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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黄庭坚及江西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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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诗派之说,发于吕本中。其作《江西诗社宗派图》,明陈师道以下二十五人,诗法相传,而皆出自黄庭坚。盖宋之诗体,欧、梅始变西昆之习,及苏轼出,以旷世奇才,包韩、白之雄豪,总张、姚之格律,又以逸气高情,驱驾万象,故是宋诗人之魁也。苏门有六君子,世惟以庭坚之诗与轼相配,称曰“苏黄”。今观黄诗气味风格,多渊源子瞻,殆不可掩。后人或以苏长于文,黄长于诗,大非知言也。王若虚曰:山谷于诗,每与东坡相抗,门人亲党遂有“言文首东坡,论诗右山谷”之语。

今之学者,亦多以为然。漫赋四诗,为商略之云:

绝足犹来不可追,汗流余子费奔驰。谁言直待南迁后,始是江西不幸时。

信手拈来世已惊,三江滚滚笔头倾。莫将险语夸劲敌,公自无心与物争。

戏论谁知出至公,蝤蛑信美恐生风。夺胎换骨何多样,都在先生一笑中。

文章自得方为贵,衣钵相传岂是真。已觉祖师低一著,纷纷嗣法更何人。

上诗抑山谷太甚。苏黄要自未易优劣,虽才气各有短长,体格究未相远。诗至唐已尽其妙,苏黄不得不独出奇变。《渔洋诗话》曰:“胡应麟病苏黄古诗,不为《十九首》、建安体,是欲绁天马之足,作辕下驹也。”苏黄惟在不屑拟古,故自成一派。而江西余风,遂多为后世言诗者所宗也。

黄庭坚,字鲁直,洪州分宁人。举进士,调叶县尉。熙宁初,举四京学官,第文为优,教授北京国子监,留守文彦博才之,留再任。苏轼尝见其诗文,以为超轶绝尘,独立万物之表,世久无此作,由是声名始震。庭坚学问文章,天成性得,陈师道谓其诗得法杜甫,学甫而不为者。善行、草书,楷法亦自成一家。轼为侍从时,举坚自代,其词有“瑰伟之文,妙绝当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之语,其重之也如此。初游灊皖山谷寺、石牛洞,乐其林泉之胜,因自号“山谷道人”,后又自号“涪翁”。

山谷在苏门六君子中,诗最长而文稍弱,要能自立门户,不同流俗者。今录其《寄洪甥驹父》一首,见论文之意。其词曰:

所寄《释权》一篇,词笔纵横。极见日新之效,更须治经,深其渊源,乃可到古人耳。青琐祭文,语意甚工,但用字时有未安处,自作语最难。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文章最为儒者末事,然既学之,又不可不知其曲折,幸熟思之。至于推之使高如太山之崇,崛如垂天之云,作之雄壮如沧江八月之涛,海运吞舟之鱼,又不可守绳墨、令俭陋也。

《冷斋夜话》曰:“造语之工,至于荆公、东坡、山谷,尽古今之变。荆公曰:‘江月转空为白昼,岭云分暝与黄昏。’又曰:‘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东坡《海棠诗》曰:‘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又曰:‘我携此石归,袖中有东海。’山谷曰:‘此皆谓之句中眼,学者不知此妙语。韵终不胜。’”

以团茶洮州绿石砚赠无咎文潜 黄庭坚

晁子知囊可以括四海,张子笔端可以回万牛。自我得二士,意气倾九州。道山延阁委竹帛,清都太微望冕旒。贝宫胎寒弄明月,天网下罩一日收。此地要须无不有,紫皇访问富春秋。晁无咎,赠君越侯所贡苍玉璧,可烹玉尘试春色,浇君胸中《过秦论》,斟酌古今来活国;张文潜,赠君洮州绿石含风漪,能淬笔锋利如锥,请书元祐开皇极,第入思齐访落诗。

唐末张为作《主客图》,列一人为主,而分列余人为入室等类,实《宗派图》之先声。盖视钟嵘之溯源分品,又有进焉者也。要至《江西宗派图》出,叙一派系统相承,尤为详密。《苕溪渔隐丛话》曰:“吕居仁近时以诗得名,自言传衣江西,尝作《宗派图》。自豫章以降,列陈师道、潘大临、谢逸、洪刍、饶节、僧祖可、徐俯、洪朋、林敏修、洪炎、汪革、李、韩驹、李彭、晁冲之、江端本、杨符、谢薖、夏倪、林敏功、潘大观、何觊、王直方、僧善权、高荷,合二十五人以为法嗣,谓其源流皆出豫章也。其《宗派图序》数百言,大略云:‘唐自李杜之出,焜耀一世,后之言诗者,皆莫能及。至韩、柳、孟郊、张籍诸人,激昂奋厉,终不能与前作者并。元和以后至国朝,歌诗之作或传者,多依效旧文,未尽所趣。惟豫章始大出而力振之,抑扬反覆,尽兼众体,而后学者同作并和,虽体制或异,要皆所传者一,予故录其名字,以遗来者。’余窃谓豫章自出机杼,别成一家,清新奇巧,是其所长,若言‘抑扬反覆,尽兼众体’,则非也。元和至今,骚翁墨客,代不乏人。观其英词杰句,真能发明古人不到处,卓然成立者甚众,若言‘多依效旧文,未尽所趣’,又非也。所列二十五人,其间知名之士,有诗句传于世,为时所称道者,止数人而已,其余无闻焉,亦滥登其列。居仁此图之作,选择弗精,议论不公,余是以辨之。”(按《陵阳室中语》:吕居仁自谓《宗派图》乃少时戏作。又云其书本作一卷,连书诸人姓字,后丰城邑官刻石,遂如禅门宗派分为数等,当时初不尔也。)

《宗派图》中,惟陈师道本与山谷同在苏门六君子之列。师道,字履常,一字无己,彭城人。少而好学苦志。年十六,蚤以文谒曾巩。巩一见奇之,许其以文著,时人未之知也。留受业。熙宁中,王氏经学盛行,师道心非其说,遂绝意进取。巩典五朝史事,得自择其属,朝廷以白衣难之。师道高介有节,安贫乐道。于诸经尤邃《诗》《礼》,为文精深雅奥,喜作诗,自云“学黄庭坚”。至其高处,或谓过之,然小不中意辄焚去,今存者财十一。世徒喜诵其诗文,至若奥学至行,或莫之闻也。尝铭《黄楼》,曾子固谓如秦石。有《后山集》二十四卷。

妾薄命 陈师道

主家十二楼,一身当三千。古来妾薄命,事主不尽年。起舞为主寿,相送南阳阡。忍著主衣裳,为人作春妍。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死者恐无知,妾身长自怜。

《归田诗话》曰:“陈后山少为曾南丰所知。东坡爱其才,欲牢笼于门下,不屈。有‘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之句。又《妾薄命》云:‘主家十二楼,一身当三千。’‘忍著主衣裳,为人作春妍。’亦为南丰也。然《送东坡》则云:‘一代不数人,百年能几见?风帆目力尽,江空岁年晚。’推重向慕甚至,特不肯背南丰尔,志节可尚也。一生清苦,妻子寄食外家。《寄外舅郭大夫》云:‘嫁女不离家,生男已当户。’《得家信》云:‘深知报消息,不敢问何如。’况味可知也。诗格极高,吕本中选江西宗派,以嗣山谷,非一时诸人所及。”又曰:“‘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山谷诗,喻二人才思迟速之异也。后山诗如‘坏墙得雨蜗成字,古屋无人燕作家’,寥落之状可想。淮海诗如‘翡翠侧身窥绿酒,蜻蜓偷眼避红妆’,艳冶之情可见。二人他作亦多类此。后山宿斋宫,骤寒,或送绵半臂,却之不服,竟感疾而终。淮海谪藤州,以玉盂汲水,笑视而卒。二人于临终,屯泰不同又如此。”

吕本中,字居仁。其作《江西宗派图》,以己为殿。著有《东莱诗集》。《敖陶孙诗评》称其诗如散圣安禅,自能奇逸,颇为近似。苕溪胡仔《渔隐丛话》称其“树移午影重帘静,门闭春风十日闲”“往事高低半枕梦,故人南北数行书”“残雨人帘收薄暑,破窗留月镂微明”诸句,殊不尽其所长。《朱子语录》乃称本中论诗,欲字字响,而暮年诗多哑。

发翠微寺 吕本中

古殿突兀风有声,粥鱼欲打鸡三鸣。披衣起坐问行李,仆夫屡报天阴晴。昨日路长频雨阻,今日东风得无苦。杉松连山寒欲动,橘柚隔篱香半吐。却忆京城无事时,人家打酒夜深归。醉里不知妻子骂,醒后肯顾儿啼饥。如今流落长江上,所至盗贼犹旌旗。已怜异县风俗僻,况复中原消息稀。

《宗派图》出,其中韩驹稍有异论。驹,字子苍,蜀仙井监人。政和中召试赐进士出身,累除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南渡初,知江州。《宋史》有驹学原出苏氏,故吕本中作《江西宗派图》,列驹其中,驹颇不乐。然驹诗磨淬剪截,亦颇涉豫章之格,不果如陈师道之瓣香南丰,不忘所自耳,非必其宗旨之迥别也。江西诗派诸人,自黄、陈、吕诸家,惟驹之《陵阳集》与《洪龟父集》(朋字)及谢薖之《竹友集》、谢逸之《溪堂集》,犹有传辑本耳。

送王秘阁二首 韩驹

乌衣诸王吾早闻,晚途独识和州孙。风流沓拖欲垂尽,文采陆离今尚存。奉祠乃是衰翁事,如君胡为亦为此。仆夫在门君疾驱,往献天子平边书。

右军池头鸧鸹呼,康乐台下杉柽疏。碧山学士此筑室,白发散人来卜居。身随沙鸥卧烟雨,十年无书上公府。枉作西班老从臣,看君才华不能举。

宋末,方回撰《瀛奎律髓》,亦主江西派,倡为一祖三宗之说。一祖者,杜甫;三宗者,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也。与义,字去非,号简斋,洛阳人,有《简斋集》十六卷。与义之生,视元祐诸人稍晚,故吕居仁《宗派图》中不列其名。靖康以后,北宋诗人凋零殆尽,惟与义为文章宿老,岿然独存。其诗源出豫章,而风格遒上,思力沉挚,能自辟一径。故方回以之并于山谷、后山,同称三宗也。宋人诗话称简斋之诗晚而工,如“木落太湖白,梅开南纪明”“慷慨赋诗还自恨,徘徊舒啸却生哀”“山林有约吾当去,天地无情子亦饥”“楼头客子杪秋后,日落君山元气中”“世乱不妨松偃蹇,村空更觉水潺湲”,皆佳。又有《晚晴独步》及《题董宗禹园先志亭》等古诗,亦皆佳。

江南春 陈与义

雨后江上绿,客悲随眼新。桃花十里影,摇荡一江春。朝风逆船波浪恶,暮风送船无处泊。江南虽好不如归,老荠绕墙人得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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