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惶恐地跪在王妃面前,详详细细回答王妃的询问。
王妃道:“小爷和表小爷搬到明德堂,起居什么的,就全仗着你们侍候了!他们下了学,都干些什么?和些什么人交往?你心里就该有个谱儿。”
澄心道:“回禀福晋,自从选派奴才侍候小爷以来,奴才的心无时无刻不在小爷身上。搬到明德堂以后,心想,担待更重了。饮食起居,更加小心,因为这屋子一半联着二门,跟敞开的一样,交往什么人,无管家里、外头,房里、下边的,都得着实留心些个。小爷还没定性呢!跟好的学好,跟坏也难免沾染。小爷每天下学后,和谁在一起,到什么地方去,什么时候回来,奴才都一一记着。不知奴才做得对不?奴才无知无识,请福晋示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三寸长、两寸宽的小折子来,双手捧着上呈王妃道:“请福晋过日!”
王妃接过翻开一看,不觉诧异她真有一本账。只见上面写着:
三月初一日己时,恭亲王召见。午时归,带回葫芦两只。
………………
四月初十日寅时,和表小爷一同去圆明园,申时归。
………………
五月初一日未时,韵华小五爷相约外出,酉时归。带回雌雄剑一对。
………………
王妃一边看,一边顺手翻着,见折子上真个是一天都不差。不由转忧为喜道:“难得你这么有心!快起来!对我说实话,小爷有没有在外边过过夜?”
澄心回答道:“回禀福晋,没有。”
王妃仍不放心地追问:“真的?”
澄心道:“真的没有!小爷从来没有在外过夜!奴才若有半句谎言,请福晋降罪!”
王妃这才叹了口气道:“这我心上一块石头就放下了!”然后又用眼睛盯住澄心道“小爷和你们四个大丫环处得怎样?”
澄心略一迟疑,重又跪下道:“请福晋恕罪!奴才不敢说。”
王妃诧异道:“怎么?当初派定你们的时候,就已经对你们交代明白了。有的是几辈子老人的子女,有的是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的孤儿,只要把小爷侍候好了,小爷不嫌弃你们,你们就可以侍候小爷一辈子!有什么不敢说的?”
澄心道:“王爷、福晋对下人们恩重如山,奴才们只应寻思如何报答才是。可是,人心隔肚皮,有些事儿,哪能想到呢……”
王妃吃惊道:“难道出了什么事儿了不成?”
澄心连连叩头道:“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几宿都没合眼了,一直在寻思怎么来禀报福晋……”说着,禁不住哭了起来。
王妃着急道:“恕你无罪,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澄心道:“笔花她……”
王妃问道:“她怎么?”
澄心道:“她跳井了!”
王妃一怔,怒道:“有这等事?”
澄心道:“请福晋息怒!听奴才过细往上回!”接着便从福彭要茶仙来扎风筝说起,直到舞剑后,安顺要小丫头来叫笔花回茶上止,从头至尾地述说了一遍。
王妃余怒未息:“事先为什么不来禀报?”
澄心道:“奴才想,王爷那时远在边陲,王府内外大小事,都要福晋操劳,小爷要个丫头来扎风筝,临时调个丫环去顶替,这种提不上口的小事儿,咱们奴才们就自己办了吧,哪曾想笔花会寻短见呢?”
王妃沉吟道:“说的倒也是!”
澄心又回道:“回禀福晋,依奴才看,幸好把笔花调到茶上了。”
王妃不解地问:“怎么说?”
澄心解释道:“笔花在小爷屋里,在茶上,都没有人苛待她,小爷对她也不错。就是她自己平索孤傲点儿,要不,小爷怎么就叫她去茶上顶茶仙呢!”
王妃思量着道:“调茶上一个小丫环,不去顶替也罢。”
澄心道:“恕奴才直言,要不派笔花去顶替,那可就麻烦了。”
王妃仍不解道:“怎么?”
澄心连忙说出一番道理来:“但凡一个人要寻短见,总不是一时半时决定的。要是笔花在小爷屋里寻了短见,咱们奴才背黑锅倒也没有什么,小爷可怎么办哪?要传了出去,那才是遍体排牙说不清呢。幸好,安顺把她叫到茶上,这不但是小爷福星高照,也是奴才们的造化哩!”
王妃听了,赞许地连连点头道:“唔!唔!想得周到,想得周到!你就好好侍候小爷吧!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澄心忙谢恩道:“托王妃洪福!奴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一辈子侍候小爷,也就是奴才的造化了。”
王妃还有些不放心,问道:“砚侬和墨香怎么样?”
澄心道:“砚侬还差不离儿。就是墨香,有点儿不顺小爷的心。”
王妃不禁“哦”了一声,等待她说明原委。
澄心接着道:“奴才就应遂主子意。墨香有时就爱和小爷拧着劲儿。”
王妃道:“小爷讨厌她吗?”
澄心道:“看样子,小爷还偏爱找她!”
王妃略停了一下道:“这样倒好!对小爷不能人人都百依百顺,是得有一个半个呲毛展翅的才好!”
这时,外闾传来王爷回府的声音。
王妃忙对澄心道:“你且回去吧!凡是知道笔花事儿的人,一律不要再说了!若有走漏的,绝不轻饶!”
澄心忙应:“是!”
王妃又道:“小爷屋里的丫环,过天就给你们补上。”随即命丫环取出几本小折子交给澄心道,“从今后,你只管接着记,越详细越好!十天半月给我送上来一次!”
澄心答应着,行礼退下。
王妃独自思索了一会,看看手中的折子,感到事情这么着,对福彭来说,还算是好的哩!她便出门想到四外查看一番,正赶上纳尔苏牵着福寿走了进来。
王妃忙迎上前去招呼。纳尔苏脸色铁青,应了一声。福寿上前请母亲安,纳尔苏就带着福寿到小书房去了。
小书房是纳尔苏独自办公阅读的地方。没有王爷的吩咐,任谁也不能擅自进去。
王妃见纳尔苏牵着福寿进了小书房,随即升起疑云一片:福寿似乎从来还没曾受过这般宠幸。可是,从王爷的神色来看,又不象是高兴的事。那么,莫非是福寿闯下了什么祸不成?但从福寿一本正经的面容上看,不象是惹了什么事儿……
她往小书房门前走了几步,倾耳听去,听不见他父子二人的声息。莫非说帖的事儿犯了,王爷知道了?……她极担心纳尔苏找福寿是关系着福彭。
福寿是王妃的次子,比福彭小几岁。由于王妃怀他时久病,胎内亏损,生下后一直虚弱。因面素重武功的纳尔苏,在次子福寿身上,也只得例外。
福寿和福彭不但在长相上差异很大,在性格上也迥然不同。福彭生性豪爽,福寿却爱攻心计。他对母亲偏爱哥哥福彭暗自不满,但从不流于形色。自从表弟曹霑接进府后,也居然压他一头,就更加委屈起来。
平素他对福彭飞扬拔扈,很看不惯,对表弟曹霑骄纵出格,小小年纪就信口议论,随意荒唐,和丫环小子们没个上下,对家里家外没个界线,也很不以为然。他对曹霑书房上课不专心听讲,不尊重师长,在下面弄小玩意儿,尤为厌恶。
他深知自己不为母亲喜爱,除了早晚和兄弟一起到上房例行请安外,很少到上房去,也绝不和丫环小厮们言笑,主仆界线分明。他的衣食起居,都由从小带他的郑奶嬷嬷一手张罗。郑嬷嬷就如同他的亲娘一样。郑嬷嬷言谈之中也经常流露为福寿抱不平,常说他如同后娘孩儿一样。
因此,福寿天天盼着王爷回来。王爷常年在外,每次回来,对福彭兄弟都是一视同仁。只有在王爷回来的日子里,福寿才感到扬眉吐气,是王府的小主人。
这天晚上,郑嬷嬷侍候福寿睡下的时候,从怀里摸出个小粉红纸包儿来,要福寿看看,是什么玩意儿?福寿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包了一粒红豆,包豆的纸上写了两句诗,只见:
福如东海龟有德,
彭老千年鹤之性。
福寿看罢,脸都气黄了,忙问嬷嬷哪里得来的?
嬷嬷告他,是王府后角门上扫街的小厮拾得的。早先就拾得有,交上去后,传话下来,叫把它扔了,只当没看见。扫街小厮见这红豆子净光鲜红,怪好看的,舍不得丢,就装起来了。前儿个,扫街小厮央我给他钉个扣子,我见他衣服口袋里这个红纸包,还以为是哪位爷赏赐给他的宝贝呢,我叫他拿出来给我,我好拿给你看,是个什么稀罕物儿?
福寿怒道:“简直无法无天了!此事定要禀报王爷知道!再要胡闹下去,咱王府的家风,都要让他给败坏完了!”
郑嬷嬷吓了一跳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大的干系?”
福寿将纸包往怀里一揣,气愤道:“别问了!以后也不许提这个事!太不成体统了!”说罢,脸冲里,一头子躺下了。郑嬷嬷也就不敢再提再问了。
接连几天,福寿揣着小纸包儿要找父亲,但纳尔苏在南苑狎马未归,他只得不露声色地等着。
好不容易把父亲等了回来,但父亲身边总是有人,瞅不到一个空子能够单独去见父亲。这样又琢磨了两三天,终于在这一天,乘父亲从外边回来,下马独自往里走的时候,福寿从回廊边急忙跑出迎了上去,向纳尔苏请安的同时,忙道:“父亲!孩儿有要享禀报!”
纳尔苏问道:“什么事?”
福寿道:“孩儿不能在这儿说。”
“哦?”纳尔苏警觉地牵着福寿,便带他往小书房里走去,随即斥退下人。
王妃正在坐立不安,刚想往佛堂走去,只见王爷贴身太监吉庆被召进去,很快又走了出来。不一会儿,就见吉庆领着郑嬷嬷走进了小书房。
王妃见郑嬷嬷进去,悬着的一颗心,反倒放下了。暗自念佛道:“阿弥陀佛!看来不是福彭的事了!”
这时,又见吉庆快步出来向外走去。心想,莫非福寿和他奶嬷之间有了什么差错不成?吉庆又去干什么了呢?……。王妃虽是满腹狐疑,但想到这二人都与福彭挂不上,倒还较比放心。
待了一会,吉庆领着一个小厮快步走进了小书房。王妃只觉着这小厮面熟。是茶上的?膳上的?还是门上的?可记不清了。但绝不是跟福彭的!因此,王妃断定:王爷小书房里的事儿,与福彭无关!因此,便静下心来,到里屋继续抄写经文去了。
小书房里,纳尔苏满脸阴云密布,福寿垂手立在桌旁。桌上放着打开的粉红小纸包,中间放着一粒鲜亮的红豆。
纳尔苏不论办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绝不拖沓。他在南苑狎马时得到的说帖,回来当晚就派出心腹太监、马官等四出调查回话了。他治家极严,生平最恶好色之徒。他认为世上一切坏事,皆由好色引起。因此,他对下属,只要是沾染了“色”字,绝不轻饶!他绝没想到自己的长子竟会如此堕落!这使他极为痛心!
他深信王妃不知,他也不愿王妃知道。他感到这都是由于自己长年在外,没有时间来治家教子的原故。
今天,他回得府来,没想到在家中,也发现了说帖。这说明福彭在外沾花惹草,已经滥到何等地步!他决心要把这桩事儿刨根问底,查个明白。
郑嬷嬷和扫街小厮禀报了说帖的来源,跪在一旁。这时,吉庆又带进来了门上的总管常保。
今天,常保见王爷进了府门儿,踏踏跛跛地转了一圈,便吩咐下边:来了够格儿的,就到茶上安顺总管那儿禀报;一般的,就回了,说王爷不得闲。说罢,便到安顺那里谈吃喝去了。
两人正谈得高兴,门上小子慌里慌张跑来告诉他,吉庆把扫街小厮叫去了,说王爷有“请”!
常保、安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脸色发黄。下人们都知道,只要吉庆一说王爷有请,就会有一场风暴卷起!
安顺道:“伙计,别是那死丫头的事儿犯了吧?”
常保道:“死了个丫头的事儿好说。何况谁也没推她,是她活腻了,自个儿跳下井去的。别是那小纸包儿的事犯了,可就捏不住了。”
安顺道:“瞧你那付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儿!小纸包的事儿,早由咱们大总管禀报了福晋,就是千钧重担,也落不到咱们肩上了。”
常保道:“那你今后合着说,还能在王府呆呀?还打不打算要主子信得过你?”
安顺不解道:“此话怎讲?”
常保着急道:“啊呀!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你们把担子都推到福晋那里去了,福晋和王爷还不是一回事儿吗?难道王爷为这事还会把福晋怎么着?可福晋要知道下人把担子都推到她头上,不为她挑,那,可就没我们的好果子吃啰!……我的老公公,你品过味儿来了吗?”
安顺一琢磨,忙拍着常保道:“有你的!这么说,我们不该把这事捅到福晋那儿去啰?”
常保两眼滴溜溜一转,狡滑地道:“不!得捅上去!但到节骨眼上,又得揽下来。这样才能使福晋心里明白:哦——!是咱们成心替她把担子给承担下来了!这样,福晋心里自然认为咱们靠得住,以后就离不了咱们呀!”
安顺赞佩道:“有两下子!不过,王爷对咱们可不会轻饶呀!”
常保道:“叫劲儿就在这儿!舍不得孩子,哪能套住狼呀?……”
正说着,吉庆象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
安顺和常保都愣住了。不知这回是要“请”谁?
吉庆什么表情也没有地道:“常保!王爷有请!”
安顺的心这才落地了。心想,不会是笔花的事犯了……
常保看了看安顺,只得硬着头皮跟随吉庆走了出去。
安顺见常保前脚走了出去,后脚就跑到吉祥那里通风报信去了。
在这一辈总管里面,常保年纪比较轻。他一直想做王爷福晋的心腹,苦于撬不开缝儿。再说,中间还隔着吉祥、吉庆这些大太监。茶上安顺虽说和自己平辈,但此人一肚子坏水儿,吃人不吐骨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拉拢,不能得罪。
常保一边随着吉庆往上房走,一边急急寻思,如果真是说帖的事儿抖落出来了,他就一揽子都包到自己身上。虽说自己皮肉免不了吃苦,但对上面,层层路子就都铺开了。
常保走进小书房,见到王爷桌上小粉红纸包儿,就象吃了定心丸似的,在桌前跪下,还没等王爷开口,就磕头如栽葱捣蒜一般,连声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纳尔苏只说了一个字:“讲!”叉开两脚,稳坐上面等他说明。
常保从发现说帖那天起,一直说到桌上这个小纸包儿止,都未向上禀报,也未上交,一古脑儿全揽在自己身上。说自己压根儿没把它当一回事就给扔火里烧了。桌上的小纸包儿,是扫街小厮拾了交上来,打开看了红豆子好玩,就给他玩了……总之,确实把上面下面有关说帖的事儿,全都揽到自己头上来,既未上推,又未下卸,都由他一人承担。
纳尔苏见常保流水般说完,便命跪朝一边,要吉庆立即去把福彭的四个小子叫来!
吉庆奉命出屋。
福寿在一旁道:“回禀父亲,哥哥的四个小子,只剩下三个了!”
纳尔苏道:“怎么只剩下三个?”
福寿道:“金泉早就跑了!”
纳尔苏怒道:“跑了?怎么跑的?”
福寿道:“哥哥吊打他,夜里也不把他放下来,第二天就找不着了。”
纳尔苏问:“什么时候的事?”
福寿道:“元宵节时候的事。”
纳尔苏两眼逼视常保问:“门上是干什么的?”
常保又叩头道:“奴才罪该万死!那天正是灯节,金泉出门,啥也没带。奴才和门上小子都以为他去看灯了,哪知他这一去就不回来了。第二天,大总管吉祥知道了,立即派出人马,哪儿也没找到。后来,听说后门桥那块儿冻死了一个小子,穿的衣服和金泉一祥。那不是他还是谁?放着王爷府的福不享,要活活去冻死,命中注定该死,能怨别人吗?……”
纳尔苏鼻子“哼”了一声,他对吊打小子,死个奴才并不在意。一转头,福彭的跟班来喜、荣禄、长安三个小子,一个挨着一个提心吊胆地走了进来。见到屋内情形,“卟噔,吓噔”,都急忙跪倒。
纳尔苏声色不动,要他们禀报福彭所作所为,倘有隐瞒,绝不轻饶。
来喜素来机灵,又是福彭的心腹,一上来就诉说了福彭许多过五关斩六将的事儿。
纳尔苏眼放豪光,斥道:“要你这狗奴才为他报功吗?……”
来喜立即急转直下,把福彭吊打金泉,金泉跑了,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过错诉说了一番。因为他知道,金泉跑了是秃头上的虱子,自己不说,自会有人说的。由他来说,倒落得敢告发福彭的不是。
轮着荣禄,荣禄胆小,从进来就打哆嗦,该他说了,更是上牙打着下牙,只说和来喜见到的一样,其余就说不出来了。
纳尔苏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眼睛向长安看去。
长安生性倔强。这几天,正为着一桩事儿痛不欲生;
原来,他侍候福彭以来,常给福彭取个穿的戴的,和福彭四个大丫环常打照面儿,暗地对笔花竟生了倾慕之情。但想到笔花是福彭的贴身丫环,哪敢有非份之想。没想到天如人愿,笔花突然调到茶上了。长安有事没事,一天都要去茶上偷瞧个一两回。又挖空了心思,要和笔花说上一两句话才好。哪知笔花又调回小爷屋了。长安不禁嘲笑自己痴痴做梦一场。谁知靶场舞剑之后,笔花又回到茶上了。长安暗自高兴,自认为这次必可天遂人愿,要不笔花怎么两次都调到茶上来了呢?
这天一早,长安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俐俐索索,决心壮起胆子要与笔花搭上两句紧要话儿。刚跨进茶上的院子,只见安顺满脸横肉在那里吆喝,茶上的两个小子拿着杠子和绳子,在井旁捆一卷用草席裹着的东西。
长安上前笑嘻嘻地道:“这一清早,干什么呢?”
安顺大声斥道:“少来问!躲远点!”
拿杠的小子低声道:“笔花姑娘跳井死了!”
长安一听,如晴天霹雳,顿时就懵了。他啥也不顾地扑了过去,掀开席子一看,只见笔花惨白的脸上,双目紧闭,湿漉漉的,就如同泪水没有干一样。他肝肠寸断,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只得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子把笔花抬走了……
尽管事后,他打听了埋葬她的乱尸岗,也曾到她的小土包前烧了纸,喊了她一千声,一万声,但,她的冤屈,有谁来伸呀……
长安跪在地上,感到王爷的眼光射向自己,决心要为笔花伸冤。他连连磕头,大声道:“启禀王爷!奴才有事禀报!”
纳尔苏又是一个字:“讲!”
长安道:“小爷的大丫环,笔花姐姐,投井死了!”
福寿吃惊道:“笔花死了?”
纳尔苏一回头,福寿在父亲的逼视下,忙低声道:“请父亲恕孩儿无知,孩儿实在太惊诧了!”
纳尔苏很自然地想到,一定是福彭蓄意不良,逼死了丫。环。他两眼喷出怒火,压着嗓子问道:“为了什么?如实讲来!”
可长安除了知道笔花两次调到茶上外,什么事儿也说不出了。
倒是福寿接着把福彭和曹霑擅自调茶仙扎风筝,把笔花调去茶上的事说了一遍。并说笔花虽非福彭逼死,但也是福彭把她调到茶上致死的。
纳尔苏听了,未置可否,转问常保道:“门上的怎么说?”
常保在长安为笔花喊冤的时候,就琢磨该怎么编派才合适了。听到王爷点他,急忙磕头道:“启禀王爷,笔花是清早起来打水,够水桶,掉到并里淹死的!”
长安喊道:“不对!是跳井死的!”
纳尔苏眼光射去:“大胆!”
长安忙叩头道:“请王爷恕罪!笔花是大丫环,她从不到并边打水,是跳并寻死的!”
常保据理道:“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纳尔苏道:“讲!”
常保随即道:“笔花在小爷屋里是大丫环,自有小丫头打杂。调到茶上,到井边打水,就是正办了。常围着井边转,哪有不掉井的?何况她在上房惯了,手上无力,咱王府井又深,桶又大,她怎能招呼得开哟?刚好那天清早井边没人,井栏又低一点儿,把笔花捞起来的时候,井里还有一个水桶呢!再说,捞起来以后,眼睛闭得紧紧的,要是有人逼她,或是寻短见,那还会闭眼呀?……启禀王爷,奴才禀报是实,如有半点虚妄,甘愿领罪!”
这时,平郡王的鞍马长,一口气从圆明园跑进了王府,下马后直奔小书房而来。
他喘息未定,一腿跪到纳尔苏身旁,低声禀报道:“启禀王爷,宫里绣房太监说,小爷进去了两次。第一次进去后,绣工大妞镶上了一只红豆耳环戴了;第二次进去后,绣工大妞又镶上了另一只红豆耳环。都是宫里匠工给镶上的。奴才今天守候在外,一直等到散工的时候,绣工出宫门,太监指大妞给奴才看,果然是一边戴着一只镶着红豆的耳环!”
只听得“哪”的一声巨响,纳尔苏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文房四宝都跳了起来。他额上青筋突起,两眼怒火直冒,大叫道:
“王府内外严禁行走!立即把福彭给我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