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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南北朝佛教之势力及文笔之分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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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儒道与佛教之争

晋初承七贤之风流,竞尚玄理,惟束晳、杜预雅好经术。文士之中,陆机亦服膺儒业,然以王、乐势盛,波靡海内,终致祸乱。晋元中兴,应詹上书曰:“训导之风,宜慎所好,魏正始之间,蔚为文林。元康以来,贱经尚道,以玄虚宏放为夷达,以儒术清俭为鄙俗。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元帝深嘉其言。顾被服成习,积世莫返。成帝从袁瑰之奏,聿兴国学,庠序之礼虽修,柱下之谈未辍,已于前章具论之矣。于是李充《学箴》、王坦之《废庄论》,并本其刑名之学,以抑老氏,殆裴《崇有》之流乎?至范宁作论,以王、何之罪,浮于桀、纣,乃玄风靡息。而天竺佛图之教,亦于是时,相乘迭盛。始则空、无旨近,玄、释合流,道安弥天,艺林接席。林公盛德,善谈庄、老。及夫罗什授译,义正胡夏之违;远公阐宗,辨集东南之彦。然后名言失步,义学代兴,顿易漆园之慕,辐辏莲社之下矣。颜何始标姬释之争,魏收爰造释、老之志。自兹以降,攻守纷纭,顾欢崇老绌释,则申夷夏之文。齐梁以来,又有三教齐同之说,经籍道息,南北一揆。自谢灵运、颜延年、张融、沈约、徐陵、庾信之伦,无不耽好内典,著于篇章。梁世诸主,尤为皈依所在,其辞翰寄托,见于群书者,不可胜记也。佛经后汉而下,代有踵译。姚秦时鸠摩罗什与诸沙门八百余人,续出诸经并诸论三百余卷。隋时又立翻经博士,译文益众,具见费长房之《历代三宝纪》(长房,隋翻经博士。)。梁元帝始辑内典《碑林集》,今不传。僧祐纂《弘明集》(唐释道宣有《广弘明集》),时人与释氏辨理之文,多载之矣,今掇录一二,以见其流。

咏怀诗 支遁

端坐邻孤影,眇罔玄思劬。偃蹇收神辔,领略综名书。涉老咍(一作怡)双玄,披庄玩太初。咏发清风集,触思皆恬愉。俯欣质文蔚,仰悲二匠徂。萧萧柱下回,寂寂蒙邑虚。廓矣千载事,消液归空无。无矣复何伤?万殊归一途。道会贵冥想,罔象掇玄珠。怅怏浊水际,几忘映清渠。反鉴归澄漠,容与含道符。心与理理密,形与物物疏。萧索人事去,独与神明居。

坤基葩简秀,乾光流易颖。神理远不疾,道会无陵骋。超超分(一作介)石人,握玄揽机领。余生一何散,分不咨天挺。沈无冥到韵,变不扬蔚炳。冉冉年往逡,悠悠化期永。翘首希玄津,想登故未正。生途虽十三,日已造死境。愿得无身道(一作理),高栖冲默靖。

达性论 何承天

夫两仪既位,帝王参之,宇中莫遵焉。天以阴阳分,地以刚柔用,人以仁义立。人非天地不生,天地非人不灵,三才同体,相须而成者也。故能禀气清和,神明特达,情综古今,智周万物,妙思穷幽赜,制作侔造化。仁归与能,是为君长,抚养黎元,助天宣德;日月淑清,四灵来格,祥风协律,玉烛扬辉;九谷刍豢,陆产水育,酸咸百品,备其膳羞;栋宇舟车,销金谷土,丝纻玄黄,供其器服;文以礼度,娱以八音,庇物殖生,罔不备设。夫民用俭则易足,易足则力有余,力有余则志情泰,乐治之心,于是生焉。事简则不扰,不扰则神明灵,神明灵则谋虑审,济治之务,于是成焉。故天地以俭素训民,乾坤以易简示人,所以训示殷勤,若此之笃也。安得与夫飞沉蠉蠕,并为众生哉?若夫众生者,取之有时,用之有道,行火俟风暴,畋渔候豺獭,所以顺天时也。大夫不麛卵,庶人不数罟,行苇作歌,霄鱼垂化,所以爱人用也。庖厨不迩,五犯是翼,殷后改祝,孔钓不纲,所以明仁道也。至于生必有死,形毙神散,犹春荣秋落,四时代换,奚有于更受形哉?《诗》云:“恺悌君子,求福不回。”言弘道之在己也。“三后在天”,言精灵之升遐也。若乃内怀嗜欲,外惮权教,虑深方生,施而望报,在昔先师,未之或言。余固不敏,罔知请事焉矣。

释达性论 颜延之

前得所论,深见弘虑。崇致人道,默远生类,物有明征,事不愆义。维情辅教,足使异门扫轨,况在蕲同,岂忘所附?徒恐琴瑟专一,更失阐谐,故略广数条,取尽后报。足下云:同体二仪,共成三才者,是必合德之称,非遭人之目。然总庶类,同号众生,亦含识之名,岂上哲之谥?然则议三才者,无取于氓隶;言众生者,亦何滥于圣智?虽情在序别,自不患乱伦,若能两籍方教,倶举达义,节彼离文,采此共实,则可使倍害自和,柝符复合。何讵怏怏,执吕以毁律?且大德日生,有万之所同,同于所方万,岂得生之可异!不异之生,宜其为众。但众品之中,愚慧群差。人则役物以为养,物则见役以养人,虽始或因顺,终至裁残。庶端萌起,情嗜不禁,生害繁惨,天理郁灭。皇圣哀其若此,而不能顿夺所滞,故设候物之教,谨顺时之经,将以开仁育识,反渐息泰耳。与道为心者,或不剂此而止。又知大制生死,同之荣落,类诸区有,诚亦宜然。然神理存没,倘异于枯荄变谢,就同草木,便当烟尽。而复云三后升遐,精灵在天,若精灵必在,果异于草木,则受形之论,无乃更赀来说?将由三后粹善,报在生天邪?欲毁后生,反立升遐,当毁更立,固知非力所除。若徒有精灵,尚无体状,未知在天,当何凭以立?吾怯于庭断,故务求依仿,而进退思索,未获所安。

凡气数之内,无不感对,施报之道,必然之符,言其必符,何猜有望。故遗惠者无要,在功者有期。期存未善,去惠乃至。人有贤否,则意有公私。不可见物或期报,因谓树德皆要。且经世恒谈,贵施者勿忆,士子服义,犹惠而弗有,况在闻道要,更不得虚心而动,心怀嗜,事尽惮权邪?曾不能引之上济,每驱之下沦。虽深诮校责,亦已原言不代,足下婴城素坚,难为飞书;而吾自居忧患,情理无托。近辱褒告,欲其布意,裁往释,虑不或值,颜延之白。

第二节 南北朝文笔之分

晋以下文笔之分始明,故有长于文、长于笔之称,如颜延之云“竣得臣笔,测得臣文”是也。古以记事之文为笔札,如《汉书·楼护传》谓“谷子云笔札”。要至齐梁之际,文笔尤粲然分途。唐时古文兴,以后遂不立此别。阮元《揅经室集》有《学海堂文笔对》,历引诸史为证,今节录之。

(甲)文笔对举

《晋书·蔡谟传》:“文笔议论,有集行于世。”

《宋书·傅亮传》:“高祖登庸之始,文笔皆是记室参军滕演,北征广固,悉委长史王诞。自此后至于受命,表、策、文诰,皆亮辞也。”

《南史·颜延之传》:“宋文帝问延之诸子才能,延之曰:‘竣得臣笔,测得臣文。’”

《北史·魏高祖纪》:“帝好为文章、诗赋、铭颂,有大文笔,马上口授,及其成也,不改一字。”

《魏书·温子昇传》:“台中文笔,皆子昇为之。”

《北史·温子昇传》:“张皋写子昇文笔,传于江外。”

《北齐书·李广传》:“广曾荐毕义云于崔暹,广卒后,义云集其文笔十卷,托魏收为之叙。”

《陈书·陆琰传》:“其所制文笔,多不存本,后主求其遗文,撰成二卷。”

《刘师知传》:“师知好学,有当世才,博涉书传,工文笔。”

《徐伯阳传》:“伯阳年十五,以文笔称。”

至于文笔之分称,此最显然有别。梁元帝《金楼子》与刘勰《文心雕龙》论之尤详。

梁元帝《金楼子·立言篇》云:“古人之学者有二,今人之学者有四。夫子门徒,转相师受,通圣人之经者,谓之‘儒’。屈原、宋玉、枚乘、长卿之徒,止于辞赋,则谓之‘文’。今之儒,博穷子史,但能识其事,不能通其理者,谓之‘学’。至如不便为诗如阎纂,善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谓之‘笔’。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而学者率多不便属辞,守其章句,迟于通变,质于心用。学者不能定礼乐之是非,辩经教之宗旨,徒能扬榷前言,抵掌多识,然而挹源知流,亦足可贵。笔退则非谓成篇,进则不云取义,神其巧惠,笔端而已。至如文者,惟须绮縠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而古之文笔,今之文笔,其源又异。至如彖、系、风、雅,名、墨、农、刑,虎炳豹郁,彬彬君子,卜谈四始,李言《七略》,源流已详,今亦置而勿辨。潘安仁清绮若是,而评者止称清切,故知为文之难也。曹子建、陆士衡,皆文士也,观其辞致侧密,事语坚明,意匠有序,遗言无失,虽不以儒者命家,此亦悉通其义也。遍观文士,略尽知之。至于谢元晖始见贫小,然而天才命世,过足以补尤。任彦升甲部阙如,才长笔翰,善缉流略,遂有龙门之名,斯亦一时之盛。夫今之俗,缙绅稚齿,闾巷小生,学以浮动为贵。用百家则多尚轻侧,经记则不通大旨。苟取成章,贵在悦目;龙首豕足,随时之义;牛头马髀,强相附会。等张君之弧,徒观外泽;亦如南阳之里,难就穷检矣。”

刘勰《文心雕龙·总术》篇:“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

总而言之,当时之义,以为太者取乎沉思翰藻,吟咏哀思,故以有情辞声韵者为文。笔从“聿”,述也,故直言无文采者为笔。《史记》:“《春秋》笔则笔。”是笔为据事而书之证。

(乙)辞笔对举

《南史·孔珪传》:“高帝取为记室参军,与江淹对掌辞笔。”

《陈书·岑之敬传》:“之敬始以经业进,而博涉文史,雅有辞笔。”

按辞亦文类,《周易·系辞》,汉儒皆谓系辞为卦爻辞,至今从之。《系辞》上下篇云:“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以明吉凶。”又云:“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以谓之爻。”又云:“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又云:“系辞焉以尽其言。”据此诸文,则明指卦爻辞谓之系辞。孔子之上下二篇,乃《系辞》之传,不得直谓之系辞也。(今本无“传”字,《释文》王肃原本有“传”字。)其谓之系辞者,系,属也,系辞即属辞,犹世所称属文焉尔。然则辞与文同乎?曰:否。《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赵岐注云:“文,《诗》之文章,所引以兴事也;辞,诗人所歌咏之辞。”是“文”者,音韵铿锵,藻采振发之称;“辞”,特其句之近于文,而异乎直言者耳。又按“辞”本是“词”字。《说文》:“词,意内而言外也。从言,从司。”《释名》曰:“词,嗣也,令撰善言相续嗣也。”然则词之从司,即有系续之意。“词”为本字,“辞”乃假借也。(唐以前每称善属文,此古义也,宋后此称少矣。)孔子“十翼”《系辞传》《文言》,皆多用偶语,而《文言》几于句句用韵,《系辞》虽是传体,而韵亦非少,(《系辞传》上下篇用偶者三百二十六,用韵者一百一十。)此文与辞区别之证,亦文辞与言语区别之证也。楚国之辞,称《楚辞》,皆有韵,《楚辞》乃《诗》之流。《诗》三百篇,乃言语有文辞之至者也。

(丙)笔之专称

《梁书·任昉传》:“昉尤长载笔,才思无穷。”《南史》本传作“尤长为笔”。《沈约传》云:“彦升工于笔。”

《陈书·徐陵传》:“世祖高宗之世,国家有大手笔,必命陵草之。”

《陆琼传》:“琼素有令名,深为世祖所赏;及讨周迪、陈宝应等,都官符及诸大手笔,并敕付琼。”

记称史载笔,《论衡》以《尚书》为孔子鸿笔。记事名笔,由来旧矣。任昉、徐陵之笔,并是谓诏制碑板文字,故唐张说善碑志,称“燕许大手笔”。

(丁)诗笔对举

《梁书·刘潜传》:“潜,字孝仪,秘书监孝绰弟也。幼孤,兄弟相励勤学,并工属文。孝绰常曰:‘三笔六诗。’‘三’即孝仪,‘六’孝威也。”

按诗亦有韵者,故与笔对举,明笔为无韵者也。上曰工属文,下曰笔、曰诗,盖诗即有韵之文,与散体称笔有别。

《南齐书·晋安王子懋传》:“文章诗笔,乃是佳事。”

按此“文章”是有辞有韵之文,“诗”又有韵之文之一体,故以文章诗笔并举。

《梁书·庾肩吾传》:“简文与湘东王论文曰:‘《阳春》高而不和,妙声绝而不寻,竟不精讨锱铢,核量文质,有异巧心,终愧妍手。是以握瑜怀玉之士,瞻郑邦而知退;章甫翠履之人,望闽乡而叹息。诗既若此,笔又如之。’”

《北史·萧圆肃传》:“圆肃撰时人诗笔,为《文海》四十卷。”

诗笔对举,唐时犹偶有之。刘禹锡《中山集·祭韩侍郎文》:“子长在笔,予长在论,持矛举楯,卒不能困。”赵璘《因话录》:“韩文公与孟东野友善,韩文公文至高,孟长于五言,时号‘孟诗韩笔’。”杜甫《寄贾司马严使君诗》亦有“贾笔论孤愤,严诗赋几篇”之句。

晋陆机《文赋》曰:“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此赋十体之文,不及传志。昭明太子《文选序》亦谓子史事异篇章。盖文是总名,析而言之,则有文有笔,是以状文之情,分文之派,晋承建安,已开其先,昭明、金楼,实守其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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