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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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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三点钟,他登门拜访了。

奥莉芙的白色客厅里,一面墙上全是花格窗,客厅中央有张小桌子,桌上的银罐里插满早开的燕草花,显然来自她河边那花园。莱恩南等候着;他凝目看着花:它们多像蓝色小蝴蝶,多像颜色奇特的蛐蛐,都拴在浅绿色花梗上。就在这屋子里,奥莉芙打发着日子,在人家守护下使他难以亲近。每星期最多只能来一次——每次一两个小时,而一星期的一百六十八个钟点里,他都盼望同奥莉芙待在一起,突然他感到奥莉芙来了。她进来时绝无声息,眼下正站在钢琴旁。她非常苍白,又穿着奶白色衣服,眼睛更显得犹如黑玉。这张脸宛若寒气里合拢的花,马克都快认不出了。

那家伙干了什么?这五天里发生了什么事,竟让眼前的奥莉芙变成这模样?他握住那双手刚想吻,奥莉芙急忙说“他在家!”马克听了便一言不发站住,细细端详那张脸,那脸上的表情僵冷沉着得可怕;看来,自己的生命还有赖于打破这僵冷沉着。他终于说道:

“怎么回事?这么说,你对我不屑一顾?”

但是话刚说完,他已明白问得多余,便张开双臂搂住她。她不顾一切紧紧抱住,可随即挣脱身子,说道:

“不不;我们安安静静坐下吧!”

马克顺从了;出奇的冷漠和不顾一切的拥抱,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半是猜想半是否定地承认下来:这是已婚妇女,是在丈夫的屋里第一次同情人相会;是她一切自怨、自怜、羞耻、愤怒、渴望的总和。

现在奥莉芙说的和做的,似乎想让马克忘掉她先前的古怪举止,恢复前两个星期里阳光下的形象。可是,她突然只是翕动着嘴唇说:

“快!什么时候再见面?我去你那里用茶点——明天。”随她的眼风望去,马克看到房门一开,克拉米埃走了进来。他在低低的屋里更显高大,脸上一无笑意地走到两人跟前,朝莱恩南伸出手去;然后拖过一把低低的椅子,放在他们两把椅子中间,坐了下去。

“哦,你回来了,”他说,“玩得痛快吗?”

“谢谢你;不错,很痛快。”

“是奥莉芙运气,有你在那里;那都是乏味的小地方。”

“是我有幸了。”

“没错。”他边说边转脸对着妻子;两个胳膊肘搁在椅子扶手上,两只手掌朝上紧握着;似乎他觉得抓着他们俩,一手捏一个。

“我感到纳闷,”他慢声慢气说,“你们这样的人在世上无牵无挂,却在伦敦这种地方待得下。依我想,罗马或巴黎才是你们的猎场。”

他眼中有点血丝,眼光中显露威势;他说话的声气和整个态度里,有着隐而未发的威胁和轻蔑,似乎他在想:“敢踩进我地界,就把你捏得粉碎。”

而莱恩南在想:

“我得在这里坐多久呢?”这时,隔着坐定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身影,他看到奥莉芙投来的眼光,这眼光投得又快又稳,时间上把握得极妙——而且一投再投——似乎被眼前这危险逼的。奥莉芙使的这些眼色中,有一次准是——准是被克拉米埃看见了。有没有必要为飞掠的燕子担心,怕它撞在下面的墙上?可是莱恩南再也受不了,他离座而起。

“要走啦?”这文雅的一声中,含着学也学不像的轻慢无礼。

他几乎看不见自己与克拉米埃大拳头相触的手。随后他明白了,奥莉芙那么站着,为的是在作必不可少的道别时,克拉米埃看不见他俩的脸。她含笑的双眼带着央求;她的嘴唇作出“明天!”的样子。马克横下心把她的手紧紧一握,出门而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在那个丈夫跟前,同奥莉芙相见是这等可怕。一时间,马克感到不得不停止追求,追求这样的爱情会把人逼疯。

他登上驶向西区的公共马车。又一轮二十四小时的饥渴开始了。这段时间里干什么呢?这完全无关紧要。这么多钟点,就有这么多痛苦非得熬过去——这么多痛苦。可到头来是什么慰藉呢?同她待一二个小时,还得拼命抑制住自己。

同多数艺术家和少数英国人一样,他生活中依靠的与其说是事实,不如说是情感;所以,没法凭明确的决断来自我宽慰。可是他也作出不少决断——要么停止追求奥莉芙;要么忠于理想,只讲奉献而不求报答;要么求她离开丈夫而投入自己怀抱——每种决定,马克都作了好多遍。

海德公园角位于海德公园东南,在皮卡迪利大街及骑士桥结合部。东面为格林公园,东南面为白金汉宫。 他在海德公园角 下车,走进公园,觉得走走路对他有好处。

公园里坐着很多人,或各行其是,或寻求不为他人所知的安慰。为避开他们,马克沿围栏走去,却差一点撞在埃尔考特上校和太太的胳臂上。他俩正从骑士桥方向过来,先前在某将军的府邸进了午餐,谈了一阵蒙特卡洛,现在脸上略略泛红。

两人惊异地同马克招呼,那神情就像彼此多次说过:“这小伙子准会跑回来!”他们说,碰上他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到的?他们还当他一路去了意大利——他看上去相当疲劳。他们没问他是否已同奥莉芙见过面——这出于厚道,也可能怕他回答“见过了”,那岂不尴尬;而更尴尬的是:他倒回答“没见过”,但他们发现他本该说“见过了”。他愿不愿意同他们一块儿去小坐片刻?——他们就要去探望奥莉芙。莱恩南听出来,他们是在告诫他。于是他硬是让自己直视着对方,说道:“我刚去过。”

当天晚上,埃尔考特太太说出她的印象:“这可怜的小伙子样子很狼狈!我担心那里会出大乱子。你可注意,他离开我们时跑得多快?而且人也很瘦;要不是皮肤晒黑了,就真是一副病容。小伙子的眼神很忧郁,而以前却总那么笑眯眯的。”

上校正在替妻子扣上搭扣,这需要注意力集中,这时就停了下来。

“他呀,”上校嘟囔道,“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工作。那种捏弄烂泥之类的事根本就没好处。”好不容易扣上了一个搭扣,却弄开了好几个。埃尔考特太太又说了:

“我观察过奥莉芙,当时她没想到我在看她;她简直像脱下了面具。不过罗伯特·克拉米埃决不会容忍。他还爱着奥莉芙;我观察过这人。我说约翰,这是悲剧。”

上校的双手从那些搭扣上落下,说道:

“要是我这么认为,我会有所举动。”

“要是你能有所举动,那就不会是悲剧了。”

上校瞠目而视。总可以有所举动的。

“你小说看得太多了。”他无精打采地说。

埃尔考特太太微微一笑,不置一词;这中伤话她从前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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