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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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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快来临了。空气中可感到春意了。(作者注——这是本书早在第一页上开始时的同一天。)刮着奇努克风。工人们正从厂里回转家门。斯克里普斯的那只鸟儿在笼中鸣啭。戴安娜在敞开的窗口朝外望着。戴安娜等着看到她的斯克里普斯从大街上走来。她能保住他吗?她能保住他吗?如果她保不住他,他会把他的鸟儿留给她吗?她近来常觉得无法保住他。每天晚上,这一阵子,她一碰斯克里普斯的身子,他就翻过身去,并不对着她。这是个小迹象,但生活正是由种种小迹象所组成的。她觉得无法保住他。她这时望着窗外,有一份《世纪杂志》从她神经麻木的手中掉下。《世纪》换了个新编辑。增加了木刻插图。格伦·弗兰克上某地的什么名牌大学去当头头了。那份杂志的人员中又添了几位姓范多仑的[《世纪杂志》于1881年创刊,最初名为《世纪插图月刊杂志》,连年发表《林肯传》及长篇小说连载以及大量受人欢迎的短篇小说。1925年,主编格伦·弗兰克(1887—1940)离刊出任威斯康星大学校长。范多仑两兄弟都在哥伦比亚大学执教多年,兄卡尔(1885—1950)于1922年至1925年在《世纪》任文学编辑,曾发表大量评论专著,弟马克(1894—1972)当时任《民族》周刊文学编辑,除作家评论专著外,还发表了好多小说及诗集。]。戴安娜心想这样做也许能奏效。很幸运,她翻开那份《世纪》,看了整整一个早晨。后来那风,那暖洋洋的奇努克风,刮起来了,她知道斯克里普斯就要回家了。正沿着大街走来的男人数量增加了。斯克里普斯在其中吗?她不想戴上眼镜来看看清楚。她要斯克里普斯第一眼看到她的正是她的最佳状态。随着她觉得他越走越近了,她曾对《世纪》抱有的信心变得微弱了。她曾多么强烈地指望这样做了能给她一些什么能保住他的东西。她现在没把握了。

斯克里普斯跟一大帮心情激动的工人在大街上走来。他们被春光所撩拨。斯克里普斯挥动着他的手提饭盒。斯克里普斯对工人们挥手告别,他们一个个开进一家从前开过酒馆的地方。斯克里普斯并不抬头朝窗子望。斯克里普斯登上楼梯。斯克里普斯越走越近了。斯克里普斯越走越近了。斯克里普斯到了。

“下午好,亲爱的斯克里普斯,”她说。“我刚才在看鲁丝·苏科[美国女作家鲁丝·苏科(1892—1960)的一系列长短篇小说主要写德国移民在衣阿华州落户的奋斗史,往往以小姑娘为主人公。]写的一个短篇。”

“你好,戴安娜,”斯克里普斯应道。他搁下手提饭盒。她看上去憔悴而见老。他大可以对她客气一点。

“这短篇都写了些什么,戴安娜?”他问。

“写的是衣阿华州一个小姑娘的事,”戴安娜说。她朝他迎上前去。“写的是乡下的老百姓的事。使我有点儿想起我那家乡湖泊地区。”

“是这样吗?”斯克里普斯问。水泵制造厂使他变得多少冷酷起来了。他讲的话变得斩钉截铁了。更像这些个冷酷的北方工人的谈吐了。但他的想法没有变。

“你要我给你念一点儿听听吗?”戴安娜问。“还有些可爱的木刻插图呢。”

“到那小饭馆去怎么样?”斯克里普斯说。

“听你的,亲人儿,”戴安娜说。接着她的嗓音变了。“但愿——唉,但愿你压根儿没到过那个地方!”她擦掉泪水。斯克里普斯竟然没看到她的泪水。“我来把鸟儿带上,亲人儿,”戴安娜说。“它一整天没出去过。”

他们一起顺着大街向那小饭馆走去。他们现在并不手拉手地走了。他们走起路来就像所谓的老夫老妻的样子了。斯克里普斯太太拎着鸟笼。鸟儿在暖风中觉得愉快。男人们蹒跚地一路走着,被春光陶醉了,走过他们身边。好多人对斯克里普斯说话。他如今在本城很有名气,受人爱戴。有几个人一路蹒跚地走过,对斯克里普斯太太抬抬帽子致礼。她神情茫然地回礼。要是我能保住他就好了,她这样想着。要是我能保住他就好了。他们在这北方城市狭窄的人行道上半融化的积雪中一路走去,她头脑里有什么东西在搏动起来。也许正是两人一起迈步的节拍吧。我保不住他。我保不住他。我保不住他。

他们跨马路时,斯克里普斯握住了她一条胳臂。他的手一碰上她的胳臂,戴安娜就知道真是这么回事。她绝对保不住他。一帮印第安人在街头走过他们身边。他们在笑她,还是在讲什么部落的笑话呢?戴安娜说不上。她只感到自己头脑里在打着拍子。我保不住他。我保不住他。

作者注:

给读者而不是给印刷商看的。对印刷商又有什么大不了呢?反正印刷商是何许人呢?谷登堡。谷登堡圣经[德国金匠约翰·谷登堡(1398—1468)发明活字印刷术,于1455年左右在美因兹印行拉丁文《圣经》,每页42行,故又名《42行圣经》,是最早的活字印刷品。]。卡克斯顿[威廉·卡克斯顿(约1422—1491)于1476年在德国苦学印刷术后回英国创办印刷所,出版并翻译了大量书籍。]。十二点光字面卡斯隆活字[英国铸活字工人威廉·卡斯隆(1692—1766)于1720年到1726年设计了一套活字,后来以他的姓氏命名。他终于创办了一家完备的铸活字厂。“点”为计量活字宽度的单位,等于1/72英寸。]。整行铸排机。作者小时候曾给打发去找活字虱子[这是捉弄新工人的把戏:把排好的活字板浸饱了水,叫人找有没有虱子,趁他凑近了仔细察看时,把这污水挤出,溅在他脸上。]。作者青年时代曾给打发去找印版的钥匙。啊,他们是懂得耍些把戏的,这些个印刷商。

(也许读者开始感到困惑了,我们实在现在已回到了本书开始时的场合,瑜伽·约翰逊和斯克里普斯·奥尼尔正在那水泵制造厂内,外面正刮着奇努克风。你们知道了,斯克里普斯这时从水泵制造厂下了班,正和他妻子一路上那小饭馆去,而她生怕自己保不住他。就本人而言,我们并不以为她能保住他,不过读者会自己作出判断的。我们现在要把这对夫妇撇下在去小饭馆的路上,回头来谈瑜伽·约翰逊。我们要读者喜欢上瑜伽·约翰逊。这故事从现在起要进展得稍微快一点了,免得有哪位读者感到厌倦。我们还将试图插入许多精彩的趣闻轶事。如果我们告诉读者这些趣闻轶事中最精彩的是从福特·马多克斯·福特[英国作家福特·马多克斯·福特(1873—1939)于1908年创办《英语评论》杂志,探讨小说创作。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受过伤,于1915年发表他的杰作《好兵》。战后去巴黎主编《泛大西洋评论》(1924),发表乔伊斯和海明威等的作品。]那里得来的,是否可算违背保守秘密的诺言呢?我们应该向他致谢,我们希望读者也这么做。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要继续谈瑜伽·约翰逊了。瑜伽·约翰逊,读者也许还记得,就是那个参加过大战的家伙。本书开始时,他刚从那水泵制造厂中走出来。[见第7页。]

用这个方法来写,把故事倒过来开始讲,十分困难,因此作者希望读者能认识到这一点,对这段简短的解释并不感到不满。我知道自己会非常乐于拜读读者曾写下的任何东西,并且希望读者也作出同样的考虑。假如任何一位读者愿意提供给我他曾写下的任何东西,要求听取批评意见或建议的话,我每天下午总是在圆顶咖啡馆[在巴黎拉丁区,是塞纳河左岸文人艺术家的好去处。],跟哈罗德·斯特恩斯和辛克莱·刘易斯[哈罗德·斯特恩斯(1891—1943)当时自动流放在巴黎,在1921年发表的《美国和青年知识分子》中,代表战后的年轻一代发表反当代文明的宣言。辛克莱·刘易斯(1885—1951)于二十年代初已陆续发表《大街》、《巴比特》、《阿罗史密斯》等名作。]谈论文艺,所以读者可以把自己写的东西随身带来,或者把它寄给我存款的银行转交给我,如果我有家存款银行的话。好吧,如果读者作好了准备——要知道,我是丝毫不愿催促读者的——我们就回头来谈瑜伽·约翰逊吧。不过请记住,当我们回头谈瑜伽·约翰逊时,斯克里普斯·奥尼尔和他妻子正一路走向那小饭馆。他们在那边会有什么遭遇,我可不知道。我只希望读者能帮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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