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冰撰
夫释缚1脱艰,全真导气,拯黎元2于仁寿,济羸劣3以获安者,非三圣4道则不能致之矣。孔安国5序《尚书》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班固《汉书·艺文志》曰:《黄帝内经》十八卷,《素问》即其(经之)九卷也,兼《灵枢》九卷,乃其数焉。虽复年移代革6,而授学犹存,惧非其人7,而时有所隐,故第七一卷,师氏8藏之,今之奉行,惟八卷尔。然而其文简,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9,不谋而遐迩10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征,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
【注解】
1释缚:解除疾病的束缚。
2黎元:庶民,百姓。
3羸劣:瘦弱多病的人。
4三圣:指下文所说的伏羲、神农、黄帝。
5孔安国:西汉人,孔子后裔。以研究《尚书》而成为汉武帝博士。
6代革:朝代的变革。
7其人:指志同道合的人,或适当的人。
8师氏:这里指主管教育的官员。
9兆彰:“兆”,征兆。“彰”,明显。
10遐迩:远近。
契:相合、符合。
不忒(tè特):无差错。
宗:本源、根本。
假若天机1迅发,妙识玄通,蒇谋虽属乎生知2,标格3亦资于诂训,未尝有行不由径4,出不由户者也。然刻意5研精,探微索隐,或识契真要,则目牛无全6,故动则有成,犹鬼神幽赞7,而命世8奇杰,时时间出焉。则周有秦公,汉有淳于公、魏有张公、华公,皆得斯妙道者也。咸日新9其用,大济蒸人10,华叶递荣,声实相副,盖教之著矣,亦天之假也。
【注解】
1天机:天赋的资质,即天资。
2生知:指生而知之的人。
3标格:风度。这里指对医经的理解和阐释的标准。
4行不由径:原指走路不抄小道捷径。此意为走路却不遵循道路。
5刻意:用尽心思。
6目牛无全:即目无全牛。比喻技艺达到了极精熟的境界。
7赞:助。
8命世:闻名于世。
9日新:日日更新。
10蒸人:众人。
华叶递荣:花和叶递相繁茂。喻事业兴旺不衰。
著:成就显著。
冰弱龄1慕道,夙好养生,幸遇真经,式2为龟镜3。而世本纰缪4,篇目重叠,前后不伦,文义悬隔,施行不易,披会亦难,岁月既淹5,袭以成弊。或一篇重出,而别立二名6;或两论并吞,而都为一目7;或问答未已,别树篇题8;或脱简不书,而云世阙9。重《经合》而冠《针服》10,并《方宜》而为《咳篇》,隔《虚实》而为《逆从》,合《经络》而为《论要》,节《皮部》为《经络》,退《至教》以《先针》。诸如此流,不可胜数。且将升岱岳,非径奚为,欲诣扶桑,无舟莫适。乃精勤博访,而并有其人。历十二年,方臻理要,询谋得失,深遂夙心。时于先生郭子斋堂,受得先师张公秘本,文字昭晰,义理环周,一以参详,群疑冰释。恐散于末学,绝彼师资,因而撰注,用传不朽,兼旧藏之卷,合八十一篇,二十四卷,勒成一部,冀乎究尾明首,寻注会经,开发童蒙,宣扬至理而已。
【注解】
1弱龄:弱冠之年。指男子二十岁左右。
2式:用。
3龟镜:比喻借鉴。古人以卜龟甲占吉凶,照镜子可见美丑,故谓“龟镜”。
4世本纰缪:指社会上流行的各种《素问》传本有不少错误。“纰缪”,错误。
5淹:长久。
6或一篇重出,而别立二名:有同一内容的篇章重复出现,却另立两篇名。
7或两论并吞,而都为一目:有两论合并,而总合为一个篇名。
8或问答未已,别树篇题:有同一篇中问答未毕,即将下文另立篇名。
9或脱简不书,而云世阙:有的脱简之处没能辨明写出,却说历代都残缺不全。
10重《经合》而冠《针服》:在重出的《经合》篇首,却先列了“针服”之名。
并《方宜》而为《咳篇》:指全元起本将《异法方宜论》与《咳论》并入第九卷中,统名《咳篇》,王冰始分之。
隔《虚实》而为《逆从》:指全元起本将《四时刺逆从论》割裂为两段,一段在第一卷,一段在第六卷。(指论述三阴三阳之虚实有余不足一段)
合《经络》而为《论要》:将《经络篇》并入《玉版论要篇》。
节《皮部》为《经络》:合并在《皮部论》中的有《经络论》。(全元起本把《经络论》附在《皮部论》之末)
退《至教》以《先针》:指全元起本把《上古天真论》退置于最末第九卷,而将论述针法的《调经论》、《四时刺逆从论》等前置于第一卷。
岱岳:泰山的别称。
扶桑:地名,古代传说日出的地方。
方臻理要:才达到理解要领。
询谋:咨询、访求。
得失:偏义复词,指“得”,即收获。
斋堂:书斋、书房。
师资:授学的依据。
旧藏之卷:指自《天元纪大论》至《至真要大论》等七篇。
勒:汇总。
童蒙:对于事理未明的幼童。这里指初次学医的人。
其中简脱文断,义不相接者,搜求经论所有,迁移以补其处。篇目坠缺,指事不明者,量其意趣,加字以昭其义。篇论吞并,义不相涉,阙漏名目者,区分事类,别目1以冠篇首。君臣请问,礼仪乖失者,考校尊卑,增益以光其意。错简碎文,前后重叠者,详其指趣,削去繁杂,以存其要。辞理秘密,难粗论述者,别撰《玄珠》2,以陈其道。凡所加字,皆朱书3其文,使今古必分,字不杂糅。庶厥昭彰圣旨,敷畅玄言,有如列宿4高悬,奎张5不乱,深泉净滢,鳞介咸分,君臣无夭枉之期6,夷夏7有延龄之望,俾8工徒9勿误,学者惟明,至道流行,徽音10累属,千载之后,方知大圣之慈惠无穷。时大唐宝应元年岁次壬寅序。
【注解】
1别目:另立篇名。
2玄珠:指《玄珠密语》一书,传为王冰所著。
3朱书:用朱红色的笔书写。
4列宿(xiù秀):众星。此指二十八宿。
5奎张:二十八宿中的星宿。“奎”星,俗称“魁”,在南方,由十六颗小星组成。“张”又称鹑尾,在西方,由六颗小星组成。
6期:望。
7夷夏:泛指其他民族和中原地区的人。“夷”,原指古代东方少数民族。“夏”,古代汉族的自称。
8俾:使。
9工徒:指医生。
10徽音:德音,福音。此喻《素问》中完美的医理。
累属:连续不断。
宝应元年:即公元762年。“宝应”唐代宗李豫之年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