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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芙渠绽时灵华现 白云深处月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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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霑昏昏沉沉,如置身云雾一般……

一会儿看见老太太“心肝、宝贝儿”的呼唤他,一会儿又看见妈妈含泪的双眼凝视着他;他仿佛看到脂砚叔叔来看他了,他更觉着太姨的手在抚摸着他。但是等到他要撒欢时,他们又都不见了……

只见到双燕焦急的脸时时在他面前晃。他不知道有什么事儿使得双燕这般焦急?他要问她,但老也没说出来……

他喜欢双燕拿着扇子在帐子里揃风,觉得凉爽、舒服。有时又觉得摘得令人发冷。但他又不愿叫双燕停下来,他喜欢双燕坐在帐子里轻轻地搁着……

奇怪金凤怎么还没找回来?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事儿,怎么还没办到呢?……

他觉得飘飘浮浮的,就好象踩着云彩上天了,又坐着云彩下地了。有时又觉着帐子、房子、人都在转,眼前金花儿在红云中直往外冒,毛孔直发悚……

晃忽间,一阵清风,看到有个人儿移到了他的面前,他象是在哪里见过……是太姨?不!这人比太姨小多了。他觉着象金凤,刚想喊,但又不是金凤;忽然想起雨花台卖石头的小姑娘,刚要和她说话,但又不是卖石头的小姑娘;是茶仙?也不是……

曹霑把眼睛映了映,觉得自己一下子飘上了紫金山顶,眼前的云彩向两边飞移,突然,从层层彩云的虹波里,烘托出一轮火红的花环来,花环周围光芒四射,花环中间,便现出那个小小的人形来。这小人儿的衣服和装饰,都闪着露水似的晶光。但这晶光却敌不过她一双眼睛。她看着曹霑,曹霑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丢失了,但又好象有什么东西加到他身上来。他想抖落这种感觉,但是全身象被缚住了一般,越抖越紧,嗓子也觉得发干。他干咳了一声,再定睛向这人儿看去,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光彩夺目的姑娘:象在月夜下的翠湖中,冉冉生出一朵白莲来,白莲绽开,走下来的,就是她……

她挽着两个葱茏的发髻儿,着一身薄翼纱衣裙,洒花闪光,流苏焕彩,环佩隐隐发出一连碎响,肌肤幽幽透出一股暗香,直沁曹霑肺腑。

曹霑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她大概是一位神仙,不是一个人。曹霑忽然想到,哦!是小仙女!是小仙女降落到屋里来了!他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好,便硬着头皮叫了一声;

“小仙女!”

偏是那小仙女怫然作色道:“什么小仙女?谁是小仙女?难道你竟不认识我?”

曹霑疑惑道:“又认识,又不认识……”

只听小仙女朗吟道:

别路云初起,

离亭叶正飞。

所嗟人异雁,

不作一行归。(注一)

曹霑听了煞是高兴。诗是则天皇后收养的民间六岁女儿作的,以此诗和今天的情景来打比喻。便道:“诗是好诗,可不贴切!”

小仙女问道:“怎见得不贴切?”

曹霑道:“眼前光景,可说正是相聚,如何说是别离呢?我也用一首现成的诗作比喻,念给你听,好吗?”

小仙女道:“好!”

曹霑便念道:

土膏欲动雨频催,

万草千花一晌开。

舍后荒畦犹绿秀,

邻家鞭笋过墙来。(注二)

曹霑唸罢又笑起来道:“你是先声夺人,绿竹迎风,带来好景呀!”

小仙女嗔道:“我有什么先声夺人?我看是你眼花缭乱了。万草千花怎么会在一晌开呢?”

曹霑道:“从前鹤林奇花司,有位殷仙女,能顷刻间把四季花都开于一晌,这有何奇?倒是眼前有一件事儿,却奇而又奇!”

小仙女道:“什么事儿那么奇?”

曹霑眼睁睁地看着她道:“你是谁?又是从何而来?我叫你小仙女,你又着恼,难道你真是凡人不成?”

小仙女笑道:“我不是凡人,倒是什么?”

曹霑连忙坐起来道:

“那你到底是谁?”

小仙女说:“你猜?”

曹霑急得直出汗,说:“好妹妹,我都快急死了,你快告诉我吧!”

小仙女微笑道:“你都猜着了,还要我告诉你?”

曹霑睁大两眼:“我猜着了?”

小仙女道:“是呀!”

曹霑不解地看着她。

小仙女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曹霑惊奇道:“妹妹,你是我妹妹?”

小仙女也盯着看他道:“难道还不是?”

曹霑还没领会过来,道:“我刚刚有了一个没见过面的弟弟,怎么如今又有了一个没见过面的妹妹呢?我听老太太常念叨,我只有一个表妹在苏州舅公公家……”

小仙女笑着连连点头道:“嗳!嗳!我也有一个表哥在金陵姑外婆家……”

曹霑听了,不禁两眼放光道:“莫非你是苏州的玥儿妹妹?”

小玥儿笑得更欢了,仿佛世上的冰雪都会在她笑声中溶化一般。

曹霑也不由随着她乐了起来,急切问道:“原来是玥儿妹娃 怪不得满室生辉哩!妹妹什么时候来的?”

“你猜!”玥儿眼里流盼出闪闪光芒。

曹霑毫不考虑地道:“今天。”

玥儿诧异道:“为什么是今天?”

曹霑道:“今天你来看我呀!”

玥儿道:“我今天来看你,就是今天来的?要是昨天来看你 那就是昨天来的了?”

曹霑道:“当然罗!你总不能昨天来的,今天才来看我呀!”

玥儿微笑道:“你可真呆!我不早就告诉你说,我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曹霑惊奇道:“和我一起来的?莫非你真是神仙,有隐身术不成?”

玥儿道:“你在后面那条船,我在前面那条船、是脂砚表叔带我来的。”

曹霑大喜过望,欢呼道:“啊呀!原来如此!脂砚叔叔不让我在苏州上岸,却把妹妹给我带来了!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不上我的船?我们一路又说又笑,该多快活!”

玥儿道:“上你的船?你要不生病,今天我还不会来看你呢。是太姑带我来看你的病,叫我来陪哥哥玩的!”

曹霑道:“陪我玩?这怎么敢当?你是神仙中人,我只配侍候你,给你提鞋,哪能要你来陪我玩呢?”

玥儿道:“看你,还发热昏说胡话呢!”

曹霑道:“我才没发热昏说胡话呢!他们胡说八道,你也随着他们说?你应该明白我,比我心里亮堂!”

玥儿道:“我才见到你,怎么会明白你?”

曹霑仍痴痴地看着她道:“你比月亮亮十分,月里嫦娥也比不上你呀!在你眼里什么都会照亮的……”

玥儿嗔道:“你昏说些什么呀?你再说,我就走了。”

曹霑急忙下床,一把拉住玥儿道:“你可别走,好妹妹,你要走了,我就活不成了……”

曹霑话音未落,只听李芸在旁道:“好了,好了,小玥儿,就陪哥哥玩会儿吧!待会儿我要千江姐姐来接你。”

曹霑一见太姨,跑过去便耍起赖来了,搂着太姨道:“不!太姨,不接妹妹,让妹妹和我在一起吧!太姨要接妹妹,连我也一起接了去!噢?”

李芸微笑着摸摸霑儿的头道:“好!好!只要你好了,怎么都好说。”

这时一只小猫咪从李芸脚下快快地向玥儿跑去,挠着玥儿脚,“喵喵”地叫了起来。

玥儿一伸手,小猫咪就跳到她手上,玥儿将猫咪抱在怀中,用脸蛋儿轻轻地偎依着它。

小猫咪全身黄灿灿的,耳朵、鼻子、脚爪、尾巴都是深色。缩在那里,活象个大绒球。它是李煦专门弄来的暹罗猫,给玥儿玩的。现在也从苏州带进了南京织造府。

曹霑对着玥儿抱猫的景象,不由看呆了,心想,自己要能变成这只小猫咪,该有多好。

自从曹霑回来的当天夜里,两乘小轿把鹧鸪和玥儿抬进了扫花别院,李芸的心绪就更不能平静了。哥哥李煦的事儿虽早有所闻,但未想到来得如此之快,落得如此之惨。目前虽还未波及曹家,但也只是早晚而已。她看到送来的玥儿,那逗人怜爱的小模样,千重恨事,万种哀思,便都纠葛在一起。她从来都自悲身世凄凉,现在玥儿竟要她来庇护,这真是从何说起……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双燕突来求救,说霑儿思念金凤,病重不起,求太小姐给拿个主意。李芸听了,心都掉下去了。待详细问明情况后,知道霑儿确实因想念金凤而病,不觉心中闯进一个绝妙的药方来。只是有一桩,招惹了这个小魔星,再要甩开可就难啦!……李芸继而一想,为什么要甩开呢?这两个小人儿遇到一块儿,难道不是冥冥中注定的吗?他俩在一起,该是多么相称的一对啊!

李芸一反身处世外的常态,要一月、千江和双燕把从扫花别院到曹霑屋沿路会遇到的闲杂人支使开,便亲自带着玥儿来看曹霑了。

曹霑屋里的烟火气,早被脂砚给驱赶一空,霑儿吃了脂砚的丸药,也有了些儿好转。但还是躺在床上有些迷惘,神志还不怎么清醒呢……

李芸轻轻从玥儿手中抱过猫咪,指指霑儿,玥儿便向床前走去。李芸一声不响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小人儿的问答,心中不觉甜美异常。她想起汉府中凡是见到玥儿的,都异口同声说她象自己。但愿她的命比我强……

果然不出李芸所料,曹霑自见玥儿以后,不药而愈。头也不晕了,房子也不转了,也不满口胡言乱语了,直嚷嚷肚子饿。要吃要喝,不挑不拣,任什么都吃得香喷喷的。独有一条,就是不能不看见玥儿,白天倒好说,到了天黑千江来接玥儿的时候,曹霑说什么也要千江把自己一起接了去。要是不接自己,那说什么也不放玥儿走。

开初几天,双燕和千江好说歹说:你在生病,妹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把妹妹惹恼了,妹妹再不来看你了。你耍病好了,妹妹自会和你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的。曹霑一听,生怕玥儿不来和自己玩,便连忙答应放玥儿走了。

过了几天,千江晚上来接玥儿的时候,曹霑说自己都好俐索了,好些日子不出房门,实在憋闷得慌,要送送妹妹。

双燕和千江听了,都觉合情合理,霑儿好了这些天,也实在可以出门透透风了。双燕为霑儿穿上一件月白绉罗袍,换上一双黑缎单鞋,显得利利落落,便和千江领着他,一起往扫花别院而来。

扫花别院门前的忍冬花,夏日晚上,香气更加浓郁。曹霑心满意足,一路上有说不完简话。玥儿一手抱着猫咪,只是笑,一语不发。霑儿忙拉住玥儿道:

“妹妹快闻!这是什么香味儿?”

玥儿故意道:“不知道。”

曹霑领着玥儿走到花前道:“这是忍冬藤,妹妹,知道吗?你别小看它,它能经冬不凋。开的花儿先白后黄,因而叫金银花;花儿象金钗和玉钗,如同金玉合股,因而叫金钗股;一茎两色,所以又叫鸳鸯藤;能治鬼击,因而又叫通灵草……”

玥儿听着,咯咯地笑个不停。

霑儿忙问道:“妹妹笑什么?”

玥儿道:“可惜我不象哥哥,生一双夜明眼,害得哥哥说了一路,我却什么都看不见。”

曹霑也笑道:“嗨,我真糊涂!因为我对家里花草是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说得出来。妹妹才来,哪能知道呢?都怪我黑地里瞎说。等明天白天,我再给你讲。”说着,便进了扫花别院。

双燕站住道:“好了,小爷,把妹妹送到了,我们回去吧!”

曹霑道:“哪儿送到了?妹妹住的房子还在里面哩。再说,到了这里,哪能不去看望太姨呢?”边说边牵着玥儿的手往里走。

双燕和千江只得随后跟着。

李芸正在灯下看书。室内四季兰发出阵阵幽香。

曹霑进门就往李芸跟前跑,一把拉着李芸道:“太姨!我送妹妹来了!我今儿晚上跟太姨睡,不回去了!”

双燕听了吃惊道:“这怎么行?小爷,太姨那能经得住你踢蹬哪!”

曹霑道:“太姨!我听话!我不踢蹬!我和太姨睡,连身都不翻!”

玥儿又笑了。

李芸见霑儿突如其来,倒有些儿为难了。平日李芸对霑儿虽是百依百顺,但对霑儿的饮食起居,却是从不过问的。李芸略一沉吟,便道:“好孩子,你每天都睡在老太太眼皮底下,你要睡到这儿来了,老太太要想你,可怎么办呢?”

曹霑道:“要双燕姐姐去告诉老太太,说我在太姨这儿睡,老太太就会放心不想我了。”

李芸道:“好孩子,这么着,我们都听老太太的话。双燕去禀报老太太,老太太说霑儿可以在太姨这儿睡,你今儿晚上就在这儿睡。要是老太太说,霑儿不能在太姨这儿陲,那你就乖乖地回去睡。好吗?”

曹霑䀹了盹黑亮黑亮的眼睛,心想,老太太不会不答应的!因此便道:“好吧!”

李芸随即命双燕去请示老太太,等老太太回话来了再说。

双燕一走,霑儿便活跃起来,叫着玥儿道:“妹妹快来看,太姨这儿有好些好看的书呢,你喜欢看吗?”

玥儿还没答话,便听得一声叹息从后边传来:

“姑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这样的哥儿,连画上也见不着呢!”

李芸便叫霑儿道:“霑儿,见见鹧鸪……”这可怎么称呼呢?她是哥哥的身边人……接着一转念道,“就叫鹧鸪姐姐吧!”

曹霑透着灯光看过去,只见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女人站在门旁。玥儿的小猫咪忙跑过去,在她脚下娇声地叫着。

曹霑便知是和玥儿妹妹一起来的了,忙迎上前去叫了一声:“鹧鸪姐姐!”

鹧鸪忙答应着,拉着曹霑的手,仔细端详道:“天地间秀气,都让你们兄妹占尽了,也难怪谁见了,谁都疼爱呐!”随即又对李芸道,“姑小姐,大家都说哥儿象曹老太爷。可惜奴婢没那个福分,没见过曹老太爷。不过从画像上看,还真是象呢,尤其那眼神。姑小姐,你说是吗?”

李芸沉思道:“哎,天生的一对兄妹,才到了一块儿。真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一对玉作的人儿,怎么能经得起这等世道啊,就是一块石头,也会磨化了!”不觉长叹一声道,“也罢!幸亏玥儿妈妈早去世了,不然,谁的心能受得了这个呀……”

李芸话还没完,只听得外面唧唧咯咯一阵人声。原来是双燕、明珠、琥珀和拈花四个大丫环拿着枕头、席子、梳装匣子、提着包袱,如同搬家一样,走进了厅堂,早有一月、千江等迎了出去。这个说,我给你拿;那个说,我给你抱,真个是热闹非凡。自从李芸住进了扫花别院,这还是头一遭呢。

李芸微皱双眉。只见双燕她们进来,笑语喧哗地回禀道:

“太小姐,老太太说了,小爷哪能和太小姐睡呢?太小姐玻璃似的人儿,夜晚什么响动都没有还睡不着呢,还能搁住霑儿吗?”

曹霑在旁发急道:“你没说我和太姨睡,身都不翻的!”

双燕瞅了他一眼道:“别着急呀!”又面向李芸接下去道,“老太太便叫了明珠、琥珀,还有夫人屋里的拈花姐姐一起,把小爷和我的东西都搬过来了。老太太说,既然霑儿喜欢和妹妹玩儿,和妹妹分不开,那就索性搬过来和妹妹一起住吧!就是偏劳鹧鸪姑娘多照看着点儿,也免得玥儿小姐还得过到那边去了。”又压低嗓子找补道,“老太太说,就这么着好!”

还没等双燕把话说完,曹霑在一旁早跳起来拍手道:“老太太真好!老太太就是体贴人!老太太想得真周到!”蹦过去拉着玥儿就转了起来。小猫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跑过去在玥儿脚下围着叫。

双燕忙过去拦着曹霑,搂着玥儿道:“我的小祖宗,妹妹那禁得起你这份高兴哪?”

玥儿手捂着胸口,你在双燕怀里微微发喘,看着曹霑高兴的样儿道:“还没到蟠桃会呢,怎么就大闹天宫了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李芸微笑道:“老太太既然发下话了,那就照办吧!”

霑儿忙过去搂着李芸的脖子,撒欢道:“太姨真好!”

李芸轻轻拍着霑儿道:“妹妹说得对,还没到蟠桃会呢,你就大闹天宫了!”霑儿就势更加撒起欢来。

一月笑着忙招呼众人到后面为霑儿安排住处去了。

扫花别院后花园,有一排五间向南的精致平房,周围都有本色游廊。早年是曹寅和佳宾清客们吟诗下棋之所。李芸搬进扫花别院后,只占用了正房小院,后花园的房子,虽是窗明几净,却并没人居住,常年闲着。如今玥儿和鹧鸪住了进去,再合适不过了,仿佛这屋子早就在等着她们一般。

因为玥儿来得不寻常,绝不能让外人知晓。整个汉府,上下人等二百来口,平日无事都要生非,更何况有事呢?太夫人也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太夫人对围绕在周围的心腹,还是信得过的。这次玥儿来,人不知,鬼不觉,安排在扫花别院,是可以避过一阵的。

谁知霑儿得病,闹得太夫人整日心神不宁,束手无策。幸好李芸得知,带了玥儿来看霑儿。霑儿得到玥儿作伴玩耍,果然好了。太夫人心想,这都是命中注定的。霑儿有这场灾,必不可免。偏偏玥儿这时在府,亦是祖先神灵早就安排好了的。两个小人儿,又是姑表,又是姨表,长得可算得天上一对,地下一双。种种因由,都使太夫人想得高兴。如今将霑儿也搬进扫花别院,让他俩自幼和谐相处,日久天长,还可把霑儿的脾气给搬正过来,不再乖张古怪,岂不是好。

太夫人的如意算盘,拨拉得如此顺当,直把安神补心丹都省去了许多。

王舅奶奶自从到上房拜见了太夫人后,回来时还没进院呢,就要婆子为她一路洒香露,熏速香,闹得不亦乐乎。才进门,便又脱衣,又换鞋,又洗手,又嗽口……确保不会再沾染一丝丝妖气魔氛,这才进到正房。焚香叩头后,便去会王夫人说明情况……

至于以后请和尚作法事,霑儿日益病重……等等消息,虽然有极严的禁令,决不许去沾染,但也还是能通过大小耳报神,传到王夫人耳里。

王夫人想到金凤这个妖婢,竟然在请了法师作法以后,还死死缠住霑儿不放呢。从姹紫那儿传来的消息,玄朗法师的神水也不顶事了,霑儿每日除了喊金凤,连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话也不说,竟然奄奄一息了……

王夫人不由心疼起马夫人来,年轻轻就死去了丈夫,如今眼看亲儿子也要不保,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当奶娘每天早晚抱着棠村送来给王夫人看的时候,王夫人看到自己的儿子一天长得比一天好,禁不住心花怒放。心想,霑儿要有个长短,曹家可就剩下这根顶梁柱了。到时候少不得管马夫人也得叫声妈呢!我可不会做那种偏狭小人。

曹家的规矩,生了少爷不满月,老爷都不能进房。姹紫、嫣红虽说每天早上都分别把老爷的事儿仔仔细细说给王夫人听,但王夫人觉着总不那么真切。请法师作法那几天,嫣红说老爷脸上透着不乐意,成天价象挂了一块铅。可姹紫却说老爷临上床那会儿,嘴里还哼哼着唱了两句《汉宫秋》呢!这些该死的小蹄子,也不知是哪个的话可靠……

王夫人准备为儿子棠村大作满月,命姹紫嫣红晚上探老爷的口风。嫣红回来说,老爷讲这是什么时候?日子要往里收还收不过来呢,还讲那份儿排场?到那天,家里摆上几桌,请老太太看看小孙子,就得了!可姹紫却说,老爷讲不要大请客了,舅老爷舅奶奶自然是要大大酬谢的!要没舅老爷舅奶奶下了功夫,请来了麒麟砖,这小棠村还不知在哪儿呢!

王夫人听了冷笑一声,心想,老爷这会儿也知道麒麟砖了,当初还只顾取笑我呢。儿子满月,别人请不请都小事,定要把娘家都请到送到才行呢!

过了两天,姹紫忽然跑来说:“奇了!奇了!”

王夫人道:“又什么事儿大惊小怪的了?”

姹紫道:“占姐儿,他……”

王夫人忙问道:“他怎么?他不好了?”

姹紫道:“他忽然好了!”

王夫人道:“霑儿,好了?……真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都是你们这帮子乱嚼舌头的胡说八道!要象你们说的病成那样,哪能一下子就好了呢?”

姹紫道:“奇就奇在这儿了。傅贵家的说,也不知哪来的仙丹妙药,昨儿占姐儿还连稀汤都不喝一口,今儿却嚷着肚子饿,任什么都吃,不但不躺着,倒起来满屋子跑了。我支使小丫头去上房瞄一瞄,小丫头回来也说,占姐儿就是好了!老太太、夫人、上房里的人都乐着呢!”

王夫人叹口气道:“这也是菩萨保佑吧!不过……”随即又担心起来道,“孩子总是这样的,只要好一点儿,就贪玩起来,可不能大意!上房的人,也不能乐得太早了……”

姹紫听了,忙应声道:“太太说的是,真不能乐得太早了!”

又过了两天,姹紫悄悄告诉王夫人,老太太叫占姐儿和双燕搬到扫花别院去住了。

王夫人问道:“霑儿好俐索了吗?”

姹紫道:“好利索了。傅贵家的说,占姐几吃的比什么时候都多。还说太小姐这些日子胃口也好了!”

王夫人冷笑道:“这倒不错!霑儿和太小姐住到一块儿,倒是再合适也没有了。只怕今后老爷对霑儿就更难管教了。”

注一:传唐代居民有个小女,六岁能诗。武则天召其兄妹面试之,收为义女。其兄辞归。其妹遂作此诗。

注二:宋代范成大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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