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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地上,没有山挡着,野炮能听四五十里地。战士们一时紧起来,武器弹药拾掇好,塞饱了肚子,班长领着头擦枪,准备战斗。这种时候,大伙最喜欢瞎猜,你一言我一语的,揣测着情况。这个说:“咱们倒是往前走,还是往后走呢?”那个说:“杀了我的头,我也不退了!光说不怕丢地方,没地方,你吃什么?”第三个人又说:“你听,炮紧着响呢,找上门来欺负你!”疙瘩乔侧着耳朵听了一回道:“还是美国炮呢!原子弹要拿出来,一炸广岛一个岛,更够咱呛的!”杜富海把大枪在地上一顿骂道:“放你的屁!你几时叫美国鬼子操怕了,净说没影的话!”

傍黑了,司号员嘀嘀嗒嘀嘀嗒吹起紧急集合号来,战士们跑步奔到集合点去。马铁头百忙里跟房东老大伯说了道别的话,然后才走了。队伍一到齐,连长亮开粗嗓门说:“敌人起保定出来啦,有三个团。一个是五十三军的三八八团,是蒋介石他美国干爸爸装备的,再有刘化南的两个杂拌儿团。眼时正向满城进攻,已经到了北大流那一块,离城还有二十来里。你们想不想报仇?想不想过个好阳历年?”

战士们雷似的应道:“想!”

连长直着嗓子喊道:“想咱们就先开开晕,吃掉敌人再讲!”说完一挥手,带着队伍就走。

路挺黑,越往前走,炮响得越厉害。疙瘩乔走在林四牙背后,说起小话道:“前方打得一定很急,你瞅吧,一会准拿咱解放战士挡炮眼!”

林四牙早先也听说过什么逼着解放战士身上绑炸弹去炸地堡。可不可靠呢?是也罢,不是也罢,经一回战斗再说,死不了另想门路。临到离北大流八里路光景,队伍开进一个村,坐到道边上休息,等候命令。街上黑鸦鸦的,挤满了兄弟部队。有的战士走乏了,靠在墙上打起呼噜来。后边上来的人马弹药,不断地往前开。炮正在钢钢地响,有敌人的,也有我们的,红光一闪一闪的,东北方一会照得锃亮,一会又变得漆黑。林四牙心想:“平常不出眼,解放军的队伍还真不少呢。”再一看,有些老战士正拚命鼓大伙的劲。是不是想叫我挡炮眼呢?心里直犯嘀咕,就想试探试探口气。炮火一闪,看见龙起云从人缝里挤过来,他就故意站起来要求突击任务。龙起云拍拍他的肩膀说:“有种!一会听指挥吧!”还是没试探出个道理来。

天亮以前,队伍继续朝前开,离北大流三四里路又停下了。林四牙正在思疑不定,龙起云叫大家先挖工事隐避,防备天亮来飞机,指导员也吩咐炊事员煮山药粥喝。他们做了预备队。

李全喜一接近火线,吓迷了,东西南北分不清。炮火够吓人了,平空又添出一小团一小团的红光,像鬼火一样,四处乱飞。这是些什么玩意呢?马铁头告诉他说:“那是发光弹,黑夜能看弹落点,并不厉害。你跟紧我好啦,保险没事。”李全喜就像个不识数的小孩,半步也不敢离开马铁头。一个眼错不见,便急得哇哇地叫组长。挖工事本来是笨手活,下惯庄稼地不难做。李全喜心慌,地又冻了,挖了老半天还藏不住个人。马铁头把自己挖好的让给他,又接手挖他的。

李全喜一钻进坑里,缩着头再也不出来。山药粥熬熟了,炊事员送上来,叫吃饭。李全喜心慌得哪里吃得下,又怕一探头,炮弹子弹碰着他。马铁头说:“打仗这事情,吃一顿算一顿,下一顿不定什么时候才沾嘴,可不能饿着。”便给他盛了一碗送过去。吃完饭,东方天也亮了,一架小飞机出现在灰蒙蒙的天空里,绕着北大流直打旋,脑袋猛一低,一头扎下来,嘎嘎嘎嘎一阵机枪,仰着头又窜到云彩里去。李全喜的厚嘴唇都吓白了,飞机一走,急忙说道:“组长,我肚子坏了,要跑肚!”哈着腰跑到一块土坡后,空蹲了半天,又回来了。林四牙笑道:“你不是跑肚么?我看你是吓的。”

李全喜吃不住劲了。他这个人,不说话就不说话,说起话来一杠子也能打死人。只听他嘟囔道:“你们不怕死,为什么缴枪?”

林四牙唰地变了脸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我也没挖你家的祖坟,何必这样?”

马铁头急得两边摆着手笑道:“算啦算啦!看你们都像小孩子,闹着闹着就恼了!”又对林四牙说:“他没经历过,你也该帮着他点,别光笑他。”这一来,林四牙虽说受了批评,倒也有脸,气也就消了。

可是前边究竟怎么回事呢?我们的大炮轰隆轰隆紧响,折腾了大半天,光见往下抬伤号,还是没解决战斗。龙起云耐不住,见到伤号便打听消息,才知道攻击的部队过分迷信炮,总盼望炮火先把敌人的前沿打烂了,再发起冲锋。冲锋时上得又慢,几次叫敌人反突下来,伤了些人。赶过晌,有人喊道:“贾团长上来了!”这是个经过十年内战的老红军,小个子,眼神非常灵活,显然是个判断力很强的人。他带着两个警卫员,走得挺快,扑着营指挥所去了。炮火一时停了。老战士都明白这是团长在重新组织火力。果真不错,个把钟头后,炮又响了,轰得烟气腾腾的。就在这个节骨眼,冲锋号吹起来了。……

冬天日子短,早黑了。龙起云这一连人也开上去,准备投入战斗。村里敌人慌了神,直打照明弹,亮光里照见离村沿一百米达左右,躺着三个战士,不知是牺牲了,还是挂了花。杜富海这个班接受了个轻任务,叫去弄下那几个同志来。一个战士跑到半路上,被敌人发觉,中了机枪,跌在那儿不动了。

杜富海拧起两道扫帚眉,脱下棉袄往地上一摔,咬着牙骂道:“操他个奶奶,我上去!”哈着腰就窜出几步去。敌人的机枪一响,他朝前一扑,就地几滚滚上去。照明弹照得雪亮,子弹扑扑地打得他四围直冒烟。杜富海也不动了。战士们惊得瞪大了眼,喘不过气来。几分钟后,照明弹灭了,忽然看见一团黑影像个车轮子,忽忽地滚下来。原来正是杜富海。他坐起身,撂下三条枪说:“都牺牲了!”便要了根绳子,在敌人的照明弹底下,冒着子弹滚上滚下,不歇气地把三个烈士都拖下来。末了又滚到那个刚刚打倒的战士跟前,伸手一拉,那个战士哼起来道:“班长,我不中用啦……你不用管我了!”杜富海说:“什么话?我不管你还算个人!”就把那战士背到自己身上,爬起来便跑。子弹贴着他的头皮乱飞,他喘得嗓子眼冒烟,东倒西歪地跑着,跑几步一个筋斗,跑几步一个筋斗,力气差不多用干了。

林四牙早看呆了。平常总恨“花机关”光会骂人,到了腰眼上,竟这样仁义,从来也没见像解放军这样团结的!人家好赖是个班长,还这样不要命地干,自己倒狗眼看人低,净拿坏心揣度人!他的心一阵翻腾,说不出的难过。

这工夫,敌人忽然打了两个信号弹,一个绿的,一个红的。贾团长从营指挥所传出命令,判断敌人准要突围,叫队伍立时冲。李全喜正缩着脑袋蹲在工事里,马铁头戳了他一下说:“敌人要跑了,冲锋的好机会来啦!”李全喜探出头一看,到处净自己人,哗哗地往上跑,他也就夹在马铁头和林四牙当间,跟着跑。

敌人正集合在村里一条街上,黑糊糊的一大片,预备突,冷不防四外叫道:“交枪交枪!”猛一惊,许多敌人颤着音叫道:“是,是,我们交枪!”也有想跑的,手榴弹就撩过去。马铁头等撵着几个散兵,满野地跑。马铁头撩手榴弹,李全喜也撩,可是他撩的都不响。马铁头一边跑一边笑道:“你不打开保险盖就会响啦?”李全喜说:“那不炸了自己啦!”马铁头打开个手榴弹的保险盖,递给他。他接过来一扔,果真炸了,还炸倒个敌人,乐得跳了跳脚道:“打仗就这样打呀?往后我也行喽!”马铁头说:“你看你的胆练得也不赖歹了。”他们俘虏了那几个散兵,回头一望,村边敌人的小地堡都点了火。

俘获的又是美国枪,又是美国炮,还有反坦克枪。战士们七嘴八舌地笑着嚷道:“不是说美国装备厉害么?怎么像块嫩豆腐,一滑溜就吞下去啦!”也有人说:“赶明儿该换武器了,咱们也变成美械化了!”

马铁头拿起枝美国枪,上上下下端量着。魏三宝从旁边一把夺过去,朝天嘡地放了一枪,眉花眼笑地说:“震动力不算大,就是苗子太短,拚刺刀不及三八枪!”马铁头咧着嘴说:“这行子啊,老太太赶集,有限(线)!”

但在战后总结这次战斗经验时,上级首长认为打得不够坚决,才增加了伤亡,号召以后要发扬中国红军的顽强精神,提倡猛打猛冲猛追。龙起云拍拍宽胸脯,望着卢文保笑道:“这一仗要包给我呀,管保不会出这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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