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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四十五年(后改元为大正元年,19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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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三日 于海牙第二届万国和平会议上议定的《海牙公约》公布。

一月十六日 大阪东区和南区发生大火,圣上下赐抚恤金。

二月十六日 日俄协会成立。

二月二十八日 御歌所所长高崎正风殁。《东京朝日新闻》主笔池边吉太郎(三山)殁。

三月三十日 富豪藤田传三郎殁。

四月六日 富豪三井三郎助殁。

四月三十日 北海道夕张煤矿爆炸。

五月八日 德国皇储沃尔德曼(waldemar)抵京。信越线横川站到轻井泽间使用电气机车。

六月二十九日 美国哈佛大学校长艾略特(charles william eliot)博士朝觐宫内。

七月三十日 明治天皇驾崩(六十一岁),举国哀悼。皇太子(嘉仁)即位,改元大正。

八月某日 日本劳动总同盟友爱会于东京成立。

九月十日 德国皇储海因里希(albert wilhelm heinrich)亲王抵京。

九月十日 日本活动写真株式会社[125]成立。

九月十一日 西班牙王储波旁(bourbon)亲王抵京。

九月十一日 英国亚瑟王子(prince arthur of connaught)殿下抵京。

九月十三日 明治大帝大丧式于青山练兵场举行。殓葬于京都府伏见桃山陵。

九月十三日 陆军大将乃木希典(六十四岁)及夫人静子(五十四岁)于赤坂宅邸为明治天皇殉死。

十二月三日 川崎造船所顾问川崎直藏殁。

是年,歌人石川啄木[126]殁。

内山完造二十七岁。终于明白从上一年末开始,屡屡从小谷先生那里听到的话,原来是关于基督教的事。一月三十一日,我催促小谷先生带我一起去了位于京都富小路二条下的京都教会。这是我走进基督教的第一天,也是我生涯中革命的第一天。教会的旁边有个牧师馆,副牧师伊藤胜义先生便居此间。进得玄关,小谷先生对我加以介绍,至于伊藤先生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今天已经记不得了,但彼时的一番话无疑促使我立下了一个莫大的决心。这点从我听完牧师的祈祷出得门来,随手便把别在腰间的烟斗扔进了下水沟这件事,可见一斑(那支烟斗杆是象牙的,烟管是银的,烟嘴是孔雀石的,烟袋上的金属环是古刀柄上的固定帽,里座是纯金的)。从那以后,我开始热心地去听教会的讲道。可这时,赤野家的生活到底还是陷入了危机,复逃至上长者町堀川东入处。在那儿待了还不到两个月,又再次迁入御所东边不显眼的宫垣町。在此,我即刻开了一爿果蔬屋,打算先从香蕉卖起。第一天,就从高仓的香蕉批发屋进了两贯[127]货。那时,我的打扮颇有趣:身穿小仓立领学生服(旧货),足蹬草鞋,头戴桧木斗笠,装香蕉的竹篓扛在肩上。竹篓外面挂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白字写着“独立自尊”……天底下哪有这等奇怪的香蕉贩子?无论是谁,在落魄的时候,一般都会避讳熟人和朋友,可我正相反,从第一天起就专拣熟人和朋友去兜售。而这种法子居然很奏效,两贯香蕉转了两三家店就卖光了。如法炮制,原路折回又进了一次货,一天卖两回,不亦乐乎。甭管进哪一家店,那家的客人都会说:“到底怎么回事?昨儿还当着二掌柜,今儿咋就卖起香蕉来了?可真够新鲜的。好吧,俺买了。”于是掏钱买我的香蕉。一家一家转下来,每天也能有三块多钱的赚头。在三条通东洞院西入北侧,有一家叫作岸田的店。店主似乎是历经坎坷之人,所以对我的奇行异举深感共鸣,尤其是对专挑熟人朋友的做法大加声援,认为值得后来者学习。黑板上的字每天变换内容,诸如“知足常乐”“不赚恶钱”“天才出于勤奋”等。有时会跟客户中的小年轻聊一通带说教味的话,真不算一个正经做香蕉买卖的主儿。一天,在乌丸高辻开店的一位做披肩批发屋生意的辻姓先生,请我无论如何帮他一个忙,我晃晃悠悠地过去一看,原来是让带着样品从名古屋去东京贩售。我去倒是去了,可居然连一打货都没卖出去,垂头丧气地回来,自然是好没面子。打那以后,虽再度尝试香蕉生意,却入不敷出了。可是,世间有时真的很奇妙——这时,我与数年间处于绝交状态的赤野夫人的弟弟又恢复了交往。凭他的介绍,得以做大阪阿弥陀池的米果屋大黑的代理。物色了几个地方,刚好在东洞院姉小路上一带发现一处合适的房子,于是立马搬入,着手开业的准备。为了不仅在店中贩卖,也能拉着货四处游售,在准备工作之外,还制作了一台货箱车。我进了两种米果:栗果子和福果子。栗果子就是一般的硬米果;福果子是里面夹落花生的米果切成小块——都是相当好吃的米果。开业伊始,卖出去不少。特别是我的引车外卖,效果差强人意。但毕竟是零售收入,一斤[128]二三十钱的东西终归也卖不了几个钱。我努力归努力,可对于不知勤俭度日为何物的一大家子人来说,这点钱真好比是凉水泼在烧烫的石头上——转眼就干。不过,过去有所谓“买卖是就牛的口涎”[129]的说法,我还是热心做事,专注于生意。可是有一天,夫人对我说:“有件怪事,我是睡觉也不是,坐那打盹也不是。三郎(即去横滨矢岛商店打工的儿子)回来了,对我说‘妈,我病了’,脸色煞白。我刚想打招呼,人就不见了。好生奇怪……”“可能因为你心里老想着三郎的事,是感觉问题吧。”我这样答道,心里并未当回事。可就在那天下午四时许,却来了一封电报:“三郎病,速来。矢岛。”我大吃一惊,太不可思议了。从那以后,我开始相信人的精神是可以飞出肉体的——此先按下不表。既收到这样的电报,是无法放置不理的。老板依然沉浸于投机的行情中,那阵子总往大阪跑;夫人怀里还抱着吃奶的孩子,也动不了。到头来只有我过去:“你现在就乘夜行列车过去看看吧。”于是,我直赴横滨,翌日早晨到达。据说患的是伤寒,人已经住进十全医院。一时间,店里的两个孩子(对小店员的称呼)好像都染上了这个病。赶到医院一看,一名护士在那儿。高烧超过四十度,一个劲儿地说胡话。另一个病人也是同样的状态,但孩子的父亲来了,说跟护士昼夜轮流看护。如此一来,我想回也回不去了。可这样的话,刚刚开业的店可就糟糕了,怎么办呢?遂下决心叫老板过来,我给他发了一封电报:“病重。速来。”但却接到这样的回电:“走不开。拜托君就地看护。”老板把意思对矢岛氏传达了一下,我便住下看护病人了。十全医院的隔离病房很狭窄,与邻室只相隔一面纸隔扇,所以对隔壁病人的情形了如指掌,而这边病人的情况对隔壁来说也是一样。两个病人都高烧不退。在这个过程中,大约赤野氏和矢岛氏两人在书信往还间,产生了什么误解,矢岛氏突然发到我手中一纸对病人的绝交书。我的吃惊无以复加:无论如何,对住院费及其他相关费用的支付问题,我肯定是无力解决的。因此,我穷毕生思考,修血书一封寄矢岛。确实生气了的矢岛似乎被我的血书所震慑,马上回信说:“对于君,万事我自会承担。请照旧看护病人即是。”我这才放下心来。待病人住院七十余日痊愈后,我先带人回京都,接着决定店铺重打鼓另开张,又回到东京。此时,也不知是从哪个环节泄漏的,我致矢岛氏血书之事在医院中不胫而走,获得好评,陪床护理的护士尤其感动。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小个子妇人,居然与我约定以十年为限,比赛看谁有出息。然后我俩跟演戏似的说定十年后在东京的日本桥上再见,便告别了,惹得松井政次郎直乐。这应该是在那一年十一月底的事(松井氏是赤野的同辈,是同在京都新町锦小路上沢村太七商店的分号,彼时来到横滨)。这种一时作兴式的约定,并未当真,甚至完全忘记了。只不过现在写这些的时候,才想起原来那时还曾做过这等约定,权且记之,立此存照。总之,结束七十余天的医院生活,与病人同道回去一看,好不容易费劲折腾到开业的大黑米果代理店已经乱七八糟,只能靠变卖家产过活,到了连一斤货都无法进的程度。据说买卖介绍人兼保证人——夫人的弟弟干脆爱答不理,整个一大撒把。内心的撮火也情有可原,也太不像做买卖的了。明明是大家自己赖以为生的买卖,只因为我这个中心角色不在了,便坐吃山空,这是什么样的惩罚啊。我算是爱莫能助了,只好撤了。要说老板不争气,夫人也是没用。就算背着乳儿,哪怕有一丝干活的意愿,也不该至此。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都成了马后炮。

就连我也无能为力。决心转换方向,十年的辛苦努力就让它付水东流吧。那么我确定的方向是什么呢?报纸配送。三条通高仓的街角有个东枝新闻部,正在招募配送员,我赶紧去应聘,结果被录用了,说从明天就开始上班。至此,暂且离开了赤野家。铺盖一套加现金五十钱,算是十年勤勉劳作的报酬。可我连一句怨言也没有:好,就让我从头来过吧。翌日天还未亮,就已经跟着前任配送员,从东洞院到北野天满宫一带开始送报了,总共转了一百六十余家。而让挂在腰间的铃铛[130]发出“叮铃铃、叮铃铃”的均匀而有节奏的声响,则花了四五天的时间。其实即使没有工作计划牌[131],也能记住需要配送的人家。可过了半个月,却被调到与好不容易刚熟悉的配送区方向相反的地区,从高仓三条南到东寺九条,西至西本愿寺的偌大区域,有二百四十余家订户。而且,更有趣的还在后头。我既无不平,亦无不满,仍像往常一样工作。月俸总共是四块六毛钱,扣除便当钱三块九毛钱,实际收入七毛钱,那么洗澡费、草鞋钱、理发费到底从哪儿出呢?其中自有奥妙:自己负责的区域内所有种类的配送报纸常收到各商铺的广告夹页,一种按五分算的话,一个月五毛钱肯定是有的;拉来一份报纸订单的话,也是五分,一个月五六份不成问题;出一期《号外》是五分,三种报纸都出的话,是一毛五钱。那时候老出《号外》,有时候一个月就会有五毛到一块钱。如此加起来,在固定收入之外,便有了一块七八毛到两块钱左右的外快,好歹算凑合了。我还交了个朋友:一位名叫尾崎吟治的高知县出身的青年,也常跟我去教会。我热心求道,可说实话,根本什么都不懂,姑且参加所有能参加的聚会,听了许多人所说的话。尾崎青年就像个影子似的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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