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会员中心 我的书架
当前位置:笔下文学 > 龙凤双侠

第四回 威胁利诱软语锁金龙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石金龙心里已早作打算,察言观色,他依然对自己来路不明,不敢确认,那么我还是给他个不承认,俟机动手,比较有些把握。遂含着笑说道:“老伯的话,小侄听着颇有些不懂,实在是莫测高深。小侄此次来到凤阳地面,倒是有所图谋,不过是奉师命来的,寻访一个江湖道中人。到这时此人的踪迹不明,这件事为门规所限,恕小侄不能奉告,难道老伯对小侄来历不明有所怀疑么?”镇山虎秦大彪忽然面色缓和,哈哈笑道:“石师傅你太误会了,我是因为石师傅是潇湘剑客门下,本着门规行侠仗义,济困扶危,所办的事,全是合天理顺人情,我是景仰万分。石师傅所图谋的事,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我才这么冒昧地请问。既然石师傅守师训不愿轻易泄露,还倒很显着我失礼了。我自幼爱好武功,倒也学了些拳棒,不过我没遇上什么成名的武师指点,多年来只是练些个粗笨功夫,所以绝不敢再提门户二字。小女梅贞拜在衡山派一尘庵主门下,她的门户倒还说得出,讲得起。石师傅既和小女师门中全有渊源,小女孤身无伴,得石师傅这样个武林名手,正可以叫她多得些益处,我倒很愿意石师傅常常地到我这里来,我们互相切磋一下,叫我父女全可以多得些教益,这倒是一件幸事了。石师傅现在住在哪里?”石金龙道:“小侄现在寄居在青林观中,在这凤阳地面没有多久的停留,事情办完,也就许回返钱塘江寻访我师父去了。”镇山虎秦大彪眼珠一转,略一思索,却向石金龙说道:“石师傅,青林观寄居多么不便,舍下空闲房屋很多,石师傅何妨搬到舍间住些日子,我也可以和石师傅朝夕盘桓,石师傅以为如何?”石金龙见秦大彪此时似乎对于自己的疑心顿减,遂忙答道:“小侄没想长久在凤阳地面待下去,青林观寄居倒也十分清静,不必再到老伯府上招扰了。老伯若是不见弃,小侄倒可常来求教。”秦大彪道:“很好!”说到这儿,扭头向秦梅贞道:“凤姑,石师傅是武林中名师之徒,武功造就比你高得多,你要好好地在石师傅面前求教。往后通花园的那道门,不要再叫他们关了,石师傅什么时候到来,只管到宅中来和我谈谈,彼此全亲近些,比较多个照应。”秦梅贞答了声:“是!”

石金龙遂在这时站起来向秦大彪告辞,秦大彪也不挽留,只嘱咐要常常地到这里才好。石金龙也正好暂时先不和他闹翻,等待着机会,还是暗下毒手,比较着有些把握,告辞向外走。镇山虎秦大彪随着往外走,走到客厅门口,石金龙回身拱手道:“老伯不要送了,小侄往后还要常来呢!”秦大彪道:“我身为主人,石师傅初次到前边来,哪有不送之理?”石金龙走出门来,可是已经暗白预防,恐怕他有恶意,下了厅房的台阶,石金龙又谦让了一句,秦梅贞也跟随在一旁,却也说了声:“爹爹不要送了,我陪着师兄到花园里去。”镇山虎秦大彪好像没听见似的,依然跟随着走,秦梅贞只得走向头里引领着。已经到了客厅转角,这时,秦大彪依然跟随石金龙,心想,“这样叫他跟随着在身后,实在是防不胜防。我倒要试试他是否已对我怀了恶意。”故意地脚下慢了一步,秦大彪已经欺近了身后。石金龙猝然翻身是由左往后转,左脚尖滑着地,身躯一转,左脚撤到右脚踵后,脚下暗暗地用上力,丹田气一提,全转到双臂上,双拳成抱栏式,口中在说着:“老伯这么送,我可不敢当了!请回。”秦大彪已然欺近了身前,石金龙转得快,这一拱手,看着是像很谦恭了,向秦大彪客气,可是却自用了个“翻身撞掌”式,这种力量全贯足了,虽然是手背向外,可是往外一推,形式是拦着秦大彪。双掌的掌背已向秦大彪华盖穴上撞去,只要撞着了,猝然双掌一翻,运用少林拳术小天星掌力的打法,只要容得双掌一翻出去,打的地方便是致命处,总可以把秦大彪立毙在掌下,这种式子运用着丝毫不露痕迹。那镇山虎秦大彪在石金龙把掌一递出来,他却猛然把双掌一合,向石金龙两腕子上一按,口中却在说着:“太客气了。”可是他已经暗用“金蛟剪”立掌横劈之力,猛向石金龙腕上切来,手法劲疾有力。石金龙赶紧地双臂往下一沉,左脚往回一撤,把身形倒出来,口中却在说着:“老伯请回吧!”镇山虎秦大彪却在这时也把双掌往下一沉,左脚往后撤了半步,说了声:“不远送了。石师傅果然是名门手法,实在高明得很。”石金龙道:“老伯可常常地指教才好。”彼此一拱手,各自转身。可是镇山虎秦大彪在这种情形下,他反倒把疑心尽敛,对于石金龙这种举动,暗递手法,暗较掌力,这倒是武林中所常见的事,他反不往那恶意处去想,认为石金龙难免有武林中这种骄狂自恃的习气,知道自己是武林名手,所以要这么和自己暗中较量一下,看看我的本领如何,所以他却把疑心消释,竟自转身回了客厅,任凭石金龙和女儿后面走去。

并且此时秦大彪更起了一片为女儿打算的心意,因为个人出身微末,所交往的全是江湖道中人,还多半是绿林中人物。女儿凤姑虽则很侥幸地拜在衡山派门下,可是实因为那老尼不知自己出身来历,喜爱凤姑的天资骨格,传授了她衡山派武功剑术,可是女儿年岁已大,总要为她作终身的打算。她学了那么一身好功夫,更是心高气傲,平常的江湖道,哪里看得到她的眼中?所以女儿的终身大事,倒是一个很难解决的事了。这石金龙虽则是流浪江湖的人,却是名师之徒,他的两位师父全掌着名门正派,为侠义道中人。更兼石金龙少年英俊,武功也是很得了两派的真传,倘若把女儿许配他,岂不是一段好姻缘?镇山虎秦大彪有着这种心意,他可想要对于石金龙仔细地察考一番。好在这时他把那金砂手吕子彬、云中鹤蒋兆熊全打发走了,自己虽则是窝盗锁赃,本身在地面上可没有案子,那个钱塘捕快入云龙谢小江虽然被人救走,绝不肯善罢甘休。可是镇山虎秦大彪绝不惧怕他,只要把石金龙的出身来历判明之后,一心把女儿凤姑配给石金龙。他又哪知道祸已临头,尚在妄想,暂且按下秦大彪不提。

且说石金龙随着秦梅贞回转花园中,秦梅贞也看出石金龙和父亲暗较身手,好在两下并没判出强弱来,父亲的神色上也没有先前的那种怀疑愤怒的情形,提心吊胆,生怕他们相见出了是非,此时算是一块石头落地,把石金龙陪到自己的房中,欣然说道:“师兄,我说的话不假吧?他老人家性情和平常人不同,所好的今日和师兄相见,竟自这么和师兄起了敬仰之心,实在是很难得了。师兄你要看在我的面上,多担待他老人家。”石金龙却也含笑说道:“师妹,你太客气了,我最喜欢这种人,秦老伯他做过官,倒还没有官僚的那种习气,不失武林中人的本色,并且承他老人家另眼看待,倒叫我感激不尽。”石金龙和秦梅贞又谈了些闲话,秦梅贞留石金龙晚饭后才放他回青林观。临行时秦梅贞竭力地叮嘱道:“师兄,现在我们来往越发地毋庸避忌什么了,他老人家已经当面说明,愿意师兄你常常地来,并且还愿意和他老人家相见,我们更无须拘束了。师兄没有别的事,明日务必早早地过来。”石金龙只得答应着,回转了青林观。

自己想着,今日和镇山虎秦大彪相见的情形,真是非始料所及,万想不到竟会能够这么好好散开,并且虽然施展手法,和他当面较量,反倒没有招起他的恶意来。不过事情是危险万分,那金砂手吕子彬倘若在场,到此时自己不知生死如何了。不过我还是要打定了主意,此处危险实多,镇山虎秦大彪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虽然他外表下没现出恶意来,终是对我有些疑心,要我赶紧设法即时下手,无论成败生死,夙愿得偿,祸福非所托了。石金龙打定了主意之后,自己暗中计算着下手之策。这镇山虎秦大彪若是明着他动起手来,大约想把他歼除,不太容易。此人武功掌力,不知得着什么高人的传授,十分厉害,自己虽然得两派真传,可是火候不到,要想制服他,实是妄想,只有暗中下手,伺机刺杀他,还可以有些希望。石金龙反复思索,辗转不能成寐,迷离地卧在床上,思前想后,只是睡不实在的。

大约已到了四更左右,突然听得窗外唰的响了一声,石金龙忽然惊醒,翻身坐起,细听靠窗前似有极轻微的脚步踏地之声。石金龙轻轻地把鞋穿上,凑到窗前把窗纸点破,向外面察看。此时已到了后半夜,院中只靠在东半边有些月色,靠西边以及窗下一片黑沉沉的。石金龙认为自己绝不会听错了,仍然偏着身子往黑暗之处仔细察看时,这才望到贴近风门旁有人在那里潜伏着,这时正在往后一退,身形面貌可辨不清楚。石金龙十分的诧异,自己住在这种地方,没有交结来往的人,更没有冤家仇人,怎的竟有夜行人来向自己下手?在略行思索之间,突然地见那人一举手向窗上轻轻地敲着,招呼道:“姓石的,你还不赶紧地出来!好朋友到了,别这么装傻。”此人这两句话说完,往后倒着一耸身,蹿到了对面的墙根下等待着。靠墙那边有月光照着,石金龙已经看出此人的面貌,只见他年纪只有三旬左右,素日和他没有一面之识,心中好生怀疑。立刻一翻身蹿到了床旁,伸手把墙上挂的剑抓到手中,把剑鞘撤下来,掷在床上,回身蹿到了门首,先把里面的格扇门分开,一抬腿把风门踢开,说了声:“哪位朋友?我石金龙遵命领教。”一耸身蹿到院中,往台阶下一停身,宝剑斜在面前,左手握住剑往身一搭,立刻向前面问道:“朋友,你尊姓大名?深夜间来到青林观赐教,究竟有什么事?”这人却微微一笑,向石金龙道:“我与尊驾素昧平生,我姓韩名天翼,是江湖道上一个无名小卒。不过我是受朋友所托而来,向朋友你领教一件事。我听说尊驾是名师之徒,只是来到凤阳地面,这么行踪诡秘,定有所图。可是我已知道朋友你曾拜在潇湘剑客门下,练就了一字慧剑,行道江湖,令师潇湘剑客为江湖道中人所推崇敬仰,他行为上光明磊落。朋友你既是他的门下,不要污辱了师门,请你把来凤阳地面的心意说个明白,我定然丝毫不敢失礼。如若在这凤阳地面有所图谋,对付我们同道中人,我们看在令师的面上,绝不会再叫你多费什么手脚,助你成功。朋友你究竟是为什么事而来?我韩天翼洗耳恭听。”

石金龙不由十分愤怒,此人的情形太以无礼,他既知道自己是行道江湖的武林门下,口中虽说并无恶意,可是他这种行为分明是要强行干涉我石金龙的行动,我若是不给他个厉害,那可真是辱及师门了。遂向来人冷笑一声道:“尊驾这种问法,叫我无法答对,既知道我石金龙出身来路,我们本着侠义道的天职行道江湖,绝没有丝毫暧昧的行为。不过他人不得干涉我们的行动,凤阳地面我石金龙当然是有所图谋,不过这是我石金龙个人的行动。尊驾正可说明来意,何必这么闪烁其词?大概尊驾已知道我对付的人,这是受他指使而来,我石金龙很愿意接待这样的朋友。尊驾既找到青林观中,何不把事情说个清楚,我石金龙也愿意快刀斩乱麻,把事情办个干干净净,岂不爽快?”这韩天翼从鼻孔哼了一声道:“朋友,你这可有些不识相了,何必再多费言辞?我只请问朋友你来到凤阳地面所访的是何人?”石金龙道:“你这种问法,我石金龙奈难奉告,我反倒要问尊驾你是受何人主使而来?因为我准知道这不是朋友你本身的事,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尊驾若是不肯明白赐教,只有请朋友你别谈别事了。”这个韩天翼立刻带着怒声说道:“朋友,你可放明白些,姓韩的绝非含有恶意而来,我抱着息事宁人之心。因为疑心你所对付的人和我韩天翼是过命的朋友,想把你们两家事给解和一下,冤家宜解不宜结,朋友你稍存恻隐仁厚之心,立刻把一场凶杀难解的嫌怨,可以立时化解个干干净净,这是我真实的来意。朋友你若是不肯赐姓韩的这个全脸,我可不是向朋友你故意威胁,这凤阳地面绝不容朋友你就这么好好地待下去了。”

当时,石金龙听到这人的话锋中颇有点为那镇山虎秦大彪讲话的味道,当是奉秦大彪之命探查实况而来。这种无理的情形,任凭你如何存心不惹是非,也无法摆脱了,遂怒斥道:“姓韩的!你这叫强人所难,我看你分明是要以势力压人,以武力胁迫,不准我石金龙凤阳地面停留。这件事我石金龙倘若一切不能从命,尊驾又该如何?”这韩天翼哈哈一笑道:“我早知此来是自讨无趣。本来知道朋友你以那潇湘剑客门下的武功剑术,哪还看起我这种江湖道中无名小卒?我现在既然是十分失望,可是我韩天翼也不能白来这一趟,我久仰潇湘剑客的一字慧剑为武林中的绝传,威震江湖,没遇过敌手。朋友你是他得意的弟子,定得真传,我韩天翼要在朋友你一字慧剑术下领教几手玄妙的手法,朋友你可肯赐招?”石金龙知道这种事不能理喻,除了动手之外,没有别的法子了,自己更安心要把此人擒获拷问他的真情实话,遂含笑点点头道:“我很明白尊驾的来意,我若是不在尊驾面前现了丑,你是绝不肯放手的。很好,朋友你只管赐教。”这时那韩天翼往院中看了一眼,向石金龙道:“此处地势狭窄,青林观后倒是很好的地方,朋友你可敢去么?”石金龙冷笑一声道:“但凭尊便,我石金龙是一切奉陪,请!”这韩天翼一斜身蹿上了东墙头,石金龙看他身形耸跃之式十分轻灵,知道此人也是江湖道中人,很难惹的人物。自己往下一矮身,左手仍压着剑,以防不测,跟踪耸起,蹿上了墙头。那韩天翼已然飘身落在青林观的东墙头下,顺着墙外的树荫下,斜扑青林观后,相隔没有多远,瞬息间已到了庙墙的后面。

这里是一片竹林,韩天翼就在竹林前停身站住,他一回手却从他背后掣下一对判官笔,先行合在左掌中。石金龙相隔他六七尺远,停身站住。这韩天翼却在一拱手一分把右掌向左手的判官笔尾端一合,向石金龙说了个:“朋友赐招!”他立刻双手一分,判官笔已经分到掌内,“大鹏展翅”式,一亮式,跟着双臂再往里一圈,往胸前斜着又一分,右脚一提,跟着身躯往右一沉。斜探着身子,右脚点地,往右连抢出三步去。石金龙那里已把剑式亮开,掌中剑向自己胸前一提,剑柄平与胸齐,剑尖向上,右足提起,左手剑诀,食中二指的指尖微向剑上一搭,立刻身躯往下一沉,宝剑剑尖从左往下圈过来,是整整地划了一个圆周,却往左一斜身,宝剑平端在胸前,向前指着剑身平稳,左手剑诀,仍然在胸前圈着,指尖虚搭在剑柄间,往前也是连环进步,也往右连闯出数步去。这时那韩天翼已然把身形一转,竟自猱身而进,向石金龙扑过来。石金龙此时也猛然脚下一停,把剑柄往外一带,斜在右肋旁,左手剑诀可往外指着,塌腰下势,左脚脚尖向前探着。韩天翼身形欺到近前,掌中的判官双笔已然到了,向石金龙的面门上一点。石金龙不封不架,只往左一斜身,双笔点一空。石金龙左手剑诀向外一领,身形掌走,由左往后一个大盘旋。

韩天翼本想着双笔跟着变招,哪知道石金龙这种身形,如行云流水,已经闪开。韩天翼双笔点空之下,立刻右脚一点地,二次猱身而进,又扑向石金龙近前,左手判官笔向石金龙在肩头上便砸,右手笔且向肋下便点,这种式子用得非常厉害。可是石金龙身形还是正迎着他圈过来,判官笔到,右脚往外一滑,身躯往右一闪,左手剑诀,却向奔肩头这支笔上点去,可是掌中剑也随着向外一展,这种招数用得迅捷异常。那韩天翼赶紧地双笔往回下一撤,左脚尖却从右足踵后往右一探,猛然一个“黄龙转身”,判官笔带足了力量,随着身躯往下矮之势,向外一挥,猛向石金龙拦腰打去。石金龙右脚往后一撤,“玉蟒倒翻身”,身形由右往后转,掌中剑“孔雀剔翎”式,剑身从下往上倒翻着,向韩天翼的双臂上撩去。韩天翼赶紧地把双笔往上一抖,双臂从上向后翻去,再圈回来,猛然一合,向右横打出去,双笔全奔了石金龙的右肋下。这两下里这一递上招,这个韩天翼在江湖道中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可是这对判官笔施展起来,真有独到的功夫,绝不是平常的身手。石金龙这趟一字慧剑,为武林中独创一派的剑术,和他搭上手,立刻现出剑术上的变化不测来。两人一递手,就是二十余招,石金龙也自诧异,此人判官笔上的功夫实是名门的手法,绝非一般平常江湖道所常见的人物,自己在剑术上也不敢轻视他了。手底下招数一紧,这趟一字剑最厉害的是运用到紧妙处,含着相生相克循环不息,这四十九手剑术,只可惜石金龙没练到了精纯的火候,在潇湘剑客掌中,运用起来,真有鬼神不测之能。但是敌人到这时,已经有些招数散乱,他竟自在石金龙用了手“倒撒金钱”式,并且剑走连环,变式为“渔父搬罟”,再变招为“倒栽垂柳”。这一连三剑,是点咽喉,刺左肋,斩右胯,一式随着一式。这一连环运用,竟把这江湖能手中衣划了一道口子,还算他身手矫捷,一个“鹞子翻身”式,竟自腾身而起,飞耸上石金龙所住的书斋屋顶。虽然在败走之下,他却在檐头上略一停身,向石金龙喝声:“朋友,你识相的,早早离开凤阳地面,若要不听良言相劝,自有人来送你出境。”石金龙不禁一声狂笑道:“姓石的很明白你来意,可惜你不是我的对头人,趁早逃命去吧。”石金龙并未追赶他,任凭他翻向后坡,逃出青林观。

这种突如其来,以武力要挟,明说出叫自己离开凤阳府,这已经很显然是有人主使而来。石金龙愤恨异常,提着剑转回屋中,自己怎么想,断定了定是那秦大彪打发来的,他这种行为,叫自己越发地有些怀疑不解了。他若是分明看出自己的破绽,就应该严厉拒绝,不准自己再到他家中,可是他当着自己的面前,分明显示着对我石金龙毫不再起疑心,并且叫我常常和他相见。可是暗中却遣这种江湖能手前来对付我,更要逼迫我说出来凤阳府实在的图谋。他这种行为,看着颇有些近于愚蠢。此人居心难测,我倒要好好地预防,不要再着了他的道儿。自己反复思索,这些事十分愤恨不平,也不愿再睡下去。

天明之后,梳洗已毕,自己想到,“他越是步步逼紧,我反倒要故作痴愚,给他个毫不理会。他的宅中只要由得我常常出入,我哪能找不到机会?早晚叫他遭到我的暗算。父母的大仇,再也顾不得个人的私情。”石金龙掌定了主意,早晨在街头散步一回,中午时却信步走奔大石桥来访秦梅贞。石金龙是一个常来的客人,看园门的家人也全熟识了,只要石金龙到来,再不用进去通禀。门开后,任他出入,石金龙走进花园中,这时,这园子里非常的寂静,晴日当空,花木间浓荫满地,因为没有什么人来往,一群群的野鸟,全落在草地上,跳跃着觅食,直到石金龙走到近前,鸟儿才腾空飞去。石金龙缓步往里走着,到了秦梅贞所住的那座精舍前,并没有人出来,也听不到屋中的声息,疑心秦梅贞已不在屋中,遂招呼了声,“小兰!”可是那个、r环也没答声。石金龙掀起竹帘走进屋内,这才看见主仆二人全在午睡未醒,小丫环在迎门的桌案旁,蜷伏在桌子边上睡着,秦梅贞躺在迎窗的一张竹榻上,也睡得很浓。石金龙觉得个人这么进来,颇有些失礼,更不愿惊动她们,遂悄悄地退了出来。走到廊子下,扭头看到通前面的那道小门,门正在开着,因为秦大彪已然吩咐过,这道角门不叫再关闭,石金龙随时可以到前面找他一谈。石金龙此时心中一动,心想,“我既然得着他亲自允许,这宅中可以任凭我出入,我何不趁这时往前面看一看那秦大彪是否在客厅中?倘若天赐良机,给我下手的机会,我何不把复仇的事做个了断?”石金龙立刻鼓起了勇气,从角门这里走进来。

这时正在午睡的时候,连家人也全一个不见。石金龙已然是来过的,穿过内宅一直够奔前厅。直到了厅房前,一个人竞没遇见。轻轻走到厅房门口,把竹帘轻掀起一角,往里看时,竞没有人,可是望不到暗间,不知秦大彪是否在里面?石金龙虽是复仇心切,总是名门正派中所出来的弟子,无论到什么时候,不肯失了身份,遂轻轻咳嗽了一声,招呼了声:“老伯,在么?”可是没有答声的。石金龙遂掀起竹帘,走进厅房内,一到了厅房里面,耳中竞听到一片鼾声,出自套间内。石金龙到这时也不由得心头腾腾跳个不休,这分明是秦大彪在里间午睡未醒,这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蹑足轻步向里走来。里间也挂着湘妃竹的竹帘,隔着竹帘,隐约地望见镇山虎秦大彪就在暗间内迎着门一张竹床上,仰面朝天躺着,穿着件短衫,把前胸也敞开,睡得正浓。石金龙心想:“我不趁这时下手等待何时?”立刻一掀湘妃竹帘,才往暗间内一迈腿,竹床咯吱一响,吓得石金龙赶紧把脚缩了回来。可是镇山虎秦大彪并没醒转,却翻了个身,面向里,仍然睡去。石金龙略沉了沉,二次把竹帘挑起,走进里间,自己默念,我这一掌若是震不死他,我可就不易逃开他手下了。相隔没有多远,从门口到床边,不过七八尺,石金龙还不敢就这么放心往前动手,斜往窗前转了一步,接着掉面略一长身,要望到他半边脸,看他是否睡着。哪知这一迟疑,那竹床又一震动,石金龙心里一着急,要耸身向前扑击,自己认定此时下手,唯有一掌向他脑户穴一震去,可以把他震死。因为知道他一身横练的功夫,不是致命处只怕不易把他打死。竹床这一动,那镇山虎秦大彪竟打了个哈欠,头往这边一偏。这一来石金龙可急死了,他的后脑已经完全在枕上,并且他两手又在前脑,并把他华盖穴闭住,倘若此时一睁眼,自己有什么话答对?石金龙往后一退时,手底下碰到了秦大彪脱下来的长衫,正搭在窗旁的椅子上,随手抓起,竟招呼道:“老伯,你老这么睡太容易着凉了,还是盖上了些衣服才好。”他把长衫举着,镇山虎秦大彪竟自一翻身坐起,向石金龙点点头道:“我这没用的人,除了吃就是睡,贤契进来,我竟丝毫不觉得,多谢贤契的关心。这样热的天气,不要紧的,我这也太失礼了,你请坐。”

石金龙仍把长衫放在椅子上,自己也把气沉下去说道:“老伯自管歇息吧,小侄太打搅你了,我进来听到老伯在里间睡着,隔着竹帘看到老伯前胸敞露,我想用衣服给你老盖上,我少时再进来。这么冒昧地进来,老伯不嫌小侄讨厌么?”这时,镇山虎秦大彪已经下得床来,满面含春地向石金龙道:“贤契别这么客气,我已和你说过,这如同你自己的家一样。你看到我睡着,还知道关照我的冷热,凤儿还是我亲生女儿,她全没对我这个老爹爹关心。你很好,我愿意你常常地在我身边。”石金龙已经出得一身冷汗,此时见镇山虎秦大彪说话很自然,绝没带出丝毫怀疑之意,虽然未能下手动他,总算是没误了事,再等下手的机会。自己也不好立时告辞就走,反随着他一同来到明间里,秦大彪却高声招呼家人,连喊了两声,才有一个叫秦旺的小厮跑进来伺候。镇山虎秦大彪申斥着他道:“你们是越闹越不像话了,这幸亏是我至近的人进来,这要是一个生疏的朋友进入厅房全没人照管,岂不叫人家笑话?可惜我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那秦旺翻着眼看了看石金龙,不敢辩别。秦大彪吩咐他泡一壶龙井茶来,秦旺答应着去泡茶。镇山虎秦大彪拿着一把折扇不住地扇着,来回在厅房徐徐地走着。石金龙已经靠着格扇这边茶几旁落座,秦大彪带着毫不经意的样子向石金龙道:“贤契,你武功所得定然很深,因为你曾经师从两位名师,又全是武林正宗门户正大,我想你的武功造就必有独到之处,咱们一块儿常常谈一谈,也叫我多得些益处。”石金龙忙答道:“老前辈,你这种话,可叫我不敢当。我从来是不会客气,这种事情明摆在那儿,练功夫全凭火候。老伯你数十年来的功夫,我就是好好地用功,一共才练了多少年,怎能和老伯比呢?”秦大彪道:“这种话我可不信,武林中功夫固然需要火候到,可是也要在乎师父的传授,名师所传毕竟不同。我记得我们老师说过,‘练拳千招不如真传一诀。’这就是说,只要传授武功的人有精微独到之处,教给你一点诀要,就胜于平常人修炼三年,所以武功本领绝不是可以用年岁来分高低。我知道少林所传武功,尤其和武林中别家的门户不同,掌力所重,并且在本门中有七十多种绝技,哪一种功夫练到了全能在江湖上耀武扬威。何况贤契你兼两派之长,这尤其是武林中难得的事。比如说,你我是冤家对头,就以方才的情形论,倘若我是你的仇家,我虽有一身功夫,遇上你这么名家身手,一举手之间,就可以把我置之于死地,这不是我过甚其辞吧!”石金龙听他话中有刺,忙含笑答道:“老伯,这种比喻叫小侄难以回答。”秦大彪却哈哈一笑道:“咱们不拘束地一块儿谈论些武功拳术,怎样比喻也是没有妨碍的。假若是方才我睡在床榻上,你若想动我时,应该怎样下手,我知道你手底下绝不弱,我是试你的见解如何,咱们这是笑谈,你不必拘束!”石金龙此时已暗自惊心,原来这老奸巨猾已经觉察我于他怀有恶意,他明明是把我难住了,恐怕我脱身逃走,这时节却用话来步步逼紧,心想,“老贼,你这可叫挤事,咱们拼着看了。”遂仍然作为不懂他意思,也跟着笑说道:“我若是老伯的仇家,恐怕老伯这时不会再和我讲话了,一个没防备,一个安心暗算,老伯焉能逃开毒手之下?”秦大彪却哈哈一笑道:“贤契,咱们好在是自己人,我就有些狂妄之处,我想你一定能够担待,你就不会那么容易,我就会轻轻易易地遭了毒手么?咱们取个笑,在我没有防备之下,你怎么下手,我不是跟贤契你夸口,你的武功本领我不能不承认你是很有真传,不过办这种事,你总还经验稍差。我先问你,你往我身上哪儿下手,你比划一下,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被你打上。”

石金龙此时可不敢把当时真意说出,想往他脑户穴上下手,这时也站起来,往前凑了一步道:“老伯,我若真个是你的仇家,你在那儿躺着,我可以用少林寺的‘金豹掌’向你这右肋上猛击上去,老伯又在睡梦中,如何禁受得住?这么下手可行么?”石金龙说话间,身躯和秦大彪对面站着,这时猛往左斜错半步,双臂往左一带,猛往左翻出双掌的十指,完全伛偻,猛往秦大彪的右肋击去,指尖已经到了秦大彪的右肋上,和他短衫稍一接触,双掌的十指猛往外一撤,指尖往后扬,掌心往外登。那秦大彪在这时竟自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气出得非常猛,双臂如同向下伸懒腰式,右臂猛往后一挥,已把石金龙的双掌压下去。他却忽然身躯猛往后一拧,脚下不动,半转身,右掌借势往外一抖,手背已经贴到石金龙的小腹旁,口中却喝了个“去”字,反着手掌往外一抖,石金龙身躯腾起,被震出丈余来,往地上一落,背后正是迎着门的八仙桌撞在上面。石金龙这时本可以提住气,双手往后一推,足可以把身形挺住,不至于倒下来。可是身躯一被打出来,意念一动之间,砰的撞在了八仙桌上,身躯往右一栽,向前面翻转来,左手趁势一抓八仙桌的桌围子,已经斜栽在地上。秦大彪耸身过来,慌不迭地把石金龙扶起道:“贤契,你要恕我失手,我的力用得猛些了。”桌围子已经被石金龙抓掉,这时站起来羞惭满面,自己拂拭了身上的土,向秦大彪道:“老伯果然手法高明,小侄是望尘莫及,往后还望老伯多多地指教。”镇山虎秦大彪却带着十分抱歉的神色不住地向石金龙周旋客气,说话时格外地和蔼可亲,石金龙也故意地带出十分敬服他功夫的精纯。

那秦旺把茶已泡来,石金龙和秦大彪彼此间反显得格外融洽,谈论着武功运用之法和临敌应变之术,那镇山虎秦大彪口头上虽还显示着客气,可是无形中已经带出自负的意思。又坐了一时,石金龙这才告辞,告诉秦大彪要到花园看望梅贞师妹,秦大彪更约定了第二日请石金龙到宅中吃午饭,石金龙答应着辞别了秦大彪。来到花园中,见秦梅贞和丫环正在窗下那里修整花木,见石金龙从宅内出来,十分惊异地问道:“师兄,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们一些不知道?”石金龙忙答道:“我来的时候师妹正在午睡,我没敢惊动你,我遂到前面去访老伯谈了这半晌,这才出来。”说话间,一同走进屋中,秦梅贞问道:“师兄,你和我父亲全谈论些什么?”石金龙道:“师妹不要问了,我今日在老伯的面前真是丢人现眼。”遂把方才的情形丝毫不作隐瞒地向秦梅贞说了一番。秦梅贞听了十分动容,向石金龙道:“师兄,你虽然败在我父手内,千万不要介意,只要师兄你有容人之量,往后我们真个能推心置腹地患难相共了。你不知我父亲他的为人,他今日对师兄这种举动,若是度量稍浅的极易招人家的误会,不知要引起多少是非。可是他老人家除非是认为可以作知己的人,他绝不肯和人家动手谈招,这分明对于师兄你认作自己人了。往后盘聚到一处,师兄你无须拘束,任凭你怎样放肆,他绝不会怪罪的。”石金龙点点头道:“只要他老人家对我不存轻视之心,我倒很愿意在他老人家面前多受教益。”石金龙和秦梅贞又谈了一刻,更告知次日还要到家中来践约,秦梅贞很是高兴。石金龙临走时,秦梅贞直送到园门外,望着石金龙走上大石桥,她才回去。

石金龙回转青林观之后,想到今日的事,白己暗作打算,看秦大彪的情形,先前本甚疑心,故意地用话来试探。幸而我神色不动,始终没露出马脚来。到动手时,我本想趁势用掌力把他震死,哪知道这老儿是故意要看我掌力上的功夫,他竞用铁臂功琵琶手把我震出好几步来,这老贼果然手底下厉害。不过在动手之后,看他的情形疑心尽敛,并且颇有自负之意,这种情形,倒许于我十分有利。他已然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倒许有下手的机会了。石金龙就是这样处心积虑,誓报父母之仇。

到第二日早上赶到秦宅,丝毫不客气地受他的款待,这一顿午饭不止于秦大彪喜气洋洋,秦梅贞也是十分高兴,父女二人对自己全十分热情。石金龙饭后和秦梅贞在花园中整整待了半日,秦梅贞语言中露出他父亲对于自己有十分喜爱之意,更愿意叫师兄妹两人常相聚首,互相砥砺功夫,以图深造。这种话说出来,石金龙好生痛心,自己颇觉愧对秦梅贞。石金龙再不能坐下去,只得假说有些头痛,告辞回转青林观。

自己回到书斋中,越发觉得自己事情办差,无论如何不该多惹这种牵缠,如今看秦梅贞的情形,对自己颇有属意之心。这终怨我惹火烧身,多找来这种烦恼,当日和她相会,不过是打算借着她作进身之阶,好详细侦查秦大彪,更兼与她叙起了师门之谊,自己把念头也想左,认为我对付的只是秦大彪,与她无关。可是秦梅贞虽则口口声声也说是她父亲行动乖张,父女不和,但是终归是我没有经验,竞忘了“疏不问亲”四字,他们终归是父女,无论多么不好,有骨肉之情在。尤其是近些日来,自从那入云龙谢小江办案之后,她父女情感十分协和。这秦大彪更是老奸巨猾,他似乎对我已经看出些破绽来,可是毫不发作,如今秦梅贞对于我实实在在是一片无邪的爱恋,她哪又知道我正是她爹爹的刽子手?不定早晚就要叫她尝到了极大的痛心,极大的失望。那时或者也就许和我翻脸成仇,自己该对于她早早作个决断,别再牵缠下去。我还是趁这时明着离开凤阳府,另找一个隐秘的地方,潜踪隐迹,先和秦梅贞断绝来往,再定下手之策,这么看比较减少一番痛苦,也免得害了这个师妹的终身。石金龙虽是作了这么个打算,但是实际办起来,自己又有些碍难了。我过去的蛛丝马迹,那秦大彪定已有所觉察,我若仍然相安地和他们来往,只要我不发动,秦大彪找不着我什么证据,他绝不能立时对付我。可是我只要撤身一走,恐怕他定要把一切的疑心勾起。他分明结识有许多绿林巨盗,我真个离开凤阳地面也还罢了,我又不想真个走,我难道从此凤阳府就不来了么?那时下手越发困难,我只身一人在这里并无援助我的,恐怕报仇就不容易了。石金龙这么反复想来,认定了为父母大仇不能再顾及其他,虽则对秦梅贞有负心之处,她终是我杀父仇人之女,我何必多心不安起来,还是照常和她来往为是。只要秦大彪不再对我起什么疑心,终有我下手报仇的机会。打定了主意之后,无论如何不再离开凤阳地面了。可是这些事蒙绕在心头,石金龙一连就是两天没有到秦家花同去。

可是到第三天,秦梅贞又自己找来,说是这次是奉他父亲之命,来请师兄到宅盘桓一日。在谈话时,秦梅贞不住地向石金龙脸上看着,迟疑地问道:“石师兄,你身上可是有些不爽快么?怎么这两天没见?我竟觉得你面容瘦削许多。”石金龙含笑说道:“我自己倒不觉得。”秦梅贞要他立时随同一块儿到宅中去,石金龙不好却她的盛意,遂跟随秦梅贞到了秦宅。

才在花园中坐了一刻,前面已有家人过来问:“石师傅可曾到来?大人请他过去。”石金龙遂跟随家人来到前面,秦大彪已在客厅中等候着。见面之后,秦大彪满面春风和石金龙十分亲切,石金龙也测不透他是什么意思。秦大彪更令厨房中做了几件精致的菜肴,在窗前和石金龙对坐小酌。谈话间,秦大彪竟谈起自己家中的事,十分的慨叹着,说:“是老妻早丧,只留下这么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因为她拜在一尘庵主的门下,学就了一身本领,越发地显着目空一切,什么人也看不起。自己因为只有这么个女儿,不愿意过分拘束她,未免处处地放纵。可是她的年岁已经一年比一年大了,女大当嫁,早应该为她论及终身。只是她那种骄横性情,无论嫁到什么人家,也未必相宜,所以自己对于那件事很愁烦。自从和贤契你相遇之后,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人敬服。贤契你更是一身无牵挂,漂泊江湖,可是终归也得要找个着落,我有意把小女的终身相托。只是这种事很不愿意当面启齿,恐怕贤契有碍难之处,不肯说出口来,这种终身大事,不是委曲求全所应做的。我们好在全是练武的人,可以爽快些办事,所以我不揣冒昧地跟贤契你当面请求,贤契可以俯就和小女结成这段姻缘。我虽是做过些年官,不怕贤契笑话,我也是江湖道中人,更兼这几十年间,所接办的全是些豪放的朋友。我对于小女凤姑绝不来拘束她,你们将来一双良好姻缘由着自己的性情去做,一块行道江湖,不也是件快意事么?贤契你身在客边,勿庸顾虑一切,我还薄有家资,并且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绝不是那种看财奴,贤契一切事全有我替你办了,不用你再费事。贤契自己斟酌一下,以为怎样?”

这一来,可真出乎石金龙的意料,万也没想到秦大彪竟自当面提起这件事来,石金龙不觉急得脸一红,低着头沉吟半晌,才向秦大彪说道:“老伯你这番盛意,实在可感,以老伯你这种身份,我师妹秦梅贞的终身,足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小侄我无家无业,流落江湖,究竟我的出身来历老伯你这还不甚清楚,就肯这么将就着把令爱的终身相托,这足见你看得起小侄。可是我虽则到现在孑然一身,毫无牵挂,可是我在师门中已然立志,要在江湖道闯出些名望来再谈将来的事。我初入江湖毫无成就,哪敢就有这种想念?何况我若办这种事,必须禀明了恩师,听凭他的主张,小侄我绝不这么冒昧地去做。请老伯原谅我,等我把这事禀明了恩师再行和老伯决定,老伯以为怎么样?”秦大彪点点头道:“贤契,你这种行为越发令人可敬。不过个人的终身大事,父母不在,很可以自己主张。我自觉着小女凤姑虽是骄纵一些,但是事情还知道守着个人的本分。至于愿为贤契侍从终身,这还多半是她自己愿意,我这个做父亲的是装聋作哑。至于禀明了令师,我秦大彪虽是做过官的人,但我对于江湖道上一切的事情还明白,这种事绝不牵涉到师门的规诫,不论哪一个门派,门规上怎样严厉也不能限制门下弟子的终身大事。”

石金龙听他的话锋,这么步步逼紧,自己又没有别的话可以推托,只得说道:“老伯,这件事可否容我思索一下?一二日内我定然决定,只要在我本身可以做的,我绝不辜负老伯这番美意。”秦大彪哈哈大笑着,又给石金龙斟了一杯酒。往常石金龙只要到秦大彪这里来,秦梅贞必然陪在一旁,今日却早早地撤开,不肯留在这里,分明是他父女已经商量好了。这时,秦大彪自己也满了一杯酒,举杯向石金龙让着,石金龙也只好举杯相陪。秦大彪道:“贤契,咱们全是江湖道中人,做事最应当豪爽,你可不要看我这事近于粗鲁,我实在是看贤契你是一有志向高的少年。我更敬服的是两位师父,他们全是名震江湖的侠义道,你能够在他们两位老师父门下就是很难得的事,所以我情愿把小女凤姑许配贤契。你若是再推辞,那可太辜负我一番热望了。”石金龙道:“老伯不要多疑,好在老伯的身份家世和小侄比起来差得太多了,老伯情愿俯就着把令爱许配小侄,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是老伯应当原谅我不忘师恩深厚,父母既已去世,师父就能做得我一切主张,我不敢一切擅专,也正是小侄不忘师恩之意,望老伯还是原谅小侄才是。”秦大彪答道:“好吧!咱们今日也就算是做了吧。像我这么大年岁的人,不能把这种事轻易当作儿戏。我只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我看重了贤契可足以倚托终身,我焉能冒昧从事?我想令师那里,绝不能破坏这段好姻缘。我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就算这么主张了。我们也不用什么聘礼定物,君子一言如白染皂,我从来不肯说空话。贤契你不要学那怪人,你也是一个仗剑走江湖的名师之徒,为了个人终身大事,还用得着故意地再推三阻四么?”石金龙被这秦大彪硬拍硬罩,当时真没法再推托这种事,除非是自己说出本身不愿意,若说是得师父做主,实在牵强。只好是把话说开,不叫秦大彪再提这件事。

可是秦大彪忽然招呼厅外面伺候的人进来,秦大彪竟自吩咐他们赶紧到花园中把凤姑请来。家人去了一刻,秦梅贞从外面走进来,平时那么落落大方,此时走进厅房,竟自无形有些腼腆起来,低着头走到桌前,先招呼了声:“爹爹。”此时却不向石金龙招呼师兄,只点了点头。秦大彪说道:“凤姑,你也坐下,一同在这吃吧!”更扭头向石金龙道:“贤契你里边坐,咱们虽算定局,还是先别改口,叫你师妹在你那个座位,咱们也好细谈。”石金龙忙站起来答道:“小侄可不敢那么狂妄,老伯你老是长者,还是请老伯里坐,免得我们拘束不安。”秦大彪哈哈一笑道:“好吧,我别难为你们,谁叫我有了几岁年纪,贤契绝不会挑我失礼。”秦大彪本是石金龙对面坐的,这时却转到上座,秦梅贞在石金龙的对面坐下。秦大彪向秦梅贞说道:“凤姑,你也是武林中人,又是一尘庵主的门徒,平时总要以侠女自居,你更应该不要学那小家儿女那种动不动作羞的态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情所应该有的事,难道还随着老爹爹一辈子么?我已把你终身许配于你石师兄,你们年貌相当,又全是天性好勇,我想做爹爹的这件事做得不会错吧!你师哥是一个极有志气、极能发达的少年,将来成名立业自在意中,我一生只有你这么个女儿,我也不盼望指着你养老送终,我只希望着你能够终身有托,那也就是了却爹爹的心愿了。你毋宁和平时一样,不要因为有了这种的情形,反倒和你师兄疏远了,那就不算武林世家名师之徒弟。”秦大彪这一来,把个石金龙闹得局促不安,秦梅贞粉面通红。

先看到这(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首页 | 返回书页 | 错误报告 | 返回顶部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