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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楚楚笔花轻离人世 扬扬世子胡闹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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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燕得知王爷不但要考福彭,还要考曹霑,使她捏着一把汗。当她随着王妃的丫环们在大玻璃窗里看到靶场操练和舞剑,心想,王府比汉府的气派可大多了。曹霑射箭时,她连气儿也不敢出,待到看他连中三元,为王妃娘家挣得了光彩,自己也觉着体面。她见王爷牵着福彭和曹霑进来,便和别的丫环连忙退了下去。

双燕煞是高兴,正往明德堂那边走,没想到耕云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吓得双燕一时躲避不及。

耕云笑嘻嘻地道:“姐姐,你没看王爷考咱们小爷的武功呀?”

双燕羞答答地道:“怎么没看?”

耕云道:“真棒极了!咱们占姐儿还连中三元呢!”

双燕道:“知道!”

耕云道:“你在哪儿看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双燕道:“我随着福晋在大玻璃窗里看的。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耕云道:“我怕你没来看,不知道咱小爷连中三元,想来告诉你呢!”

双燕红着脸道:“以后别老往三门里跑,让别人见了说闲话儿。”

耕云道:“怕什么?我俩都是小爷从南京带来的。我是小爷的贴身小子,有个事儿什么的,还不该来找找小爷的贴身丫环呀?”

双燕嗔道:“看你胡说些什么?”

耕云接着道:“何况今儿全王府的人都到靶场见世面去了,我才来找你的。”

双燕道:“找我干什么?”

耕云从身上掏出一个旧荷包,道:“这是小爷在南方时候赏给我的。我日日带在身上,穗儿都磨光了。劳姐姐驾,给我换一个。没准还是姐姐给小爷做的呢!”

双燕听了,只得说:“拿来我看。”

耕云便递了过来。

双燕接过一看,果然是自己前年过年时候给占姐儿做的,没想到竟到了耕云手里,脸儿不由地又绯红了:“那我给你另打一条穗子吧!”说罢,拿着荷包转身就走。

耕云喜孜孜地轻声喊道:“姐姐,荷包里的东西,你就收下吧!呵?”

双燕一听,就象烧着了手似的,回身就把荷包往耕云这边掷过来,忙道:“荷包里有什么东西?我可不要!”

耕云慌忙拾起,哀告道:“好姐姐,你不要就不要,你换好了穗子,原封不动还我就是了!哪能丢了呢?”

双燕想想也是,便立住不吱声了。

耕云涎着脸求道:“好姐姐,里边的东西,只当没这回子事儿,你帮我换换吧!”说着就将荷包送了过来。

双燕没好气,想了一下,拽过荷包,就转身快步往里走了。

耕云兀自出了一身冷汗。

双燕回到明德堂,静悄悄的,知道靶场还没散完呢,只见笔花独自倚着栏杆,舞剑的戎装也没换,脸上挂着泪水,痴呆呆地看着前面。

双燕不由地喊了一声:“笔花姐姐!”

笔花见是双燕,不禁长叹一声道:“双燕姐姐,我这一下,可完了!”

双燕奇怪地道:“什么可完了?你们舞剑舞得这么好,我作梦也想不到呀!今儿可真是开了眼了,你们得费多大功夫才能练得出来呀?这王府的丫环,可真不好当呢!”

笔花道:“双燕姐姐,你这话可说对了!王府的丫环是不好当。我好不容易盼着回来了,又睡在我原来的地方了,只想小小心心地别出差错,兴许就会留下我,不叫我到茶上去了。没想到,越是小心,越出差错!……真是没法说,越是怕出错,它还偏找上门来!就拿今天来说吧,腰带穗儿竟会和剑柄上的穗儿缠到一起了!幸好墨香眼快,一伸手就帮我蹬开了。要不,这一场舞剑,就坏在我一人手里,那可怎么收拾呀?”

双燕安慰她道:“现在不也挺好的吗?王爷还赏赐了呢。再说,你们舞剑的时候,大伙儿看了大气都不敢出。你说你出了差错,看的人还没觉出来呢。别往心里去了!”

笔花出了一口长气道:“但愿这样吧!双燕姐姐,你不知道,我可真怕再到茶上去呀!”

双燕感到笔花一提起茶上,就打心眼儿里害怕,不解地问道:“怎么?你这样骇怕到茶上去?”

笔花推心置腹地道:“双燕姐姐,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干累活,我到茶上和下边丫环们也处得挺好的。可我就是怕茶上总管安顺!他只要拿眼一看我,我浑身汗毛都会竖起来!”她越想越怕,接着道,“双燕姐姐,我也不知道我怎么那么怕他?”

双燕懂事地问道:“茶上总管安顺,怕他怎的?他还不是和别的老公一样!”

笔花浑身都有些颤抖地道:“正因为是老公,才更害怕呢!双燕姐姐,我怎么老觉着我这命,会送到他手里……”不由地啜泣起来。

双燕连连安慰她道:“别胡想了!你和他无仇无冤,他干吗要害你呀?”

笔花道:“我也说不上来……”停了一会儿,又问道,“茶仙还好吧?”

双燕告诉她道:“挺好的!自从我们小爷要她留在我们这边,你们小爷也就没说的了。茶仙又会用蒲草编小玩意儿,什么小笼子,小花篮儿,小粽子……我们小爷成天扯些草来要她编,她手也真巧,什么都能编出来!”

笔花羡慕道:“她的命真好!她也比我能撕罗得开。我命真苦!”

正说着,澄心早已换了平日穿的衣服,走过来喊道:“笔花,怎么还不去换衣服呢?茶上总管派小丫头来叫你了。王爷的赏赐,你那一份放在你衣服旁边了,你走的时候带走吧!”然后笑嘻嘻地对双燕道:“双燕姐姐,你没去靶场看我们现丑呀?亏得墨香,要不,我们这张脸都往哪儿藏呀?”

笔花一甩手,进屋去了。

澄心瞟着笔花的背影,叹了口气,对双燕道:“我原本想向我们爷说说,把她留下吧。茶仙被你们小爷留下了,我们这儿还缺一个人呢。没想到,她今儿舞剑又出了差错。这也难怪,好久没练了。可这,就不好向我们爷张口了。看来茶上还离不开她呢!这不,才来几天,安顺总管又派小丫头来叫她了,我们谁还敢留呀?”

双燕道:“笔花姐姐,是没得说的。澄心姐姐,你们屋既缺一个人,何不还把她留下呢?总比来个生手强呀!”

澄心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福彭和曹霑由丫环们簇拥着回来。澄心急忙迎向福彭,双燕也向曹霑走去。

砚侬和墨香闻声,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砚侬道:“小爷!王爷赏赐什么了?快给奴才们见识见识!”

福彭笑道:“早让小子们给抢光了,还轮到你呀?”

月奴笑道:“福晋奖给表小爷的,可没叫抢了去。”

文影笑道:“还是月奴姐姐有心眼儿,先就让鸣环和红缨姐姐送回来了,没让小子们拦路打劫!”

众人都笑了。

砚侬道:“是些什么?咱们瞧瞧去!”

丫环们一窝蜂似地把曹霑拥向西屋。

福彭对澄心道:“快给我换衣服,可把我憋屈坏了!”边说边往东屋走。

澄心忙跟过去,边走边替他解袖上的扣儿,低声道:“今儿可是真辛苦了!”

刚好笔花拎着她那个小包袱,手上拿了一把宫扇和叠好的藕荷色丝巾子,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福彭在澄心的侍候下,从自己面前走了进去,她面色发白,两眼暗淡无光。她见福彭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心中分外凄楚。

她站在“在明明德”的匾额下,犹豫了一会儿,她想到西屋去找双燕,但西屋里笑语喧哗,使她没有胆子走进去,趔趄着退了回来。她把丝巾放在宫扇上,又翻过来把宫扇放在丝巾上,正琢磨着怎么办?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喊她:“笔花姐姐!”

她象回声似地应了一声,抬头见是茶仙。

小茶仙比来时丰润多了,小脸蛋儿也红了。她高兴地跑到笔花面前,拉着她道:“笔花姐姐,你于吗呢?快到屋里看看福晋奖给表小爷的东西去!”

笔花道:“我不去了。茶仙,你将这把扇子和丝巾交给双燕姐姐,就说我送给她的。这是王爷今儿赏赐下的。你告她说,我没有别的东西送她,只有王爷的赏赐象个样儿,可以留下来,让她以后想着我点儿。我走了!”说罢,将宫扇和丝巾交给茶仙。

茶仙接过来问道:“姐姐上哪儿去?”

笔花道:“回去。”

茶仙道:“回去?回哪儿去?”

笔花道:“回老家去!”

茶仙不解道:“回你自己的老家去?”

笔花点点头,“嗯”了一声。

茶仙映着毛虚虚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笔花见她发愣的样儿,不由地苦笑着告诉她,自己是回茶上去。

茶仙一听,更不解了:“怎么?笔花姐姐,你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还要到茶上去呢?”

笔花道:“茶上来叫我了。”

茶仙道:“不!笔花姐姐,你是小爷屋里的人,我是茶上的,应该是我回去!你留下吧,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回茶上去。”说罢,就要进屋去。

笔花一把拉着她,苦笑道:“傻丫头!在哪儿呆着,到哪儿去,能由咱们自己作主吗?你别找骂挨了!你好好呆着吧,能跟着表小爷,就是你的造化了,我也为你高兴!我到哪儿都一样,过了这一阵,什么就都好了……你得闲的时候,告诉墨香和砚侬,我和她们在一起,时间也不算短了,就说我想着她们,不和她们告别了!我走了!”

她看看四周,听着屋内的笑语声,全不想进去,便悄然走了出去……

茶仙拿着宫扇和丝巾,若有所感地看着笔花走了,觉得她话里有话。这时,屋里有人喊她,她便进屋去了。

韵华小五爷越琢磨越不是味,越琢磨越窝火:

自己比福彭,哪一点比不过?他老子是郡王,我老子是亲王,还高一层呢。他生得魁梧,我长得也仪表堂堂。要比武功,我不如他,但比文才,他可不如我!我随时随地都能出口成章,他能吗?……西直门桑家铸剑,是我引见他的,可他竟然喧宾夺主!原来桑家二丫头一直垂青于我,可是自从比剑之后,一反常态,被福彭的红豆子给勾引过去了,连说话都爱理不理的,变着方儿送她东西,她也不要了……

这时,在亲王府的远房亲戚胡发,正在京中候差。想补得一门肥缺,早就想博得小五爷的欢心。小五爷的母亲是亲王的宠妾。只要小五爷在母亲面前美言几句,他母亲再在亲王耳边提一下他胡发的名字,这事就成个八九不离十了。再赠之以重礼,一个肥缺,便可垂手而得。

这几天,胡发看到一天就会吃喝玩乐的小五爷,突然整天呆在屋里长吁短叹起来,连忙从跟班小厮进宝那里,打昕出小五爷的心事。

胡发心中打定了主意,脸上笑咪咪,步子慢悠悠,踱进了小五爷的书房。

只见书桌上零乱地放着没有镶好的剑琫和剑珌,还有半截的古剑。小五爷两脚跷在书桌上,仰巴斯天地靠在太师椅里,脸色愤愤不平;但又透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胡发轻轻唤了一声:“小五爷,没出去玩玩,在屋里琢磨什么?”

韵华一歪脑袋,见是胡发,连身都没抬,倒高声骂了起来道:“他妈的!原来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现在什么都不给老子干了!”

胡发益发明白底里,便接腔道:“这也难怪!本来好端端的事儿,忽然有人在里一搅和,不就变样儿了吗?”

韵华立刻坐了起来道:“这真个是歪打正看!我这儿正遇着一档子不随心的事儿呢!”

胡发兴冲冲地道:“哦?你这个不成器的舅舅,在这个上,还不算是‘力把’(注),给你当个军师,还是可以的。”

韵华遇到救星,就将自己怎么思慕二妞,二妞原来对自己怎么好,福彭如何从中插了一杠子,就落到如今受人奚落的份儿……一五一十都对胡发说了。他要胡发给自己出个主意,整治福彭,把二妞夺过来,才能消了这口窝囊气!

胡发附耳道:“这有何难?只消如此这般,便可手到擒来!”

从此,韵华小五爷就被他牵着线儿动了起来。

这一天,福彭和曹霑还没下课呢,韵华就在书房外等着了。

他带着福彭到桑妈妈家,还带着他另找门路,明里暗里,到处吹捧福彭的武功文才。获得什么奇珍异宝,尽先就给福彭过目。福彭对他也就更加信赖起来。

韵华深知福彭喜爱红豆,生方设法派人到处去弄了来。把那颗粒饱满,色泽红艳的献给福彭。福彭几乎每次回来,都要在曹霑面前显派一番。有时也将曹霑带了出去,一同寻欢作乐。曹霑看到韵华对待福彭事事都另眼相看,福彭对待韵华也无话不谈,深感他俩真可算是“莫逆之交”了。

一天夜里,胡发溜进了小五爷屋里,挤眉弄眼地告诉他,报仇雪耻的时机已经到了!

韵华很兴头,忙从炕上坐起来听。

胡发问他,可知桑家还有个大丫头?

韵华满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主意,一听他问这个,便觉他还没有摸到边儿呢,粗声粗气道:“开铺子是二丫头,自然会有个大丫头呀!”

胡发进一步问道:“五爷可知道这大丫头是干什么的?”

韵华更不耐烦了,一口气地说道:“桑家大丫头名叫大妞,今年一十七岁,长得和二妞一样标致,不过略瘦、略白一些个,在圆明园宫里刺绣。过一段时间回西直门她妈妈家住这么一宿半宿的。也有些浮浪子弟打她的主意,可她正跟也不看一下。她是宫里的,谁敢去招惹那麻烦呀?也就活该她冷清啰!……”说到这儿,得意地瞧了胡发一眼道,“怎么样?还够仔细吧?!”

胡发道:“仔细倒够仔细,只是这顶紧要的、最节骨眼的一点儿,你小五爷不知道!”

韵华听他话里有话,又觉得胡发可真有两下子,不由把语气放软了些个,问道:“顶紧要的?最节骨眼儿的是什么?”

胡发也绝不放松,反倒问道:“我那事儿,和令堂大人说了吗?”

韵华也不饶他:“怎么着?你是不相信我吗?”

胡发忙陪笑道:“哪能呢?舅舅也就是太心急了,求你小五爷给上紧着点儿!我这儿,已经给小平郡王安排下甜果子了!”

韵华几乎不相信,问道:“怎么?福彭难道和大妞还有干系?他小子有那胆子,能乱到宫里去?”

胡发暗自得意道:“俗话说,‘色胆包天’嘛!咱们就从大妞这儿,给他打开个缺口。少说,也叫他老子把他揍个半死!看他以后还再敢去招惹别人心上的妞儿不?”

韵华高兴得一拍大腿道:“真有你的!舅舅,您那事儿,我明儿一早向妈请安的时候,一准说!”

胡发悄声道:“那,我敢打包票,福彭的船,眼看着就翻在我手心儿了!”

注:力把,也作劣把,即外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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