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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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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卷之四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鄙名第十七

名者,命之形也;言者,命之名也。形有巧拙,名有好丑,言有善恶。名言之善则悦於人心,名言之恶则恢於人耳。是以古人制邑名子,必依善名名之,不善害於实矣。昔毕万以盈大会福,

毕万,是毕公之後,文公之子名。万言大也。魏者亦言大邑,後铃有魏邑。万後果为卿。至於周末,乘魏国文侯即位,此後果王也。

晋仇以怨偶逢祸。

晋君太子名仇怨偶,後生一子名成师。成师长大,杀怨偶也。

然盈大者不必尽吉,怨偶者不必皆凶,而人怀爱憎之意者以其名有善恶也。今野人昼见嬉子者以为有喜乐之瑞,夜梦见雀者以为有爵位之象。然见嬉者未必有喜,梦雀者未必蝉冠,而人悦之者以其名利人也。水名盗泉,尼父不漱;邑名朝歌,颜渊不舍;里名胜母,曾子还轫;

轫,轮也,曾子欲往郑而至胜母里,碍轮而不践其里,旋车而回也。

亭名栢人,汉后夜遁。

汉后,是汉高祖也。夜过柄人亭,欲宿。问曰:此是何亭。左右曰:此名植人亭。高祖曰:若名桥人亭,逼迫於人速,须急去。去後果侠客

来欲害高祖,至旦寻觅不见,乃是赵人贯高正,遂恕其罪,不以为怨也。

何者?以其名害义也。以嬉雀之徵,无益於人,名苟近善而世俗爱之;邑泉之大,生人所庇,名必伤义,圣贤恶之。由此而言,则善恶之义在於名也。昔有贫人,命其狗曰富,命子曰乐。方祭而狗入於室,叱之曰:富出。祝曰:不祥。家果有祸,其子後死,哭之曰:乐而不自悲也。庄里有人字其长子曰盗,次子曰欧。盗持衣出褥锄草曰耨。其母呼之曰盗。吏因缚之,其母呼欧欧喻吏,遽而声不转,但言欧欧。吏因欧之,盗几至於噎。立名不善,身受其弊。审名之宜,岂不信哉。

知人第十八

龙之潜也,庆云未附,则与鱼鳖为邻。骥之伏也,孙阳未赏,必与驽胎同柜。

骥,龙马也。驽胎,钝马也。孙肠国之善相焉。

士之翳也,知己未顾,亦与佣流杂处。自非神机洞明,莫能分也。故明哲之相士,听之於未闻,察之於未形,而监其神智,识其才能,可谓知人矣。若功成事遂,然後知之者,何异耳闻雷霆而称为聪,目见日月而谓之明乎。故孔方諲之相马也,

孔方諲,秦人也。伯乐举之为穆公相马,三月始归。穆公问曰:得马否。方诬曰:得马矣。马在沙丘。穆公曰:何如。诬曰:牝而黄。及其马至,牡而骊。穆公怒召伯乐,责曰:子何妄举人也。毛色牝牡不辨,有何相马之能。伯乐对曰:孔方诬相马得之精,不在其赢。後乘之,其马果日行千里也。

虽未追风逐电,绝尘掣影,而迅足之势固已见矣;薛烛之赏剑,

薛烛,秦人也,天下别剑之人,为吴王相剑,知是宝器也。

虽未陆斩玄犀,水截蛟龙,而锐刃之资亦已露矣。故范蠡吠於犬窦,文种闻而拜之;

范蠡是越人,文种亦是越人。文种为越王大夫。蠡见文种从门前过,蠡於狗窦中吠文种?种曰:狗当吠人。范蠡以我为人。回车至蠡门,入内而拜蠡,荐为越王左相。越王欲伐吴,一用文种、范蠡计谋,遂朱吴王。范蠡谓种曰:越王勾践长颈鸟喙,可与伺苦,不可与同乐心後铃害我,我欲去。文种曰:臣之事君,杀身以成名。纵後害我,就死无恨,终身不有背君之名。吾不去。范蠡於是泛五湖钓鱼,自号渔父,终身不出。越王思蠡,遂铸金为蠡形像,四时祭祀。文种事越王,未经载年犯事,果被越王所害,如蠡之言也。

鲍龙跪石而吟,仲尼为之下车;

鲍龙是贤人,与孔子同时也。

尧之知舜,不违桑阴;

尧当举舜於雷泽之阴,与舜语於桑树下,桑阴不移。尧即知舜是贤人,堪为天子,故以让位与也。

文王之知吕望,不以永日。

文王出游猎,占今曰猎合得一狩,非熊非熊,合得帝王师。果是吕望,王与伺车而还。

眉睫之微,

昔人姓陈名雍,善能察贼,得眉睫之问,即知是贼。赵子谓曰:吾闻之人目大明察,见泉下鱼叉凶。未经年,喋雍果被贼杀也。

而形於色;音声之妙,而动於心,贤圣观察不待成功而知之也。陈平之弃楚归汉,魏无知识其善谋;

陈平,阳武郡户牖人也。少时家贫,在村作社头,分肉甚平。父老谓之曰:陈孺子分肉极平。陈曰:使平得宰相治天下,如此肉平。後值汉与楚争灭秦,陈平在项羽下作将军。项羽不能用贤,平遂背楚来投汉。汉相魏无知举於高祖,高祖用为护军,遂破楚灭秦。说六奇之谋,以定天下。今故言弃楚归汉也。

韩信之亡於黑水,萧何知其能将。

韩信,淮阴人。家贫不事生业,好带长剑。後亡於黑水,得为连敖之官,犯事十二人皆被诛。诛至信,信仰视刀人滕公,谓公曰:欲定天下而杀壮士乎。滕公闻之,遂不斩。将见萧何,何荐於高祖,高祖用为治粟都尉。信以官小又弃高祖逃走,萧何闻信走,遂自逐三日,乃还。何谓高祖曰:韩信天下名士,用之则留,不用之则终亡也。高祖拜为大将军,乃灭赵破魏,席卷三秦,平定海内,信之力也。

岂特吐六奇而後明破赵魏而方识哉。若非临机能谋而知其智,犯难涉危乃见其勇,一是凡夫之识,非明哲之鉴。公输之刻凤也,冠距未成,翠羽未树,人见其身者谓之鹑鸦上莫项切下鸱同,见其首者名曰鹌鞘上於乎切下音泽,皆訾其丑而笑其拙。及凤之成,翠冠云耸,朱距电摇,锦身霞散,绮翮众弋赡呼昊二切发,翩然一翕,翻翔云栋,三日而不集,然後赞其奇而称其巧。尧遭洪水,浩浩滔天,荡荡怀山,下民昏垫。禹为匹夫,未有功名。尧深知之,使治水焉。乃凿龙门,斩荆山,导熊耳,通乌鼠,栉奔风,

栉者,风刷人之体,如梳栉发也。

沐骤雨,面目薰野,手足胼胝,冠桂不暇取,经门不及过,使百川束注于海,西被于流沙,生人兔为鱼鳖之患。於是众人咸歌咏,始知其贤。故见其朴而知其巧者,是王尔之知公输也;凤成而知其巧者,是众人之知公输也。未有功而知其贤者,是尧之知禹也;有功而知其贤者,是众人之知禹也。故知人之难,未易遇也。侯生,夷门抱关之隶,见知於无忌;

侯生,魏人也,名赢。夷门,是大梁之束门。其时侯生知夷门之关。贱隶,谓奴仆也。魏公子无忌意在礼贤,欲见侯生,恐天下士至,盛设坐席,延魏贵臣。未饮之问,忌自乘车往侯生家,请迎侯生,与同载至市中。侯生於是停公子车於市,谓公子曰:市上屠儿朱亥,其人贤,官不达,隐在屠肆。生欲与语,请公子且停车少时。生遂下车与朱亥语,久而不来。市人皆骂侯生小人,停公子车於市。侯生偷视公子都无真色,知公子无忌贤,遂来上车,共至公子家,众客各惊讶,始知侯生是贤人也。

豫子,范中行之亡虏也,蒙知於智伯,

豫子,豫让也,先事范中行。范中行反,智伯杀中行,豫让转事智伯。智伯後被赵襄子杀,让欲与智伯报伟杀襄子,诈为贱隶,伏襄子凤中。襄子欲入凤门,忽心动怪之,使人搜厕中,乃见让,身边挟剑。问之,让曰:我是智伯臣也。欲为智伯报仪,故来至此。襄子曰:烈士也。遂拾之。让後漆身吞炭,毁形易貌,欲杀襄子,其妻不识,友人识之,曰:子欲杀襄子,何不先事襄子而後杀之,岂不可乎。无故自损,何由得近襄子也。让曰:岂有食人之禄,怀恶於人,吾不为也。乃侯襄子出,伏剑桥下,欲杀襄子。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铃豫让也。使人搜之,乃是让。襄子怒让罪曰:子前於厕中,吾以拾焉。今复更为,汝罪当死。子先事范中行,智伯杀范中行,子何不为中行杀智伯而欲杀我,何也。让曰:我事范中行,只以众人礼待我,我以众人礼报之。智伯以国士之礼待我,我以国士礼报智伯,至死无恨。臣愿大王与身上衣,以剑击之,方则就死。襄子遂脱衣与之,让得衣怒目叫呼,以剑击衣。襄子当被击衣之时,心中不喜;从击衣之後,渐息,未经旬日,乃至死也。

名尊而身显,荣满於当世。虽复刎颈魏庭,漆身赵郊,揣情酬德,未报知己,虚左之顾,国士之遇也。

虚左之顾者,谓空车内左边拟坐处也。国士遇者,即是智伯豫让以国士之礼也。

世之烈士,愿为赏者授命,犹瞽者之思视,璧者之想行,而目终不得开,足不得伸,徒自悲夫。

荐贤第十九

国之需贤,譬车之恃轮,犹舟之倚机也。车摧轮则无以行,舟无机则无以济,国之乏贤则无以理。国之多贤,如托造父之乘,

造父是穆王时善御之人也。

附越客之於舟,

越客是越人,居于海上,善能乘舟。

身不劳而千里可期,足不行而蓬莱可至。

山名蓬莱,在海中,仙人所居处也。

朝之乏贤,若凤亏六翩,欲望背摩青天,臆冲绦烟,终莫由也。峻极之山,非一石所成;凌云之榭,非一木所构;狐白之裘,非一腋之义;宇宙为宅,非一贤所治。是以古之人君必招贤聘#1隐,人臣则献士举知。唐昇二八流睦睦之美,周保十乱播济济之咏。仲尼在卫,赵鞅折谋;

晋赵鞅好兵,欲伐卫,知仲尼在卫,乃即折其谋策,不能伐卫也。

干木处魏,秦人罢兵;

段干木是魏贤人也。魏文侯常往其处,问国政。秦欲伐魏,左右谏曰:魏有贤人段干木,文侯日往其家,论次政事,未可伐也。秦王止兵,不能伐魏。

宫奇未亡,献公不侵;

宫奇是虞之公子。晋献公欲伐号,以骑马垂棘之璧将献於虞假道。官奇练曰:号是虞之表也,唇亡则齿寒。晋人谓献公曰:官奇懦弱之

人,必不能强练。虽练,虞君未足用也。但多许宝贝,必克。晋君差人多许宝贝,虞君责财受之。官奇遂亡,晋君灭号,因回军并讨虞国而

归。

子玉犹存,文公侧坐。

晋文公与子玉战,大破子玉。文公自变色,侧身而坐,畏子玉贤人将有别计而图已。

以此而言,则立政致治,折冲厌难者举贤之效也。夫连城之璧,瘗影荆山;

连城璧是赵国玉璧也。秦王欲连十城就赵买也。

夜光之珠,潜辉郁浦。玉无翼而飞,珠无腔而行,扬声於章华之台,炫惧於绮罗之堂者,盖人君之举也。贤士有腔而不肯至者,蠹才於幽岫,腐智於柴华者,盖人不能自荐,未有为之举也。古人竞举所知,争引其类,才苟适治,不问世胄;智苟能谋,奚妨枇行。昔时人君拔奇於囚虏,擢能於屠贩,

文王用太公,太公屠牛於朝歌。高祖用樊呛,樊呛杀犬卖。无忌用朱亥,朱亥作屠兄。灌婴贩缯彩,高祖用之。此皆屠贩见用也。

内荐不避子,外荐不避嫌,

祁奚内举其子,外举怜人。故言内荐不避子,外荐不隐怜也。

身受进贤之赏,名有不朽之芳。昔子贡问於孔子曰:谁为大贤。子曰:齐有鲍叔,郑有子皮。子贡曰:齐无管仲,郑无子产乎。子曰:吾闻进贤为贤,排贤为不肖。

骨肉相似,言不似其先祖。

鲍叔荐管仲,子皮荐子产,未闻二子有所举也。进贤为美,逾身之贤,蚓复抑贤者乎。故黔息碎首,以明百里;北郭刎颈,以申晏婴。

北郭搔家贫,无以养亲。晏子知其贤,每分粟与之。後晏子为齐君所逐,北郭搔遂自刎其头於齐君之廷,明晏子无罪。齐君於是再进晏子,复还齐相也。

所以致命而不辞者,为国荐士,灭身无悔,忠之至也,德之难也。臧文仲不显展禽,仲尼谓之窃位;

展禽名柳下,尝三为士师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孔子知其清洁,乃以兄女妻之,时人始知其贤也。

公孙弘不引董生,汲黯将为拓贤;

公孙是公孙弘,董生是董仲舒也。汲黯是汉相。公孙弘知董生贤而不举,黯以为坏贤士者也。

虞丘不荐叔放,樊姬贬为不肖;

虞丘者,楚相。楚庄王朝诸臣,因与虞丘语久之,日晏乃还。樊姬下殿而迎之,谓王曰:君朝何以晏。庄

王曰:我与贤人语,故晏也。樊姬曰:贤人是谁。王曰:虞丘子。樊姬於是掩口而笑曰:妾虽不肖,幸执箕篇。妾所进者十人,与妾同类。而虞丘子为相十年,其进者非其子弟,即是昆季,专君之宠,窃君之权。知孙叔敖而不进,是为不肖,何为贤人。庄王以告虞丘,虞丘曰:小臣伏罪。於是遂进叔敖为相。楚国大理,叔敖之力也。

束闲不达髦士,後行不正於路归。

束闲不达髦士,不正於路归。束闲者,束闲先生,曾相齐侯。坐事而退,徒步於路,人谓曰:先生何至於此。束闲曰:吾位至台鼎不能伸致一人,积财千万不能赈恤一士。今至於此也。

为国入宝,不如能献贤。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斯前识之良相,後代之明镜矣。

因显第二十

夫火以吹热生焰,镜以莹拂成监。火不吹则无外耀之光,镜不莹必阙内影之照。故吹为火之光,莹为镜之华。人之寓代,亦须声誉以发光华,犹比火镜假吹莹也。今虽智如楼里,才若贾生,

柠里,是柠子也,是秦惠王弟,名庄,居在柠里,号柠里子。滑稽多智,时人号曰智士也。贾生者,姓贾名谊,洛阳人。善攻文藻,时人谓之曰:贾生洛阳才,终军山束之英妙也。

居环堵之室,无知己之谈,望迩流於地,声闻於天,不可得也。柳下惠不遇仲尼,则贞洁之行不显,未免於三黜之臣,无耻之人也。季布不遇曹丘,则百金之诺不扬,

季布,汉时人也。曹丘见之,曰:宁得季布之一诺,不用黄金百斤。

未离於凡虏无羞之人也。二子所以德洽於当时,而声流于万代者,圣贤吹莹也。昔有卖良马於市者,已三旦矣,而市人不顾,乃谓伯乐曰:吾卖良马而市人莫赏,愿子一顾,请献半马之价。於是伯乐造市,来而迎娣之,去而目送之。一朝之价,遂至千金。此马,非昨为驽胎,今成鴃音决缇音提也。由人莫之赏,未有为之顾盼者也#2。夫樟木盘根钩枝,瘦节蠹皮,输困拥肿,则众眼不顾,匠者采焉,制为殿堂,涂以丹漆,画为鹊藻,则百辟卿士莫不顾盼仰视,木性犹是也。而昔贱今贵者,良工之为容也。刑蹊之珠,夜光之璧,荐之侯王,必藏之以玉匣,缄之以金滕。若间以投人,则莫相盼以愕,接剑而怒。

蛇含夜光之珠,欲报隋侯。若阁以投之,隋侯忆愕,乃按剑而怒,欲斩之,所以为无因而至故也。

何者?为无因而至故也。若物有所因,则良马劳於驭闱上音怆。

驵者是古之合市人,阅者是马行至空地也。

美材朽於幽谷,宝珠触於按剑。若有所因而至,则良马一顾千金,樟木光於紫殿,珠擎之玉匣。今人之居,代虽抱才智,幽郁穷闺,而无所因耶。未有为之声誉,光之以吹莹,欲望身之光,名之显,犹扪虚缚风,

犹扪虚而欲缚风。扪者,摸也。摸虚而欲缚风也。

煎汤觅雪,岂可得乎!

刘子卷之四竟

#1『聘』文渊阁本作『搜』。

#2『由人莫之赏,未有为之顾盼者也』文渊阁本作『由昔莫之赏,後有为之顾吗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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