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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雾里看花迷蝴蝶 云中揽月梦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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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华对二妞一直不死心,他常常带着进宝到桑家去。有活计时,二妞还绷着脸子出来接应一下,没有活计,二妞不但不答理他,到后来,索性连照面也不打了。有一次,韵华整整坐了一下午,眼看天都黑了,也没见到二妞一眼。感到实在无趣,只得悻悻回城了。

为此事,韵华不敢找福彭。尽管他探得福彭看中的是大妞,但有了红豆风波,也不好意思再找福彭牵线了。如今来了曹霑,觉着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一早,趁着福彭不在,便来拉曹霑,要曹霑立刻陪他出城去。

双燕见福彭不在,曹霑单独出去,很不放心,但又不敢阻拦。便对曹霑道:“小爷,是不是等小王爷回来了再去?”

韵华回头,一面打量双燕,一面道:“就是知道小王爷不在,才来找你们爷的。怎么?不放心吗?”

双燕忙回道:“奴才哪敢呢?只是老太太嘱咐侍候好小爷,小爷刚起来,还没吃早点呢。”

韵华笑道:“随着我,还怕饿着你们爷不减?”回头对曹霑道,“我带你到西直门外‘亿禄居’去吃早点。”

曹霑道:“过路居有什么好吃的?”

韵华道:“不是过路居,是亿禄居!‘西直门外有三贵:火绒、金糕、大薄脆。’你都不知道呀?”

“不知道,愿闻其详。”

“这是老皇上微服出游,路过西直门外,在广通寺迤南,看到路旁有一茶馆,名叫亿禄居,便进去看看。跑堂的不知是皇上驾到,只当作一般客人,招呼坐下,沏上一碗茉莉花茶,便端上来大薄脆。老皇上吃了,非常可口。回宫后,传旨,每十天进奉一次。这一来,亿禄居可就红火了。城里的皇亲国戚,公子王孙,没有不去亲尝的。怎么样,值得一行吧?”

曹霑笑道:“听这大薄脆的名儿,倒是想尝尝的。”便命双燕取出常服穿上,准备和韵华一起出门。

近日,双燕心里直嘀咕,刚来那阵子,小爷和小王爷一起出去玩,晚上回来,虽然也带有一些儿酒气,但还没有醉过。可这两次被爷们宴请回来,却明显醉了。不但袖筒里的帕子浸透了酒,步子都有些儿走不稳了。不是眯着眼傻笑,便是瞪着眼发呆。给他脱衣服鞋袜时,还居然说出“就要见到妹妹了”的胡话……。双燕直犯愁,巴望老太太快些来才好。但是,不管怎么说,小爷和小王爷一起出去,总还有个照应。今天,这位小五爷一早就要把小爷拽走,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双燕为曹霑换好衣服后,便道:

“请爷稍待,我去叫耕云备马。”说罢,也顾不得许多了,见到耕云,急忙叮嘱道:

“你可要侍候好小爷,今儿小王爷不在,小爷到哪儿去了,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你都仔细记住,回来说一声。福晋问起来,也好回禀。老太太还没来哩,可不能让小爷乱跑,万一出了点差错,咱们可担当不起。记住,千万别再让小爷多喝酒,早点催着小爷回来……”

双燕说一句,耕云应一声。

耕云恨不得双燕说得越长越好。他偷眼看双燕,低着眉眼讲话,觉着她越发俊了,只想多看一会儿。但听到小五爷和小爷的笑语声传了出来,只得低低说了一句:“姐姐,你放心!”便去牵马了。

耕云和双燕想的不一样。他极愿随曹霑出去,玩好、吃好不说,还可以和那些随从们聊闲天儿,知道许多从不知道的事儿。他觉得小爷也大了,要整天拴在老太太裤腰带上,以后怎么支撑织造署呀?双燕只想老太太快些来,打着老太太旗号,对小爷有些管束。耕云却想老太太慢些来,要小爷多在外边跑跑。

他牵出了福彭的银淀骠,看着曹霑骑上去,心里忒舒坦。

进宝为小五爷牵过马,看着他骑上去和曹霑一起走了,回头又看了双燕一眼。双燕急忙低头进去了。进宝笑着对耕云道:

“这是你们爷的丫鬟?”

“怎么?”

“够格儿!”

耕云没作声,翻身上马,便追着曹霑跑了。

进宝笑了一声,也急忙上马,赶朝前去。赶到和耕云齐头时,轻声道:“这样的丫鬟,要在我们府上,我们爷可放不过。不知你们府的规矩如何?”

耕云白了他一眼,带紧缰绳,朝前冲去。

进宝看见前面两位爷也在扬鞭,便也夹马跑了起来。

………………

从亿禄居出来,耕云对曹霑道:“小爷,京城的人要吃过南边的馓子,就不会这么老远跑来吃这大薄脆了。”

曹霑瞪他一眼,斥道:“放肆!”

耕云笑了笑,便去牵马。

这时,来了一辆骡车,在亿禄居门前停下。两匹油光闪亮的大青骡,引起了曹霑的注意。只见骡车上先跳下一个小厮,在车旁放了脚蹬,掀开帘子,下来了一个穿着红鞋的大脚丫头,接着扶出一位插满头饰、珠光宝气的小姐。

韵华笑对曹霑道:“杜康西施又来品尝大薄脆了。”

“杜康西施?”

“这是山西造酒作坊邹万三的独养闺女。不知谁告诉她,这儿的大薄脆好吃。因而,隔不了一两天,就要套车来吃大薄脆。这往返的花销,都够他家开十个亿禄居了。”不禁大笑起来。

曹霑也觉着好笑,不免回头看了一下,正遇到这位杜康西施立在车旁看着自己。这倒使他难为情起来,急忙接过耕云手中缰绳,跨上银淀骠,对韵华道:“小五爷,快走吧!”掉转马头,便往城里奔去。偏偏韵华叫住了他。

这一回,韵华约曹霑去桑家看二妞是真,到亿禄居吃薄脆是假。曹霑听到韵华叫他,只得又跑了回来。没想到这位杜康西施,两眼盯着曹霑,目不转睛,使曹霑更加不自在起来。在马上慌慌张张问道:“往哪儿去?”

韵华微笑道:“急什么?又不会把你看煞了。”故意慢吞吞跨上马,回头扫了一眼杜康西施,对曹霑道:“瞧你这身打扮,又骑了这匹银淀骠,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别说她了,不管谁,也被你闪得眼花缭乱了……哈哈哈哈”大笑一阵,才道,“往西去。”

曹霑感到那位杜康西施还在用眼盯着自己,头也不敢回,使策马往西奔去。一口气跑了有半里路,这才问韵华道:

“咱们到底是要到哪儿去?”

“‘女儿剑’桑家。”

曹霑高兴道:“二妞家?你怎么不早说?”

“怎么?”韵华看到曹霑这样高兴,不禁提防起来:曹霑这副模样儿,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不由将马放慢下来。

“桑妈妈家的冰花、蓼花、乳扇茶,至今想起来还馋。何必去吃那福薄命浅的大薄脆呢?”

幸而韵华只听进曹霑心上记挂着吃的,也就放心道:“我是想让你尝尝北地风光。老皇上爱吃的东西,你都不中意呀?”

曹霑明知对“御赏”不该有所褒贬,但还是反驳道:“哦,皇上爱的东西,你就非爱不可呀?”

韵华一听曹霑口气,知道他又要辩到底了,还不知会逗出他什么话儿来呢。忙陪笑道:

“没这个意思,没这个意思,咱们快走吧!”随即又道,“不过,桑家也不比以前了。自从桑格逃回来死在家中以后,到他们家铸剑的,一下子就少了。谁愿惹那个麻烦呀?这阵子,就靠福彭、在下这些包天胆儿,敢去招惹他们了。”

“今儿去铸剑,还是配鞘?”

“既不铸剑,又不配鞘,带你去开开心,扯扯谰而已。”

“那敢情好,我早就想去看他们了。大表哥一直没时间。咱们快走吧!”说罢,便扬鞭跑了起来。

二妞早就横下一条心了,任你再好的公子王孙,她也看不到眼里。父亲回家死后,生意一落千丈,妈妈顿时老了下来。姐姐还是老样儿。看来,她是铁了心肠,不撞在南墙上,是不回头的……二妞心里似油煎一般。找妈妈来作媒的,没经二妞自己看中,谁提也没用。妈妈心焦,姐姐着急,她是知道的。其实,她有自己的主意……

附近村上,有个小顺子,从小靠拾柴、担水,挣钱来养活自己和残废的妈。日久天长,小顺子就被人们喊成孝顺子了。桑家烧柴,是他包了,用水,也是他包了。间或还为桑家做些杂务活儿,诸如捡个房漏,糊个房顶,爬高上低,顺手就干了。铸剑活儿忙的时候,还帮着拉风箱。从没见他提过报酬,给他钱时,总难为情地笑着说:“又多给了。”这两年,小顺子猛窜一头,糊窗户纸,都不用凳子了。他到桑家干活儿,总是低着眼睛,可桑家什么地方要拾掇了,他却都知道,不用桑妈妈吩咐,他不声不响就拾掇好了,比请能人巧匠还干得妥帖呢。

桑妈妈一直把小顺子当成孩子,家里有多余的馒头、菜饭什么的,总要他拿回去给他妈,省得他回去再做;桑格的旧衣服,到后来给他,也不用改了。

大妞对他从未正眼瞧一下,从宫里回来遇上了,就象没这么个人一样。二妞随时和他打交道,有时桑妈妈出门了,就由小顺子帮她拉风箱,拉得不合手,二妞便斥他,他连忙顺着二妞改过来。二妞称赞他,他就更欢快地拉下去。

有一次,铺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俩了。为了赶打一柄剑,二妞照常要他加劲拉风箱。小顺子已经把火吹旺了,铸剑的钢材,在火上已经烧得通明透亮了,二妞还没过来,小顺子便把手放慢了。二妞忙着配淬火的料,听到拉风箱声慢了,象往常一样斥道:

“加劲拉呀,顺子!你不知道这是赶着要的吗?”边说,边取了配料走过来,刚好和抬起头来看她的小顺子,对了个正着。她不由愣了一下。从小顺子到他们家帮活儿起,二妞从未见他看过自己,自己也从未这样清楚地看过他:两条浓眉下面,一双漆黑的眼睛,在熊熊炉火映照下,格外亮。二妞脸热心慌,忙将眼睛避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天夜里,二妞躺在炕上,左思右想,这浓眉小伙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要干什么不能呀?自己终身,不是最好的托付吗?……妈妈是实打实的,兴许会愿意。姐姐好作梦,必定反对。那,又有什么用呢?就象自己反对姐姐梦想嫁小王爷一样,不也劝不回头吗?往后的日子是自己过,谁管了谁呢?……二妞主意既定,便呼呼睡着了。

二妞一向大方,不论对什么人,都挥洒自如。第二天,着意打扮了一下,在辫根上插了一朵小粉花儿。可是,见到小顺子照常来挑水时,却躲到里屋去了。她从门缝里偷看他:黑红的脸庞,粗长辫子盘在头上,一根黑布腰带扎在蓝布衫上,更显得蜂腰猿臂。提只水桶,就象提篮子样,一点也不吃力。二妞越看,越觉得自己选得对。直到妈妈从外面回来,她才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儿,走出去干活。

从此,二妞变着方儿照顾顺子。她做饭时,总做得多,遇到好吃的,做得就更多了。妈妈先还斥她,说她糟踏粮食。后来看出女儿心事,非但不斥她,也跟着多做起来,闹得小顺子满心不安,也就更勤快地为桑家干活儿。

小顺子自认命苦,爹死后,只知拚命干活,能养活瘫了的妈和自己就行了。长大以后,村里也有人打趣他说,该找个媳妇子了。他只有一笑置之。春天上山砍柴的时候,看见映山红开得那么欢,忍不住轻轻折下一枝,插在扁担头上。挑着柴担子,看着红花儿,走起来也轻快些。没想到,这花儿被二妞看见了。问他道:

“顺子,这花儿给谁的?”

这下,可把他问懵了,傻呼呼看着二妞,竟回答不出。

二妞调皮道:“莫非是送给我的?”

“你要吗?”

二妞爽快地一笑:“干吗不要?”说着,伸手把花儿拿过来,便转身进去了。

小顺子愣在那里,半天都琢磨不出味儿来。不过,从此后,小顺子上山砍柴,见着好看的野花儿,便轻轻折下,插在扁担头上带回来。不用说,二妞就拿走了。有一天早上,看见二妞辫根上居然插着自己带回来的野花儿,小顺子心花儿都开了,从未觉着心里有这么甜过。

今天,二妞不但把花儿拿了,还靠着门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顺子母亲的病。这时,忽听传来马蹄声。二妞回头一看,那闪亮的衣裳,银淀骠的马,便知是小五爷和福彭来了。她从心底里不愿搭理他们。小顺子堆好木柴,刚要走,二妞忽然心生一计,叫住他道:

“顺子,别走,等我给你拿样东西。”便转身进去了。

韵华和曹霑到了桑家门口,进宝和耕云急忙过来牵马。他二人下得马来,刚好看见二妞拿着一包东西出来。

韵华满脸堆笑迎上去叫道:

“姑娘,看我把谁带来了?”

二妞瞟了他一眼,兀自向小顺子走去,大声道:“顺子,这衣服,是我昨儿晚上赶着给你妈做的,要穿着不合适,拿回来我再改。这鞋,是我给你做的,保准穿着挺合适。”说罢,嫣然一笑。

小顺子愣在那儿,手足无措。面前又有两位花团锦簇的公子看着,直使他不知如何对答才好。

二妞可不管这些,将包袱塞到小顺子手里,甜笑道:“愣着干什么?快回去吧!下晚儿来,我给你做好吃的。”便推他走了。

曹霑见二妞,比前略瘦一些,略黑一些,娇羞味少了,英武气更多了。看见她和小顺子说话,心想,这乡下人长得倒周正。再看看站在二妞身后的小五爷,刹白的脸,耳边那突出的三根毛,也在抖动,拖在后面一根掺假发的辫子,就象个纸扎的人杵在那儿,禁不住暗笑起来。

韵华看见二妞和这担柴的乡巴佬一个劲儿的热呼,乜斜着眼问二妞道:“他是干什么的?”

二妞道:“担柴的,挑水的,拉风箱给爷们造剑的!”她笑着转身,这才看到曹霑,惊讶道:“啊呀!我还以为又是小王爷和小五爷一起来了呢,原来是曹小爷。长久不见了,这儿给小爷请安呢。”

曹霑忙道:“不敢,不敢!我早就该来给桑妈妈请安才是!姑娘好!桑妈妈好!”

二妞忙向屋里喊道:“妈!贵客临门了,还不出来迎接呀!”边说边往里让。

韵华见二妞如此张罗,也变得高兴起来,凑到她身边道:“我就说,今儿给你带来贵客了吧,曹爷是不久前,才从南方进京的。”

二妞回头对韵华一笑。韵华得了笑脸,就更得意了。

桑妈妈迎出来,见到曹霑,眯着眼赞叹不已。

韵华忙道:“桑妈妈,曹爷至今还记得在你们这儿吃的冰花、蓼花、乳扇茶呢。”

桑妈妈为难道:“唉——!这年头儿可不如那阵子了,自从二妞她爹去世以后……”

“妈,又说那些丧气话儿干啥?咱家不是还有点羊奶吗?我去作乳茶。”回头对曹霑道:“就是这冰花、蓼花,可一时半时做不出来了,请小爷担待点儿吧。”一溜烟似的进里屋去了。

曹霑笑着连说:“不用了,不用了!”

韵华心想,带曹霑来这步棋,是走对了。今几不至于又坐冷板凳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和桑妈妈说话儿,直盼着二妞早点出来。

大妞活计做得了,新活儿还没交下来。她惦着福彭定做的鸳鸯剑,趁这个空儿,回家探听一下,同时也看看妈妈和妹妹。一早,在膳房拿了几个小花卷儿和咸菜,放在食盒子里,搭上公公进城买菜的车儿。远远看见西直门,便知到了去家里的路口了。下了车,向公公道了谢,提着小食盒,便向家中走去。

她刚拐了一个小弯,远远便见家门口停了几匹马。心想,咱家也该交好运了,又有有钱的主儿来铸剑了,没准还是福彭张罗的呢……,当小王爷正妻办不到,能当他一辈子外室,也心满意足了。她觉着福彭无一处不好,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坎儿上!

她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家门口的几匹马中,有一匹银淀骠,不由站住了,再定睛一看,果然是银淀骠!她又惊又喜,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今儿怎这么巧?他也到家来了呢?他来干什么?……莫非来找妈妈……?不!那他不会带别人来的,定是带别人来铸剑了……

她急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颜色虽不够鲜艳,倒也还淡雅有致。她拉拉衣服,直起脑袋,看看被太阳光照在地上自己的影子,用手轻轻拢了拢头。幸好,今儿没起大风,头发没竖弄起来。她又用手轻轻按了一下刘海儿和鬓角儿,掏出手绢儿拂拂脸,这才再往前走去。

门前大槐树下,拴着四匹马,两个小厮蹲在石凳上聊天儿。大妞奇怪,来喜怎么不见?

进宝见大妞来了,忙下地向她打照呼:“姑娘,今儿得闲回来看看呐?”

大妞用眼角扫了他一下,微微一笑,答应道:“唔。小五爷来了。”又睁大眼睛看了一下耕云,问进宝道:“他是哪府上的?”

进宝道:“江宁织造府曹爷的小厮。”

大妞想起福彭曾和她说起过的曹霑,眉毛一扬道:“哦,小王爷表弟家的小子。”

耕云忙立起施礼道:“是!”

进宝眯眼笑道:“一点不错,您啦!知道得比我们清楚。”

大妞觉出进宝话里有话,不禁脸红起来。回头又看看那四匹马,银淀骠是福彭的决不错。可怎么不见来喜呢?本想再问问清楚,但看到进宝眯笑的样儿,反倒不好启口了。便道:

“你们不进来喝口水吗?”

进宝施礼道:“不了,谢谢您啦!”

大妞又整了整衣裳,便推门进屋了。

曹霑只觉眼前一亮,听得韵华大声道:

“哈!大妞姑娘,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来,来,来!我给你引见一下,这是福彭小王爷的表弟,曹霑小爷。没见过吧?”

大妞忙请安施礼道:“见过。不知曹爷可还记得?”

曹霑看着她道:“怎么不记得?我和大表哥到圆明园绣房里,看到你绣的是大绷。可惜那时不知道你就是大妞姑娘。桑妈妈,您家真可谓文武双全呀!”

桑妈妈忙问道:“我的爷,怎么讲?”

曹霑微笑道:“大妞姑娘一手好刺绣,二妞姑娘一手好剑法,这还说不上文武双全吗?”

桑妈妈乐得合不拢嘴道:“承爷夸奖,她们两个,那能消受得起哟……”

韵华也笑对曹霑道:“比起公孙大娘如何?”

曹霑不答他的话。

大妞用眼扫了一下屋内,便知福彭没有来,必是曹霑骑着他的马来的。心想,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在福彭面前露怯。因此,反而落落大方地接待他们。

曹霑过去只是在圆明园绣棚里,见过大妞一面,由于她长得清秀,福彭又要红豆戏法,当时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面对面地看到她,感到她更出落得不凡了。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哀怨,倒是过去没有的。这使曹霑禁不住对她特别关心起来。不知为什么,曹霑觉着她似乎有一根看不见、觉不出的线,和福彭连在一起。他想起福彭和他说的在桑家铸鸳鸯剑的事儿,便问道:

“大表哥求桑妈妈为他打制一对鸳鸯剑,不知如何了?能让我们见识见识吗?”

桑妈妈看了一下旁边的韵华,语塞地:“这……”

原来,福彭通过大妞,暗地里要桑家为他特制一对鸳鸯剑,要的就是超人出众,压过所有王孙公子,花多少银子也在所不惜。并嘱咐在制成之前,一定不要走漏风声,免得别人效仿。桑妈妈在大妞怂恿之下,只得应承下来,把祖传的极品钢材,为福彭制剑。没想到,今儿曹霑当着小五爷,透漏了这一风声,一时竟不知如何对答才好了。

韵华听了,忙瞪大眼睛问道:“哦,福彭这小子,又瞒着我们想出奇制胜了。桑妈妈,快拿出来让我们鉴赏鉴赏。”

大妞忙道:“小王爷是提过要打一对鸳鸯剑,可妈妈至今还没找到合适的材料呢。”

桑妈妈也忙道:“是呀,小王爷要打的这剑,料可不现成……”

话还没说完,只见二妞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四碗乳茶、一碟玫瑰绿豆糕,走出来对妈妈和姐姐道:

“小王爷自己都说了,咱们还替他瞒什么?”边说边放下托盘,拾掇桌子,继续道,“曹爷既然要看,就看看吧!”

桑妈妈和大妞急忙阻止:“二妞!”

二妞兀自走到柜前,打开柜门,双手拉出一个长抽屉,回头笑对曹霑道:“请!”

小五爷急忙走了过去。

曹霑觉出自己这一问,给桑家母女带来了麻烦,很是后悔。但二妞既然叫自己去看,也只得走过去。

只见狭长的抽屉里,铺垫着金红绒料,上面平放着两把剑,刻花清晰,冷光照人,只是尚未安柄。

小五爷见了,不禁倒吸一口气。

二妞一手捏着剑尾,将剑举起;另一只手顺着剑,抚摸到剑梢,轻轻一弯,便将剑弯成了圆圈。随即,将按在剑梢的手指一松,剑又弹了回去,闪闪抖动,嗡嗡作响。二妞将自己辫子甩到前面,摘下一根头发,对着剑锋,轻轻一吹,头发即成两段,飘了开去。

韵华见了,爱得大叫道:“为我照样打一对,我出双倍价!”说着,把一枚大扳指,从拇指上退下,轻轻放在桌上作定。

二妞笑着把剑放回原处道:“出十倍价也没用。家里仅有的这点钢,全让我打制这对剑了。妈妈不知道,姐姐整天在外,更不知我已打得了。如今,就是剑把和剑鞘,还找不到和它般配的材料。小五爷要打,请另找高手吧!”

小五爷念道:“我去找材料,我去找材料!我要搜遍九域,说什么也要打制这么一对剑。”

二妞压根儿不理会他,对曹霑笑道:

“曹爷,快过来吃乳茶吧,尝尝我的手艺,比妈妈的怎么样?”说罢,歪脑袋看着妈妈一笑。

桑妈妈这时,才喘过一口气来,骂道:“这丫头!”

曹霑坐到桌旁笑道:“青出于蓝,二妞姑娘的手艺,还能差吗?”

大姐这时也缓过气来,忙张罗他们吃乳茶。

五个人,桌子只有四方,乳茶只有四碗。

二妞笑道:“没想到姐姐今儿回来,就做了四碗儿。你们先吃吧,我陪曹爷坐一会儿。”说着,便端了一张椅子在曹霑旁边坐下了。

韵华忙让道:“二妞姑娘,来我这边坐,来我这边坐。我们在亿禄居已经用过早点了,二妞姑娘来吃我这一碗吧!……”

二妞听若无闻,夹了一块绿豆糕,放在曹霑碟中道:

“这是妈妈做的绿豆糕,外面花钱也吃不着呢。下次爷要来,叫小厮先给个信儿,要妈妈给爷做点新鲜样儿的点心吃。”

曹霑笑着答应,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大妞坐在对面,看见二妞对曹霑这么殷勤,不由想到:妹妹对来的王孙公子,从未亲自款待过。眼前这位曹爷,看来是打动她的心了。论相貌,妹妹还是配得上的。就是不知这位曹爷心里怎么样了……妹妹终身若能托付给这位曹爷,那也不枉来世上走这一遭了……咳!曹爷不是福彭的表亲吗?只要福彭答应出面,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姐儿俩,兄弟俩……大妞想着,想着,看看妹妹,不禁笑了起来。

二妞眼尖,问道:“姐姐笑什么?”

大妞盯着她答道:“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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