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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要是没了自命清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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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ter priggery—what?

【译者按】自命清高固然有自以为义之嫌。但是,假如我们弃绝自命清高,是降到它以下,而不是升在它以上,那么,路易斯就建议我们最好保持自命清高。否则,会使人对恶变得冷漠,使人迁就甚至养活无赖。路易斯以撒谎成性的报业人士为例,说明了在民主社会或所谓的宽容时代,自命清高多么珍贵。

【§1.缘何警惕自命清高。p56】毫无疑问,自命清高是我们应戒慎恐惧之事。自命清高越具道德意味,就越是可怕。因其贫、因其丑或因其蠢而回避某人,已经糟糕;然而,因他心术不正而回避——几乎不可避免地隐含着你自己心术颇正(至少在某些方面)——那就危险而且令人作呕了。不费吹灰之力,我们就可以展开此论题,而且想展开多长就有多长。自命不凡——自满——伪善——假正经——法利赛人和税吏的隐喻[2]……语言几乎会自说自话了。然而我发誓,我举笔维艰。

【§2.拿什么取代自命清高?p56】然而真正的问题是,我们拿什么来取代自命清高?我们很早以前就接受教导,说私恶(private vices)即公益(public benefits)[3]。这意味着,当你去除一项恶习,你必须在其位置上放个德性(virtue)回去——一种能够产生同等公益的德性。所以,问题就不是割除自命清高,然后一走了之那么简单了。

【§3.煽动家。p56—57】这些反思,因我们常常进行的一种谈话而起。假定有人告诉我,它曾与一位绅士共进午餐,这位绅士我们就叫他克里昂[4]吧。说这件事的人,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心人。克里昂则是个心术不正的报界人士,他为了金钱散布谎言,借此谎言精打细算地制造嫉妒、仇恨、猜疑及混淆视听。至少这是我所相信的克里昂的为人。我曾抓住他撒谎。但是,就目前这一讨论来说,我对克里昂的判断是对是错,无关紧要。关键是,我的老实朋友对此毫无异议。他之所以提起这顿午餐,不是为了告诉我撒谎成性的克里昂臭名昭彰的习见事例,而是另有原因。

【§4.煽动家比妓女更卑劣。p57】这就是我们弃绝自命清高之后,所处的位置。我的朋友相信,克里昂地狱般淫邪,但在饭桌上,他却以十足的友人之道招待克里昂。在一个自命清高或自以为义的社会里,克里昂所占据的社会地位可能和妓女差不多。他的社会交际只延伸到客户、同行、道德文明工作者及警察。的确,在一个既理性(rational)而又自命清高(假如这种结合可能出现的话)的社会,他的地位就会远远低于她。比起她所出卖的肉身童贞(physical virginity),他所出卖的灵智童贞(intellectual virginity),是更为宝贵的财富。他给顾客的快乐,比她的更卑劣(baser)。他将更危险的疾病传染给他们。然而我们都会和他一道进餐、饮酒、开玩笑、握手。更糟糕的是,只有极少数人克制自己不读他的文字。

【§5.沦于自命清高之下的道德麻木。p57】把这种彬彬有礼归结于我们的仁心大发,很难说得通。我们与克里昂的关系,不是布道之修士或牧师与妓女,或救世军成员与妓女的那种关系。并非我们对恶棍的基督之爱战胜了我们对他的恨。我们甚至都不假装爱此恶棍;我在此生,还从未听到有人说过他好。然而对于其恶行,即便我们并不爱它,我们也只会一笑了之或耸耸肩膀。我们已经失去了感到震惊这一无价机能(the invaluable faculty of being shocked)——借此机能,成年男女才得以区分于野兽或儿童。[5]一言以蔽之,我们并未迁于自命清高之上,而是沦于其下。

【§6.道德麻木不可小觑。p57—58】其结果是,克里昂一路顺风顺水。许多人要做出选择,要么因不诚实得此果报,要么因诚实得彼果报。而克里昂则发现,他可二者得兼。他可以乐享隐秘的权力感和持久满足自卑情结的甜蜜。与此同时,他又可以出入于老实人中间。在此情况下,除了克里昂们的数量有增无减,我们还能期望什么?这对我们必然是毁灭性的。假如我们想维系一种民主政治,那么他们则使得形成任何健康的公共舆论成为不可能。假如——但愿不会应验——极权主义威胁变成现实,他们将会成为政府最为残忍最为肮脏的工具。

【§7.重提自命清高。p58】因此,我提议,我们其他人必须着实返回那古老且又“自命清高”的习惯:不与这等人同流合污。我并非深信,我们这样做,就需要成为一个自命清高者。对我们的挑战将会是——克里昂本人可能在下个礼拜就会精于此道——因某人之恶行而冷遇他,我们就在宣称我们比他好。这听起来咄咄逼人,但是我纳闷,它不就是个芜菁灯[6]么?

【§8.就事论事。p58】假如我在大街上碰见一位朋友,他酩酊大醉,我会领他回家。我领他回家这一举动,隐含着我之清醒。假如你坚持认为,这隐含着这样一个声称:我那时在那一方面比他强一些。随你怎么说,铁打的事实是我可以直线行走而他不能。我一点都没有说,我总体上比他好(in general a better man)。或者再举个例子,比如在诉讼案件中,我说自己有理别人理亏。我宣布了我相对于他的特定优势。这时你提醒我说,他具有英勇、好脾气、无私等等之类品质,是离题万里。这可能是实情,我也从未否认。但这里的问题是,关于一块地的归属或牛践踏庄稼的问题。

【§9.并非自以为义的清高。p58—59】于是在我看来,我们能够(而且应该)在每个俱乐部排斥克里昂、避免与他交往并联合抵制他的报纸,丝毫没有宣称相对于他的总体优越感(general superiority to him)。我们深知,他在万不得已之时,可能会比我们好。我们并不知道,经由何等步骤,他成为现在这种东西;我们也不知道,他可能曾经多么地努力去变得更好一些。或许是糟糕的遗传,或许是上学时不招人待见,或许是一些情结,或许是上次大战中的不良记录仍然在不眠之夜历历在目,或许是一项灾难性的婚姻。谁知道呢?或许是强烈而又真诚的政治信念,首先给他生出强烈欲望,即他这一方将大获全胜。这一欲望教导他去为了某一看似好的事业撒谎,然后一点一点地,说谎成了他的职业专长。上帝知道,我们没有说自己处在克里昂的位置,会比他更好。但是就此刻而言,不管是否其来有自——让我们不要让赞美歌声冲破屋顶——我们不是专业撒谎人,而他是。我们可能有成百劣迹,而他没有。但是就在这一特定事情上,假如你坚持,那么我们就是好过他。

【§10.清高可抵制煽动家。p59】他做而我们不做的那件事,毒害整个国家。防止此一毒害,是当下要务。不可能用法律防止这一毒害。部分原因在于,我们并不期望法律有凌驾于言论自由之上的过多权力,部分原因则在别处。让克里昂闭嘴的唯一安全途径是,不相信他。法律不能做到的事情——而且法律也的确不应去做的事——可以让公共舆论去做。可以在克里昂周围划一条“防疫线”。假如除了克里昂们之外,没有人愿意读他的报纸,假如大大减少跟他的社会交往,那么,他的生意很快就会被削减到无害的比例。

【§11.了解恶有可能成全恶。p59—60】不要去读——更不用说不要去买——一份你曾发现撒谎劣迹的报纸,看起来是禁欲主义的非常温和的形式。然而,践履之人却如此之少!一次又一次,我发现人们手持克里昂们的肮脏纸片。他们承认,克里昂是个无赖,但是“一个人必须跟上时代,必须知道人们在说些什么”。[7]这正是克里昂让我们接受谎言的途径之一。这是个谬论。倘若我们必须去发现不良之人写些什么,倘若我们因而必须买他们的报纸,因而必须使他们的报纸存在,那么,谁看不见你所谓的了解恶之必要,正好成全了恶?无视一项恶,一般而论,可能危险。但是,假如一项恶因无视而消失,那么无视恶就没危险。

【§12.学会无视恶。p60】然而你会说,即便我们无视它,其他人则不会无视。克里昂的读者们,并非全都是我所刻画的半心半意的老实人。一些读者和克里昂本人一样是无赖。他们对真理不感兴趣。的确如此。但是我并不相信,彻头彻尾的无赖的数量,足以载克里昂之舟。在当前这一“宽容”(tolerant)时代,他得到的支持和补给,不仅来自无赖,更来自成千上万的老实人。尝试让他或无赖们孤立,难道会是浪费时间?我们可能要尝试五年。五年内对他置之不理。我怀疑,那时你是否还会发现他仍然猖獗。为什么不从今天开始,不再订阅他的报纸?

* * *

[1] 《要是没了自命清高》,原刊于《旁观者》杂志第175卷(1945年12月7日),第536页。

[2] 税吏,新约时代在犹太人中替罗马收税的犹太人。他们以欺诈见称,被人轻视,视为卖国贼。

[3] 荷兰哲学家、政治经济学家及讽刺家伯纳德·曼德维尔(bernard mandeville,1670—1733),在其代表作《蜜蜂的寓言》(the fable of the bees)中提出了西方思想史上著名的曼德维尔悖论:“私恶即公益”(private vices are public benefits)。此书之中译本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出版,译者肖聿。

[4] 在西语界,克里昂(cleon)大名鼎鼎,乃古希腊政治家与军事首领。路易斯借用此名,是否大有深意,不得而知。

[5] 参本书第9章《大兵贝茨》一文第8段。

[6] turnip ghost,万圣节时用芜菁雕刻的鬼面灯笼。

[7] 这也是路易斯终生深恶而痛绝之的“时代势利病”(chronological snobbery)之一种。关于此病,参本书第5章《英语是否前景堪忧?》第5段之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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