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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深宵蹑踪挥剑再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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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金龙蓄志复仇,夜入秦府,不意再遇金砂手吕子彬,又受阻挡。正与师妹秦梅贞闲谈,忽闻外面人声喧哗,秦梅贞出外察看回来,向石金龙告知,“吕子彬有仇寻到,已经离此他往,今后一切的事,也可安心了”。秦梅贞一连串的把话说完,石金龙暗中十分叹息,这师妹真是一片痴情,她竟认定了我和金砂手吕子彬有什么不解之仇。这也很好,此人若是真个能够离开凤阳府地面,也算为自己去一劲敌,因为自己实是担心着,个人来意只要被金砂手吕子彬揭穿,复仇的事又成泡影。现在他已经离开这里,看起来秦大彪大难临头,自己的事还有些希望,遂向秦梅贞道:“他走了也很好,我和他虽然没有什么牵缠,只要师妹你能明白,他不是好人,倘若他在府上竟自留恋,于你父女身上十分不利。”秦梅贞忽然凑到石金龙面前,却伸手扶住了石金龙的肩头,说道:“师兄,这一个人的行为,得怎样叫人相信?这是我几天来不能决断的事,师兄,你要替我想想法子吧,不然我可要急死了。”石金龙见她突如其来,并且这种举动十分不当,自己和她虽有婚姻之谈,但是绝不是出于自己之口,为的瓜李之嫌,更不应该。这样遂把两手轻抬,慢慢地把秦梅贞的两只胳膊推开,却把面色沉着,很庄重地说道:“师妹,你请坐。我看你心神很乱,这不是什么难解的事情,师妹你还是坐下慢慢讲。”秦梅贞这时忽然似警觉了,石金龙不愿意自己这种举动,立刻面色通红,倒退着往后走,一直地撞到椅子上,这才坐下去,可是低头不语。眼看着她泪珠儿滴在她的手面上,石金龙说道:“师妹,一个人的行为要叫人相信,那是很容易,只有一个字就是‘诚’,别的法子没有。心长在脏腑里,不能掏出来给人家看,是真是假,是红是黑?藏在肚子里,谁能辨别呢?所以只好从行为上看,只有这个‘诚’字,就能分出真假黑白。师妹何必为这点小事索搅心头,不能自解?”秦梅贞渐渐地把头抬起来,眼中还含着眼泪,却微把头摇了摇,向石金龙道:“师兄的话靠不住,这种事是虚无缥缈,没有尺寸,没有限度。这个人本是怀着一片诚意,一片血心。他对面的人,却认为他心意不诚,含着虚伪欺诈。两方面全没法子拿出证据来,所以我认为这件事很难定论。什么人真能做到彼此知心,太不容易吧。”石金龙道:“师妹,你因为什么说起这种话来?难道认为我这个师兄对你不是真心,没有诚意么?”秦梅贞道:“这个话得由我说,我要师兄你答对我这个话,我自问一片血心,满怀诚意,对于师兄你绝没有一毫虚伪的行为。可是你到现依然是不肯信任我,不肯把你心里所藏的事明白地告诉我,这叫我多么痛心!我难道命薄连一个知心的人也交不出来么?”石金龙道:“师妹你这可是多想,我对师妹你若没有诚意,我已早早地离开凤阳地面。只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实没法子对你讲。师妹,你多担待吧!”石金龙说着话,可站了起来,更向秦梅贞道:“师妹夜已深了,我可该回去了,咱们过两天再见吧。”秦梅贞带着怒意,站起恨声说道:“我看师兄你心是铁打的,你对于这个师妹,绝没有怜悯之心。可怜我孤零零一个人,无倚无靠,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始终对我没有真心实意,好叫我灰心了。”石金龙道:“师妹你是多疑,我无论如何,也不致像师妹说的那样。”秦梅贞道:“师兄,今夜究竟是为谁来的?你要把真实的意思告诉我。我已经对天明过誓,无论到了什么地步,我绝不负你。师兄你莫非与我父亲有什么仇怨么?”石金龙蓦然一惊,自己最怕她看出破绽,只摇摇头道:“没有。”秦梅贞道:“不对。师兄,你就是和我父亲有仇,我也绝不破坏你的事,我只求你不要叫我做了天地间的罪人,我就感恩不尽。师兄,你今夜不为他是为谁来的?你不要相瞒了。若不是我暗中一再帮助你,只怕事情早已揭穿,不由得你不表明来意。师兄你倒是和我父亲有什么仇?难道就不能解了么?”石金龙被她这么逼迫着,自己就要爽性和她说明,就是她翻脸成仇,自己也就认了命了,免得这么牵缠,更增苦恼。可是刚要开口,就好像暗中有人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你说不得”。自己咬了咬牙,毅然说道:“师妹,你实在是疑心错了,我若真和秦老伯有仇,我已经早早地登门找他,并且我也绝不肯和师妹这么来往。事情我是无法辩别,我跟这金砂手吕子彬当初倒是有些牵缠的事,事隔多年,我们解决也好,不解决也好,没有什么了不起。师妹你不要再疑心了,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秦梅贞十分颓丧地,也不肯再说什么。

石金龙往外走,秦梅贞随在身后,直到走下精舍的台阶,石金龙回身拦阻道:“师妹,夜深了,你快回去安歇,这已经很打搅你了,难道我还用你送么?”秦梅贞道:“师兄,你只管走吧,我不是送你,我愿意在花园子走一遭。因为我有个习惯,半夜间只要醒了休想再睡。”石金龙答了个“好”字,一直奔花园子西墙。因为是暗着进来的,不愿意叫守园门的家人知道,顺着精舍的墙角转过来,穿着花园,绕过海棠树下。秦梅贞竟任性阑珊,慢吞吞随在后,不言不语,石金龙也不肯紧走了,脚步也是很慢。两人走在花园子内,一些声息没有,一直走到西墙下,秦梅贞依然是一句话没有,石金龙回身说道:“师妹,我可告辞了。”自己一矮身,就要往墙头上纵。秦梅贞突然伸手把石金龙的左臂抓住,石金龙不知是什么事,只好把式子收住,刚要问师妹是为什么,可是秦梅贞已然轻轻地一耸身,腾身蹿起,单臂挎墙头。石金龙认为是墙外有人,自己并未觉察,被师妹听出来,可是秦梅贞身形在墙头一稳,她并不赴墙外察看,却扭转脸来往南面看。石金龙见她这种动作十分小心,自己也不敢移动身躯发话来问了。

刹那间秦梅贞已经飘身而下,仍然落在石金龙的身旁,却叹息一声。石金龙低声问:“师妹,可是有什么人来窥探么?”秦梅贞带着悲声说道:“师兄。”招呼了这句,用手向她心口上指了指,道:“此心只有天知,人是不容易知道了。师兄你走吧,什么事没有。”石金龙此时也好生难过,秦梅贞对自己是一片痴情,自己何尝不了解,但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叫自己怎能再接受她这份痴心热恋?自己也不是为秦梅贞打算,蒙蔽她一时,因为这种事,早早对她说出,自己并不是怕她父女合到一处对付自己,多一个敌人,多一份力量。只为十分了解这个师妹,是纯洁的心,真诚的爱,对自己决定了寄托终身。我把这种事早告诉她一时,叫她早受一时痛苦,于心何忍?到事情发作无可如何,自己仇报得了报不了,是死是活,也就顾不得许多了。石金龙对秦梅贞是绝无恶念,此时看到她这种情形,也为之惨然,一横心低声对秦梅贞道:“师妹,不止于我知道你的心,我的心你早晚也会知道,我们算是前生造下的孽缘,我对于良心上到死交代得下去,师妹咱们明天见吧。”石金龙是毫无留恋,腾身而起,蹿上墙头。秦梅贞木立在墙下,仰着头看着石金龙的后影。就在这一刹那间,听得墙下偏北边似乎有人带着怜悯的口吻说了“可怜”二字,这一来,石金龙和秦梅贞一个墙上,一个墙下,全听得清清楚楚。石金龙不敢发声喝问,却一纵身,仍然往墙里靠北边墙根下扑过来,可是秦梅贞已经吓得倒纵着退到了海棠树下。石金龙扑过来仔细察看这一带,没有一些异状,颓然而返,到了秦梅贞近前,低声说道:“师妹,你听见么?好像暗中有人叹息,我们附近又没有隐蔽行藏的地方,这不是怪么?”秦梅贞道:“我也听得清清楚楚,这真是奇怪事。”石金龙道:“任凭他怎样,好在我们问心无愧,我走了。”石金龙腾身而起,翻出墙头,走出数丈来,回头望了望,只见秦梅贞也翻上墙头,将身向这边望着。石金龙不敢再耽搁,向这边扬了扬手,自己往下一下腰,施展夜行术的功夫,直奔玉带桥,返回青林观。

这次复仇未成,那秦梅贞一番话说得自己真有些无地自容,只是个人怀着父母之仇,不能稍有犹豫,誓必报复。更因为有师妹秦梅贞这番牵缠,更不能延缓下去,要立时下手,倘若犹豫不决,自己要落个为儿女私情所恋,顿变初衷,在师门中非要遭到严厉的谴责不可了。所以在万分痛心之下,也只有不顾一切地及早下手了。

石金龙对于复仇的事这么波折频生,可是秦梅贞近两日来,更是愁肠百转。对于石金龙的事究竟还在扑朔迷离中,在石金龙的行动上固然是已起疑心,只是石金龙是否对于自己家中有不利的举动尚不敢断定,所以自己越发地不能安心了。从幼小时,慈母死去,父亲抚养自己成人,十年前父亲虽也纳过姬妾,幸好还没有给自己娶了继母,父亲对自己虽不甚关心,因为没有兄弟姊妹,仅有这么个女儿,待遇自己倒还不差。现在年岁大了,已经明白了一切世事,风闻得父亲少年间也是一个闯江湖的人,可是对于他的本身事从来讳莫如深,任凭怎样设法探问,始终不肯把他老人家四十岁以前的事对自己详细说过。这种情形分明他当年定有不可告人的事了,一个做女儿的哪好过分追问?如今幸喜自己学得一身本领,更能拜在一尘庵主的门下,她是武林中名门名派,父亲当初出身虽然不好,可是从自己懂事以后倒没有看到他做什么不相当的事,倒还于心稍安。巧遇从师门中叙起渊源,个人十分庆幸,一个孤零无倚的人,能得着这么个忠诚少年,不止可以互相砥砺功夫,就是将来的事,个人终身有托。可是事情由不得自己,想这些日来,自己家中的事看到眼中尽是逆心的事。那金砂手吕子彬跟父亲是生死之交,不过前些年并不怎么来往,三两年不准来一次,居上三两天就走了,自己又不知道他出身来历,因为父亲的朋友,自己终是一个女孩子,不能过问。可是这些日来,那吕子彬来到这里,住下就是多日不走,并且还勾引得一般行踪诡秘的江湖道在宅盘踞。这种事最叫自己寒心,父亲虽然没读过多少书,是一个武夫,可是也带过兵做过官,如今退引家中,尚堪温饱,这种身份来历不明的人,为什么和他们来往?想见父亲和他们必有牵缠。尤其是渐渐地露出在凤阳地面实有图谋,两次三番宅中所居的人暗地侦察,自己只好装作不知不觉。可是近数日来,事情越发变化得令人担心了,自己明明看到他对于父亲面前貌合神离,他定是对于这宅中的人有什么牵缠,任凭自己怎样设法探问,他是守口如瓶,绝不吐露一字。在前几天和父亲相会时,那种举动上虽然是练武的所常有,可是他若是真个地把父亲看成了未来的亲属,他绝不应那样动手,这种情形,分明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意。可是这些日来,暗含着设法向父亲面前探问,他老人家也是推得干干净净,认为自己多年来对于江湖道中无恩无怨,这种事叫自己真难办了。以今夜的事情看来,分明是到宅中有所图谋,幸而我发觉尚早,暗地跟随着他,对于吕子彬似乎有着仇视之意,这还略略地叫自己放心,个人也不愿意像吕子彬这种人常和父亲一处盘桓相聚。夜间若不是个人暗中相助,非被吕子彬搜寻着不可。倘若他们露出本来面目动起手来,事情揭穿,自己怎能再和他来往?只怕父亲还是帮助着老友对付他,自己一个闺门少女,就因为他是一个名师之徒,潇湘剑客和少林僧全跟自己师父一尘庵主是道义之交,所以自己甘心结识他,并不是自卑自贱。只为父亲所交往的人,个人全看不入眼,将来终身大事,若任凭父亲好歹地做主,岂不要断送了个人一生。所以不避闲言,一心和石金龙结为伴侣,自己打算将来这件事求师父做主。可是出乎意外的,父亲发现了自己和来往,他不但不怪罪,反倒来给成全,这是叫自己最感激父亲的。不过,方才和石金龙分手的情形,又叫自己有些心灰意冷,看他那种情形上也是十分失意,难道他还另有图谋?不是单独对吕子彬有什么牵缠么?自己想到这件事,真是不寒而栗。个人虽则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小姐,可是自从拜在一尘庵主门下,得到了师父的育诲,个人因为自幼习武,行动上虽有放肆处,但是知道守身如玉,对于和石金龙来往,早下了决心,任凭遇到什么艰难阻碍,也要叫他遂了自己的心愿,所以坦然地和师兄一处盘桓。倘若真个师兄和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怨,那可毁了我秦梅贞。自己只有默祷着神佛保佑,不要有那种可怕的事。

所以秦梅贞在石金龙走后,她反倒起坐不安,直到天亮后,丫环小兰起来收拾屋子,秦梅贞只是在屋中来回地走着,不能决断眼前的事。想到了可疑的情形,任凭向他们怎样追问,一些口风得不到。秦梅贞心烦意乱,好歹地梳洗过,觉得在屋中实在待不下去了,遂到马棚中把牲口牵出来,个人打算到郊外转一遭,散散胸中的郁闷。更知道石金龙也是一夜未眠,自己也不愿去找他。

出了园门,这时太阳才涌起,所住的地方接近郊外,这清晨野地里上一股子清新之气,不禁精神为之一振。上了牲口,一抖缰绳,过了玉带桥,到了十字路口,折转往前直奔山边。这时,山地里农夫也就是才出来操作,这匹牲口直到了山下,找了一片小树林子,把缰绳拴在树股,顺着山坡往上面走。自己虽则出来是想散心中的郁闷,但是心中的事时时萦绕着,不能释怀。脚底下信步走来,不知觉地连着上了三次盘旋绺道,已到了山的最高处。

站在一座山峰前,回头向下面看去,田园、村庄、河流,全在眼底,隐隐地更看到城镇那一带如同一片烟雾笼罩着。站在上面,被晓风吹着十分爽快,可是看到了山下切景物,不由得往自己所住的那一带望去,隐约地尚可辨出自己家宅和花园子的所在,更看到青林观那一带,又把心头怀疑不决的事勾起。

默默出神之间,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吓得秦梅贞一惊,口中问着:“谁?”猛转身,秦梅贞不觉失声招呼道:“原来是师父,你老人家怎会也到了这里?”说着话,忙给师父行礼。

这位一尘庵主伸手把秦梅贞拉起来,向秦梅贞脸上看了看。一尘庵主竟把头摇了摇晃,向秦梅贞道:“你怎么容颜反倒有些消瘦?像你得先人的余荫,丰衣足食,有什么不称心事?可是身上有什么病痛么?”秦梅贞行过礼,站了起来,忙答道:“师父,我没有什么不如意事,并且身体也康健如昔,我自己不觉得我竟自消瘦了。”

一尘庵主却用手中的拂尘向山峰下两块巨石上挥了挥,向秦梅贞道:“梅贞,你也坐下,师徒隔别转眼间已经七八年了,你近来功夫怎么样?不可荒疏了!”秦梅贞道:“弟子蒙师父辛勤教诲,传授武功剑术,哪敢辜负师父的一番苦心?弟子没有一天敢把功夫放下,自己也觉得比较从前进步了。”一尘庵主点了点头道:“很好,我盼你这样天赋的聪明,体格也不要不小心地把它糟蹋了,我们师徒想不到会在这里相见。我路经此处,更因为事情太忙,连半日也不敢耽搁,所以没有想去看望你。哪知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不想见你,反倒见着了你,这不是佛家所说的缘法么?”秦梅贞道:“师父!怎么既到了凤阳地面,还不肯到弟子家中去?那太叫弟子难过了。弟子无时不在想念师父,这还是很近的打算,弟子已经预备到衡山投奔师父,常侍奉师父身旁。师父这次好容易来了,还求师父稍延一日,我禀明了父亲,情愿跟师父一块儿走。倘蒙师父慈悲,能够叫我做佛门弟子,我情愿皈依三宝,跟随师父苦度清修。只不知我有没有那种福分?师父肯不肯慈悲弟子?”

一尘庵主听到秦梅贞这个话,两眼却注视着秦梅贞的脸上,半晌无言。沉了一刻,向秦梅贞一点手,叫她来到自己面前。一尘庵主把秦梅贞的手拉住,正色说道:“梅贞,你这种心念从何想起?我不是对你说过么?你不是我佛门中人,我焉能把你收入玉清庵中?你将来有你的去处,怎么师父的话视同儿戏,你竟会忘了?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想要出家?”秦梅贞这时两眼含泪,向一尘庵主道:“师父不要疑心,弟子并没有什么失意的事,不过觉得前生孽重,只想着入佛门忏悔,清修苦度,有什么不可?师父是寄身佛门,最大的心愿不是济苦救人么?弟子也是苦海中人,愿师父大发慈悲,把弟子救出苦海吧!”一尘庵主咳了一声道:“梅贞,你不要这么胡闹,你有什么事只管对师父讲,只要师父力所能为,愿意为你解脱苦恼。”秦梅贞带着迟延的神色向一尘庵主道:“师父,若问弟子有什么疑难的事,我自己也讲不出。只觉得前路茫茫,形同一片苦海,自己找不到哪是我的乐园,哪是我的干净土,所以必须有师父这样有大修为,具大智谋的人来指示迷途,领我走向光明之义,那就是弟子无上心愿。”

一尘庵主注视着秦梅贞,已经把全神集中在她身上,听到她这个话,沉吟了一刹那说道:“梅贞,你是我玉清庵最后的弟子,也是我一生得意的门徒。我收录你也完全为了你本身骨格聪明,心相品性无一不佳。所以我明是看着有不合宜的地方,我也只好迁就。我很愿意你能够舍身佛门,皈依三宝,在我玉清庵能够继承衣钵,昌大门户。不过你俗缘未净,你绝不是我沙门中人,所以我不敢作那样妄想。你虽是俗家弟子,我对于你关心之切,绝不减于我身边的几个徒弟。我想你一定也了解师父对你的情形,你现在彷徨歧路,忐忑不安之心,已现于眉宇。这不是我有什么超然的智慧,未卜先知之能,因为你神色上已显然地带出来,这也正是你一生祸福的关头,你应该慎重为是。你不要这么含糊地问我,你要把你眼前的遭遇对我细说一番,我要尽我这点智慧来指示你一切。你要知道,师徒之情至重,天赋你资格聪明,贫师又费了许多年心血,把你已经看作玉清庵的传人,你要坦白地讲。”

这一来,倒把秦梅贞给问住了,她自己切身的遭遇实无法对师父一一说明,因为父亲当年也是江湖道中人,曾结过什么仇家,现在有人想来暗算他,自己身为亲生女儿,任凭父亲有何危难,全应该以身当之。可是这对头人到如今来历不明,究竟是否就是石金龙师兄?虽是自己看出八九分,但是在师父面前怎好妄自出口?所以一尘庵主正色说道:“梅贞,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的也这么糊涂起来?你究竟有什么不可解的事?你不对我说明,我怎能解救你?”秦梅贞眼望着师父,含着泪说道:“师父,少林派有一位师父法号静虚。这位老师父是一位侠僧,也和师父一样行道江湖,积修善功,为佛门中极有修为的和尚,师父可认得这位老师父么?”一尘庵主点点头道:“我认得他,我们同属佛门弟子,更走的是一条路,全是在佛祖前立下誓心,做些济困扶危、诛奸除恶的事。难道你见过他么?”秦梅贞道:“弟子并没会过。还有一位侠义道中人,此人名叫潇湘剑客公孙毅,以一字慧剑成名,杀赃官除恶霸,剪恶安良,大江南北无不闻名。师父也认得他么?”一尘庵主点点头道:“为师倒也会过他,这全是侠义道中有数的人物。你忽然提起他们来定有缘由,不必吞吞吐吐,实对我讲来。”秦梅贞道:“弟子实没见过这两位老师父。这两位老师门下有一个得意弟子,姓石名金龙,此人曾受这二位老师父的真传,武功剑术全得上乘的心法。弟子在这凤阳地面遇到此人,因为他叙述起师门中颇有渊源,我想师父或认识他。”一尘庵主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为师或许见过他,不过年代已久。”一尘庵主又沉吟思索了一下,向秦梅贞道:“我想起了,大约在七八年前我在沙金岗金佛寺会过此子,倒是一个很好的少年。他也来到凤阳地面,你会过他了么?”

秦梅贞毫不隐瞒把石金龙遇合的情形说与了一尘庵主,一尘庵主听到秦梅贞详述与石金龙遇合经过之后,颇为动容,向秦梅贞说道:“我虽对于这石金龙只不过一面之缘,可是我深信他两位恩师全是我侠义门中铮铮有声的人物,少林十戒,凡是武林中人,全知道他那门规的可畏。潇湘剑客公孙毅虽则是一位走江湖的侠义道,但是他持躬严谨,行为方正,他曾得异人传授,一身所学,全是武林中上乘功夫。尤其是他那一字慧剑,为武林中近百年来独创一派的剑术。他尤其不轻收弟子,这石金龙能够列入他门墙,我们也就可知道此子的聪明智慧、心术品行如何了。你能和他常常地研究武学,这于你是最有益的。虽则是少年男女应存瓜李之嫌,但是得分和什么人来往。这石金龙能得这两派老师父的赏识,将来在武林中定能放一异彩。你能够接近了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师兄,怎么竟这么郁郁不乐起来?除非是你自堕魔障,何至于反倒彷徨歧路呢?师徒如父子,我知道你慈亲早已去世,有什么不可解的事,从实讲来。我已经答应了你,有能为你尽力之处,我必要尽力周全你,你还有什么不好出口的?”秦梅贞忙答道:“弟子自与他遇合之后,弟子自身既感到孤零无倚,更怜念这位石师兄天涯落魄,有一身武功剑术,绝不肯稍背门规,清贫刻苦绝不稍变他那种抱负,所以弟子对于他格外重视起来。数月往还,情同兄妹,不知怎的竟发觉他对于家父有不利的情形,弟子多方侦察,难明真相。倘若真个是对于我家父怀仇报复而来,那真叫我秦梅贞死不得其所了。师父,我遇到这种情形,实觉无力应付,求师父指示我应该怎样地对眼前局面处下去?这是我最难心的事了。”一尘庵主微叹一声道:“这种情形为师的也不好妄下断言,江湖上恩怨仇杀四个字,是到处不能避免,你应该先从你父亲检点一下,这种事是造因结果极浅显的事。他果然当年树下深仇大怨,如今找到头上来,那正是他的结果。可是这石金龙若果然是你父亲的仇家,他不应该对你这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作欺骗之举,现在你叫为师的替你作主张,恐怕我也没有这种力量。你自身只要不被孽缘深锁,那还易于摆脱。倘若你脚跟不稳,自陷泥途,他人也无法替你振拔。你只要自己检点一下,对这石金龙的行为上细心体察一下,这件事果如你所言,真是一件痛心事,俗语道得好,‘冤冤相报,几时方休?’我佛门中以解冤释怨为上,所以佛家最重忏悔。你本身这种遭遇,真要是如你所说的全成了事实,那真是你一身孽债,你要十分慎重你的行为。这种事如到你身上,也正是判断你一生命运之时。我玉清庵收录门徒,选择上十分严苛,你能入我门墙,是你自身之幸,也是我玉清庵之幸。要知道你求师不易,我们得徒弟亦难,我把你一身教成,岂忍你一朝毁灭?你只要好好地应付眼前,以你自身的力量来化解这种冤孽。倘若力所不及,或者到时候也能有替你解脱这场危厄的人,这只看你福命如何了。”

秦梅贞听到师父这么答对自己,分明地也认定了石金龙是有所图谋而来,这一来自己越发不能释怀了。师父话词中虽则暗示到了重要关头或许能解救一下,可是并不当面允许答应伸手管这件事,遂向师父说道:“师父,若是怜念弟子遭遇的可怜,师父何妨到弟子家中小住,这石师兄很容易就可以见到,师父和他有一面之缘,正可以从旁侦问他,来到凤阳地面竟是有什么图谋?若真个为家父而来,师父大发慈悲为他们解冤释怨,岂不是一份大功德?”一尘庵主微摇摇头道:“梅贞,你要知道这种冤仇深结,有时候隔世难忘,若是一言半语就能解脱,世界上一切事归于清静,红尘中再没有是非扰攘。倘若我此去当面揭穿,真能够接受了贫僧的善意,那倒是难得的幸会,倘若不能够听从我这局外人的劝解,反倒要激成了他立刻下手图谋,那不是反由为师的身上造成罪孽么?我与你既有师徒之情,我不忍袖手旁观,你要沉心静气,自己也要细细想一下,佛门中是讲慈悲,讲忤逆,推己及人,反复想一下,那么对付眼前的事,再付诸命运也就没有遗憾了。”秦梅贞含着泪站起道:“师父,弟子蒙师父七八年的教诲,传授武功之外,更也常常地给弟子讲些忠孝仁爱,弟子只要本着做女儿的道理,应付眼前这步灾难,落个骨化形销,那也只好自认是前生孽债了。”一尘庵主也站起来,手拍着秦梅贞的肩头说道:“你只记着,能本着一个恕字去做,无往不至。我别的话也不好讲了,你的事尽人力听天命,有时为师的力量无法保全,那也就无可如何了。”秦梅贞又再三地请一尘庵主到园中小住,一尘庵主只是推托:“尚有约会不能在此久留,大约师徒再见面之期不远,相见不难,又何必此时这么留恋?”挥着手叫秦梅贞赶紧下山。

秦梅贞恋恋不舍地走下山坡,走到了田边上回头向山上望了望,一尘庵主尚在山顶上向下看着,手拿一支拂尘不住地向自己挥动。秦梅贞更向师父一拜,这才转身走向归途,懒洋洋回转家中。自己对于师父所说的话真个地反复思索起来,自己想到将来万一真有那悲惨的结果,那可真叫人痛心死了,自己一片痴心,只希望着石金龙不是自己秦家的对头人,按下她这里不提。

且说石金龙这两日来也是心情烦乱,寝食不安,未料到对于复仇的事,临到自己头上竟自发生这么大的阻难。这一日间并没有离开青林观,个人对于眼前的情形,也有些不能解决了。细想昨夜经历的情形,似乎师妹秦梅贞已然觉察到我对她家有不利的情形,这是自己最痛心的事。所怕的就是她个人这种情义牵缠,在心头清静的时候,想起来也觉十分悚惧,这情义二字,能够毁灭到一生。自己怀着坚忍不拔之志,为父母报仇,就应该不问自己能否对付那秦大彪,应该和当年在金佛寺情形一样,凭自己一股子勇气,勇往直前地去做方对。如今竟自为了这个师妹,有许多不敢放手的地方,个人不是入了魔障是什么?石金龙越加悔恨,个人不能为了私情耽误了复仇大事,心意已决,无论如何在今夜晚间要再入秦宅,找那秦大彪和他以死命相拼,就是今夜毁在他手内,也就怨命了。

石金龙这一天的工夫,只在这书房中转来转去,直到了夕阳落山,只觉得头目晕眩,十分难过,石金龙生怕夜间动手时要这样,那准得送命在秦大彪之手不可了。赶紧走出书房,信步来到观门口,站在这里,为是稍微地舒散舒散心情,回头进些饮食,夜间也好去动手。

青林观前也是一个极清静的地方,这时,太阳已经快沉下去,云雾满天,那乌鸦一群群地掠空而过,飞向林间。观前一条小道上,只有两三个农人,也在荷锄归去。傍晚时阵阵的风吹过来,觉得心头清明了许多。石金龙站了一会儿,太阳已经沉下去,望到田野间暮霭苍茫,冥烟欲合,自己才待转身回转观内。忽然见那小道上有一个老尼,斜穿着田地的角上走过去。石金龙心中一动,看着她颇像是那金佛寺所见的一尘庵主,不过这时天色也渐渐暗下,望不十分真切。自己已到了生死关头,不愿意再多招搅闲事,也就没开口招呼,遂回转观中。

在晚饭之后,个人打点好了一切,等到起更之后,还不到二更天,立刻起身,要赶奔玉带桥秦宅,为的早去一刻,察看好动手之地。离开青林观之后,刚转过奔玉带桥的这条路,虽则知道这一带十分寂静,但是得预防着秦宅是有江湖人常来往的,自己也得形迹严密着。顺着树荫下往前走来,离着玉带桥还有半箭多地远,突然间所经过的一棵大树树顶上“喀嚓”一声响,一枝极大的树杈子折了下来,石金龙不是退得紧,几乎打在身上。宿鸟惊飞,落叶满地,石金龙也十分惊异,仔细察看时,任什么没有,可是这树杈子足有碗口粗,无故地怎会折断?这真是怪事。不由得想到自己此去秦宅真有些不利么?但是又想到个人复仇的事,义无反顾,只有放手去做,遂仍然往前走来。走出五六丈远,照样地又是一声响,又折下一段树叉下来。这次石金龙可实在有些惊心,却脚步迟疑不发,自己暗叫自己:“石金龙,难道你今夜真个地就要送命在秦大彪之手了么?真若是这样,可见天道不公,神鬼无灵,我爹爹屈死在秦大彪之手,是千真万确,我母亲虽则不是秦大彪亲手杀害,何尝不是因为他才逼迫得穷愁而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石金龙报仇雪恨,竟自叫我难偿此愿。到了我下手之时,竟自给了我这警兆,分明是不叫我再前进,我难道真个就这么放手了么?真个若有鬼神的话,我石金龙情愿也死在秦大彪手内。我的阴魂不散,我也可以到阴曹地府去告他阳世间伤天害理,阴曹地府不会再叫他逞凶作恶了。”石金龙一跺脚,愤然往前走去。才到了玉带桥边,道旁的树又折断下一段巨枝来。三次示警,石金龙心如砖石,毫不为它所动,自己此时是视死如归,任什么不再怕了,昂然走上玉带桥。

可是在桥那边迎面走过一人来,也是从树荫下闪出来,赶到一现身,石金龙不由惊异倒退了一步,月光下分明看出,来的正是衡山玉清庵一尘庵主。石金龙已经和这位侠尼走了正对面,再不能不打招呼了,忙地向下紧行了两步,招呼道:“庵主一向可好?后学弟子石金龙给庵主行礼了。”这位一尘庵主带着惊异的口吻“咦”了一声道:“施主何人?怎么认识贫僧?”石金龙心想:“这位侠尼倒是有了年岁,她竟自把自己忘了。”行过礼之后,忙地答道:“庵主忘记在金佛寺静虚老方丈那里会见过弟子么?”一尘庵主这才含笑说道:“不错,我真个把这几年的事就忘了,你就是静虚方丈最后收的徒弟石金龙么?数年不见,你竞长到这样了。光阴似箭,莫怪贫僧越发老得厉害了,令师现在哪里?贤契来到这凤阳地面有什么图谋?”石金龙忙答道:“弟子在静虚老方丈身旁学艺六年,他老人家回转少林寺完成心愿,弟子奉老方丈之命,转投到潇湘剑客门下,学剑数年,毫无成就,不过奔走江湖间,做师门所愿做的事而已。来凤阳地面不过是小住一时,并没有什么图谋,庵主这是从哪里来?”一尘庵主道:“佛门弟子是不打诳语的,我是从秦府上来的。你知道我和秦家颇有渊源,来到凤阳地面有这么个好徒弟,出家人也是一样地愿意多得些布施。秦宅倒是一个大善士呢!”石金龙道:“庵主是得道高僧,多结善缘,也是为佛门中多结善果。可是这秦府上的大善士究竟是哪一位?他叫什么名字?庵主可能告诉弟子么?”一尘庵主微微含笑说道:“这有什么不可告诉你?这位大善士名叫秦大彪。他早年也曾在江湖道上闯荡了多年,后来回心向善,不在江湖道上厮混了。佛门中最重的是这种人,屠刀放下,立地成佛。他能够痛悔已往之非,岂不是善人么?”石金龙道:“庵主说得不差,这真是大善士,可见佛门广大。一个人作恶一生,到老来年迈力衰,再想逞凶作恶,力有未逮。到那时洗手不干,奉经念佛。佛门中是慈悲为本,善念为门,可以恕过一生所做的罪孽。这样看起来,这佛门中倒是江湖上逞凶作恶的人消灾免罪不二法门。弟子实在是万分钦敬,庵主常常地和这位大善士来往,庙中也可以多得些香火,一举两得,真是好事。”一尘庵主冷笑一声道:“贤契,听你话中之意,难道以为贫僧所说的不对么?”石金龙忙答道:“弟子不敢那么大胆,弟子也曾受静虚老方丈教诲多年,他也是佛门弟子,弟子哪敢轻视佛门中人?不过弟子愚昧无知,不明佛家高深禅理,所以出言有不当之处,庵主看在家师的面上,多慈悲为是。”一尘庵主道:“贤契,我是一个出家修行人,和俗人是一样,三句话不离本行,终日里参禅拜佛,一开口免不掉就说些佛门中的言语。贤契你不要认为一个人作恶一生,到头来只要念几句经,拜几次佛,就可以把他的罪孽完全消灭,要那样一来,就没有天堂地狱之分了。这种回心向善,只在一个心字,不是在形式上装模作样,心存恶念,口发善言,就能免灾去祸的。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上,灵山万里,弱水三千,常人哪得飞渡?可是佛在心头,真诚一念,强似面天拜佛,只问他心诚不诚,意念真不真?秦大彪过去在江湖上难免造些杀孽,他已然抛弃江湖事,不再去干,这只是不再多积罪孽。他能够痛悔前非,才能消灾免祸。贫僧因为和秦梅贞一段师徒之缘,就难免要并脱她这生身之父,只是他已往的罪孽过深,哪容易消减净尽?贫僧叫他多做些善事,也不过是叫他减去几分罪孽。此人恐怕眼前就有一场大难,未必能闯得过去。这也正可以看出他自身未能革面洗心,终归是难逃天道的惩罚。贤契,你前程远大,不要把方才所说的那番笑话当作真有那种理,那就误了你一生,岂不是贫僧的罪孽?贤契,你还是要看在贫僧与静虚大师全是方外道义之友,你师门中的一点渊源,岂能对你这个做晚辈弟子漠不关心?我愿意你多种善因,广结善果,得放手且放手,能容人处且容人,竟自己所有之力,为苍生造福,那也是你自身种下一片福田。能结善果的还是你个人,这又何乐不为呢?伸手缩手,同是一举手之间,伸手是祸,缩手是福,祸福无门,为人自招,贤契你想还是伸手好,缩手好?”石金龙道:“庵主,你这种法语箴言,是当头棒喝,足可叫痴迷人猛醒。无论何人也是愿意求福远祸,弟子哪会不愿意缩手,还会愿意伸手么?”一尘庵主道:“很好,贤契你既明白这种道理,是最好没有了。你自身的事,要时时本着这种心念,自能消除一切魔障,叫你步步走向康庄大道,将来自能飞黄腾达。世间最容易牵缠的就是恩仇二字,报不尽的恩,结不尽的仇,你能够发一点慈悲之心及仁德之念,把那宿世的冤愆全可以消减得干干净净。你能够处处里抱着解怨释冤之心,是我佛门中上乘的功夫,连贫僧全要敬服你了。”石金龙听一尘庵主说到这,遂慨然叹息道:“庵主一番教训,全是为弟子做人的打算。只是一个人最重的莫过父母恩,因为养育之恩是报不尽的,可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是千古不灭的定理。弟子总能够怀着仁慈之念,恻隐之心,可是也不会加到我不共戴天仇人的身上。弟子不敢在庵主面前打诳言,弟子一身就有这种冤孽牵缠的事,我不把他做个了断,弟子不能做人了。所以弟子也有心愿,只要把我这件仇深似海的事了结之后,弟子也情愿身人佛门,削发为僧,来忏悔一身的罪孽。弟子也知道造杀业就是种恶因,但是命运使然,叫我遇上这种悲惨的事,我实没有那么大智慧能够解脱一切,这是我前生冤孽,今世才得这种结果。庵主,弟子这种愚昧无知的人,只认定了除去这么做,别无他法。”一尘庵主道:“佛家也是最重的孝义、仁慈,你这种心念完全出于一个孝字,哪能够说你不对呢?不过你要知道,冤冤相报,有时候经过数世不能完。我佛认为是人世间大苦恼,所以佛祖慈悲度世,首重解冤释怨。你又何妨稍退一步,一样地也能够求得到良心上安慰,不一定非要落个满手血腥,只图快一己的冤仇,眼前却临到妻离子散,父死子亡之惨,何必非这么去做不可?你是想为生身父母复仇,他人也有子有女,何尝不想为他生身父母复仇?你想这样循环往复起来,就没有了结之时了。贤契,我劝你还是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时且饶人,不必那么固执己见,稍动侧隐之心,人天皆大欢喜,信否由你,不要误认贫僧为他人来做说客呢。”石金龙忙说道:“庵主,这种事弟子实不敢妄在庵主面前应允能够这么解脱开。虽则说佛家以慈善为本,善念为门,但是佛家何尝没有伏魔大牢,荡尽群魔,有恩仇,还有善恶,有造因,才有结果。人杀我是基于什么心念?我杀人是基于什么心念?佛祖有灵,当能调查隐衷,事情就不能一概而论了,庵主你想是不是?”一尘庵主微摇了摇头道:“贫僧也不愿意多言,只盼你能够深深把贫僧的话体会一番,也不枉我们相见一场了。”这位一尘庵主更不再说别的,告辞而去。

石金龙虽则被一尘庵主这么苦口婆心相劝,但是心如铁石,哪肯动摇?自己更认定是一尘庵主所说的冤冤相报,不了不休。但是自己把秦大彪杀了之后,自己是问心无愧,认为他死有余辜,倘若他后人要为他报仇雪恨时,那也只好由他去报,只问自己所为是否合天理近人情而已。石金龙被一尘庵主这番话说过之后,自己心念仍不稍动,依然是赶奔秦大彪家中复仇。来到他宅中时,因为路上耽搁已经是三更过后,黑沉沉一片大宅院中,灯火毫无,好在路径熟,秦大彪的住处又是自己深知,绝不用费什么手脚。石金龙是不想明和他动手,要暗算他,暗地里到了下手机会,把他刺死。可是打算得虽好,事情真想那么去做,绝没有那么容易的事,一连两次贴近了内宅的上房,打算把窗户掀起,从窗口翻进去,不把秦大彪惊醒,趁着他沉睡中,一剑结果他的性命。可是才把那窗口弄开,身形还没翻到屋内,突觉得脑后一阵风声,一低头,一块灰片险些打在自己头上,虽没打中自己,可是这灰片竟撞在窗户上,叭的一响,里面的秦大彪竟被惊醒了,提着兵刃往外闯。石金龙绝不是怕死贪生,不敢和他动手,只为父母含冤没白,个人忍痛这些年,若不能亲手杀戮,反毁在他手中,九泉下也无面目去见被害的爹娘,所以赶紧躲避开。这一耽搁,直耗到五更左右,再想动手时秦大彪竟不肯睡了,天色已经快亮,自己再停留下去,秦宅的家人全认识自己,倘若被他们发觉,凤阳地面一刻也不能停留下去,在愤恨中,仍然回转青林观。

石金龙在这种情况下,绝不灰心,自己已经抱定了视死如归、百折不回的心,遂在第二日晚间,仍然赶奔秦宅,隐身在屋面上,静待机会。今夜却恰恰秦大彪这里有一个远道的朋友前来,直和他谈到深夜。这个朋友走后,石金龙好容易等到秦大彪睡下,这次竟被石金龙悄悄地掩进屋中,潜身在格扇的后面,想到今夜足可以夙愿得偿,大仇得报了。哪知就好像鬼使神差,才往里一走,院中腾腾地一阵脚步响,秦大彪一个亲信家人赶了来,到门口大声地招呼道:“大人有什么要紧事,请大人吩咐,我们没敢睡下。”秦大彪本是已经睡着了的,被这家人唤醒,秦大彪带怒地把这家人骂了一顿,说他活见鬼,自己何尝呼唤他们?这个家人被骂得怔在门外,秦大彪连连呵斥着叫他退去。这一扰乱,秦大彪又算睡不着了。石金龙恨得咬牙切齿,自己在万分愤恨下,遂不再顾忌一切,提剑往里闯时,突然有人拍着窗户招呼秦大人,秦大彪在屋中答着连问是什么人,外面声息寂然。秦大彪听不见外面答声,不由得动了怒,竟自翻身坐起,带怒说道:“这群东西们,简直把他们养成了废物,半夜三更不知见到什么就来啰唣我。”秦大彪竟自从床上下来,拖着鞋往外走,石金龙见在这种情形下,除非动手,不能在这里隐身了。这种情况下,石金龙竟不由自主地轻轻一纵,跃到门口,蹿出屋来,闪到暗影中。自己倒不是真个地怕死惜命,也因为两次有人呼唤秦大彪,情形太以可疑,因为这种情况不能不仔细一下,自己对付他一人尚且没有十分把握,万一外面呼唤他人,又是他手下党羽,自己岂不是白白送命?这种无谓的牺牲,太以不值。石氏门中只有自己这一条后,仇不能报,毁在他手中,就算冤沉海底。石金龙所以不敢造次,撤身出来,要看个明白,石金龙真是一身孽重,复仇的事谈何容易?若不是具坚忍不拔之志,眼前的一般党羽就足以使石金龙毁灭在凤阳。欲知石金龙与秦大彪杀父之仇,请阅《龙凤双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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