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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宿恨难消权充座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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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金龙只好回转青林观,自己对眼前的事,痛心已极。不只是为父母报仇没有十分把握,更可叹秦梅贞竟是仇人之女,“自己和她在关帝庙又有那种神前盟誓,各不相负之情,如今既明真相,定要设法除掉秦大彪,只是对于秦梅贞却无法摆脱。何况自己想动手杀那秦大彪,非得暗中图谋算计他不可,只有从秦梅贞身上下手,比较着容易得手。可是这种负心事,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若真那么做下去,实在觉得对于秦梅贞太以负心,太以无情了。不过父母深仇不共戴天,岂能为了自己一点私情,就影响了报仇的大事?使父母的冤魂地下有知,也要恨我这不孝子了。”石金龙反复地思索,一时间想不出怎样来解决,眼前这种局面以自己武功本领要下手动那秦大彪,实不敢自信准能胜得了他。石金龙此时满怀忧愤,实比以前没访得秦大彪踪迹时难过了。在忧郁烦闷中,一连两日未出青林观。

到了第三天,在一个傍晚的时候,秦梅贞竞自找到青林观来。石金龙见梅贞玉容憔悴,满面凄凉之色,好像是带病的情形,自己依然提起精神来,向秦梅贞打着招呼道:“师妹脸上的神色,可是有什么清恙么?”秦梅贞点点头道:“这两日来,觉得身体十分不适。我从那日和师兄一别之后,第二天感到烦闷难忍,饮食无味,不知不觉地只想到生趣毫无,觉得此身苟活在人世上,毫无意味。我竞不明白我在这红尘中还留恋着什么?”石金龙也作着苦笑道:“师妹,你这个话从何说起?你虽然没有兄弟姊妹,但是有个好父亲,师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秦梅贞不由得脸一红,跟着面色又转成惨白,凄然无语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石金龙愣柯柯地欲言又止。石金龙请她在窗前落座。

这时,天色渐渐地黑暗下来,石金龙把蜡烛燃起,和秦梅贞对面坐在窗前,遂问道:“我看师妹似乎有什么事?师妹你从来是豪爽大方,有什么事何妨对我讲一讲?”秦梅贞微摇了摇头道:“我却没有心事,师兄你认为我有那个做官的父亲在头里,足可以免却一切烦恼。只是正如师兄你所说过的话,各人全有难言之痛。我从幼小丧母,只仗着父亲把我抚养成人,做儿女的总应该稍报亲恩。可是我的父亲天生来的性情乖僻,任凭我有什么好心肠,他老人家却把我看成陌路人一样,毫无父女之情。他更是那种骄狂自恃,为所欲为。虽然我看出有许多不应该做的事,他老人家却做了。我一个做女儿的又有什么法子来拦阻他?像他老人家现在辞官不做,息影林泉,安分守己地乐享天年,不也就很好了么?只是结交下许多无益的朋友,不断地来往着,我虽然看在眼中,只是恨在心里,没有法子来劝阻,早晚落个身败名裂,还不知弄出什么大是非来。师兄你想我整日地看到他老人家这种悖谬情形,就是整天摆着珍馐美味,我咽得下去么?所以这两天来,我越想我前途茫茫,将来还不知弄到什么结果?原本就剩了父女二人,他老人家再有三长两短,或者弄出意外的祸事来,剩下我一人还有什么意思再活下去?师兄你想,我这种遭逢,这种境遇,叫我怎不厌倦了人生?”石金龙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师妹,我冒昧地问你,你不要见怪,老伯他是一个做过官的人,他这样会结交下不正当的朋友,难道他早年就和这些人往来么?”秦梅贞带着十分惭愧地说道:“一言难尽!我父亲的事,我实在不愿意提他了。我是一个做女儿的,无论如何我主张不了他的事。至于他当初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师兄你也不必细问了。按理说,好汉不怕出身低,何况他还是有根基的人家,只为一个人的天性,是无法叫他改变的。年岁越老,反倒倒行逆施,变本加厉,我从旁稍加劝阻,反遭斥责,骨肉之亲,几成陌路。这种话我错非是在师兄面前才敢这么不加检点地信口说出,若是外人听到我对于老父这样不满,定要把我看成不孝的女儿了。师兄你对于我家中情形大概也全明白了,父女之情已无,这个家叫我怎么能待下去?我打算任凭他老人家去做,我赶奔衡山投奔玉清庵,我还有一件心事求我师父做主,倘若不能如愿,我情愿从此削发空门,摆脱了人世一切烦恼,生平之愿,虽不能了,总可以落个四大皆空,无牵无挂,古佛青灯,终了此生,也就是了。”

石金龙听她这种话锋,很了然她的心意,知道她处在这种地步,也是束手无策。但是她弦外余音,依然牵挂着我石金龙。只是你哪里知道,眼前还有想不到的惨事呢。不过虽然颇可怜她的遭遇,但是自己的事,实无法告诉她,只好安慰着说道:“师妹,你平时是极旷达的人,逆来顺受,何必就这么悲观?你想去衡山投奔一尘庵主,我觉得倒是很好的办法。师妹,你也不必认定了从此就算骨肉分离,到庵主那里稍住些时,也没有什么妨碍,免得眼前看到了不如意的事,徒增苦恼。师妹还是不必犹疑,我愿意你早早地赶奔衡山,实为上策。”秦梅贞这时两眼注视着石金龙,石金龙反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忙地扭头去望别处。秦梅贞却说道:“师兄,你怎么样呢?难道你还想这里久住下去么?我打算请师兄你随我到衡山走一遭。师兄,你肯答应我么?”石金龙微摇了摇头道:“师妹,这件事,恕我不能遵命,我这里还有些事牵缠未了,哪好走开?师妹你只管投奔衡山玉清庵,只要我手底下的事办完了,我定要到衡山相访。师妹,你看这么办不好么?”

秦梅贞这时晶莹的眸子中含着一泓秋水,可是跟着扭头望着窗上,怔了半晌,凄然说道:“看起来,总是我和师兄相处的日子太浅,师兄就能够叫我一人到衡山去么?我总算是毫没有经验的武林末学,我虽然怀着壮志,可是没入过江湖,是想师兄和我志同道合,我期望着师兄你能够把我当作手足一般看待。我想师兄你对于我远离家门到衡山,定然可以照顾着我,随我走一遭。哪知师兄毫没打算,更叫我觉得茫茫天地间,哪还有我寄托此身之地,患难相共之人?”说到这儿,竟自低下头去。

石金龙一听这可是难题,她竟会要自己伴她前往衡山投奔一尘庵主,自己对于她虽然是十分敬爱,但是现在已经知道她是自己不共戴天之仇的秦大彪之女,总然自己恩怨分明,作恶的是她父亲,不是她本身,可是也不能因为一点私情就把遍访天涯寻获的仇人放开手。石金龙只得安慰着说道:“师妹你责备的,我一些不能辩别。对于师妹你此去衡山,孤身无伴,不应该袖手不管,任凭师妹你只身走江湖。只是我本身的事也十分重要,此时实无法放手。师妹你得担待我一切,你若是去衡山的心意已决,那么我也愿意保护着师妹同到玉清庵,我也愿意朝拜一尘庵主。不过师妹再等待些时日,候着我把本身的事料理完了,我们一同赶奔湖南,岂不是两全其美?师妹你又何必难过呢?”秦梅贞听到石金龙的话,冷然说道:“我的事师兄你不必管了,朋友相交贵相知心,并且知性者同居。我虽是女流,我从来是言必信,行必果,我只要看得对的事,我是当机立断,绝没有优柔寡断,徒贻后悔。我心念一动,家中再不能待下去,所以我去衡山是势在必行,我不愿延缓下去,我一二日内也就起身了。不过我的心性是十分固执,虽则目前我自身的境遇叫我不得不走,可是我实不愿意离开师兄你。何况关帝庙中言犹在耳,短短的时间,我焉能就忘掉?我此去衡山,倘若是我师父允许我削发空门,我算是把尘世上事一笔勾销。不过我也很知道师父绝不会轻易容我落发为尼,因为在当初拜师之时,庵主已经说过,我不是佛门中人,绝不容许我存那种遁迹空门之念。那么我将来对于师兄无论到了什么地步,绝不背弃前言,我不在这里多打搅了。”说着话,凄然起立,就要告别。

石金龙看到师妹秦梅贞这种凄怆情形,自己又有些不忍了,忙拦着道:“师妹,你何必这么决绝?很可以从长计议。我在凤阳府这里虽则事情没办了结,可是也没有多少日的耽搁了。师妹,你何妨稍待两日,我把我这件事办个了断下来,或者我也许可以同师妹一道走。事情若是不能如愿时,有师妹留在这儿我也免得暴骨郊原,陈尸草野。我想师妹念在师门的友谊,和我这些日来相处之情,定能够收敛我的骸骨,做我石金龙最后相助的人。”秦梅贞不由得愕然看着石金龙道:“师兄,你怎么说起这种话来呢?你有什么杀身大祸,不能应付么?你莫看这个师妹此时心灰意冷,师兄你若有什么难以应付的事,我还可以替你担当一下。你我本身现在的情形,你更能相信我绝不会怕死贪生,畏刀避剑。师兄,你倒是有什么事?你何妨对我讲一讲呢?”石金龙微摇了摇头道:“师妹,你不必问了,我若能向你说,何至于瞒到今日?我的事现在实无法告诉师妹,好在近在眼前,真相自能大白。”石金龙这番话说完之后,默默无言,秦梅贞也是十分悒郁。这两人自从相识以来,就没有这种情形,秦梅贞站起,在这小斋中来回转了几周,忽然向石金龙微微一笑道:“师兄,我们全是名师之徒,各人全得师门教诲多年,我师父一尘庵主,是佛门中很有修为的人,对于我本身也曾经数年化育,多少也得到她老人家那种不俗的训诲。师兄,你既拜在少林高僧的门下,又得潇湘剑客亲传,我们应该遇事旷达,看得破些才是,怎的今日竟自这么不能达观?我们何妨把心情放开,不再想这些失意事,逆来顺受,给他个处之泰然,再把生死二字看得轻一些,还有什么难渡的关头?师兄你也把胸怀放宽些,我也别那么固执,师兄的事不是很快就能够做个了断么?我投奔玉清庵虽然不能更改,我也何妨稍待几日,等候师兄把事情办完随我一同赶奔衡山。我虽然是安心弃家出走,可是我去的地方却信得着自己,我敢去见我恩师,我的行为就是自己信得过,师父也定然相谅。到那时一切事全得着解脱,我们也没有什么苦恼了。师兄,你想对不对?”

石金龙见秦梅贞这时愁容尽敛,竟自自己劝起自己来,遂也展颜说道:“师妹能够这么看得开,愚兄我真是惭愧得很了。我一个堂堂男子,反倒遇事不能放达观,这真是空负师门化育了。好吧,就依师妹这么办。”秦梅贞道:“连日里我心情郁闷,觉得十分痛苦。师兄你明日到我园中,我略备酒肴,盘桓一日,也好免去了这种竟日无聊,师兄一定不会却我这点薄面吧!”石金龙倒也正想着到她家中暗中可以探查一些动静,预备下手之策。秦梅贞欢然告别,石金龙把她送出青林观。

自己回到观内,在晚间观内的道士全睡了之后,自己在院中把一身所学尽量地操练了一番,但是把功夫运用完了之后,又觉得十分失望。那秦大彪他那种掌力锻炼的火候,真若是和他对上手时,恐怕自己要难逃出他的掌下。这一来,石金龙想到报仇的困难,终夜辗转不能成寐,直到天明之后,才算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此番也得即时下手,只有设法地暗算秦大彪,比较着还有一些希望。任他本领多高,也架不住暗地图谋,遇到机会,总可以下毒手把他歼除了。石金龙遂在中午之后,践约赶奔秦家花园。

他到了秦家花园之后,秦梅贞和昨晚相遇时几乎判若两人,只见她精神振奋,也显得容光焕发,虽则她最不好涂脂抹粉,可是今日她那一张清水脸,越显得雅淡秀丽,于端庄中含着一片洒脱之态,谈笑风生。石金龙也把愁怀尽敛,和她谈些武功锻炼之法和江湖上所有的成名人物,不知不觉竟自消磨了半日的光景,夕阳已经衔山。石金龙作为不经意地走向外面,在这片花园中,各处地赏玩着,信步地已走到通着前面内宅那座角门前,角门关闭着,石金龙指着这个门便问道:“师妹,这就是通前面的地方么?这片宅子有这片好园林真是难得,可惜府上人位太少。师妹,你若再有几个兄弟姊妹定能乐享天伦之趣。所以我想人生全是有缺陷的,任凭何人也不能满足自己的心愿。老伯可是住在这前面么?这内宅中房屋也不少,师妹,前面有几段院落?”秦梅贞道:“这片宅子论起来我父女住着实不相宜,我们家中的人太少了,除了几个仆人。前面正房就是三道院落,还有几处跨院,就是有十几个房头的主儿,这所房子也足够用的。我父亲住在这后宅正房内,前面有两处客厅,仗着有几个知己的朋友不断地交往,还给宅子多添些生气。”石金龙点点头道:“师妹,若是到前面去还得现叩门呼唤了。”秦梅贞长吁了一口气道:“若不然我也不那么痛心,我们父女现在真不如一个平常的朋友亲近。他老人家若不呼唤我,绝不叫我到前面去,所以通着花园的这个门,终日关闭着。我住在这里形同囚禁一般,尤其是这几日来,我们父女几乎音信皆断,我有好多天没见着他老人家了。师兄,咱们还是不提这些事,到假山那边,你看看那里花畦中,看看那片丁香和那些秋海棠,花匠儿摆制得竟能把这两种花的季节变换,接连上开放着呢!”说着话,秦梅贞匆匆地往前走来。

石金龙暗中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赶紧随着秦梅贞向假山这走过来。秦梅贞此时好似勾起什么心事,虽然口中不住和石金龙答着话,可是颇有些貌合神离,石金龙虽然已经觉出,但是自己不便问她。二人一同走上这座假山,这是全园的最高处,石金龙正在赏玩着这全园景色,忽然秦梅贞脸上有些变色。石金龙耳中听到后边那角门似乎有了响声,忽然听到有人招呼了声:“凤姑!”秦梅贞向石金龙低低说了声:“师兄,你在这里等等,我父亲在那里招呼我了。”她竟等不得从假山的山道下去,从山顶子上飞身一耸,蹿出假山后。石金龙回身察看时,只见她如飞地扑奔花园子最后面那道角门前。石金龙把身躯偏了偏,从一排果木树隙中望到了角门那里,只见角门前站定的正是自己势难两立的仇人秦大彪。石金龙把身形隐蔽住,不愿意叫他看见。这时,秦梅贞已经到了镇山虎秦大彪的面前说:“父亲,你叫我有什么事?”秦大彪两眼不看着女儿,却向假山一带仔细端详,忽听他说:“凤姑,我听家人们说,你这园子随便地往家中引领外人。我这几年闭门思过,与一般亲友全断了来往,你怎么反引外人?以后对这些事要谨慎一下为是。”秦梅贞道:“不过此人与我师门友谊颇深。”秦大彪道:“可是一尘庵主门下的弟子么?”秦梅贞道:“虽然不是,但他是少林寺静虚方丈的弟子,后来老方丈又将他交给潇湘剑客学艺。他才艺出众,我早想给父亲引见一下。此人现在园中,父亲可要见他?”秦大彪听到女儿的话,颇有些变颜变色,带着十分不快地说:“不必见我了。他姓什么?哪里人氏?”秦梅贞道:“他姓石,大约小时无家可归,被静虚方丈与潇湘剑客先后收容在门下,学艺多年。这才出师门,本着门规在江湖行道了。”秦大彪哼了一声道:“潇湘剑客是大江南北成名的武师,武功剑术自成一家,我很愿意和这种名师之徒讨教一些手法。”秦梅贞答道:“父亲若那么办,人家绝不敢答应。你老是武林中的前辈,他一个末学后进,焉敢跟父亲较身手?”秦大彪冷笑了一声道:“凤姑,除了这个师门中有渊源的人,再不许你和第二个人来往。”秦梅贞答应着,秦大彪退身仍然走进角门内,“砰”的一声,把门关闭,秦梅贞慢吞吞退了回来。石金龙赶紧走在假山上亭子内,如无其事地在那儿等待着秦梅贞回来。秦梅贞上了假山头,她好似已经知道石金龙听见了父女的谈话,面带愧色地向石金龙道:“师兄,叫你久候了。三两个月来就没见他老人家到后面来过,今日竟自这般凑巧,想给师兄引见一下,只为事前没和师兄商量过,不知师兄是否愿意和他老人家相见,所以我没敢冒昧地请师兄出去。”石金龙只好敷衍答应着。说话间,又提起秦梅贞到衡山玉清庵的事,石金龙故意地说道:“我手底下的事,如若了结得快,我们一两日也就许起身了,师妹可以早早预备一下,免得仓促起身,遗忘什么事。”秦梅贞道:“反正师兄打算走时,头一天总可以有信息了,我还有什么牵连,随时可走。”

说话间,夕阳西沉,天色交近黄昏,从假山上下来,回到房中,秦梅贞果然预备了一席精致的酒肴,亲自把盏,要向石金龙敬酒。石金龙忙把酒杯接住说道:“师妹,此例不可破,大约师妹也是一样。我们现在虽是在师门中已经出艺,还应该刻苦锻炼,我们本身是不宜饮酒,何况师门中也有这一件规诫,虽然师父不在面前,也应该牢牢遵守。谢谢师妹盛意,我们把酒免了吧!”秦梅贞含笑说道:“师兄,你用不着过分地固执,我已经跟师兄说过,这几日说不出的烦闷,心情太以无聊,师兄你寄居荒寺,也同样地感慨万端,我们偶一为之,也不算故背师训,师兄又何必那么固执呢?”石金龙被她说得只好把手放开,秦梅贞给石金龙满满斟了一杯,自己也相陪,石金龙认为这种情形,在本身实是说不下去,才离开师门,大仇未报,焉能就这么任情任性地放纵起来?不过师妹的情面难却,只好暂时敷衍,她再有这种情形,自己定当避免。秦梅贞此时在饮酒间,谈论起自己当年随一尘庵主练武功剑术的艰难,以及得着一尘庵主七七四十九伏魔剑,如获至宝一般。不过这趟剑术,虽蒙庵主传授给自己,只觉得虽然是全娴熟了,但是火候不到。庵主也曾说过,这个剑术不经过十年的刻苦锻炼,绝难运用得得心应手,可见武功之难了。更问起石金龙在师门受艺的情形,石金龙遂也把拜在静虚方丈门下,锻炼掌力数年的苦况告知,并说:“可是在功夫上依然不够火候,和师妹何尝不是一样。虽则师父已经说过,就本身资质聪明,骨格气魄,也只能传授到所会了的为止,虽不能再求深造,可是把所得的加上十几年的锻炼,足可以有成就了。从那时听到静虚方丈的指示,才知道练武之难,武林中一个成名的人物,绝不是一般人所幸得的。”两人这一谈论起武功本领来,性之所近,石金龙也不再顾忌到门规师训,不知不觉地放量饮起来,和秦梅贞这一席酒,直吃到二更过后。

可是石金龙平时滴酒不入口,今夜这么放量饮起来,焉能不醉?离席时顿觉得头目晕眩,几乎难以支持。石金龙终算根基深厚,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想到自己这么放量饮酒,实在是自甘暴弃,赶紧地自己镇定着,好在静虚方丈教授了个人调气敛神之法,站起来向秦梅贞道:“师妹,今夜的情形,我认为彼此均有不当,我很知道师妹是一番好意,不过这种放纵的情形,倘被师父知道了,定要找到极大的难堪。我盼师妹深自检点,不要因为这种细微的事误了个人的前途,岂不可惜!”秦梅贞此时也被酒指使得脸上泛起了红云,可是石金龙这么辞严意正地责备自己的不当,倒没有话可以答对他了,只得点头答应道:“师兄,不要担心,我绝不会长久这么任情放纵,往后检点一些也就是了。”石金龙立时告辞,秦梅贞跟着往外相送,一出屋门,石金龙被凉风一吹,更显得头重脚轻,一下台阶时,踉跄地向前撞出两三步去。秦梅贞在他身后紧赶了一步,一把抓住了石金龙的左臂,用力地拉了一下,口中说道:“师兄果然酒用得过多了,你要留神些。”石金龙蓦然心里一惊,把左臂用力一甩,把秦梅贞的手甩开,斜着身子,望着秦梅贞道:“师妹,你不要这么替我担心,我不会就醉得不能走路。师妹,你请回吧!咱们明日再会。”秦梅贞觉得十分难堪,可是师兄这种情形,对于自己虽属过嫌轻慢,但是仔细一思索,个人的举动也实在地失于检点了。

这时,石金龙转身向园门走去,秦梅贞默默无言,在其后跟随着来到园门,门早已闭了。秦梅贞把看园门的老家人招呼出来,叫他开了门,送石金龙到门外。石金龙头也没回,口中只含糊地说着:“师妹,请回去吧!咱们明天再会了。”他脚下踉跄,身躯摇晃着,直奔大石桥。秦梅贞口中遂答应着:“明天再见。”可是哪肯就回去?恐怕遭到石金龙的无情申斥,自己暗暗地从树荫下跟随着,她直把石金龙送到了大石桥,到了三岔路口那里,秦梅贞看他转到奔青林观的那条路上去,自己这才怅然而返。回到园中,坐在灯下,思前想后,一阵万感交集,不由痛哭了一阵,想到自己的行为,何尝是个人心里愿意做的事?只为这种情形逼迫得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既叫石金龙师兄轻视自己,有失女儿家的身份,更容易招到物议,这岂不把人冤死?虽然是违心地这样做,只是能否把眼前这场大祸脱过,还不能保定了,个人的打算恐怕终归无望。师兄石金龙这些日的情形十分诡秘,颇看出他似乎也为我父亲来的,难道他也肯这么昧着良心地拿我秦梅贞当作进身之阶,从我身上好下手图谋。他真要是这种情形,可叫我秦梅贞太以地灰心了。暂且不提她这里。

石金龙回到青林观之后,已经是三更左右,到了庙门前之时,因为酒用得过多,不能再越墙而入,只得费了半天力,把那烧火的道人招呼出来,把门开了。回转自己屋中,倒在了床上,竟自沉沉睡去。鸡声报晓醒转来,酒意已消,想到昨夜的情形,虽则个人没有丝毫失礼之处,但是这种行为太不应该。堂堂男子汉,在家败人亡之下,蒙静虚老方丈收为弟子,从死里把我救回一般,连转拜到潇湘剑客门下,前后十余年来,自己心念中只有“报仇”二字。如今好容易访到了仇人的下落,焉能这么为了个人一点私情,把不共戴天之仇的事竟看得那么不重要。秦梅贞虽则没有什么越礼的情形,不过昨夜请我饮酒,颇显着有些故意地这么做,倘若我意志不坚定,脚跟不稳,恐怕立时把我莽送在地狱中,活不能见恩师,死不能见父母。我这些年受尽了千辛万苦,练就了这身武功,就这么把自己断送了么?自己想到危险处,立时急躁得通身是汗,个人叫着自己的名字:“石金龙,你若是怕死贪生,该立时离开凤阳府。有复仇的决心,也应该不顾一切地立时下手,还等待什么机会?若真是想着从容就绪动手杀仇,恐怕非落个身败名裂不可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不赶紧下手,还等待何时?”白己遂拿定了主意,无论自己本领成不成,也要立刻动手了。个人打算好了,再不去见那秦梅贞。

可是到了中午之后,秦宅那个老家人竟自找到青林观,向石金龙说,他们姑娘从夜间病倒,情形是很厉害,请石师傅去一趟,她有要紧的话要和石师傅讲。石金龙听老家人的话,也自心惊,昨夜好端端地怎么竟会生起病来?本是不打算去的,可是念在以往之情,不能那么决绝,遂跟着老家人赶奔秦家花园。

来到了秦家花园内,石金龙自己走向后面,到了秦梅贞所住的精舍前,咳嗽了一声,小丫环迎了出来,招呼了声:“石师傅你请里边坐吧。”石金龙走进屋来,只见秦梅贞从里暗间迎了出来。只见秦梅贞面庞虽有些消瘦,不像是有多大病的情形,遂问道:“师妹,可是身体欠安了么?”秦梅贞只点点头,伸手让座。石金龙坐下后,秦梅贞一旁也陪着坐下。石金龙道:“师妹,许是昨夜着了凉吧?”秦梅贞皱着眉头,微摇摇头,石金龙好生疑心,看她的情形好像有什么心事不肯就明白说出。石金龙遂问道:“师妹,可是因为有什么愁闷事不解?何妨对我讲一讲,我也总可以替师妹作个主张。”秦梅贞抬起头来,看着石金龙问道:“师兄,你这里的事何时才能了结完毕?师兄,是否能够日内起身离开凤阳地面?”石金龙听她这种突如其来的话,不明白她是什么心意,遂向秦梅贞道:“我不是早已说过,事情完了之后,绝不在此多作留恋,我一定随师妹你赶奔衡山玉清庵。愚兄我从来言行如一,师妹又忽然这样问我,难道不相信我么?”秦梅贞咳了一声道:“师兄,我实有难言之痛,前日在花园中我父亲已然知道我和师兄来往,他有意要和师兄一会,我不知他安的是什么心肠,师兄你打算见他不见呢?”石金龙听到秦梅贞这种话,已经大致明白,大约镇山虎秦大彪已察觉自己的形迹可疑,我焉能再迟延下去?不赶紧下手恐怕我反倒要为他人所制了。忙含笑答道:“师妹,这没有什么碍难之处,我早有意拜见老伯,这是应该的事,我见了秦老伯又有何妨?师妹,什么时候可以见去?”秦梅贞此时眼中竟含着泪向石金龙道:“师兄,你我在这凤阳地面虽是萍水相逢,可是一见如故,并且有师门的友谊,更是志同道合,所以我觉得和师兄这么个人来往,对于我将来有极大的益处。我自己家门中是这一种情形,孤零无倚,难得有这道义相投的师兄你做了我的知己,我十分欣慰,所以我对于师兄面前绝没有丝毫虚伪的地方。师兄现在来在凤阳地面,究竟有什么图谋?虽然师兄已然告诉我,到这里所办的事,有不便明言之处。不过到今日我不能不问了。”石金龙愕然看着秦梅贞,迟疑着说道:“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怎的今日竟自这么逼迫我,要我说出来到凤阳府的图谋?我先要问问师妹究竟是何心意?”秦梅贞叹息一声道:“师兄要格外地原谅我,实对师兄说了吧!我父亲对我的情形正如素日我对师兄所说,一句虚言没有。只是今日早晨把我唤到前面,对于师兄的来踪,仔细盘问不休,那种情形分明是对于我与师兄来往十分不满,并且对于师兄十分怀疑。他虽然语言间未曾表示出来,我和他老人家是父女,他的性情是我所深知,对于师兄含了恶意,这可叫我有些不明白了。所以我想师兄你还是不必去见他,师兄你如信得及师妹我,暂时要离开凤阳地面为是。”秦梅贞这番话说出来,石金龙不觉怒气填胸,愤然说道:“师妹,尊大人这番情形叫我真不可解了。我与他素无一面之识,或者他是因为师妹你是闺门女子,不宜和外人来往,这在为父亲的本是应该管的事。不过他要先看看我的为人,和仔细地问明我出身来历,那时他倒可以主张着师妹不得再和我有交往的情形。如今他和我还没有见面,竟存仇视之心,难道我在凤阳地面再待下去,他老人家竟对我有不利的情形么?”

说到这,石金龙忽然把面色缓和过来,含着笑道:“据我看,师妹还是过分地疑心,其实老伯不至那样对待我,我看我还是坦然地去和老人相见。何况我也是武林中人,我们彼此全是出身名家正派,没有什么说不出的事。我和他老人家当面一谈,倒可以全解了。”说着话时,石金龙的神色十分和蔼,秦梅贞仍然是摇了摇头道:“既然是师兄认为没有什么,那么把这件事也就放下吧,现在无须就去见他老人家,哪天等他老人家问起来再说吧。好在师兄住在青林观,近在咫尺,立时可以派人去把师兄请过来。”说到这儿,秦梅贞立刻用旁的话岔开,不再提这些事。可是石金龙却暗作打算,他知道秦梅贞并不是个平常的女流,是个极能担当事的人,今日这种情形,分明是秦大彪那里对她十分责难,或是已经查出我的来意。但是当初我到青狼堡去找他,既是夜间,更仓促和那金砂手吕子彬动手,一晃已过了六七年的光阴,他也未必就辨得清我如今的面貌来,我何妨登门拜见,给他个猝不及防,以重掌力遽然下手,也可以把他立毙在掌下。可是秦梅贞一再拦阻着不叫自己去见,自己现在哪好过分地请求。这时,秦梅贞口中说着旁的闲话,石金龙也是想着自己的心事,两下里颇有些貌合神离,所答非所问。秦梅贞忽然一怔神,脸上竟变色招呼着丫环小兰,叫他到园中去察看有什么人进来?小丫头跑着出去,工夫不大,急忙忙走进来向秦梅贞说:“姑娘,你可看看,前面的赵管家进来说,是有要紧的话和姑娘说。”秦梅贞看了石金龙一眼道:“师兄请坐,我去看一看有什么事?”秦梅贞急忙导走出去。

石金龙看她神色慌张的情形,也觉可疑,立刻故作不经意地走到门首侧耳细听,只听秦梅贞似乎向一个人问:“他怎么知道的?这真是怪事了,你不会告诉人家已经走了么?”又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姑娘,你那不叫胡闹么?他怎么知道的,连我也说不清楚,老爷那种脾气,我可不敢那么回复去,叫这位石师傅见见又有何妨?”秦梅贞道:“我并不是怕他老人家和他相见,早晨的情形太叫我可疑,老爷分明怀着什么心事,这不是怪事么?”跟着那男人说道:“姑娘你快些,他那已经等候着呢!”又听秦梅贞带着愤恨的情形咳了一声道:“你先去吧!我这就陪他到前面去。”秦梅贞跟着转身往回下走来,石金龙赶紧离开门口。

秦梅贞走进屋中,脸上却换了笑容向石金龙道:“师兄,事情说来真凑巧,我父亲好似知道师兄到来,打听管家进来和师兄你见一见。”石金龙点头答道:“很好,这倒正合我的心意,我原本就想早早地和他老人家相见。我听说他老人家也是武林名手,正可以这种成名的老前辈面前多求指教嘛!师妹,不必耽误,省得叫他老人家竟自等着,咱们这就去吧!”秦梅贞忽然向前凑了一步,竟自把石金龙的左臂抓住,带着极诚恳的颜色说道:“师兄,你总应该知道,师妹我对你从相识到今日是一片血心,师兄你要和我说真情实话,你可是和我父亲不认识么?”石金龙微微含笑道:“我怎么还能和师妹你说假话?我不认识他。”秦梅贞道:“家父近年来性情十分怪僻,师兄你和他相见,他老人家如有什么言语不周之处,还望你看在师妹的面上多多担待吧!”石金龙和秦梅贞虽则相处多日,又是武林中名师的门下,不时地互相操练武功,虽则在关帝庙彼此明心,各不相负,可始终是以礼自持,言不及私,虽则大方处和平常的少年男女不同,可是像今日提住石金龙左臂这么说话,实在是两人相识以来未曾有的举动。不过石金龙此时怀着到个人生死关头之念,对于秦梅贞这种举动,丝毫没有动心。这时,秦梅贞已经把手松开,说了声:“师兄,随我来!”石金龙早已打算好了,这次和他相见,那金砂手吕子彬若是不在这里,自己但凡能够不露出本来面目,还是暂时掩饰一时,看机会下手。何况秦梅贞跟随在身旁,自己尤其不愿当着她动手。这倒也不是石金龙为了钟情于秦梅贞不肯动手,这是一种人情天理,先前实不知秦梅贞就是仇人之女,如今自己虽然暗中察明,可是秦梅贞尚在茫然不知,自己当着她遽然动手,即难以解说自己的情形。倘若她助父退敌,自己到时候如何处置?所以一边走着,已经把主意打好。

从花园子里直奔后面那个角门已然开着,秦梅贞领着石金龙穿着一层层的宅院,过来好几道院落,才转入当中的一段大院落中,北面五间正厅,厅房门前有一名家人侍立在那里。在白天看到他宅子里的情形,若不是个人暗地里窥查明白,真不敢信这种巨第中竟住着一般江洋大盗。来到厅房门口,秦梅贞叫石金龙在外面略微等候,她掀起竹帘走进里面,跟着又回身出来,向石金龙一点手道:“师兄,请里边坐。”家人过来把竹帘给掀起,石金龙随着走进厅房。一进厅房里面,只见陈设得富丽堂皇,真够个大家的局势,镇山虎秦大彪正坐在西山墙靠里边一把太师椅上,这时也站了起来,向外迎了两步。石金龙见厅房中并没有第三人,遂抢步向前抱拳行礼道:“秦老伯,小侄石金龙早要来给老伯问安,听说老伯在宅中静养,所以不便冒昧地招扰,今日竟蒙相召,小侄得拜见老伯。我和秦梅贞师妹虽不是亲同门,在师门中论起来也不算远。老伯请坐,受小侄拜见。”石金龙故意地这么表示谦让,要看他的举动。镇山虎秦大彪却哈哈一笑道:“石师傅别这么论,我可不敢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石师傅是客,我忝为主人,哪能那么妄自尊大?请坐!”石金龙谦逊着落座,镇山虎秦大彪此时眼光注定着石金龙目不稍瞬。此时石金龙却沉机应变,好在自己已经打听得明白,生死存亡在这里和秦大彪各凭命运。秦梅贞在一旁落座,低头不语。镇山虎秦大彪道:“石师傅,我听小女说你武功剑术得自名门所传,但不知派宗哪一门?可否见告?”石金龙立刻答道:“幼年间不过练些粗拳笨脚,学几手庄稼把式,后来投拜少林派静虚方丈门下,学了几年少林派的拳术,老方丈返回莆田少林寺,不肯带小侄去,把我转荐到潇湘剑客门下,又学了几年剑术,但是学而无成。小侄闻得秦老伯也是武林名手,很想着早来拜见,求老伯的指教。不过因为小侄来到凤阳地面,是一个流浪江湖的人,衣冠不整,老伯府下尽是贵客来往,所以小侄颇有些自惭形秽,不敢冒昧请求。梅贞师妹对小侄另眼相看,小侄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今日蒙老伯相召,这正是小侄希求不敢遽请的事,快慰十分。请问老伯你的武学是宗派哪一门?”

镇山虎秦大彪却不答石金龙的所问,反倒问道:“石师傅,你大约是住在浙江钱塘江畔老竹坡吧?”石金龙万没想镇山虎秦大彪竟自这么单刀直入地问起家乡住处来,石金龙仍然是神色不动淡然地说道:“秦老伯怎么会看出小侄在钱塘江畔老竹坡住过?”秦大彪面色一沉,目蕴凶光,哼了一声道:“我看着石师傅很像我故人之子,所以才冒昧地来问,大约不会错吧!”石金龙道:“老伯完全猜测错了,小侄原籍是湖南,不过从幼小时随着父母经商四方,那故乡始终没回去过。若是从前没听去世的父母说过,我几乎不知道我是什么地方人了。”秦大彪却厉声说道:“石师傅,你看我究竟是做什么的?”石金龙答道:“老伯是宦海中人,曾经在国家建功立业,现在退隐林泉,乐享清福,老伯是个最有福气的人了。不过小侄可看得出,你老的武功本领也不是平常人所能及,我还要请问老伯究竟练的是哪一门功夫?”镇山虎秦大彪哈哈一笑道:“石师傅,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哪里称得起宦海中人,不过被我得到了一个机会,叫我也尝尝做官的滋味。究其实我还是江湖道中人,令师少林高僧,正是武林正宗,正大门户,尤其是潇湘剑客公孙毅,更为江湖中难得的人物。我也是江湖道中人,石师傅我们全不要忘了本来面目,彼此不必再那么矫揉造作,说那些无谓的言辞。我是怎么个出身,石师傅你也不会不知。可是反过来说,你来到凤阳地面究竟是为谁来的,我也了然,今日请石师傅到来,我很愿意彼此以本来面目谈话,倒觉得痛快,石师傅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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