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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金针不度难描凤 牙刻长留生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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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霑这次回府,心中高兴得出格。他很想要老太太和家里人吓一跳:没想到他会回来得这等快,见得面来,必定又惊又喜,连嘴巴都乐得合不拢了。

他想到这些情景,就挺认真地找脂砚叔叔,请不要派打前站的告诉府中,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到家。

脂砚心想,这可不行。这不合祖宗家法。何况现在老太太心事重重,巴不得早一点与自己相见,要打听各方面的底里,那有哄老太太作耍的闲情逸致呢?再说自己心中,还装着一档子大事哩!

但他看到霑儿的小脸庞,闪着稚气的眼光,正盯在自己脸上,便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只是进府后,先不通报老太太。

这天,太夫人晌午起来,端着一杯老君眉,正出神呢,突然一个小后生撞了进来,见到太夫人纳头便拜!

慌的太夫人连声道:“谁呀?谁呀?”

琥珀在旁,忙接过茶,扶着太夫人,高兴地在太夫人耳边道:“啊呀!老祖宗,连占姐儿都认不出来啦?”

太夫人惊喜道:“霑儿?”

琥珀笑着道:“快站起来,占姐儿,让老太太看看,你长多高了?”

曹霑忙站起来,快活地叫道:“老祖宗!”

太夫人一把将霑儿拽了过来,搂在怀里不住地亲道:“我的乖乖儿,你怎么也不要人先告诉一声,就蹦出来了呢?”

这时,双燕和白嬷嬷才笑着进来向老太太叩头,向众丫环请安问好。

双燕道:“都是小爷出的主意,先不叫向上回,说要让老太太出其不意地高兴呐!”

太夫人听了,更加欢喜。抚摸着曹霑道:“怪不得,我还静等着他们回来呢。没想到瞅冷子钻出个小猴儿精来。没待看清是丫头还是小子,对着我就行大礼,我才知道是个小子,还没想到是占姐儿呢!”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曹霑听了,更加和老太太撒起欢来。

明珠在旁道:“半年多不见,长出半个头来了!”

太夫人忙道:“是吗?霑儿,快站直了,让我好好看看!”

曹霑忙直起身来,规规矩矩站着,让大家端详,家人都啧啧称赞。

太夫人眯着眼笑道:“可不,高出半个头来了,都长成小大人了!”

众丫环也说曹霑长高了,长得更俊了……轮着夸赞了一阵。

白嬷嬷在旁听了,比夸了自己还高兴。

琥珀忙向太夫人请示道:“老祖宗,我去把太小姐和夫人请过来吧?”

曹霑忙拦住道:“琥珀姐姐,不用去请,等我陪老太太说会儿话,再一处一处去请安!”

太夫人听了,更是高兴得闭不上嘴,说霑儿就是比以前懂事多了!一把拉着霑儿的手,又是摸他,又是看他,问长问短,舍不得放开他。

双燕和白嬷嬷也笑着拣老太太最爱听的,在一旁回话,尽数曹霑在京城王府伴读、射箭、等等过五关斩六将的事儿,还把在圆明园看戏遇到四阿哥弘历的事儿,又锦上添花、加枝生叶地讲给老太太听了。

老太太既是感动,又是感伤。抹着眼泪又把曹颙小时见到康熙的故事讲了一番,告诉曹霑道:“你亲爹十二岁,正在汉府中玩儿呢!康熙老皇上走过来,见到他,便问道:‘小孩儿可得说实话,你可知道江南的清宫数着谁?’你爹顺口说出‘陈其年’三个字。老皇上听了大为高兴。因为外边盛传陈大人和你爷爷两人不和。老皇上说,可见你爷爷为人公正,决不以私害公。如今你比你亲爹还小,就见到了弘历宝阿哥,这个福份,将来是会享用不尽的哩!我们曹家从此就转运了!这个好运就会来了!”

太夫人说到这儿,真个是从心底里笑出声来。

白嬷嬷接着老太太话茬儿道:“这好运道,正交在占姐儿身上,荣华富贵,样样齐全哩!”

老太太又问霑儿在北京都到哪些亲戚家走动来着?曹霑回说“书还看不过来呢,老太太没有发下话,怎敢去看望他们?”

老太太便道:“至少大爷二爷那儿也该拜个年,才合理数。”

曹霑道:“福晋也没发下话来,怎敢接请?”

老太太道:“远房本家不去也罢,亲嫡派家也不去,显得忒没个大小了!”

曹霑心想,福晋姑姑就是免得我登门叩头,才发下话来的。随即趁机道:“老太太说了这半天话,也累了,该歇歇了!孙儿先去向太姨请安去,过一会儿再来陪老祖宗说话儿!”

太夫人喜欢地对众人道:“你们看看,去了京城半年多,他可真长进了!”又转过来对曹霑道,“快去看你太姨吧!昨儿太姨还念叨着你呢!在太姨那儿也别太久了,就去看你妈和娘!”

曹霭答应着,辞了太夫人出来,就往扫花别院走去。

曹霑兴冲冲地快步走着。凡是看见他的人,莫不惊喜地拉着他,要和他说话。

曹霑都“嘘”的一声,要他们不要声张,等他给太姨请了安,再来和他们说话。

他一路走着,一路心中暗笑;金凤还不知道他回来呢,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吓她一跳!

他走过白石板小桥,进得扫花别院,一股忍冬花香,直沁肺腑。他不由地站住,多吸了两口香气,才踏着碎石拼成花纹的路往游廊走去。

妙音捧着香炉在台阶上清灰,抬眼见到曹霑,惊喜得叫起来道:“占姐儿!你可回来了!”

曹霑忙制止她,低声道:“妙音姐,你好!太姨好!”

妙音忙答:“大家都好!”

散花在屋里听见妙音的喊声,急忙跑了出来高兴地问道:“怎么?占姐儿回来了?”

曹霑也连忙制止她,对他们道:“别作声,别作声!太姨在哪儿呢?我要悄悄地去看太姨!”

妙音和散花忙放低声音道:“太小姐在后园看书呢!”

曹霑道:“我到后园看太姨去,一会儿再来看姐姐。”说罢就往后院轻轻走去。

走出游廊,只见紫藤架下的石桌上,推开一本书,桌旁石鼓上却未见人影。

曹霑再往前走几步,便见池边竹林前,李芸正在伸手喂丹顶鹤。天气有些热,李芸什么发饰都未戴,一头乌云松松挽了个髻儿,穿着一身月白罗衫裙,衬着她那略带苍白的脸庞,和明镜的池水倒影相映,就象玉雕一般。

曹霑不想去打扰这恬静安详的景象,不觉看呆了。直到丹顶鹤把李芸手中的食儿吃完了,扇着两个大翅膀,踏着长脚跳着舞着走开了,曹霑才轻轻叫了一声;

“太姨!”

李芸闻声抬头,她觉得看到曹寅年轻时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曹霑又轻轻地喊了一声:“太姨!”

李芸映了盹眼,定睛细看,才看清是霑儿站在廊前。

李芸这才回过味来;是霑儿回来了。她惊喜地叫道:“霑儿回来了!”

曹霑急忙跑过来,又是一头扑到李芸怀里,打开了话匣子,叽哩呱啦,说得没完没了。还告诉李芸道:“我和大表哥到圆明园去玩,一路上谈了许多事儿,还和太姨联着哩!”

李芸诧异道:“怎么会和我联着?”

曹霑道:“是呀!我们谈到了梭罗子,谈到了高青邱,我不是在太姨这儿看过他的集子吗?他因写上梁文获罪,也是从太姨口里知道的呢!太姨,大表哥知道的事儿可多了。可他再多,也没有太姨的多!”

李芸听了曹霑孩子气的话,不觉笑了起来。

李芸问了他许多京城的事,对郡王府、圆明园都问得很仔细。

曹霑说着说着,不禁觉得奇怪:太姨怎么会关心起这等世俗之事来?便问到:

“太姨,您问这些做什么?”

李芸眼睛凝视着前面,意味深长地:“从前,许多事情都自觉无份,万事落个清净就行了。可是,今天看来,还是不行。诸般事物,隐隐约约都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儿,在向四面八方牵着呢。汤若士说得好:‘人生如走马灯,才有暖气便动。’你要想停下来,除非把灯灭了。……”

曹霑听了,朦朦胧胧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抬起头看着李芸,心想,许是自己走得久了些,太姨跟前过于冷清,觉得到处空荡荡的,太寂寞了吧?因此,便想使太姨高兴起来。

他直起身子对着李芸高兴地道:“太姨!这回我到京城,给太姨带来一样东西,太姨定会喜欢!”

李芸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霑儿神气的模样儿,微笑地问道:“哦?是什么东西?”

曹霑急忙探手,从腰间解下“十八子”,每粒都油光闪亮,黑得象墨玉一般,向李芸献了过去。

李芸不觉又迷惘起来,这情景,使她想起许多往事。她迟迟地伸手去接,多少回忆,都来到了她的眼前……

曹霑知道太姨素来不爱这些身外之物,但认准这串十八子,太姨是会喜欢的。没想到拿出来后,却使太姨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半晌,曹霑深怕惊醒了太姨一般,轻声问道:“太姨喜欢吗?”

李芸也轻声问道:“哪儿来的?”

曹霑道:“弘历宝阿哥送给我的。”

李芸不自觉地犹豫了一下,脑子里闪着:何等相似,何等相似呀!三十年前,亲王赐给曹寅迦南香串,曹寅将它送给了我;三十年后,弘历宝阿哥赐给霑儿十八子,霑儿将它送给了我……她从曹霑手上轻轻地拿了过来。

迦南香串而今香味犹在,这十八子玉石微温尚存;祖孙二人竟这等相似,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而祖孙二人的命运绝不相同,却又早在她的意料之中。这株曹寅的根苗,怎么才能抵挡得住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风暴呀……

她看着曹霑,禁不住万般惋惜起来。

曹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儿,李芸情感的瞬息变化,他都感觉得到。他对太姨不但充满崇敬的心情,也充满了爱慕之情。他有时想到,要象太姨那样自由自在多好?但他又深深感到太姨是不快活的,是有一种什么也弥补不了的憾事似的……

他真想陪太姨多说会儿话,但又急于想去看望想他的妈妈——娘。

他看到太姨收下了他的十八子,又高兴了起来。一把扶着太姨道:“我扶太姨到屋里去吧,天都快黑了。”

李芸拉着他道:“不!我喜欢外面。你回来还没去看过夫人吧?!”

曹霑道:“没呢。”

李芸道:“快去看夫人去吧!”

曹霑答应着,便和太姨告辞。

当他转身向游廊走去的时候,只听李芸吟哦道:

“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

曹霑知道这是老杜的诗句,原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但太姨在此时念出,便觉意思深切。曹霑不觉停了一下,想再回到太姨那儿,陪太姨多说会儿话。但转而一想,反正自己已经回来了,等看过娘以后再来也不迟。因此,就径自往马夫人院里走去。

曹霑去看太姨的这段时光,双燕却留在老太太跟前。

太夫人又问了一些王妃、郡王的情况,和曹霑在王府的起居等细节,随即要双燕去为曹霑收拾屋子,把白嬷嬷留了下来问长问短,想到哪儿问到哪儿,白嬷嬷随机应变,专拣好听地说。老太太问了个遍,这才放下心来。

双燕随着曹霑在老太太屋里,只管专心致意回老太太的话,屋里的姐妹们都没来得及仔细看一下。不过她知道金凤没在屋里。这会儿老太太要她去收拾屋子,心想总会见到金凤了。小爷回来了,她都不知道,不来迎接,这倒是一反常规,有些令人纳闷,她会窝到哪儿去了,一时分不开身?说真个的,我们走了半年多,她可是清闲,见了非好好数落她几句不可!

天气已经很热了,双燕回到曹霑屋里,怎么竟会有一股寒气逼来,倒象许久没人住似的,她忙把窗户大打开。屋里的摆设,倒也明窗净几,锃亮无尘。金凤这鬼丫头,仍然不在屋里。

她把从北京带回来的书画、衣服等物件,都分门别类放在原来的地方。她一面清理放好,一面心里想着:好个金凤,还不照面呢,看我今儿晚上不整治你!

她清到曹霑留给金凤的扇子、串珠,清到澄心、茶仙等姐妹送给金凤各式各样的端午节小玩艺儿,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她想到在船上时,小爷定要她把这些礼品,马上清出来放在手头,以便一到家就送给金凤的情景,不由地笑了起来。要是真照着小爷说的去做,回到汉府这么半天,手上还捧着送给金凤的东西,那才笑死人哩!

她又拿出王妃赐给她的一对珠花,只要稍稍动一下,那花蕊上的小珊瑚珠子一颤一颤地,真个逗人爱!当她叩谢恩赏回屋,拿给小爷看,小爷也爱不释手。这次回来,她想,自己随小爷出来半年多了,在王府,除了接驾,什么场面也见识过了。来京城一趟,总要给金凤带点什么奇巧货才行呀。金凤眼光又高,二五眼的,她可瞧不上呢!因此,她就想到了王妃赐给她的这对珠花。她决定送给金凤一支,自留一支。她俩总在一起,就是与众不同。

看看四外无人,又悄悄从自己包袱里拿出梳妆匣子,取出小绿绸包儿,轻轻打开一个小盒儿,里面装了一只绿珠子穿成的小孔雀,开屏的尾巴上,还有红黄蓝三色翎眼呢。不知耕云是从哪儿买来的?她拿这只小孔雀和珠花在一起比比,一个是珠光宝气、富丽堂皇,一个精致无华、小巧玲珑。她宁愿把一对珠花都送人,也舍不得这只小孔雀呀!

正看着,忽听窗外有人走过。双燕急忙把小孔雀收了起来。心想一定是金凤来了!刚想藏起来吓唬她,走进来的却是个打杂的小丫头。

小丫头一见双燕,高兴地喊着:“双燕姐姐,真是你们回来了!这回屋里可该热闹了,小爷走了这半年多,屋里冷清坏了!”

双燕笑道:“冷清就冷清呗,哪还来个冷清坏了呢?这坏了的冷清倒是个什么样儿?”

说得小丫头也笑了起来。转身看见桌上放了一摊子小玩艺儿,忙凑到桌子跟前看道:“哟,哪儿来这些宝贝?都是从京城带来的呀?”

双燕一边指着一边道:“喏,这是王府里的姐姐送给金凤的,这是小爷带给金凤的,这是……”

双燕还没说完呢,小丫头睁大眼睛看着双燕道:“慢,慢!双燕姐姐,这桌上的宝贝,都是送给金凤姐姐的?”

双燕答道:“是呀!”

小丫头笑道:“金凤姐姐都走了好几个月了!”

双燕听了,大吃一惊,忙问道:“金凤走了?到哪儿去了?”

小丫头道:“回家了呗!叫她哥哥嫂嫂把她接回家去了。”

双燕追问:“为什么?”

小丫头道:“谁知道呢!你们走了没多久,太太就命人把她哥哥嫂子喊了来,把金凤领回去了。金凤姐姐走的时候,只是给上边磕了头,脸儿煞白,什么话儿都没说。”

双燕听了,一股凉气直冲顶门,轻轻“哦”了一声。

小丫头忙道:“双燕姐姐,你可别说我说的,上边怪罪下来,姐姐你可是知道的!”

双燕答应了一声。怪不得谁也没告诉她呢。汉府的规矩,下人们之间是不许传话的,更不许议论主子的事儿。可我的好金凤呀!你怎么竟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呢?她不由想起离开汉府去北京时,金凤流泪的情景,难道她那时就知道了?双燕越发后悔不该和她打闹,没有和她好好地说几句体己话儿。这如今到哪儿找她去呀?……

双燕回来后的满心欢喜,被这一瓢凉水全泼灭了。她看着曹霑留给金凤的扇子和串珠,猛然想起这个消息万万不可让小爷知道!小爷要知道金凤走了,从此再也见不着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儿呢,这可怎么好?

她匆匆将桌上礼物一股脑儿都收到抽屉里,便向马夫人屋里走去。

双燕走进马夫人的小院,还没踏上画廊的台阶呐,便闻到药味儿了。双燕不免又添上一缕哀愁,

只听拈花道:“双燕,你们可来了!占姐儿呢?”

双燕连忙拉着拈花询问道:“夫人可大安?”

拈花低声道:“从你们走后,夫人一直不消停,痰里都带血丝儿了。这几天才略略好了些儿。刚才老太太屋里小丫头跑来说占姐儿回来了,把夫人乐得了不得,又咳了一阵,这才刚好一点儿,要兰香侍候着起床呢。”

双燕忙走进里屋向马夫人叩头请安。

马夫人正靠在椅子上,要兰香给她梳头。见到双燕,高兴地先问了王爷、王妃的安,这才问怎么不见霑儿?

双燕告诉马夫人,小爷向太小姐请安去了,等会儿就会来的。还把曹霑回来、不让通报的事儿也说明了。

马夫人听了格外喜欢,更想快些看到儿子调皮的小模样。

双燕瞅这工夫,便问道:“夫人,我们回来这一会儿了,怎么不见金凤呐?”

马夫人一听金凤,喜悦的脸庞立刻现出一层悲戚来,勉强道:“她亲哥哥嫂子把她领回家了。”

双燕着急地道:“这可怎么好?”

马夫人问道:“怎么?”

双燕道:“小爷不论在王府,还是在路上,但凡见到一点什么新鲜事儿,总把个金凤念上一两遍。在王府扎风筝,还说给老太太捎个信儿,要把金凤接去呢。这回回来,还给金凤带了扇子、串珠什么的。要是猛的知道金凤走了,再也见不着她了,那怎么行哪?小爷?”脾气儿夫人是知道的,这可怎么了结?”

马夫人亦犯起愁来。

拈花和兰香忙着在旁出主意,好把金凤走了的事儿对霑儿瞒哄过去。

曹霑走出扫花别院,快步向马夫人屋走去。都快进院了,忽然又转身向王夫人正房走去。

他想:先去看娘,待不了一会儿,娘就会叫自己去给妈请安的。先看了妈,再去看娘,那就可以在娘那儿多待了。因此脚步更加放快起来。

姹紫远远地看到曹霑,就笑着叫起来了:“啊呀!占姐儿,你从哪儿飞来的?快停步,别过来!不能过来!”

曹霑奇怪地立即停了下来。

只见姹紫三步并作两脚地跑了过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没等曹霑回话呢,又急忙告诉道:“你还不知道吧?太太给你生了个小弟弟了,还没满月呢,懂吗?”说完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曹霑被她这一串连珠炮似的话儿都搞胡涂了,直楞楞地看着她。

姹紫笑道:“怎么?我的小爷,没听懂哪?”然后一字一字地高声道:“你妈给你生了个小弟弟啦!”

曹霑这才明白过来,高兴得跳了起来道:“妈生了弟弟了?真好!”说完就往屋里跑,

姹紫一把拉住他道:“哎呀!我的小爷,月婆婆的房间,是不能进去的!”

曹霑不解道:“怎么?不能进去看弟弟?”

姹紫道:“不能!别人说你胡涂,我还不信呢。这回我可信了!你弟弟不足月生下来,这会子又没满月,怎么能看呢?快走吧!等满月再来抱弟弟吧!”

曹霑看了看姹紫,到了也没明白为什么不能进去看弟弟。只得走开,向马夫人那里去了。

马夫人知道儿子回来,容光焕发,精神登时爽朗起来。双燕走了以后,还是不想上床。要拈花把窗户打开,要兰香把床铺好,把痰盂倒干净。又要拈花扶着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自己。正感到有点不支,从镜子里便看到霑儿跑了进来。

马夫人急忙转身,眼睛和儿子的眼睛相遇。曹霑觉到妈妈眼睛的光彩落到自己脸上,也来不及向妈妈施礼,便一下窜到妈妈怀里,抱着妈妈一句连一句地叫了起来。

兰香抿着嘴儿笑着,急忙过来和拈花一起扶着马夫人坐下。

拈花笑道:“小爷才去京城几个月,就象离了南边几年似的。这么和夫人亲热,夫人受得了吗?夫人刚才还咳呐。”

曹霑忙看定妈妈的脸,见妈妈脸颊有着红潮。心想,是因为自己回来,妈妈高兴才有的。便贴着妈妈的脸颊问道:“妈妈还吃药吗?”

马夫人道:“也不过吃点儿家常补药。我又没什么了不得的病,多吃药有什么好?听说京里风行太阳膏子,王府里也时兴吗?”

曹霑寻思了一下,答道:“没听说呀。我倒听小五爷说过什么太阳膏,只当耳旁风,没理会。姑姑和姑父不喜欢用药,王府里没人提起过。外边倒有人在鬓角上贴了两小片乌金纸,兴许就是太阳膏吧!”

马夫人看着儿子天真懵懂样儿,不愿让他知道自己的病,便转换话题,问他在京师可住得惯?

霑儿回道:“住得惯。就是气味太重。”

马夫人不解道:“你住在郡王府,天天出入深宅大院,能有什么气味不成?”

曹霑笑道:“不是闻的气味儿,是到处都有的天气儿!”

马夫人越发不解了,皱起眉头道:“怎么越发不通了?天气哪儿没有呢?天气,自然是到处都有的啊!”

曹霑偎依着妈妈,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说下雨、刮风、出太阳的天气,我是说京城里到处都是天子气!不论你走到哪儿,都有他在!”

马夫人听了,不禁担心起来,斥道:“快不要说这话了!小小年纪,最忌胡言乱语,编俏皮话儿!尤其是咱家,金鸾殿坐垫上绣的狮子,既在台盘之上,又在台盘之下,空有其表。经不住一个手指头,一捅一个窟窿。今后可不许你瞎说啊!”

曹霑看妈妈真个急了,便忙答应再不说了。哄着妈妈,顺口说些乖话。

曹霑一直在妈妈屋里说东道西的,把什么事儿都丢开了。还象小时刚有桌子高那会儿一样,边说边开着抽屉,翻翻这,找找那。

马夫人疼爱地看着他,连眼都不愿鿃一下。

曹霑在梳妆台镜前看到一个葵花首饰匣子,他是知道妈妈从来也不戴珠宝的,不知这葵花匣子里会有什么样的首饰?

他拿起葵花匣子,转着圈儿找到开关,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一块小圆玻璃片儿,还有一块和玻璃片儿一样大小的圆象牙片儿。这倒是他从来也没见过的玩艺儿,不觉好奇起来。

他看看妈妈的脸,又看看那匣里的圆玩艺儿,只见那象牙片上有些刻纹,玻璃片儿也有些凸起来。

他用询问的眼光看定马夫人……

马夫人才轻声教他道:“你先把玻璃对准下面的象牙片儿,然后从玻璃上向下看!”

曹淫正照着妈妈的话去做。只见他的手指有些颤抖起来。他连忙把玻璃片儿放下,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

马夫人道:“是呀!是妈妈的像。这是佩兰夫人的手笔。”

曹霑高兴道:“是她给妈妈刻的像?这么精致!活象真的!”

马夫人微笑道:“你上北京时,佩兰夫人来陪我玩了几天,顺手给我刻的。这就得有块凸起来的圆玻璃压在上面才看得出来。这玻璃也是她拿来的。”

曹霑道:“刻得真好!”随即贴在妈妈身上道,“妈妈,赐给我吧,我替妈妈保存。我好朝夕供养着!不论我到哪里,随时随地都有妈妈在我身边!”

马夫人微笑地看着他,也未置可否。

曹霑便机灵地把葵花匣子合上,纳入怀中。惟恐妈妈变卦,赶快向妈妈告辞。

马夫人笑了。轻轻说道:“你忙着跑什么?”

曹霑支吾道:“妈妈累了,也该歇歇了!我晚上再来给妈妈请安!”

说罢,也不和拈花、兰香打招呼,便匆匆走了。

曹霑揣着妈妈牙刻画像出来,一心惦着金凤,便往自己屋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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