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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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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墅那里,奥莉芙常伫立在河边。

那片白晃晃水面下是什么呢——在风儿吹皱、柳荫遮掩的水面下,漂游在深处的是什么奇异生灵呢?那下面是不是也有着爱?在那幽暗不明的地方,是不是也有通灵性生物间的那种爱?所有的七情六欲是不是都爬上水面,同芦苇一起在风中沙沙作声,或随着水上的花朵在阳光下漂流?那里有色彩吗?或者色彩淹没在水里?没有香味,没有音乐;但那里会有活动,因为暗中摸索的一切都转向这水流——这活动永不静止,就像白杨的树叶,就像朵朵的浮云总在飘飞。倘若说水面下黑暗,那么水面上也是黑暗;心儿在疼,眼睛在寻觅,同样在寻觅没有到来的事物。

就这样注视着不息的河水,看它淌过身旁流向大海;从无回顾,从不东偏西绕,只是一路流去,安静得犹如命运——在朗朗白日金光和熠熠月夜银辉下,这河流或迷人,或幽蒙,而在花园中、田野里、整个河岸上,充满着甜美的生机;纵横阡陌上点缀着野蔷薇,林子里的蕨草已很高。

奥莉芙不是独自在那里,尽管本想如此。她离开伦敦两天后,叔叔和婶婶便来到她身边。他们应克拉米埃之邀而来,尽管邀请者本人还没来。

每天晚上,离开了埃尔考特太太,她就踏着进深小、宽度大的梯级去自己卧室。她常常坐在窗前给莱恩南写信,边上是蜡烛——这淡淡火苗陪伴着她,该是莱恩南的灵魂。每天晚上,奥莉芙向其倾诉情思愁怀,结束语总是:“要有耐心!”她仍在等待着,要有了勇气才往前冲,去克服难以捉摸的疑虑踌躇,去越过黑魆魆屏障;她对这屏障怀有恐惧,对此她甚至自己也说不明白。写完信,她往往探身窗外,向夜色里望去。那边草地上,上校的黑色身影来来回回踱着;他披着抵御露水的斗篷,抽着临睡前的雪茄,那一点火星依稀可辨;再过去,是若隐若现的鸽棚;再往前便是流淌的河水。这时奥莉芙常交叉着双臂紧抱两肩——生怕伸出双臂被叔叔看见。

她天天一大早起床,梳洗后便悄悄溜到村里寄信。河对面的树林里,野鸽子常常在叫唤——犹如爱神每天重新央求她一遍。她回家很早,早餐前有足够时间上楼去卧室,然后再下楼,似乎还没下来过。上校在楼梯上或在门厅里遇见她,总是说:“啊,亲爱的侄女!正好比你早一点,赢了你!睡得好吗?”他让面颊偏到对叔辈们正好的角度,接受了奥莉芙双唇的微微一贴。他做梦也想不到:侄女踏着露水已走了三英里的路。

丁尼生(1809—1892),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最杰出的诗人,作品极为普及。他的《悼念》可称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代表作。 现在奥莉芙深受彷徨之苦,而抉择的结果不管是此是彼,势必关系重大;她虽处身于感情旋涡,却绝不流露任何蛛丝马迹;不单是上校,就连婶婶也被这假象所迷,觉得总算还好,没出大乱子。真是幸亏他们这么想,因为在蒙特卡洛的时候,他们没怎么好好管事,很难交账。在这些催人入睡的暖洋洋白天,玩玩槌球,在河上划划船,在户外坐一晌,有时上校会高声朗读丁尼生的诗 。所有这些都令人十分惬意。对他来说——即使对埃尔考特太太并非如此——能“在一年里这多事又讨厌的时候”离开伦敦,特别叫人开怀。于是六月初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而且一天比一天美。

这里的“大庆”当指庆祝英国维多利亚女王(1819—1901,1837年登基)统治五十周年的活动。 接着,在一个星期五的傍晚,克拉米埃事先没有通知就来了。伦敦很热……会开得挺沉闷。……搞“大庆”的活动 把所有的事都搅得七颠八倒。……他们能离开伦敦真幸运!

晚餐桌上静悄悄的——就这样!

埃尔考特太太注意到:克拉米埃喝酒像喝水一样,那眼睛似乎没睡过觉,滞重的眼光常盯视妻子的颈子,而不是她的脸,一看就是几分钟。如果像约翰认为的那样,奥莉芙真的不喜欢丈夫,害怕丈夫,那么她把真情实感掩饰得十分高明!

她虽然苍白,但那晚看上去光彩照人。也许是她的脸在阳光里晒过吧。低开领的黑色连衣裙非常合身,米兰出产的针织花边同她的肤色极其相配,胸前佩一朵麝香石竹花,红得极深极深。有时候她眼睛黑得真像丝绒。肤色苍白的女子最好有这种眼睛,要在晚上看去黑成那样!她还说着话儿,笑声也比平时多。人们会说,这是妻子在高兴地欢迎丈夫回家!然而总有点儿什么——那气氛里,那感觉上,总有点儿什么——那丈夫不是正眼的注视,或者——热了这么一阵以后,有雷雨要来!肯定的,这漆黑的夜晚静得不正常,难得有一丝风,外面还有许多飞蛾,在光线里来来去去,恍若一个个小小的幽灵在过河!埃尔考特太太微微一笑,为想到这意象而高兴起来。飞蛾!男人就像是飞蛾;他们总离不开某些女人的身旁。是啊,奥莉芙对男人是有某种吸引力。不是招蜂引蝶、撩人耳目的那种——为她说一句公道话,绝对不是这样;是某种温文尔雅,而且——叫人在劫难逃;就像这蜡烛之火对可怜的飞蛾。

约翰看着奥莉芙的时候,在埃尔考特太太看来,那眼睛总是与平时见到的不同;而罗伯特·克拉米埃——他眼睛里愣愣呆呆的神情多古怪!至于那另一个可怜的年轻人——他们在海德公园里遇上时,那张脸上的神色,她永远也忘不了!

用罢晚餐,他们坐在游廊里,大家很少说话,很少动弹,只是瞧着自己烟卷上直直升起的烟,似乎世界上的风已被收掉。上校以月亮为话题作过两次努力:这时候它该升起了!这回出来的将是一轮圆月了。

过后克拉米埃说道:“奥莉芙,把披巾兜一下,随我去花园里走走。”

现在埃尔考特太太心里承认:约翰说得没错。只见奥莉芙眼光一闪,迅即左右一瞥,活像要找机会逃走的小鸟;可接着站起身,默默随克拉米埃沿着小径走去,直到两个不声不响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

心烦意乱的埃尔考特太太离座而起,走到丈夫椅子前。上校皱着眉头,盯看着自己配晚礼服穿的皮鞋——那脚尖正踮在地上。他抬眼看看妻子,伸出手去。埃尔考特太太紧紧把这手一握;她正需要安慰呢。

上校说道:

“今晚挺闷气,道莉。我不喜欢这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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