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夫人从曹頫那里知道李玥竟然藏在扫花别院,从此,便坐卧不宁,不时借口到那一带去转转,对四周的人察颜观色,看是否已经被人发觉。
曹頫曾要她到扫花别院看看玥儿、王夫人总生方设法托词没去。
王夫人十六岁嫁到汉府,对李芸这位姨娘觉着生分得慌。过了几年,从丫鬟、婆子那里渐渐听得多了,就感到更加不解。看来这位李姨是注定在曹家了此一生了。老太太活着好说,老太太一旦归天,这位姨可怎么办呢?……
王夫人对李芸,除了必须尽的礼节,扫花别院的门槛儿,是从来不跨的,心中早将这儿划为不祥之地了。如今倒好,有了一位老姑娘不够,又来了一位见不得人的小姑娘。更奇的是,老太太竟然把霑儿也搬进去了。真不懂老太太是爱霑儿,还是害霑儿?……马夫人当然不消说,自己妹妹的女儿来了,还有不乐意的?总之,是归里包堆都聚到一块儿去了。……幸好自己生了个儿子,曹家不至于断了香火,织造府也有了可靠的正头香主了。
王夫人想到这儿:猛地觉着,玥儿藏在扫花别院,必须告诉嫂嫂才对!嫂嫂是个“智多星”,从她那里,定能找到个万全之策。但是,几次话到嘴边,又收了进去。想起老爷的嘱咐:此事若泄漏出去,可要满门抄斩的呀!……虽说嫂嫂是个“智多星”,但却不是一个“守口如瓶”之人。……还是及早告诉哥哥王捷三为上策!哥哥整日在外边跑,见多识广,又有主意。自从前几年老爷将他安置在织造衙门,和老爷更贴心了。老爷奏折经哥哥一出主意,就得到皇上的御赏。如今家中有了隐患,告诉哥哥,是决不会泄露出去的。曹家怎么能从欺君罪中解脱开来,还得请他给拿个主意呢。……
王夫人想到这儿,禁不住又有些儿得意起来:看来,到头,曹家也还是有仰仗我娘家的时候……
王夫人主意既定,就想把哥哥找来。但要谁去叫?又费了不少心思:
这位哥哥也真怪,早些时候怕他来,他倒天天来。汉府上下那么多人,鼓着眼珠子瞧他,有时他还一天来两回,真叫我这做妹妹的有脸无处搁。老爷为他把差事安顿好了,也见常来。如今得了皇上的褒奖,刻了个“大通家印”,倒不见他来了……
王夫人捉摸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回娘家一趟。托词棠村周岁,也该把儿子送给姥姥看看。虽说逢年过节,老太太都吩咐派车派轿将娘家人接来,但抱着儿子回娘家,也是给母亲和哥哥撑撑门面呢。
太夫人自然应允,未免嘱咐了一些子活。倒是曹顺觉得多此一举:夫人回一趟娘家没什么,何必让丈母家破费呢?但看到夫人执意要回,也就不说什么了。
王夫人要嫂嫂择个吉日,要嫂嫂在自己屋里亲自督促小丫鬟为老爷煨补药,从随身丫鬟中,挑了老成持重,从不多嘴的弄玉,带着奶娘、棠村、婆子等,乘车的乘车,坐轿的坐轿,一行往娘家而去。
赖保翘着鼻子,终于闻到了李玥的所在。他揣度这桩事儿,非同小可,要将这小美人儿稳稳地落到自己手中,必须四面八方、上上下下都想周全了,才能动手呢。万一走露风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反而,自己也会落得个“欺君”的罪名!
赖保从江宁织造署王捷三那里出来,一边走,一边琢磨:
在染料上让王老三赚几百两银子倒算不了什么。回苏州一倒手,翻上一番,也还是稳扎稳打的。只是李玥这桩大事,不能上了他的当。哑子吃黄连的事儿,我赖保这辈子决没份儿!
回到旅店,老板娘张大妈眯缝着眼,送上茶水悄悄说道:
“打听得回来了。”
“哦,怎么样?”赖保竖起了耳朵。
“幸亏我找对了人,要不,偌大个汉府,上下一二百口子,找哪一个打听,能瞒住人呢?”
赖保耷拉着两眼,心想,挨着这“刺毛”了,豁不出点儿皮肉也不行呀。索性慢下来道:
“哪还有什么说的?求您张大妈的事儿,哪一件不办得里外里三光呀?你赖大爷喜欢的就是这股子麻利劲儿,要不,我也不住到这块儿来了。”
张大妈借着斟茶,又往赖保面前凑了凑,低声道:“赖大爷,您猜猜,我找着谁了?”
赖保见她短话要长说的样子,心里着实不耐烦,但表面又不能不压着:“谁?”
“汉府大管家傅贵家的兄弟媳妇。”
“哦,”
“这媳妇时不时地去汉府取些食物来家,虽说是残羹剩饭,比起一般人家来,可还是山珍海味呢。大鱼大肉不说,就是那鱼翅海参……”
“张大妈,这傅贵家的兄弟媳妇说了些什么?”
“嗨,看我,把正经的都忘了。”张大妈接着道,“这媳妇说,汉府西北角,有一座小花园,叫扫花别院,是曹府老太爷在世时静坐念佛的地方。汉府上下,谁都不许进去。”接着压低了嗓门,把嘴巴凑上来,说出一件神仙也想不到的事儿来。“如今可是住着苏州李佛舅太爷家的小姐,谁都见不着的……”
“行了!”赖保跳得比孙猴儿还高,要不是有顶棚,早从瓦片上面飞出去了。
张大妈的话,被赖保的欢叫声堵住,还没来得及问呢,赖保便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一早,汉府大管家傅贵睁开眼,想起王升昨晚上嘱托他:
“要多加小心!府上主事的都去西府拜寿了,要小心门户,别喝酒,别赌钱。金陵城里又来了几拨跑马解的,卖艺的,摆擂略地,拉网扯由的,谣言也随着多起来了……”
本来不想起床的傅贵,想到这儿,便一轱辘爬起来了。
傅贵家的正往胖脸上抹粉,从镜子里见了,忙回头道:
“起来做什么?今儿老太太、老爷他们全都要去西府拜寿,将好落个清静,还不多睡会儿。”
“什么时候不好睡?乘王升他们还没走,我先去张罗一下。一会儿,你也到议事厅来一下,别仗着是我家的。现在不是纳福的时候。”
傅贵家的一撇嘴:“就你事儿多!”
傅贵下床走出去,命小厮招来各个头面管家、婆子、各房的缝硬、花房的、门上的、大库的……熙熙攘攘坐了半屋子。最后,掌管膳房傅贵家的,挺腰凸肚,屁股一扭一扭,象鸭子似地也摆来了,一进屋,就着门边的椅子便坐下了。
傅贵瞪了她一眼,这才开口把王升昨晚嘱迁他的话,照本宣科地传下来:
“大家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咱们先把话说在前头。……老太太、老爷太太主子们今儿个不在府中,要大家处处多加小心!别喝酒,别赌钱,谁出事,拿谁是问,不管是几辈子的老人儿,有铜盆那么大的脸面,怕也遮盖不住了!”
傅贵把话说得斩钉截铁,偏遇到姹紫提着小食篮儿,从这里路过。
傅贵家的见了姹紫,有事无事都要和她说上几句话儿。
这会儿,她正把脑袋伸在门外,见姹紫过来了,忙招呼道;
“姹紫姨娘,今儿你不是也要去西府吗?还没收拾出门呐?”
姹紫不知里面有人在议事,远远地大声道:
“全没想到,今天这么一台惊天动地的大戏,让我这小角色压轴子。太太说了,怕我们小棠村到西府吃不惯:要我到小膳房给他带几块蒸儿糕。西府没有小少爷,到哪儿找我们小膳房专为小棠村做的蒸儿糕去?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边说边走了过来。
傅贵家的用手指了指里面道:“我们当家的在发号施令呢!”
姹紫走到门口,往里一望,不由伸了伸舌头:“乖乖!这么些个人哪。”
傅贵正说得来劲,听到他女人和外面人搭腔,不由火起,正要发作,一听是姹紫的声音,反而停了下来。
屋内人听到姹紫在外面大声说话,也竖起耳朵听着,这时见姹紫走到门边,发现一屋子人,伸舌头叫乖乖,不由哄笑了起来。只有乌衣、福海两位老人转过脸来叹了口气。
傅贵硬着头皮迎过来道:“姨娘有什么吩咐吗?”
姹紫吃吃一笑道:“我能有什么吩咐?”
傅贵道:“今儿主事的都到西府拜寿,偌大个汉府,都交给我们这号人了,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可担待不起呀!”
姹紫跨进来道:“大管家说的倒也是!不过嘛,大家一年到头,忙上忙下,也够辛苦的了。今儿,老太太、太太去西府,按理说,大家该歇歇了。不过嘛,也不能过于闲散了。各自在各自的地方守着,不要东流西窜的,哪怕是在自己屋里闭目养神也好呗!可别擅,擅离职守啊!”
大家听了,只想把笑憋住。傅贵雨忍着一肚子气,做出对姹紫请示的模样:
“还有什么,请吩咐!”
姹紫更得意了,接着道:“不是我卖好,我平日不象有些人,专找茬,苛待人。不过嘛,我也不能说,让大管家任着你们逍遥自在。总之,我让你们舒坦,你们也得争气,别惹出事儿来,没法交待。记住,别使大管家过不去就行了。”
傅贵见她越说越走板,便堵着她向大家道:“今儿王升总管虽说把汉府暂时交给我,我本来就挑不起这副担子,如今姹紫姨娘说话了,大家要知道点脸面,不要给姹紫姨娘添麻烦……”
姹紫便插嘴道:“一句话,各人呆在屋里,不出来最好!老爷常说,常说……‘打坐参禅无事做,老佛保佑自安然!’懂了吗?”说完又吃吃一笑,随即转身对傅贵家的道:
“快走,给我到小膳房取蒸儿糕去,别让太太等急了!”一把拉着傅贵家的,就往小膳房走去了。
管事的小头目们坐在那里,有的哭笑不得,有的气得不作声,有的不由暗笑不已。傅贵也没心思再讲下去了,干咳两声道:
“大家看好门户,别出漏子就行了,各归各位,真他妈的!”
众人都走了出来。唯有几个婆子聚到一起,商量着今儿怎么来消磨这阵子时光。
乌衣和福海走到一起。福海慢吞吞道:
“老兄弟,老太爷留下的这份家业,光靠咱们这几个老人,是撑不起来啰!……”
乌衣道:“我这把老骨头,从天亮到天黑,气儿也不喘地干,也伺候不了那些花儿草儿呀。那几个小子,你提着他耳朵立规矩,也给你个转眼就忘。如今这人,怎么就不愿意正经开花,正经结果呢?”
福海长叹一声道:“你这花园,不好好侍弄,就杂草丛生。我这书库不好好打扫,就让蠢虫给蛀空了。咱们是哑子吃扁食,数在其中啊……”
二人走到路口,摇摇头,分别往各自的方向走了。
傅贵家的被姹紫拉着,一面往小膳房走,一面接过姹紫手里的小食盒儿道:
“我就计算好了,棠村小少爷去西府,得带点儿在咱们汉府吃惯的去。我敢说,全金陵城哪一府做的蒸儿糕,也比不上咱们汉府的。”
“那还用说,是用上贡的暹罗米磨粉做的,能不好吗?”
没到小膳房,傅贵家的远远就看见自己兄弟媳妇坐在后门口等她了,便连忙支吾着姹紫从正门这边进去。
进门便往灶房这边问道:“米师傅,蒸儿糕蒸得了吗?”
只听米师傅在灶房答道:“蒸得了!你兄弟媳妇早就来等着了!”
傅贵家的急忙对姹紫道:“你看看,我这兄弟媳妇,三天两头干和我要钱,打着我妈妈病了的旗号,我哪有那么多钱嘛!姹紫姨娘,你在这儿等着,那儿烟薰火燎的,我进去取糕去。”说罢,提着小食盒急忙往灶房走去。
姹紫往四周看看,又走到通往后门的过道那边,透过隔扇,便见一年轻妇人,坐在后门口的台阶上,旁边放着偌大一个盖篮。
姹紫嫩撒嘴,急忙又走到原来地方,大声道:“傅贵嫂子,装好了吗?”一边说,一边便往灶房来。
傅贵家的提着小食盒,急忙迎出来道:
“别进来、别进来,这灶房里面多热,不是您这贵人值得来的地方。这儿已经装好了。”
姹紫透过傅贵家肩膀,看见米师傅还在不停地做蒸糕,旁边大盘子里,还放着不少呢,心想,做这么多蒸糕干什么?哟,一定是她兄弟媳妇的孩子,也吃上我们小少爷的粮食了?这帮黑良心的婆娘,还想糊弄我呢。
姹紫脸上挂笑地接过小食盒道:“真亏你想着!要是别人,知道今儿小少爷要去西府,早不找这个麻烦了。真是谢谢你了!”说罢嘿嘿一笑,转身而去。
傅贵家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想,这小蹄子被老爷收了房,越发地不得了啦!把灶坑门的灰,居然往老娘脸上扬了!你可算老几?
她兄弟媳妇见没人了,忙提着篮子进来喊姐姐。
傅贵家的正没好气呢,冲着弟媳妇喷道;
“你什么时候不好来?偏偏赶这点子上跑来丢人现眼!”
那媳妇瞪着眼睛看住她,道:“不是你叫我早点来吗?怎么又埋怨起我来了?”
傅贵家的绷着脸,领她兄弟媳妇进到灶房,将那雨蒸出来的蒸糕,一摞一摞往盖篮里装。
她兄弟媳妇对米师傅陪笑道:“我妈有命生病,就有福吃这汉府的蒸糕。嘿嘿!”
米师傅在旁道:“傅贵嫂子,那银丝卷儿、破酥包子,今儿老太太、太太、夫人也不会吃了,叫你兄弟媳妇都装回去吧,免得糟踏了。”
“说的也是!”傅贵家的又走过这边,打开笼屉,将那些细致精巧的食品,往盖篮里装。顺手把油酥点心,也包了塞进去。抬眼看见盆里水发的海参,也想拿,但一想,拿回去白看着,又没有好汤煨它,才算了。
傅贵家的打发走她兄弟媳妇,转身道:
“米师傅,你女儿的事,我己经和当家的说了,自从全风走了,别说霑哥儿身边缺一个丫环,就是老太太跟前,也缺着呢。等瞅个空儿在老太太面前提一下,领进来看看就行了。”
“谢谢傅贵嫂子!我们这些人的家小,全靠嫂子赏碗饭吃了。”
“好说,好说!今儿小膳房没什么事儿,扫花别院那一驳,闹点现成的,换个碟子碗装装就行了。米师傅愿回家歇着,就回家。愿在府里消闲,玩玩牌,喝点儿上贡酒,都是现成的,自便好了。”
米师傅听了只管笑。
曹霑要随太夫人去西府作客,今几不上学,在屋里听凭双燕为他穿戴。
双燕把曹霑新做的络金丝起花大开衩银红箭袖,彩色金丝攒花结的长穗宫绦,青缎粉底小朝靴,都拿出来给他穿戴上了。
双燕准备了一筐子驳他的话,奇怪今儿怎么都没用上?平日逢年过节,双燕首意要为曹霭穿戴,他就百般挑剔,从不顺顺当当地叫人为他穿戴好。倒是平常日子穿戴惯的旧衣服,他却服服帖帖毫不介意。
双燕一方面高兴,一方面纳闷。便故意把他平时最不愿穿的八团镂空金凤钮石青对襟褂取出来,谁知他见了,如同没见到一样,听凭双燕给他穿上了。
再有一样,也使双燕纳闷。平日曹霑最不愿出去作客。要是和老爷一起出去,那就象伤了他什么似的,连推都推不动。可今天却和往常大不一样,莫非是因为和老太太一起出去的缘故?不会!以前就是和老太太一起出去,虽说不象和老爷一起出去象大难临头,但也还是透着一些不乐意。自从玥儿来了以后,就连别府的少爷公子约请他,他也很少去了。今天这样,其中定有原故。
穿戴停当,双燕照例到匣子里去拿几枚小银子装在曹霑荷包里,要是需要亲自赏给什么人,带着方便。
谁知还没等双燕取回来呢,曹霑倒发下话了:
“双燕姐姐,你还没给我压腰包的银子呐!”
双燕听了,不由一愣: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儿,因此,忙转过身来问道:
“你今儿怎么想起要这个怕脏了口的劳什子来啦!”
曹霑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
双燕见他窘得这样,不禁心痛起来,忙安慰道:
“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你罢了。”说着,伸开手给他看掌心里的银裸子。
曹霑不觉低声道:
“双燕姐姐,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去告诉老太太。”
双燕暗暗吃惊,却又装着平白无事地问道:
“怎么啦?你又要赏谁啦?”
曹霑道:“不是赏人。妹妹要看好看的书,我把老太爷小书库的书都翻遍了,把凡是妹妹愿看的书,都拿给妹妹看了,如今妹妹点着名儿要看《天雨花》,西府的小九爷说,夫子庙书市上有,我向太姨说了,太姨倒说我可以到夫子庙去看看,不过还得禀报老太太知道才行。我正犯愁呢,谁知老太太要带我一起去西府作客,西府离夫子庙不远,我随老太太在西府老爷、老太夫人那儿请个安,拜过寿,借口到小九爷书房看字画,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从夫子庙逛回来了。”
双燕沉吟了一下。曹霑忙道:
“好姐姐,你可别告诉老太太,我只是去书市转一下就回去的,老太太要找我的时候,你在老太太面前给我圆个谎就行了。”
双燕道:“圆个谎?那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曹霑低着眼睛道:“我怕你要告诉老太太,那书就买不成了。”
双燕道:“这会儿你就不怕了?”
曹霑看着双燕笑道:“你不会去告诉老太太的!好姐姐,我知道的!”
双燕:“哼!以后你再不先告诉我,我可管不着了,反正我的舌头最长,什么也关不住!”说罢,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团花石青折襟马褂来。
曹霑看了道:“怎么?还要穿一件?”说着,便伸手过来让双燕替他穿。
双燕不由笑道:“你见谁穿过两件马褂啦?显派咱们家有,是怎么着?”
“那你还拿出一件来干什么?”
“你要早告诉我,我就不会拿这么讲究的给你穿了,满身金晃晃地去逛夫子庙,怪打眼的,要让坏人盯上了,可不得了。”
曹霑道:“那你就拿素净一点儿的给我穿吧!”
“到西府作客,太素净了也不好,我把这件马褂用包袱皮儿包了,给你带上,到西府给西府老太夫人、老爷、夫人拜了寿之后,把这件马褂换上,再去夫子庙。”
曹霑高兴地放下手道:“好姐姐,你把这交给耕云,他会替我想着的。有耕云在,你就放心好了。”
双燕不禁红了脸:“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双燕把装馃子的小荷包,给他挂在腰上,又把马褂给他拽拽平,上下打量他一遍道:
“快去吧!”
曹霑出屋,想到对面房里和玥儿打个照面,只见鹧鸪对他摆摆手,便知玥儿还没起来,才轻轻走了出去,到萱瑞堂向太夫人请安去了。
马夫人要拈花从箱子里清出早年的锦缎,挑几段素雅的,又清出珍珠毛、灰鼠筒子,银狐等秋冬穿的小毛大毛,用包袱皮儿包了,嘱咐兰香:等自己随老太太去西府后,汉府人眼不多的时候,送往扫花别院,交给鹧鸪为玥儿做冬衣,然后梳装打扮。靠在榻上,等候太夫人吩咐,一起去西府拜寿。
这时,白嬷嬷走了进来。
马夫人刚要起身招呼,白嬷嬷忙扶住她道:“夫人今儿可大好些?”
“谢谢嬷嬷,今儿觉着比往日好些。”
“这就好!到西府添添福,借借寿,身子骨儿就会硬朗起来了。”白嬷嬷看看屋内问道,“拈花呢?”
拈花和兰香刚好从里屋出来,见到白嬷嬷,拈花问了好,便笑道:
“哟!白嬷嬷今儿打扮得可真喜泛,真是越活越少,越老越俏了!”
白嬷嬷满意地笑着:“这丫头!”
兰香也笑道:“白嬷嬷有福气,随着老太太去西府拜寿,赶明儿也要成为夫子庙放生池里千年的大金龟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白嬷嬷就要赶过来撕兰香的嘴,兰香一边躲一边笑道:“祝你长寿还不好?可就是世间人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就透着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拈花听了,忙斥兰香道:“胡说些什么,也不怕烂舌头!”
兰香也觉着说走了嘴,不吭声了。
马夫人微笑道:“一个人活长活短都不要紧,就是别留下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儿,就算最有福的了。可世间的人,能有几个不留下点儿牵肠挂肚的事儿呢!”
拈花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觉着这个话题儿不吉利,忙岔开道:
“白嬷嬷来,有事吗?”
白嬷嬷忙道:“正要找你呢,你上次脱出来的花样子,也不知怎的传到我外甥女那里去了,一直叮着我来讨。趁着这会儿还不走,我一来看看夫人,二来找你要花样子。”
拈花道:“是我闲着的时候就描下了好几张,这会儿还有两张,白嬷嬷要,就都拿去吧。”说罢,便往里屋走去。
白嬷嬷忙跟进来,一把拉着拈花,悄声道:“找你拿花样是假的,我来是要告诉夫人一件事儿,可我看夫人气色不太好,就没敢说。”
“什么事儿?”
“傅贵家的什么兄弟媳妇,这阵子天天往咱们汉府跑,过去拿个小提篮,如今篮子可是越提越大了。过去是敞口的,如今可是盖上了。进来是轻飘飘,出去是沉甸甸。下面人都怕傅贵,谁也不吭气儿。我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得向夫人禀报、禀报。万一拿的是白米、黄米,可不是玩的。”
拈花道:“哎,府里的,别说白米、黄米,就是香粳米、珍珠米、八宝米,由他们去拿,也算不了什么。”
白嬷嬷道:“唉,你这傻丫头,白米是元宝,黄米是金子,怎么连这也不明白?”
拈花听了,不觉暗吃一惊。她知道白嬷嬷和王升总管不对付,按理说,这事应该告诉王升。告诉马夫人,能顶什么用呢?因道:
“我看还是不要告诉夫人吧,夫人有病,告诉她反而增加烦恼。不如去告诉太太,太太还是有办法整治他们的。”
“我才不去告诉太太呢。不论什么事儿,但凡告诉了太太,太太就把她娘家带来的哼哈二将支使出来了。我看,傅贵家的和姹紫,没准还是穿的一条裤子呢。我可不去找太太!不论什么时候,除了老太太,这汉府的正经主子,还是我们夫人!”
拈花沉思了一下:
“这么着吧,一会儿见到明珠姐姐,我把这事和明珠姐姐说说,让明珠姐姐告诉王升大爷。”
白嬷嬷也想了一下,低声道:“就这么着吧。”接着又大声道,“我看你这花样子还得替下来,我拿一份儿就得了。”
二人拿着花样出来,刚好看见曹霑金装玉裹地跳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