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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徙筠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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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日,时际二月,春虽渐暖,而草木不甚繁茂。有使者呼二帝至庭下,宣朝命曰:

新君即位二载,已灭南宋。今百姓推戴刘豫为齐帝。康王已捉在燕京。赵某父子更移往西筠从州安置,即日发行。

次日出城时,见百姓在关外野祭。阿计替曰:「筠从州此去又五百里,路极险恶,然有居民数千,乃契丹之畐州地也。金人破契丹日,州人不肯归顺,相持四年,力竭乃下,故改此名。」是日约行六十里,日晚,路已昏黑,不辨东西。有狐狸噑叫林麓间,微风细雨,不类人世。随行又皆怨詈不已。鬼魅纵横,终夕无寐。

天晚催行。有后骑賷到干粮。众人皆为毒水所伤,口痛不能言语,良久方苏。二帝亦足痛难行。且毒雾四塞,不类常人往来路径。其中有人曾到过筠从州者云:「此非正路。」又行三里许,入一大林,穿小河,涉水而过,即得大路甚平旷。地皆浮砂,举步如行泥淖中,沙陷至踝。时同行者鞋履屡失,帝足为瓦砾所伤,血流不止,痛楚难忍,乃憩息于石坡之下。日已哺,方早食。行至晚,止三十里。有随行番役骤患心疼而死,即拨沙埋之。如此数日,即不见日色,常若重雾笼罩。有毒气吸入口鼻中,皆咳嗽出血。

或日,行路处见野鸡二十余,飞鸣羣聚,如有所争。视之,皆就地啄一死蛇,已被啄残,尚有存者,犹长七八尺;其首两歧,体青碧色而无鳞。有顷,啄完蛇肉,其雉自相作斗。移时死十余只,惟一大者雄鸷特异。有随行番人年四十余,乃挥刃杀大雉,食其首,饮其血。逡巡间,骨肉迸裂,腹背开张,手所持刀不堕如生,俄自地升天,冉冉而去。同行辈骇愕,不知何故。

或日,行入一古庙,并无篱落垣墙,惟有石像数躯,皆若番中酋长,雕刻极细。中有 一人曰:「此战国将军李牧祠也。」祠前有石甃一井,深数十尺,自古流传;若汉盛则水泉干涸,胡终则井水泛溢。以土石投其中,则声如牛吼。其水能治病。其人曰:「契丹未灭时,庙貌修整壮丽,今毁已多年。我常时闻说此像乃唐时颉利可汗自长安获石所作。」众人乃各于腰间解皮袋,俯首取水,水甚清洁,饮之味亦甘美。老番奴曰:「此水可就取,金国福无量。」二帝谓:「神如有灵,我国传闻已灭,九哥被执,未知确否?」乃默祷曰:「若我国有中兴之日,望神像立起。」时帝意中原无复中兴之理,故漫祝之。其像忽大摇震,起而立,纹理节凑连络。众共惊骇,帝亦拱手敬叹,父子称异。太上复谓少帝曰:「不知我父子可能复有归日,宜再卜之。」少帝正欲祷祝,人从促行,乃不果。

或日,至筠从州,甚荒陋。入城,亦有街衢屋宇市井官署,但萧索之极。阿计替命随行五国城人前导。至庭下,见有羣小儿戏于庭上,身衣毛毳,手持弓矢,击持嘻笑,见帝及众人,遂皆循柱升梁,倏忽不见。俄有一老番官坐庭上,引见二帝,言语呜呜,阿计替亦不能晓。二帝站立移时,有一人引之行街市中,似觉宽纵疏散,饮食亦少可免饥。但是日昏暗,未尝见有和煦晴朗时。历数月后,与其居民言语,略可通晓。惟五国城之随帝者,常有拘约之意。

或日,街衢间见数十番奴,持兵刃,击大鼓,牵二牛坐一男一女,皆断其首,流血满身,云用此祭神。众人随至官庭下,鸣金鼓,舞刀剑,器皿罗列,酋长拜跪,言语不可辨。少刻,自牛背取其人下,复剁碎其尸肉,又杀一牛,亦碎其肉,并置坑中讫。忽庭上梁间发声如雷,见衣毛毳数小儿,自梁援柱而下,持弓矢跳掷笑舞。近视之,面皆生三目,持器自坑中取血肉争食,顷刻去其半。食毕,歌舞而至二帝前,拜伏于地,众胡人皆惊曰:「我祭神累世矣,其神灵不可测。今见彼二人而拜伏者,不知何故?」二帝回身避之,小儿乃复起升庭,循柱作声,始不见。众人分余存之血肉啖之。帝向阿计替问其详,曰:「此乃筠从州土神,能为祸福。每岁二祭,例用人牛,喜则风雨应时,怒则雷轰电掣,杀人以石,射人以箭,执人囓吸其血,并嚼其肌。今乃拜伏你二人者,不知何故也。」

或日,有人持食一器进曰:「此筠从州所产之米稻也。」视之,坚硬如麦,嚼破之,肉有三仁。初食数日,腹作泻;久而少止。然上皇食之,手足乃软弱,不能行动。其土人云:「此稻生于沙碛中,苗若芦苇,高五六尺,暑中结穗,一本可得二三合。外有黑壳,木棒打开,取仁煮熟食之,呼为没茄。其地又有茶郁树,高五七尺,叶如南方橙橘而紫,叶背有四点黄色,开碧花七八瓣,结实如拳。初生便可食,其甘如蜜。又有草状如南夭蒿,彼人种之,尝生采以为茹。至夜无灯烛者,可于城北首石坑中,取水调之如油,或扎没茄苗,或用野草扎成火把,以石坑水浇之,点火明亮如烛。冬月大雪弥漫,动经七八日不止,人皆匿土穴中。其它异事甚多,难以悉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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