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的夏天,我和内子及亮儿到水秀山明的槟城去参观。蒙戴云峰兄的盛意,替我在升旗山顶,及丹戎武雅的海滨借到友人的宽敞清幽的别墅,一星期的眺水观山的生活,使我顿忘多年来整天绞脑汁的辛苦。
那次旅行,全程不过13天,内子的体重增加了5磅,亮儿结交了不少朋友。回家后,我问内子说:“旅行之乐乐如何?”她频频点头,而且自告奋勇地要写一篇散文,记叙旅行的乐趣。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直过了18个月,她拟作的游记还没有交卷。我知道家务的繁重,早已使一般受过相当教育的主妇失去写作的情绪。因此,我也不再催促她,只好自己动笔来写。
自这篇文字发表后,我写作的兴趣又浓厚起来,于是一篇又一篇,继续不断地往下写。其中有一次因为饮食不慎,肚子剧痛,两天没有吃东西,到了第三天健康稍为恢复的时候,我又抖擞精神,熬了一夜,把要写的文字写出来。积少成多,从去年圣诞节那一天起,到了今年5月间止,本书已经写成。
自五四运动以来,青年问题才引起社会人士注意。青年问题,千言万语,归纳起来,不外读书问题、革命问题、恋爱问题、职业问题、修养问题。新加坡是英国的殖民地,在今年4月民选立法委员以前,一般明哲保身的人,连“政治”两字也讳莫如深,更不敢高谈什么革命的理论或实践了。现在各地多是男女合校,社交十分公开,而且在南大没有开办以前,这儿华校的最高学府主要的是中学。中学生年纪这么轻,衣食由父兄供给,他们应该拼命地读书,所以恋爱问题、职业问题没有谈的必要。说来说去,还是读书问题和修养问题,才是他们的切身问题,虽然课外活动也应该兼顾。
关于读书的过程,我在《回首四十年》里曾略述个人的经历,同时,特辟一章《谈治学方法》,这儿用不着多说,所以本书主要的是谈青年的修养。
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始者告诉我们:不是人类的意识决定他们的存在,倒是社会的存在决定他们的意识。因此,有志气的青年,必须选择环境、适应环境,甚至要充分利用环境。
年来我曾以三事鼓励青年:“身体好,读书好,大家相亲相爱。”后来我看报载国内的青年导师也鼓励青年注意三事:“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这种平易近情的目标,大家可说是不约而同。须知健康是一切幸福的源泉,同时也是我们最可靠的资本。有了健康,整天精神愉快;没有健康,简直如坐愁城。我希望每个有志气的青年,在锻炼雄伟的体魄上应该痛下工夫,这才能够负起社会所付给他的责任。
本来学习和工作是分不开的。从广义来看,学习和工作等于读书。活到老,读到老;读到老,读不完。你瞧,一个人拼命地读书,还读不了多少;假如坐此山,看彼山,一曝十寒,那他的成就一定大受限制。
中外的至圣大贤教人,须着重有本有源的学问,在没有做学问之前,须做正心诚意的工夫,所以本书对于“立志”、“计划”、“准备”、“勤力”等基本课题,都不惜浪费笔墨,反复说明。像画师必须先预备一尘不染的雪白纸张一样,有志学习的青年,必须志虑忠纯,心术善良。不然,认识错误,观念乖张,态度傲慢,一切学问适足以济奸,而热衷名利的人,不但对于国家、对于社会毫无贡献,说不定还会成为时代进步的绊脚石呢。
生在这时代的青年,须以维护世界和平为己任,因为目前核子武器进步一日千里,除非世界和平,我们的子孙将做炮灰,而人类文化也将沦于危殆的地步。
因为我对于青年的期望很大,所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在本书并非说教,而是笔谈,我只把青年所关心而又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一一提出。除说明原则外,我尽量取譬引喻,一来希望他们容易了解,二来希望增进阅读的趣味。
至于本书各篇的题目,有的用成语,有的用诗句,我的目的并非掉书袋,而是我深切地觉得中国的许多成语和诗句是经过千锤百炼,百读不厌的。例如《论交友》这个题目,小学生可以做,中学生也可以做,我这儿却用楚辞“乐莫乐兮新相知”,这在文学的联想上,意义也许更深长些。又如《论反战》那个题目,大学教授可以做,报馆主笔也可以做,而俄国小说泰斗托尔斯泰竟以《战争与和平》这题目,写成四厚册;我这儿却用唐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句,写成一篇散文。可惜我读书不多,经验不够,不然,我真想仿效托尔斯泰的办法,把这个浅近的题目写成洋洋大观的巨著。
本书仅代表我个人对于青年的修养问题的意见,聊供课外的参考。我知道青年是最坦白、最率真的。假如我所说的有不对的地方,希望各地青年不吝指教。
1955年9月9日深夜连士升志于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