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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在穿过格林公园时,他的焦躁之感是加重了呢,还是减轻了?很难说。肯定有一点受捧的感觉,也有点温暖的感觉;不过也感到心烦,正如接触某些人就会感到的,因为在他们眼里,艺术很有趣却并不现实。想到要教那孩子作画——那个傻姑娘,爱骑马又爱小猫;还有一双《佩尔蒂塔》的眼睛!真怪,这姑娘怎么一下子就同他交上朋友!也许,同姑娘经常接触的人相比,他有点不同吧。这姑娘说话多妙!真是个出奇又逗人的孩子,可以说相当可爱!肯定不超过十七岁——还是——约翰尼·卓莫尔的女儿!

寒风凛冽,裸露的树木间露出明亮的灯光。伦敦的夜晚总是很美,哪怕在正月,哪怕在东风里——这样的美,他永远看不厌。那些轮廓分明的黑魆魆巨大形体,那些忽明忽暗的点点灯火,宛若一群星星飞向地上;还有无数生命在搏动、在活动,温暖着所有这一切——对于这些生命,他时常渴望着想要了解,要成为其中一部分。

这是一首催眠歌,又名《十月的风》,因为该歌以“十月的风”开头。 他把这次巧遇告诉了西尔维娅。卓莫尔!这个姓氏让她一怔。她记得有一支爱尔兰老歌,叫作《卓莫尔的城堡》 ,那里面的副歌很怪,总叫人心里丢不开。

整个星期里天寒地冻,莱恩南开始为他家的两条牧羊犬塑像——塑得同真狗一样大小。然后冰就化了,因为吹了一阵西南风——这种风每年二月里一吹,总给人春意荡漾之感,似乎以后再也感受不到了;这时,人的七情六欲也活动起来,像睡意蒙眬的蜜蜂晒到了阳光,四处漫飞。这唤醒了他心里对生活、对感知、对爱的渴望,而且这感觉比往常猛烈——反正是渴望某种新的感受。当然,让他再去卓莫尔家倒并不是因为这个;哦,不是的!只是出于友谊,因为他还没把住址告诉这位老室友,而且也没对他说:倘若他肯来舍间一叙,内人将很高兴结识他。再说,瞧他那饱经沧桑的神态,约翰尼·卓莫尔的经历决不会一帆风顺。对!再去他那里只是出于友谊。

卓莫尔坐在他那长靠椅上,嘴里噙着雪茄,手里拿着铅笔,膝头上是那本鲁夫氏的《指南》;他边上是一本绿色大书。今天他喜气洋洋,完全不同于上回那种时时发作的阴郁。他没有站起来,只是咕哝说道:

“你好,老兄!——很高兴见到你。坐吧!你瞧!这是‘温柔乡’——你说我该把它配——圣迪亚沃罗呢,还是配蓬特·卡内?——它同圣保罗的关系不超过四代。这回要凭‘温柔乡’弄匹真正的好马驹子!”

莱恩南从没听到过带“圣”字的马名,回答说:

“哦,配蓬特·卡内,毫无疑问。不过,既然你在工作,我改日再来。”

“天哪!没的事!抽烟吧。我这就查出它们血统,马上结束——抽口烟。”

莱恩南坐定下来,看他在雪茄的青烟中刨根究底,不时听到他喃喃的惊叹或赌咒。这种寻根究底,也像自己以黏土努力搞创作,当然同样神圣,同样专心致志;因为在卓莫尔心目中,有一匹十全十美的赛场好马——他也是在创作。这决不单单是弄钱的法门,这也能叫人肃然起敬,当人们为此搓着两个巴掌,自会感到特有的激动,一种与创作成果俱来的激动。只有一次,卓莫尔停了下来,转脸说道:

“要找到正确的主根难透了!”

是真正的艺术!每件作品的轮廓出来以前,先得找到作品的重心,作品的中枢;每个艺术家都清楚知道,这种寻觅多么艰苦卓绝。……今天他注意到猫咪不在了,花没有了,所有让人感到异样的东西都不在了——就连那幅画也被帘子遮着。难道那姑娘只是一场梦——是他渴望青春而激起的幻觉?

这时他看到,卓莫尔已不看那本绿色大书,正站立在炉火前。“娜艾尔上回挺喜欢你。不过你一向很有女人缘。还记得科斯特那里的姑娘吗?”

那时他只要手里有钱,每个下午都去科斯特茶室,只为了喜欢怯生生看着那张脸。就为了看某种美——仅此而已!在这个问题上,约翰尼·卓莫尔的理解至今并无提高,同他们在班布利的时候一样。就算想解释,也不会有丝毫改进!他抬眼看了看那双骨溜溜眼珠,听见那打趣的嗓音在说:

“我说——你头发在变白呢。我们真老啦,莱尼!人结婚就老。”

莱恩南应道:

“顺便说一句,我从没听说你结了婚。”

卓莫尔脸上的逗趣神情顿时消失,就像烛焰给吹灭似的;随即泛起古铜色红晕。他好几秒钟都没说话,随后脑袋朝那幅画一摆,粗气哑声地嘟哝道:

“那个,一直没机会结婚;娜艾尔是‘外头生的’。”

莱恩南心中有点冒火;卓莫尔说那个词的声气,似乎还耻于有这个亲生女儿——为什么?正像他这类人——在场面上混的人最偏狭!总跟着人家话头转,没个定见;这种随波逐流的可怜鬼,就算有自己的真实感情,却没有牢靠的锚位供他们系住!莱恩南拿不准:对他的为人之道,卓莫尔会高兴呢,还是会认为他啰嗦?甚或不信他这一套?但他还是说了:

“说到那个,这只会使每个正派男女更加疼爱她。她让我什么时候教她画画?”

卓莫尔走到房间那头,拉开画上的帘子,闷声闷气地说:“我的老天,莱尼!人生很不公平。娜艾尔的娘因为生她而死。我倒情愿死的是我——这不是扯淡!女人就是命苦。”

莱恩南从舒适的椅子里站起来。因为这话让他吃了一惊,想到了过去,想起那夏日之夜的另一位不幸女人,心里涌起无从磨灭的极度悲哀。他回过神来,平静地说:

“过去的毕竟过去了,老兄。”

卓莫尔拉上帘子,遮好了画,回到壁炉旁。整整一分钟他凝视着炉火。

“我对娜艾尔怎么办呢?她快成人了。”

“此前你对她怎么办的?”

“她一直在上学,每到暑假就去爱尔兰——我在那里有点老家产。到七月里,她就十八岁了。那时我得把她介绍给妇女界什么的。难就难在这里!怎么介绍?介绍给谁?”

莱恩南只能喃喃回答说:“我妻子可算上一个。”

他随后便告辞了。约翰尼·卓莫尔?当那孩子的保护人!真是奇了怪了!孩子待在那单身汉的窝里,周围尽是鲁夫氏的《指南》,那生活一定够怪的!她将会怎样?将被交际场上某个纨绔子弟迷住;随后无疑会嫁给他——卓莫尔会把事办得很彻底,他对体面的标准显然很高!而以后——也许走上她母亲那条路——画上那可怜人的脸多么诱人,多么绝望。算了吧!这不是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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