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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永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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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曰:“自宋武爱文,文帝彬雅,秉文之德,孝武多才,英采云构。自明帝以下,文理替矣。”盖元嘉以后,明帝雅好文学,每宴集赋诗,武人或买以应诏,虽多藻缋,而无胜韵。故钟嵘以为“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及齐永明之际,而后文章复盛,可复嗣于元嘉之风流矣。

《南齐书·陆厥传》曰:“永明末,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琊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

《刘绘传》曰:“永明末,京邑人士,盛为文章谈义,皆凑竟陵王西邸,绘为后进领袖,机悟多能。时张融、周颙,并有言工,融音旨缓韵,颙辞致绮捷,绘之言吐,又顿挫有风气。时人为之语曰:‘刘绘贴宅,别开一门,言在二家之中也。’”

盖永明文学,承元嘉之后,更研钻声律,于是四声八病之说始起,立骈文之鸿轨,启律诗之先路。当时竟陵王子良,实有提奖之功。竟陵王者,齐武帝第二子也,礼士好艺,天下词客,多集其门。而梁武帝与王融、谢朓、任昉、沈约、陆倕、范云、萧琛八人,尤见敬异,号曰“竟陵八友”。八人之中,谢朓长于诗,任昉、陆倕长于笔,沈约则文笔兼美云。

钟嵘《诗评》曰:“齐有王元长者,尝谓余云:‘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唯颜宪子乃云律吕音调,而其实大谬。唯见范晔、谢庄,颇识之耳。’常欲进《知音论》,未就。王元长创其首,谢朓、沈约扬其波。三贤或贵公子孙,幼有文辨,于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襞积细微,专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然则永明体宫商之论,实发于王融,成于谢朓、沈约也。王、谢既皆早世,而约独历齐入梁,位显誉隆,后世遂以声病之说,归之约矣。

王融,字元长,琅琊临沂人,僧达之孙也,少有文才,为太子舍人。以父官不通,弱年便欲绍兴家业,启武帝求自试,迁秘书丞。从叔俭初有仪同之授,融上诗及书,俭甚奇惮之。永明九年,武帝幸芳林园,禊宴朝臣,使融为《曲水诗序》,文藻富丽,当世称之。后加宁朔将军,与竟陵王特相友好,情好殊常。武帝疾笃,融谋立子良,深为郁林所嫉。即位十余日,收融付廷尉,旋赐死狱中,年才二十七。

谢朓,字玄晖,陈郡阳夏人,文章清丽,解褐豫章王太尉行参军,历随王镇西功曹,转文学。子隆在荆州,好辞赋,数集僚友,朓以文才,尤被赏爱,流连晤对,不舍日夕。高宗辅政,以朓为骠骑咨议,领记室,掌霸府文笔,旋出为宣城太守,复入为尚书吏部郎。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敬皇后迁祔山陵,朓撰哀策文,齐世莫有及者。东昏侯废立之际,朓畏祸,反覆不决,遂被刑祸,死时年三十六。

《诗评》曰:“齐吏部谢朓,其源出于谢混。微伤细密,颇在不伦。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远变色。善自发端,而末篇多踬,此意锐而才弱也。至为后进士子之所嗟慕。”李白尝谓“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而独心折谢朓,集中多追慕之作,是以王士禛《论诗绝句》谓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也。

萧咨议西上夜集 王融

徘徊将所爱,惜别在河梁。衿袖三春隔,江山千里长。寸心无远近,边地有风霜。勉哉勤岁暮,敬矣事容光。山中殊未怿,杜若空自芳。

晚登三山还望京邑 谢朓

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白日丽飞甍,参差皆可见。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去矣方滞淫,怀哉罢欢宴。佳期怅何许,泪下如流霰。有情知望乡,谁能鬒不变?

沈约,字休文,吴兴武康人也。幼孤贫,笃志好学,昼夜不倦,母恐其以劳生疾,常遣减油灭火。而昼之所读,夜辄诵之,遂博通群籍。宋末为郢州刺史蔡兴宗记室。兴宗尝谓诸子曰:“沈记室人伦师表,宜善事之。”齐初为征虏记室,带襄阳令,后兼著作郎,迁中书郎,甚为文惠太子所遇。时竟陵王亦招士,约与王融、谢朓等皆游焉。齐时官至吏部尚书,入梁为尚书仆射,封建昌县侯。约历仕三代,聚书至二万卷,所著《晋书》百一十卷,《宋书》百卷,《齐纪》二十卷,《高祖纪》十四卷,《迩言》十卷,《谥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又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寤,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自谓入神。高祖雅不好焉,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遵用。

早发定山 沈约

夙龄爱远壑,晚莅见奇山。标峰彩虹外,置岭白云间。倾壁忽斜竖,绝顶复孤圆。归海流漫漫,出浦水溅溅。野棠开未落,山樱发欲然。忘归属兰杜,怀禄寄芳荃。眷言采三秀,徘徊望九仙。

冬节后至丞相第诣世子车中作(《齐书》:“豫章王嶷薨,赠丞相扬州牧。长子廉为世子。”)同上

廉公失权势,门馆有虚盈。贵贱犹如此,况乃曲池平。高车尘未灭,珠履故余声。宾阶绿钱满,客位紫苔生。谁当九原上,郁郁望佳城。

《诗评》曰:“观休文众制,五言最优。详其文体,详其余论,固知宪章鲍明远也。所以不闲于经纶,而长于清怨。永明相王爱文,王元长等皆宗附之。约于时谢朓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故微,故约称独步。虽文不至其工丽,亦一时之选也,见重闾里,重咏成音。嵘谓约所著既多,今剪除淫杂,收其精要,允为中品之第矣,故当词密于范,意浅于江也。”

《南齐书》曰:“陆厥字韩卿,吴郡吴人,扬州别驾闲子也。五言诗体甚新奇。永明九年,诏百官举士,同郡司徒左西掾顾暠之表荐焉。时为文方尚声律。沈约《宋书·谢灵运传》后又论宫商。厥与约书曰:‘范詹事《自序》:“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沈尚书亦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或“暗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远”,大旨钧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辞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观历代众贤,似不都暗此处,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诬乎?案范云“不从根本中来”,尚书云“匪由思至”,斯可谓揣情谬于玄黄,摘句差其音律也。范又云“时有会此者”,尚书云“或暗与理合”,则美咏清讴,有辞章调韵者,虽有差谬,亦有会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夫思有合离,前哲同所不免,文有开塞,即事不得无之。子建所以好人讥弹,士衡所以遗恨终篇。既曰遗恨,非尽美之作,理可诋诃。君子执其诋诃,便谓合理为暗。岂如指其合理,而寄诋诃为遗恨耶?自魏文属论,深以清浊为言,刘桢奏书,大明体势之致,岨峿妥怗之谈,操末续颠之说,兴玄黄于律吕,比五色之相宣。苟此秘未睹,兹论为何所指邪?故愚谓前英已早识宫徵,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论所申。至于掩瑕藏疾,合少谬多,则临淄所云“人之著述,不能无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谓不改则不知,斯曹、陆又称“竭情多悔,不可力强”者也。今许以有病有悔为言,则必自知无悔无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为暗,何独诬其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质文时异,古今好殊,将急在情物,而缓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恶犹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缓,故合少而谬多。义兼于斯,必非不知明矣。《长门》《上林》,殆非一家之赋;《洛神》《池雁》,便成二体之作。孟坚精正,《咏史》无亏于东主;平子恢富,《羽猎》不累于凭虚。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赊于七步。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独宫商律吕,必责其如一邪?论者乃可言未穷其致,不得言曾无先觉也。约答曰: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以累万之繁,配五声之约,高下低昂,非思力所举。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何况复过于此者乎?灵均以来,未经用之于怀抱,固无从得其仿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邪?此盖曲折声韵之巧,无当于训义,非圣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虫篆刻”,云“壮夫不为”。自古辞人,岂不知宫羽之殊、商徵之别?虽知五音之异,而其中参差变动,所昧实多,故鄙意所谓“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则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处。若以文章之音韵,同弦管之声曲,则美恶妍媸,不得顿相乖反。譬由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阐缓失调之声?以《洛神》比陈思他赋,有似异手之作。故知天机启,则律吕自调;六情滞,则音律顿殊也。士衡虽云“炳若缛锦”,宁有濯色江波,其中复有一片是卫文之服?此则陆生之言,即复不尽者矣。韵与不韵,复有精粗,轮扁不能言,老夫亦不尽辨。’”

《诗人玉屑》载沈约云“诗病”有八,如下:

一曰平头。第一、第二字不得与第六、第七字同声,如“今日良宴会,欢乐莫具陈”,“今”“欢”皆平声。

二曰上尾。第五字不得与第十字同声,如“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草”“柳”皆上声。

三曰蜂腰。第二字不得与第五字同声,如“闻君爱我甘,窃欲自修饰”,“君”“甘”皆平声,“欲”“饰”皆入声。

四曰鹤膝。第五字不得与第十五字同声,如“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来”“思”皆平声。

五曰大韵。如“声”“鸣”为韵,上九字不得用“惊”“倾”“平”“荣”字。

六曰小韵。除大一字外,九字中不得有两字同韵,如“遥”“条”不同。

七曰旁纽,八曰正纽。十字内两字叠韵为正纽,若不共一纽而有双声为旁纽。如“流”“久”为正纽,“流”“柳”为旁纽。

八种惟上尾、鹤膝最忌,余病亦皆通。

《艺苑卮言》曰:“沈休文所载八病,如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旁纽、正纽,以上尾、鹤膝为最忌。休文之拘滞,正与古体相反,唯于近律差有关耳,然亦不免商君之酷。平头为第一字不得与第六字同平声,律诗如‘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风’之类‘将’,何损其美?上尾谓第五字不得与第十字同声,如古诗‘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虽隔韵何害?律固无是矣,使同韵如前诗‘鸣’之与‘城’,又何妨也?蜂腰谓第二字与第五字同上、去、入韵,如老杜‘望尽似犹见’、江淹‘远与君别者’之类,近体宜少避之亦无妨。鹤膝谓第五字不得与第十五字同,如老杜‘水色含群动,朝光接太虚。年来频怅望’之类,八句俱如是,则不宜,一字犯亦无妨。五大韵,为重叠相犯,如‘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又‘端坐苦愁思,揽衣起西游’,‘胡’与‘垆’、‘愁’与‘游’犯。六小韵,上十字中自有韵,如‘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明’与‘清’犯。七傍纽,十字中已有‘田’字,不得著‘寅’‘延’字。八正纽,十字中已有‘壬’字,不得著‘衽’‘任’。后四病尤无谓,不足道也。”

“竟陵八友”中,范云亦约等之亚。《诗评》称:“范诗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艺苑卮言》:“范、沈篇章,虽有多寡,要其裁造,亦昆季耳。”任昉亦有重名。昉字彦升,乐安人,尤长载笔,才思无穷,当世公王表奏,莫不请焉,昉起草即成,不加点窜,沈约一代词宗,深所推挹。梁时湘东王与庾肩吾书曰:“近世如谢朓、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斯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倕字佐公,吴郡吴人,梁时撰《新漏刻铭》及《石阙铭记》甚美,与任昉友善,为《感知己赋》赠之。永明诸子,自王融、谢朓外,并及梁朝,惟先于齐世有显名耳。

齐之文士,又有吴郡张融字思光、汝南周颙字彦伦、山阴孔稚珪字德璋、彭城刘绘字士章,皆词旨华赡,并卒于齐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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