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天真论篇第一
昔1在黄帝2，生而神灵3，弱而能言，幼而徇齐4，长而敦敏5，成而登天6。
【注解】
1昔:从前。此指远古时代。
2黄帝:历史上传说中的古代帝王。学者们认为黄帝为中华民族始祖,古代许多文献常冠以“黄帝”字样,以示学有根本。
3神灵:非常聪明又多智慧。
4徇齐:此指思维敏捷,对事物理解迅速。
5敦敏:敦厚,勤勉。
6登天:登天子之位。
【语译】
古代的轩辕黄帝,生来就很聪明,幼小时就善于言辞,少年时(对事物理解)就很敏捷,长大以后,敦厚淳朴又勤奋努力,到了成年就登上了天子之位。
乃问于天师1曰:余闻上古2之人，春秋3皆度4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
【注解】
1天师:黄帝对岐伯的尊称。
2上古:远古。即人类生活的早期时代。
3春秋:指人的年龄而言。
4度:度过,超过。
【语译】
黄帝向岐伯问道:我听说上古时代的人,他们年龄都能超过百岁,但动作不显得衰老。现在的人,年龄到了五十岁,动作有的就显出衰老了。这是由于时代环境的不同呢?还是由于人们不注意养生的方法造成的呢?
岐伯对曰:上古之人，其知道1者，法于阴阳2，(和)〔知〕于术数3，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4，故能形与神俱5，而尽终其天年6，度百岁乃去。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7，以(妄)〔安〕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8，不知持满9，不时御神10，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
【注解】
1知道:懂得养生道理。
2法于阴阳:“法”,取法、效法。“阴阳”,天地变化的规律。
3知于术数:懂得调养精气的养生方法。
4不妄作劳:不过分的劳累。
5形与神俱:形体与精神活动一致。
6天年:人的自然寿命。
7浆:水浆。
8真:真气,真元。
9持满:保持精气的充沛。
10不时御神:不明白节省精神的道理。
岐伯回答说:上古时代的人,他们大都懂得养生的道理,效法天地变化的规律,知道调养精气的方法,饮食有一定节制,起居有一定规律,不过分的操劳,所以形体和精神能够相互协调一致,竟能活到最终的自然寿命,度过百岁才离开人世。现在的人就不是这样,把酒当作水浆那样贪饮无度,习惯于好逸恶劳,酒醉后还肆行房事,纵情色欲,以致精气竭尽,真气耗散。不知道保持精气的充沛,不明白节省精神的道理,只追求一时之快,违背了养生的真正乐趣,起居没有一定的规律,所以五十岁左右便衰老了。
夫上古圣人1之教2(下也)〔也，下〕皆(谓)〔为〕之，虚邪贼风3，避之有时，恬惔虚无4，真气从之，精神内守5，病安从来。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6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故美其食7，任其服8，乐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自〕朴9。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愚智贤不肖10不惧于物，故合于道，所以能年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故〕也。
【注解】
1圣人:指古代对养生之道有高度修养、品德高尚的人。
2教:教诲。
3虚邪贼风:四时不正之气。
4恬惔虚无:清静安闲,无欲无求。
5精神内守:精无妄伤,神无妄动。
6从:从容。
7美其食:不择精粗,以食为美。
8任其服:衣着随便,不求华丽。
9朴:朴实。
10愚智贤不肖:泛指愚笨的、聪明的、贤良的、不贤良的等各种不同的人。
不惧于物:即“不攫于物”,指不寻求(酒色等)外物。
【语译】
在上古时代,对深明养生之道、有高尚品德人的教诲,人们都能够遵从。对于四时不正之气,能够适时的回避,同时思想上清静安闲,无欲无求,真气深藏,精神守持于内而不耗散,这样,疾病从哪里来呢?所以他们心志安闲,欲望很少,心境安定,没有恐惧,形体虽然经常劳动,但不致过分疲劳,真气从容而顺调,每个人对自己的希望和要求,都能达到满意,吃什么都觉得甘美,穿什么都觉得舒服,对于世上习俗也感到安乐,互相之间不羡慕地位的高低,人们都自然朴实。所以不正当的嗜好,不会干扰他的视听,淫乱邪说也不会惑乱他的心志,无论愚笨的、聪明的、有才能的,还是能力差的,不寻求酒色等身外之物,这就合于养生之道。所以他们都能够度过百岁而动作还不显得衰老,这都是因为他们的养生之道完备而无偏颇的缘故啊。
帝曰:人年老而无子者，材力1尽邪?将天数2然也?
【注解】
1材力:筋力。
2天数:即天癸之数(自然生长发育的规律)。
【语译】
黄帝问道:人年老了,就不能再生育子女,是筋力不足呢?还是自然生长发育的规律使他这样的呢?
岐伯曰: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1至，任脉2通，太冲脉3盛，月事4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5，故真牙6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7衰，面始焦8，发始堕9。六七，三阳脉10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注解】
1天癸:指人体先天肾之精水。
2任脉:奇经八脉之一,主调月经,妊育胎儿。
3太冲脉:奇经八脉之一,能调节十二经的气血,主月经。
4月事:月经。
5肾气平均:肾气平和,充盛。
6真牙:智齿。
7阳明脉:指十二经脉中的手阳明、足阳明经脉,这两条经脉上行于头面发际,如果经气衰退,则不能营于头面而致面焦发脱。
8焦:枯槁。
9堕:脱落。
10三阳脉:指会于头部手足太阳、手足阳明、手足少阳六条经脉而言。
地道不通:指女子断经。
形坏:形体衰老,即发白齿落面焦。
【语译】
岐伯回答说:(按一般生理过程来讲)女子到了七岁,肾气就充盛,牙齿更换,毛发生长。到了十四岁时,天癸发育成熟,任脉通畅,冲脉旺盛,月经按时而行,所以能够生育。到了二十一岁,肾气平和,智齿生长,身高也长到最高点。到了二十八岁,筋骨坚强,毛发长到了极点,身体非常强壮。到了三十五岁,阳明经脉衰微,面部开始枯槁,头发也开始脱落。到了四十二岁,三阳经脉之气从头部开始都衰退了,面部枯槁,头发变白。到了四十九岁,任脉空虚,冲脉衰微,天癸枯竭,月经断绝,所以形体衰老,不能再生育了。
丈夫1八岁，肾气实2，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3，故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五八，肾气衰，发堕齿槁。六八，阳气衰竭于上，面焦，发鬓颁白。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八八〕天癸竭，精少，肾脏衰，(形体皆极4。八八)，则齿发去〔形体皆极〕。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故(五脏)〔脏腑〕盛，乃能泻。今五脏皆衰，筋骨解堕5，天癸尽矣。故发鬓白，身体重，行步不正，而无子耳。
【注解】
1丈夫:指男子。
2肾气实:肾气盛。
3阴阳和:此处阴阳指男女。“和”是和合,交媾。
4形体皆极:形体皆病。
5解(xiè谢)堕:动作无力的样子。
【语译】
男子八岁时,肾气盛,头发长长,牙齿更换。到了十六岁时,天癸发育成熟,精气充满,男女交合,所以有子。到了二十四岁,肾气平合,筋骨坚强,智齿生长,身高也长得够高了。到了三十二岁,筋骨粗壮,肌肉充实。到了四十岁,肾气衰退下来,头发初脱,牙齿干枯。到了四十八岁,人体上部阳明经气衰竭了,面色憔悴,发鬓变白。到了五十六岁,肝气衰,筋脉迟滞,因而导致手足运动不灵活了。到了六十四岁,天癸枯竭,精气少,肾脏衰,齿发脱落,身体形态都感到为病所苦。人身的肾脏主水,它接受五脏六腑的精华以后贮存在里面。所以脏腑旺盛,肾脏才有精气排泄。现在年岁大了,五脏皆衰,筋骨无力,天癸竭尽,所以发鬓白,身体沉重,行步不正,不能再生育子女了。
帝曰:有其年已老而有子者何也?岐伯曰:此其天寿1过度2，气脉常通，而肾气有余也。此虽有子，男不过尽八八，女不过尽七七，而天地3之精气皆竭矣。
【注解】
1天寿:指先天禀赋。
2过度:超过常度。
3天地:指男女。
【语译】
黄帝问道:有人年纪已老还能再生子女,这是什么道理?岐伯说:这是因为他的先天禀赋超过了一般的人,气血经脉经常畅通。这种人虽然能够生育,但在一般情况下,男子不超过六十四岁,女子不超过四十九岁,到这个岁数,男女的精气都竭尽了。
帝曰:夫道者1年皆百数，能有子乎?岐伯曰:夫道者能却老2而全形，身年虽寿，能生子也。
【注解】
1道者:懂得养生之道的人。
2却老:推迟衰老的到来。
【语译】
黄帝问:有善于养生的人,年纪达到百岁,能不能有生育能力呢?岐伯说:善于养生的人,能够推迟衰老,没有齿落、面焦、发白、身重、行步不正等现象,所以即便年寿很高,仍然有生育能力。
黄帝曰:余闻上古有真人1者，提挈天地2，把握阴阳，呼吸精气3，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注解】
1真人:至真之人,谓养生修养最高的一种人。
2提挈天地:把握住自然的规律。
3呼吸精气:吐故纳新,以养精气。
【语译】
黄帝说:我听说上古时代有一种人叫做真人,他能把握住自然的变化,掌握阴阳消长的规律,吐故纳新以养精气,超然独立,精神内守,使他的身体好像和精神结合为一,所以寿命就与天地相当,没有终了的时候,这就是“与道俱生”的说法。
中古之时，有至人1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2，调于四时3，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
【注解】
1至人:指修养高,次于真人的人。
2和于阴阳:符合于阴阳变化。
3调于四时:适应四时气候的往来。
【语译】
中古时代有一种人叫至人,他有淳朴的道德,完备的养生方法,能够符合于阴阳的变化,适应四时气候的递迁,避开世俗的纷杂,聚精会神,悠游于天地之间,所见所闻,能够广及八方荒远之外,这就是他延长寿命而使身体强健的方法。这种人也属于真人之类。
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1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2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3，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4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
【注解】
1八风:指东、南、西、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八方之风。
2恚(huì惠)嗔(chēn郴):怒的意思。
3举不欲观于俗:举动不仿效世俗。
4恬愉:无所好憎。
【语译】
其次有叫做圣人的,能够安处于天地的平和之中,顺从着八风的变化规律,使自己的爱好适合于一般习惯。在处世当中,从来不发怒生气,行为并不脱离社会,但一切举动又不仿效俗习。在外的形体不使它被事务所劳,在内的思想不使它有过重负担,以无所爱憎为本务,以悠然自得为目的,所以他的形体毫不衰老,精神也不耗散,年寿就可以达到一百多岁。
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辩列星辰，逆从阴阳1，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
【注解】
1逆从阴阳:顺从阴阳升降的变化。
【语译】
其次叫做贤人的,能效法天地的变化,取象日月的升降,分列星辰的位置,顺从阴阳的消长,根据四时气候的变迁来调养身体。他是要追随着上古真人,以求符合于养生之道。这样,也可以延长寿命到最接近自然寿命的时候。
四气调神大论篇第二
春三月1，此谓发陈2，天地俱生，万物3以荣，夜卧早起，广步4于庭，被发缓形5，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6，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7，奉8长者少。
【注解】
1春三月:指农历的正月、二月、三月。按节气为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
2发陈:推陈出新的意思。
3万物:古人常指草木。
4广步:缓步、漫步之意。
5被发缓形:“被”通“披”。“缓形”,松解衣带,使形体舒缓。
6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生”、“予”、“赏”,象征顺应春阳生发之气的神志活动;“杀”、“夺”、“罚”,指与春阳生发之气相悖的神志活动。
7寒变:夏月得病之总名。
8奉:供给的意思。
【语译】
春季的三个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大自然生机发动,草木欣欣向荣,为适应这种环境,人们应当夜卧早起,在庭院里散步,披开束发,舒缓形体,以便使神志随着生发之气而舒畅,要顺应生发之气的神志活动,而不要逆着生发之气的神志活动,才与春阳之气相适应,这就是春天的养生方法。违背了这个方法,就会伤肝,到了夏天,就要发生寒变的病,这是由于春天生养的基础差,供给夏天盛长的条件也就差了。
夏三月1，此谓蕃秀2，天地气交3，万物华实4，夜卧早起，无厌于日，使志无怒，使华英5成秀，使气得泄，若所爱在外，此夏气之应，养长之道也。逆之则伤心，秋为痎疟6，奉收者少，(冬至重病。)
【注解】
1夏三月:指农历的四月、五月、六月。按节气为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
2蕃(fán繁)秀:茂盛。“秀”,华美。“蕃秀”,草木繁茂,华美秀丽。
3天地气交:天地阴阳之气上下交通结合的意思。
4华实:开花结果。
5华英:指人的容色。
6痎(jiē皆)疟:疟疾的总称。
【语译】
夏季的三个月,是草木繁茂秀美的季节。大自然中阴阳之气上下交通结合,各种草木开花结果,为适应这种环境,人们应该夜卧早起,不要厌恶白天太长,要使心中没有郁怒,容色显得秀美,并使腠理宣通,夏气疏泄,精神饱满地与外界相适应,这就是适应夏天“长养”的道理。如果违反了这个道理,会损伤心气,到了秋天就会患疟疾。这是因为夏天长养的基础差,供给秋天收敛的能力也就差了。
秋三月1，此谓容平2，天气以急，地气以明，早卧早起，与鸡俱兴3，使志安宁，以缓秋(刑)〔形〕，收神气，使秋气平，无外其志，使肺气清，此秋气之应，养收之道也，逆之则伤肺，冬为飧泄4，奉藏者少。
【注解】
1秋三月:指农历的七月、八月、九月。按节气为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
2容平:指草木形态到秋天已达成熟阶段。
3兴:起。
4飧(sun孙)泄:完谷不化的泄泻。
【语译】
秋季三个月,是草木自然成熟的季节。天气劲急,地气清明。在这个季节,人们应当早卧早起,和鸡活动时间相仿,使意志保持安定,从而舒缓形体。但是,怎样使意志保持安定呢?主要是精神内守不急不躁,使秋天肃杀之气得以平和,不使意志外驰,使肺气得到匀整,这就是适应秋天收养的道理。如果违背了这个方法,会损伤肺气,到了冬天就要生飧泄病。这是因为秋天收养的基础差,供给冬天潜藏之气的能力也就差了。
冬三月1，此谓闭藏2，水冰地坼3，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4，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5，奉生者少。
【注解】
1冬三月:指农历的十月、十一月、十二月。按节气为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2闭藏:是生机潜伏的意思。
3坼(chè彻):裂开。
4使气亟夺:“气”指“阳气”。“亟”与“极”通,有藏的意思。
5痿厥:四肢枯痿,软弱无力。
【语译】
冬季的三个月,是万物生机潜伏闭藏的季节。寒凉的天气,使水结冰,地冻裂。这时不要扰动阳气,应该早睡晚起,一定等到太阳显露时再起床。使意志如伏似藏,好像心里很充实,又好像已经得到满足。还必须避开寒凉,接近温暖,不要让皮肤开泄出汗,使阳气藏而不泄,这就是适应冬天藏伏的道理。如果违反了这个道理,会损伤肾气,到了春天就要得痿厥病了。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冬天闭藏的基础差,供给春季生养的能力也就差了。
天气，清净光明者也，藏德不止，故不下也。天明1则日月不明，邪害空窍，阳气者闭塞，地气者冒明，云雾不精2，则上应白露不下。交通不表，万物命故不施，不施则名木多死。恶气不发，风雨不节，白露不下，则菀槁不荣。贼风数3至，暴雨数起，天地四时不相保4，与道相失，则未央5绝灭。唯圣人从之，故身无奇病6，万物不失，生气不竭。
【注解】
1天明:即天蒙,阴霾晦暗。
2不精:“精”与“晴”通。即不晴。
3数(shuò朔):屡次。
4天地四时不相保:春、夏、秋、冬不能保持阴阳变化的正常规律。
5未央:未到一半。
6奇病:即重病。
【语译】
天气是清净光明的,天气潜匿清净光明的景象,永远无尽,所以万物能长存而不能去。如果天气阴霾晦暗,昼不见日,夜不见月,邪乘虚窍而入,酿成灾害。因而流畅的阳气,就会闭塞不通;沉浊的地气,反而遮蔽光明。云雾弥漫不晴,那么,地气不得上应天气,甘露也就不能下降了。地气不升,天气不降,阴阳上下不能交通,所以万物生长发育不能进行。这样,即使是巨大的树木也会死亡。如果邪气不散,风邪不断刮来,暴雨经常降下,甘露不降,草木就枯槁,而不会茂盛了。再加上贼风屡次到来,暴雨不断袭击,春、夏、秋、冬不能保持相互间的平衡,与正常的规律相违背,这样的话,万物长不到一定程度便都夭折了。只有圣人能够顺应自然变化,注意养生,所以身体没有重病。如果万物都不失保养之道,那么它的生气是不会衰竭的。
逆春气，则少阳不生，肝气内变。逆夏气，则太阳不长，心气内洞。逆秋气，则(太阴)〔少阴〕不收，肺气焦满。逆冬气，则(少阴)〔太阴〕不藏，肾气独沉1。夫四时阴阳者2，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3，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4矣。故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谓得道。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背〕之。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从之则治，逆之则乱。反顺为逆，是谓内格5。
【注解】
1独沉:谓肾气衰惫。
2四时阴阳:指春温、夏热、秋凉、冬寒的四季变化和一年阴阳变化规律。
3春夏养阳,秋冬养阴:春夏保养心肝,秋冬保养肺肾。
4坏其真:“真”有“身”义。即坏其身。
5内格:即关格,古病名。
【语译】
如果违反了春天之气,那么少阳之气就不能生发,使肝气内郁而发生病变。如果违反了夏天之气,那么,太阳之气就不能生长,就会发生心动的病。如果违反了秋天之气,那么,少阴之气就不能收,就会使肺气燥闷。如果违反了冬天之气,那么,太阴之气不能潜藏,就会使肾气衰弱。四时阴阳的变化,是万物生长收藏的根本,所以圣人顺应这个规律,在春天、夏天保养心肝,在秋天、冬天保养肺肾,以适应养生的根本原则。假如违反了这一根本原则,便会摧残本元,损坏身体。所以四时阴阳的变化,是万物生长收藏的由来,死生的本源。违背它,就要发生灾害;顺从它,就不会得重病。这样才可以说掌握了养生规律。不过这个养生规律圣人能够奉行,愚昧的人却会违背它。如果顺从阴阳变化的规律,就会生存,违背阴阳变化规律,就会死亡;顺从这个规律就会安定,违背了它,就要发生祸乱。如果不顺从阴阳四时的变化而违逆它,就会生病,病名叫关格。
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兵〕，不亦晚乎?
【语译】
所以圣人不治已发生的病而讲究治未发生的病,不治理已形成的乱,而注重在未乱之前治理。假如病已形成以后再去治疗,乱已形成以后再去平治,打个比方,这就好像临渴才去掘井,临战才去铸造兵器,那不是太晚了吗?
生气通天论篇第三
黄帝曰: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天地之间，六合1之内，其气九州(九窍)2、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其生五，其气三，数犯此者，则邪气伤人，此寿命之本也。
【注解】
1六合:指四时。即春三月与秋三月为合,夏三月与冬三月为合。
2九州:此指人之九窍,即耳、目、口、鼻、前阴、后阴。
【语译】
黄帝说:自古以来认为人的生命活动与自然界的变化是息息相通的,这是生命的根本。再进一步说,生命的根本在于阴阳。在天地之间,四时之内,无论是人的九窍、五脏,还是十二节,都是和自然之气相通的。阴阳化生五行之气,阴阳与天地人相关。如果经常违反阴阳变化规律,那么邪气就会伤害人体,因此说,阴阳是寿命的根本。
苍天1之气，清净则志意治2，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3，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故圣人传4精神，服天气5而通神明6，失之则内闭九窍，外壅7肌肉，卫气散解8，此谓自伤，气之削9也。
【注解】
1苍天:指天空、天气。
2治:平和调畅。
3贼邪:贼风邪气,泛指外界致病因素。
4传:专一、集中。
5服天气:“服”,运行的意思。“天气”即阳气。
6神明:指阴阳的变化。
7壅:肿。
8卫气散解:“卫气”指“阳气”。“散解”,同义复词。
9削:削弱。
【语译】
由于人的生气与天相通,所以苍天之气清净,人的意志就平和。顺应了这个道理,能使人体阳气固密,即使有贼风邪气,也不能侵害人体。所以善于养生的人,能够专一精神,运行阳气,而通阴阳的变化。如果不是这样,就会内使九窍不通,外使肌肉壅塞,阳气耗散,这就叫做自己造成的伤害,而使阳气受到削弱。
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1而不彰，故天运2当以日光明，是故阳因而上卫外者也。
【注解】
1折寿:即短寿的意思。
2天运:天体的运行。
【语译】
人体有阳气,像天上有太阳一样。太阳不能正常运行,万物就不能生存;人体的阳气不能正常运行,就会缩短寿命而不能生长壮大。所以说天的运行不息,是借太阳的光明,人体的健康无病,是赖轻清上浮的阳气保卫。
因于寒，欲如运枢1，起居如惊2，神气乃浮。因于暑，汗。烦则喘喝，静则多言3，体若燔炭4，汗出而散。因于湿，首如裹5，湿热不攘6，大筋短7，小筋8长，短为拘9，长为痿。因于气，为肿，四维10相代，阳气乃竭。
【注解】
1运枢:即“连枢”,是说动转不灵,比喻志意不舒畅。
2惊:即“警”,有戒备的意思,比喻起居不宁。
3烦则喘喝,静则多言:指阳证、热证的一种表现。“喝”是指喘促而发出的一种声音。
4体若燔(fán烦)炭:形容病人发高热,像炭火烧灼一样。燔,烧的意思。
5首如裹:头部沉重不爽,如有物蒙裹。
6攘:排除。
7(ruǎn软)短:即收缩之意。
8:同“弛”,有松懈之意。
9拘:蜷缩不伸而拘挛。
10四维:四肢。
【语译】
人若感受了寒邪,就会在精神上不舒畅,起居不宁,像有戒备似的,神气浮越,阳气就不能固密了。若感受暑邪,就会多汗,烦躁,甚至喘促,喝喝有声。及至暑邪伤气,即使不烦喘时,也会多言多语,身体像烧炭一样发热,必须出汗,热才能退。若伤于湿邪,就会头部沉重,好像有东西裹着一样,如果湿热不能及时排除,就会出现大筋拘而不伸,小筋弛而无力。如果气被风邪所搏,发为气肿,四肢交替肿痛不休,说明阳气已衰竭了。
阳气者，烦劳则张1，精绝2辟积3，于夏使人煎厥4，目盲不可以视，耳闭不可以听，溃溃乎若坏都5，汩汩6乎不可止。阳气者，大怒则形气绝，而血菀于上7，使人薄厥8。有伤于筋，纵，其若不容9，汗出偏沮10，使人偏枯。汗出见湿，乃生痤疿。高梁之变，足生大(丁)〔疽〕，受如持虚。劳汗当风，寒薄为皶，郁乃痤。
【注解】
1烦劳则张:“烦劳”,同义复词。“张”,亢盛而外越。
2精绝:“绝”有衰竭的意思。“精绝”是指水谷精气衰竭,阳气亢盛而导致阴精伤耗。
3辟积:病久积累。
4煎厥:即前厥。一种耳鸣、目盲、突然昏厥的病。
5溃溃乎若坏都:“溃”有横决的意思。“都”为水泽所聚之处。
6汩(gu古)汩:形容水势汹涌而不可遏止。
7血菀于上:“菀”音义皆同“郁”。“血菀于上”即血郁于头部。
8薄厥:即“暴厥”,发病急骤之厥证。
9纵,其若不容:“纵”弛纵、痿废。“不容”,肢体不能随意运动。
10汗出偏沮(ju举):汗出偏于身体半侧。
偏枯:即半身不遂。
痤(cuó矬)疿(fèi沸):“痤”,小疮疖。“疿”,汗疹。
高梁之变:“高”同“膏”,指肥甘。“梁”同“粱”,即细粮、精米。“变”有“害”的意思。
受如持虚:“持”有得的意思。
皶(zhā渣):粉刺。
【语译】
人体的阳气,在过度烦劳的情况下,就会形成亢阳外越,进而导致阴精耗竭。如病积久,到了夏天,加上天气炎热,人体就会失去适应能力,便容易使人发生“前厥”病。它的主要症状是,眼睛昏蒙看不清,耳朵闭塞听不见,病势危急,正像水泽溃决,水流迅速,不可遏止,一发不可收拾。又人的阳气,在大怒时,形与气隔绝了,血就会郁积于头部,使人发生“暴厥”的病。但是,大怒之后也有不发厥的,那就会伤筋。筋受了伤,就会弛缓不收,肢体行动就不能自如。汗出偏于半身的,会使人发生偏枯病。汗出以后要受到湿邪侵袭,就会发生小疖和汗疹。多吃肥甘厚味的害处,能够使人生大疽,人的哪条经脉虚,大疽就从哪条经脉发生。如果劳动之后,汗出当风,寒气逼阻于皮肤,就会成为粉刺,郁积不解,便可成为疮疖。
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开阖不得，寒气从之，乃生大偻1〔营气不从，逆于肉理，乃生痈肿〕。陷脉为瘘2，留连肉腠3。俞气化薄，传为善畏，及为惊骇。(营气不从，逆于肉理，乃生痈肿。)魄汗4未尽，形弱而气烁5，穴俞以闭，发为风疟。
【注解】
1大偻(lóu楼):曲背。
2陷脉为瘘(lòu漏):“陷脉”为寒邪深入脉中。“瘘”,凡日久成脓溃漏,都叫做瘘。
3留连肉腠:“留连”即“留滞”。“肉腠”指肌肉纹理。
4魄汗:自汗。
5气烁:气消。
【语译】
人体的阳气,它的精微可以养神,它的柔性可以养筋。如果腠理开阖失调,寒邪乘机侵袭,就会生成背部屈曲的大偻病。如果寒气入于经脉,营气不能顺着经脉走,被阻滞在肌肉之中,就会形成痈肿。寒气深入血脉之中,可以成为瘘疮,留滞在肌肉纹理,就会长时间不能痊愈。如果寒从背俞侵及脏腑,将出现善畏和惊骇的症状。汗出不透,形体衰弱,阳气消耗,俞穴闭塞,就会发生风疟。
故风者，百病之始也，清静1则肉腠闭〔阳气〕拒，虽有大风苛毒2，弗之能害，此因时之序也。
【注解】
1清静:精神宁静,意志安闲。
2苛毒:厉害的毒邪。
【语译】
风是引起各种疾病的开端,但是,只要精神安静,意志安闲,就能使腠理闭密,阳气能够卫外,纵然有大风苛毒,也不能侵入人体。这正是顺应四时气候变化规律,调节养生的结果。
故病久则传化，上下不并1，良医弗为2。故阳畜积病死，而阳气当隔3，隔者当泻，不亟正治4，(粗)〔旦〕乃败(之)〔亡〕。故阳气者，一日而主外，平旦5(人)〔阳〕气生，日中而阳气隆，日西而阳气已虚，气门6乃闭。是故暮而收拒，无扰筋骨，无见雾露，反此三时7，形乃困薄。
【注解】
1上下不并:上下之气不相交通。
2弗为:不能将病治愈。
3隔:消散的意思。
4不亟正治:不及时恰当治疗。
5平旦:日初出地平线的时候。
6气门:汗孔。
7三时:指平旦、日中、日西。
【语译】
所以病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生别的证候,如果病到上下之气不能相通,到那时,即使高明的医生也是治不好的。人的阳气过分蓄积,也会致死。当阳气蓄积时,应该把它消散,消散的方法,应该用泻法。如果不急速的治疗,病人日内就会死亡。人身的阳气,一天里都是属外部的,日出的时候,人体的阳气开始生发;中午的时候,阳气最旺盛,到日落的时候,阳气衰退,汗孔也就随着关闭了。这个时候,就应当休息,阳气收藏于内而拒邪气于外。不要扰动筋骨,不要冒犯雾露,如果违反了这个平旦、日中、日暮的阳气活动规律,就会生病而使形体困疲损坏。
岐伯曰:阴者，藏精而起亟也;阳者，卫外而为固也，阴不胜其阳，则脉流薄疾1，并乃狂。阳不胜其阴，则五脏气(争)〔静〕，九窍不通。是以圣人陈2阴阳，筋脉和同，骨髓坚固，气血皆从。如是则内外调和，邪不能害，耳目聪明，气立3如故。
【注解】
1薄疾:急迫的样子。“薄”通“抟”。
2陈:讲说的意思。
3气立:真气运行。
【语译】
岐伯说:阴是蓄藏精气于内,而不断充养阳气,阳是保卫人体外部而坚固腠理的。如果阴不胜阳,那么脉之往来就会急迫快速,将会出现狂病。如果阳不胜阴,那么五脏之气就会静息,以致九窍不通。所以圣人再三讲述阴阳的道理。只有阴阳平衡,人体才能筋脉舒和,骨髓坚固,气血畅通,这样内外阴阳之气调和,邪气不能侵害,所以耳聪目明,真气运行如常。
风客淫气1，精乃亡2，邪伤肝也。因而饱食，筋脉横解3，肠澼4为痔。因而大饮，则气逆。因而强力，肾气乃伤，高骨5乃坏。
【注解】
1风客淫气:“客”,侵袭的意思,指邪从外侵入。“淫气”,渐渐侵害元气。
2亡:损耗。
3横解:横逆弛缓的意思。
4肠澼:泄脓血。
5高骨:腰间脊骨。
【语译】
风邪侵入人体,渐渐侵害元气,精血就要损耗,这是由于邪气伤害肝脏的缘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吃得过饱,导致胃的筋脉横逆弛缓,就会形成下泄脓血的痔疮,如果饮酒过度,肺气就会上逆;如果强力入房,就要损伤肾气,使脊椎高骨损坏。
凡阴阳之要1，阳密乃固，两者不和2，若春无秋，若冬无夏，因而和之，是谓圣度3。故阳强4不能密，阴气乃绝，阴平5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
【注解】
1阴阳之要:“要”,要领、关键。
2不和:指阴阳偏胜。“和”有平衡协调的意思。
3圣度:最好的养生方法或治疗方法。
4阳强:指阳气过度亢盛。
5阴平:阴气和平。“平”,和的意思。
【语译】
大凡阴阳的主要关键,在于阳气固密于外,阴气才能固守于内。如果阴阳偏胜,失去平衡协调,那就好像一年之中,只有春天而没有秋天,只有冬天而没有夏天一样。因此,使阴阳调和,这是最好的养生方法。如果阳气过于亢盛,不能固密,那阴气就要亏耗而衰竭;阴气和平,阳气固密,精神就会旺盛;如果阴阳分离而不相交,那精气也就随之而竭尽了。
因于露风1，乃生寒热。是以春伤于风，邪气留连，〔夏〕乃为洞泄2。夏伤于暑，秋为痎疟。秋伤于湿，(上)〔冬〕逆而咳，发为痿厥。冬伤于寒，春必温病。四时之气，更伤五脏。
【注解】
1露风:“露”有冒的意思。
2洞泄:急泻。
【语译】
如果冒受风邪,就会发生寒热。所以,春天被风邪所伤,邪气留滞不去,到了夏天就会生洞泄的病。夏天被暑邪所伤,潜藏于内,到了秋天,就会发生疟疾。秋天被湿邪所伤,到了冬天,就会随之气逆而痰咳,并且会发展为痿厥病。冬天被寒邪所伤害,到了春天,必然发生温热病。风寒暑湿这些四时的邪气,是会伤害五脏的。
阴1之所生，本在五味，阴之五宫2，伤在五味。是故味过于酸，肝气以津3，脾气乃绝。味过于咸，大骨气劳，短肌4，心气抑5。味过于(甘)〔苦〕，心气喘满，(色黑)，肾气不衡。味过于(苦)〔甘〕，脾气(不)濡6，胃气乃厚7。味过于辛，筋脉沮8弛，精神乃央9。是故谨和五味10，骨正筋柔，气血以流，(凑)〔腠〕理以密，如是则骨气以精。谨道如法，长有天命。
【注解】
1阴:指阴精,泛指精血津液。
2五宫:五脏。
3津:聚的意思。
4短肌:皮肤干枯,无润泽。
5气抑:气郁滞。
6濡:濡滞。
7厚:有薄的意思,此为反训。
8沮:败坏,衰败。
9央:颓靡的意思。
10谨和五味:注意调和五味。
谨道如法:按着养生方法去做。“道”有“行”的意思。
天命:自然的寿命。
【语译】
精血的产生,根源于对饮食五味的摄取,但是,贮藏精血的五脏,又因为过食五味而受伤害。举例来说,过食酸的东西,会使肝气凑聚,脾气就会衰弱;过食咸的东西,会使骨气受伤,肌肉枯槁,心气也就郁滞了;过食苦味的东西,会使心气喘闷,肾气也就衰弱了;过食甜味的东西,会使脾气濡滞,胃气也就薄弱了;过食辛味的东西,会使筋脉渐渐衰败,精神也就颓靡了。所以注意调和五味,使得骨骼正直,筋脉柔和,气血流通,腠理固密,这样,就气骨精强了。要是能够严格地按着养生的方法去做,就可以享受自然的寿命。
金匮真言论篇第四
黄帝问曰:天有八风，经有五风1，何谓?岐伯对曰:八风发邪，以为经风，触五脏，邪气发病。所谓得四时之胜者，春胜长夏2，长夏胜冬，冬胜夏，夏胜秋，秋胜春，所谓四时之胜也。
【注解】
1五风:指肝风、心风、脾风、肺风、肾风。
2长夏:指夏秋两季之间,相当于农历六月。
【语译】
黄帝说:天有八方之风,人的经脉有五脏之风,是指什么呢?岐伯回答说:八风会产生致病的邪气,侵犯经脉的风邪,触动人的五脏,因而发病。所说的感受四时季节相克的情况,春胜长夏、长夏胜冬、冬胜夏、夏胜秋、秋胜春,这就是所说的四时季节相克。
东风生于春1，病在肝2，俞在颈项3;南风生于夏，病在心，俞在胸胁;西风生于秋，病在肺，俞在肩背;北风生于冬，病在肾，俞在腰股;中央为土，病在脾，俞在脊。
【注解】
1东风生于春:指东风常见于春季的意思。
2病在肝:春季人若受病,病变多发生在肝经。
3俞在颈项:是说肝经的病变反应在颈项部位。
【语译】
东风生于春季,春季得了病,病变多发生在肝经,而表现于颈项。南风生于夏季,病变常发生在心经,而表现于胸胁。西风生于秋季,病变常发生在肺经,而表现于肩背。北风生于冬季,病变常发生在肾经,而表现于腰股。中央属土,病变常发生在脾经,而表现于脊背。
故春气1者病在头，夏气者病在脏2，秋气者病在肩背，冬气者病在四支3。
【注解】
1气:此指外界气候。
2脏:在此处指心。
3四支:即四肢。
【语译】
所以春气为病,病多在头部;夏气为病,病多在心;秋气为病,病多在肩背;冬气为病,病多在四肢。
故春善1病鼽衄2，仲夏3善病胸胁，长夏善病洞泄寒中4，秋善病风疟，冬善病痹厥5。
【注解】
1善:有“多”的意思。
2鼽(qiú求)衄(nu恧):鼽,鼻流清涕。衄,鼻出血。
3仲夏:即夏季。一指夏季第二个月,即农历五月为仲夏。
4寒中:指里寒证。
5痹厥:偏义复词,此指痹说。
【语译】
所以春天多生鼻流清涕和鼻出血的病,夏天多生胸胁的病,长夏多生里寒泄泻的病,秋天多生风疟病,冬天多生痹病。
故冬不按1，春不鼽衄，春不病颈项，仲夏不病胸胁，长夏不病洞泄寒中，秋不病风疟，冬不病痹厥。飧泄，而汗出也。
【注解】
1按:按摩导引。这里指扰动筋骨的过度活动。
【语译】
所以冬天不做扰动筋骨的过度活动(善于保养阳气),春天就不会发生鼽衄和颈项的疾病,夏天也不会发生胸胁的疾患,长夏不会发生里寒洞泄的疾病,秋天不会发生风疟病,冬天也不会发生痹证、飧泄、汗出过多的病。
夫精1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夏暑汗不出者，秋成风疟。(此平人脉法也)。
【注解】
1精:此指生殖的基本物质(先天之精)。
【语译】
精在人身,如同树木的根本一样。所以冬季善于保养精气的,春天就不易得温病。夏天暑热之时,应该汗出而不出汗,到了秋天就会得风疟的病。
故曰:阴中有阴，阳中有阳，平旦至日中1，天之阳，阳中之阳也;日中至黄昏2，天之阳，阳中之阴也;合夜至鸡鸣3，天之阴，阴中之阴也;鸡鸣至平旦4，天之阴，阴中之阳也。故人亦应之。
【注解】
1平旦至日中:清晨至中午。即六至十二时。
2日中至黄昏:中午至日落。即十二至十八时。
3合夜至鸡鸣:日落至半夜。即十八至二十四时。
4鸡鸣至平旦:半夜至清晨。即零时至六时。
【语译】
所以说:阴中有阴,阳中有阳。从清晨至中午这段时间里,自然界的阳气是阳中之阳。从中午至黄昏这段时间里,自然界的阳气是阳中之阴。从日落到半夜这段时间里,自然界的阴气是阴中之阴。从半夜到清晨这段时间里,自然界的阴气是阴中之阳。所以人的阴阳之气也是这样的。
夫言人之阴阳，则外为阳，内为阴。言人身之阴阳，则背为阳，腹为阴。言人身之脏腑中阴阳，则脏者为阴，腑者为阳。肝心脾肺肾五脏皆为阴，胆胃大肠小肠膀胱三焦六腑皆为阳。所以欲知阴中之阴阳中之阳者何也?为冬病在阴，夏病在阳，春病在阴，秋病在阳，皆视其所在，为施针石1也。故背为阳，阳中之阳，心也;背为阳，阳中之阴，肺也;腹为阴，阴中之阴，肾也;腹为阴，阴中之阳，肝也;腹为阴，阴中之至阴，脾也。此皆阴阳表里内外雌雄相输应也，故以应天之阴阳也。
【注解】
1针石:针,指针刺;石,指砭石。
【语译】
就人体阴阳来说,外部为阳,内部为阴。单就身体部位来说,背为阳,腹为阴。就脏腑来说,脏属阴,腑属阳。肝、心、脾、肺、肾五脏都属阴;胆、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六腑都属阳。为什么要知道阴中有阴、阳中有阳的道理呢?这因为冬病发生在阴,夏病发生在阳,春病发生在阴,秋病发生在阳,都根据疾病所在部位来进行针刺或砭石治疗的。所以说,背部为阳,阳中之阳为心。背部为阳,阳中之阴为肺。腹部为阴,阴中之阴为肾。腹部为阴,阴中之阳为肝。腹部为阴,阴中之至阴为脾。这些都是人体阴阳、表里、内外、雌雄相应关系,它们与自然界阴阳变化是相符合的。
帝曰:五脏应四时，各有(收)〔攸〕受1乎?岐伯曰:有。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开窍于目，藏精于肝，(其病发惊骇)，〔故病在头〕其味酸，其类草木，其畜鸡，其谷麦，其应四时，上为岁星2，是以春气在头也)，〔是以知病之在筋也〕其音角3，其数八，是以知病之在筋也，其臭臊。
【注解】
1收受:所用的意思。
2岁星:即木星。
3角:为古代五音之一。古人把角、徵、宫、商、羽作为五音的名称,并分别与五行相配,角属木。
【语译】
黄帝说:五脏与四时相对应,都各有所用吗?岐伯答:有。东方青色,和人身肝相应。肝开窍于目,精华藏于肝脏,它发病多在头部。比象来说:在五味中为酸,在植物中为木,在五畜中为鸡,在五谷中为麦,在四时中上应于岁星,所以肝有病多发生在筋的方面。在五音中为角,在五行生成数为八,在五气中为臊。
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舌〕，藏精于心，故病在五脏，其味苦，其类火，其畜羊，其谷黍，其应四时，上为荧惑星1，是以知病之在脉也，其音徵2，其数七，其臭焦。
【注解】
1荧惑星:即火星。
2徵:为古代五音之一,在五行属火。
【语译】
南方赤色,和心相应,心开窍于舌,精华藏在心,它发病多在五脏。比象来说:在五味中为苦味,在五行里为火,在五畜中为羊,在五谷中为黍,在四时中上应于荧惑星,所以心有病多发生在血脉方面。在五音中为徵音,在五行生成数中为七,在五气中为焦。
中央黄色，入通于脾，开窍于口，藏精于脾，(故病在舌本)，〔故病在脊〕其味甘，其类土，其畜牛，其谷稷，其应四时，上为镇星1，是以知病之在肉也，其音宫2，其数五，其臭香。
【注解】
1镇星:即土星。
3宫:为古代五音之一,在五行属土。
【语译】
中央黄色,和脾相应。脾开窍于口,精华藏在脾脏。它发病多在脊部。比象来说:在五味中为甘味,在五行中为土,在五畜中为牛,在五谷中为稷,在四时中上应予镇星。所以脾有病多发生在肌肉方面。在五音中为宫音,在五行生成数中为五,在五气中为香。
西方白色，入通于肺，开窍于鼻，藏精于肺，故病在背，其味辛，其类金，其畜马，其谷稻，其应四时，上为太白星1，是以知病之在皮毛也，其音商2，其数九，其臭腥。
【注解】
1太白星:即金星。
2商:为古代五音之一,在五行属金。
【语译】
西方白色,与肺相应。肺开窍于鼻,精华藏在肺脏,它发病多在背部。比象来说:在五味中为辛味,在五行中为金,在五畜中为马,在五谷中为稻,在四时中上应于太白星。所以病多发生在皮毛方面。在五音中为商音,在五行生成数为九,在五气中为腥。
北方黑色，入通于肾，开窍于二阴，藏精于肾，故病在溪1，其味咸，其类水，其畜彘，其谷豆，其应四时，上为辰星2，是以知病之在骨也。其音羽3，其数六，其臭腐。
【注解】
1溪:指肘膝腕踝。
2辰星:即水星。
3羽:为古代五音之一,在五行属水。
【语译】
北方黑色,与肾相应,肾开窍于二阴,精华藏在肾脏,它发病多在四肢。比象来说:在五味中为咸味,在五行中为水,在五畜中为豕,在五谷中为豆,在四时中上应于辰星。所以有病会发生在骨质方面。在五音中为羽音,在五行生成数中为六,在五气中为腐。
故善为脉1者，谨察五脏六腑，(一)逆(一)从，阴阳、表里、雌雄之纪，藏之心意2，合心于精，非其人勿教3，非其真勿授，是谓得道。
【注解】
1为脉:诊脉。
2心意:胸臆。
3教:授的意思。
【语译】
所以善于诊脉的医生,必须小心地审察五脏六腑的气血逆顺以及阴阳、表里、雌雄的所以然,经过深思熟虑,以达到精微的地步,这样的脉学是宝贵的。但不要传授给不好学的人,更不要把脉学的精髓失传,这才是正确的传授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