是由于过于思虑伤了心气,所以病邪乘虚而入。如果面上出现白色,同时脉搏躁数而又浮大,上虚下实,这是病气积聚在胸中,喘而且虚惊,这种病叫做肺痹;它的致病的原因,是由于寒热,并在醉后入房。如果面上出现青色,同时脉搏长,并且左右弹指,这是病气积在心下,撑拄两胠,这种病叫做肝痹;它的致病原因,是因为受了寒湿,所以病理机转和疝气一样,并有腰痛、足冷、头痛等症状。如果面上出现黄色,同时脉搏大而虚,这是病气积在腹中,自觉有逆气,这种病叫做厥疝;女子同样有这种情况,它的致病原因,是由于四肢过劳,出汗后受了风的侵袭。如果面上出现黑色,同时下部脉坚而大,这是病气积在小腹和前阴,这种病叫做肾痹;它的致病原因,是由凉水沐浴后就睡觉而得的。
凡相1五色(之奇脉)，面黄目青，面黄目赤，面黄目白，面黄目黑者，皆不死也。面青目赤，面赤目白，面青目黑，面黑目白，面赤目青，皆死也。
【注解】
1相:观察。
【语译】
大凡观察五色;面黄目青,面黄目赤,面黄目白,面黄目黑的,都不是死的征象;面青目赤,面赤目白,面青目黑,面黑目白,面赤目青的,都是死的征象。
五脏别论篇第十一
黄帝问曰:余闻方士1，或以脑髓为脏，或以肠胃为脏，或以为腑，敢问更相反，皆自谓是，不知其道，愿闻其说。
【注解】
1方士:古代一种以仙方或法术蒙骗人的人,因略知医术,故常混入医生之中。
【语译】
黄帝问道:我从方士那儿所听到的对脏和腑的说法,是有分歧的。有的把脑髓叫做脏;有的把肠和胃叫做脏,但又有把肠胃叫做腑的,他们的意见是相反的,却都说自己对。我不知到底谁说的正确,希望听你讲一下。
岐伯对曰:脑髓、骨、脉、胆、女子胞1，此六者，地气之所生也，皆藏于阴而象于地，故藏而不泻，名曰奇恒之府2。夫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此五者，天气之所生也，其气象天，故泻而不藏，此受五脏浊气，名曰传化之腑3，此不能久留，输泻者也。魄门4亦为(五脏)〔六腑〕，使水谷不得久藏。所谓五脏者，藏精气而不泻也，故满而不能实。六府者，传化物而不藏，故实而不能满也。(所以然者)，水谷入口，则胃实而肠虚;食下，则肠实而胃虚，故曰实而不满，(满而不实也)。
【注解】
1女子胞:即子宫。
2奇恒之府:异于一般的腑。
3传化之腑:指五腑,即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
4魄门:即肛门。
【语译】
岐伯回答说:脑髓、骨、脉、胆和女子胞,这六者,是感受地气而生的,都能藏精血,像地的厚能载物那样。它们的作用,是藏精气以濡养机体而不泄于体外,这叫做“奇恒之府”。像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这五者,是感受天气而生的,它们的作用,像天的健运不息一样,所以是泻而不藏,它们受纳五脏的浊气,叫做“传化之腑”。就是说它们受纳水谷浊气以后,不能久停体内,经过分化,要把精华和糟粕分别输送和排出的。加上“魄门”,算是“六腑”,它的作用同样是使糟粕不能长久藏在人体内。我们所说的五脏,它是藏精而不泻的,所以虽然常常充满,却不像肠胃那样,要由水谷充实它。至于六腑呢,它的作用是要把食物消化、吸收、输泻出去,所以虽然常常是充实的,却不能像五脏那样的被充满。食物入口以后,胃里虽实,肠子却是空的,赶到食物下去,肠中就会充实,而胃里又空了,所以说六腑是“实而不满”的。
帝曰:气口1何以独为五脏主?岐伯曰:胃者，水谷之海，六腑之大源也。五味入口，藏于胃以养五脏气，气口亦太阴也，是以五脏六腑之气味，皆出于胃，变见于气口。故五气入鼻，藏于(心)肺，(心)肺有病，而鼻为之不利也。凡治病必察其下2，适其脉3，观其志意，与其(病)〔态〕也。
【注解】
1气口:又称“寸口”、“脉口”。
2下:指大小便。
3适其脉:“适”,察的意思。
【语译】
黄帝问道:诊察气口之脉,为什么能够知道五脏六腑十二经脉之气呢?岐伯说:胃是水谷之海,六腑的源泉。凡是五味入口后,都储留在胃里,经过脾的运化,来荣养脏腑血气。气口是手太阴肺经,而肺经是主朝百脉的。所以五脏六腑之气,都来源于胃,而其变化则表现在气口脉上,五气(臊焦香腥腐)入鼻,进入肺里,而肺一有了病,鼻的功能也就差了。凡是在治疗疾病时,首先要问明病人的二便情况,辨清脉搏怎样,观察他的情志如何,以及病态如何。
拘于鬼神者，不可与言至德1，恶于针石者，不可与言至巧2，病不许治者，病必不治，治之无功矣。
【注解】
1至德:医学道理。
2至巧:针石技巧。
【语译】
假如病人非常迷信鬼神,就无须向他说明医疗理论;假如病人非常厌恶针石,就无须向他说明针石技巧;假如病人不愿接受治疗,那么就不必勉强给他治疗了。像这样,就是给他治疗,也是难以收到预期效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