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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既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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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氏传

任氏,女妖也。有韦使君[2]者,名崟[3],第九[4],信安王袆[5]之外孙。少落拓[6],好饮酒。其从父[7]妹婿曰郑六,不记其名。早习武艺,亦好酒色。贫无家,托身于妻族;与崟相得[8],游处不间[9]。天宝[10]九年夏六月,崟与郑子偕行于长安陌中[11],将会饮于新昌里[12]。至宣平之南,郑子辞有故,请间去,继至饮所[13]。崟乘白马而东[14]。郑子乘驴而南,入升平之北门。偶值三妇人行于道中,中有白衣者,容色姝丽。郑子见之惊悦,策[15]其驴,忽先之,忽后之[16],将挑[17]而未敢。白衣时时盼睐[18],意有所受[19]。郑子戏之曰:“美艳若此,而徒行[20],何也?”白衣笑曰:“有乘不解相假[21],不徒行何为[22]?”郑子曰:“劣乘不足以代佳人之步,今辄以[23]相奉。某得步从,足矣。”相视大笑。同行者更相眩诱,稍已狎昵。郑子随之东,至乐游园[24],已昏黑矣。见一宅,土垣车门[25],室宇甚严[26]。白衣将入,顾曰“愿少踟蹰[27]”而入。女奴从者一人,留于门屏间[28],问其姓第[29]。郑子既告,亦问之。对曰:“姓任氏,第二十。”少顷,延入。郑子絷驴于门[30],置帽于鞍。始见妇人年三十馀,与之承迎,即任氏姊也。列烛置膳,举酒数觞[31]。任氏更妆而出,酣饮极欢。夜久而寝,其妍姿美质,歌笑态度,举措皆艳,殆非人世所有。将晓,任氏曰:“可去矣。某兄弟名系教坊[32],职属南衙[33],晨兴将出,不可淹留[34]。”乃约后期而去。既行,及里门,门扃未发[35]。门旁有胡人[36]鬻[37]饼之舍,方张灯炽炉[38]。郑子憩其帘下,坐以候鼓[39],因与主人言。郑子指宿所以问之曰:“自此东转,有门者,谁氏之宅?”主人曰:“此墉[40]弃地,无第宅也。”郑子曰:“适[41]过之,曷以云无[42]?”与之固争。主人适悟,乃曰:“吁!我知之矣。此中有一狐,多诱男子偶宿,尝三见矣。今子亦遇乎?”郑子赧而隐[43]曰:“无。”质明[44],复视其所,见土垣车门如故。窥其中,皆蓁荒[45]及废圃耳。既归,见崟。崟责以失期[46]。郑子不泄,以他事对。然想其艳冶,愿复一见之,心尝存之不忘。经十许日,郑子游,入西市[47]衣肆,瞥然[48]见之,曩女奴从。郑子遽呼之。任氏侧身周旋于稠人中[49]以避焉。郑子连呼前迫,方背立,以扇障其后,曰:“公知之,何相近焉?”郑子曰:“虽知之,何患[50]?”对曰:“事可愧耻,难施面目[51]。”郑子曰:“勤想如是,忍相弃乎?”对曰:“安敢弃也,惧公之见恶耳。”郑子发誓,词旨益切。任氏乃回眸去扇,光彩艳丽如初。谓郑子曰:“人间如某之比者非一,公自不识耳,无独怪也。”郑子请之与叙欢。对曰:“凡某之流,为人恶忌者,非他[52],为其伤人耳。某则不然。若公未见恶,愿终己以奉巾栉[53]。”郑子许与谋栖止[54]。任氏曰:“从此而东,大树出于栋间者,门巷幽静,可税[55]以居。前时自宣平之南,乘白马而东者,非君妻之昆弟[56]乎?其家多什器[57],可以假用。”——是时崟伯叔从役[58]于四方,三院什器,皆贮藏之。——郑子如言访其舍,而诣崟假什器。问其所用。郑子曰:“新获一丽人,已税得其舍,假具以备用。”崟笑曰:“观子之貌,必获诡陋,何丽之绝也[59]!”崟乃悉假帷帐榻席之具,使家童之惠黠[60]者,随以觇之。俄而奔走返命,气吁汗洽[61]。崟迎问之:“有乎?”又问:“容若何?”曰:“奇怪也!天下未尝见之矣!”崟姻族广茂[62],且夙从逸游,多识美丽。乃问曰:“孰若某美[63]?”童曰:“非其伦[64]也!”崟遍比其佳者四五人,皆曰:“非其伦。”是时吴王[65]之女有第六者,则崟之内妹[66],秾艳[67]如神仙,中表[68]素推第一。崟问曰:“孰与吴王家第六女美?”又曰:“非其伦也。”崟抚手[69]大骇曰:“天下岂有斯人乎?”遽命汲水澡颈,巾首膏唇[70]而往。既至,郑子适出。崟入门,见小童拥彗[71]方扫,有一女奴在其门,他无所见。征[72]于小童。小童笑曰:“无之。”崟周视室内,见红裳出于户下。迫而察焉,见任氏戢身匿于扇间[73]。崟引出,就明而观之,殆过于所传矣。崟爱之发狂,乃拥而凌之[74],不服。崟以力制之,方急,则曰:“服矣。请少回旋[75]。”既缓,则捍御[76]如初。如是者数四[77]。崟乃悉力急持之。任氏力竭,汗若濡雨。自度不免[78],乃纵体不复拒抗,而神色惨变。崟问曰:“何色之不悦?”任氏长叹息曰:“郑六之可哀也!”崟曰:“何谓[79]?”对曰:“郑生有六尺之躯,而不能庇一妇人,岂丈夫哉!且公少豪侈,多获佳丽,遇某之比者众矣。而郑生,穷贱耳,所称惬者,唯某而已。忍以有馀之心,而夺人之不足乎?哀其穷馁,不能自立,衣公之衣,食公之食,故为公所系[80]耳。若糠糗可给[81],不当至是。”崟豪俊有义烈,闻其言,遽置之。敛衽而谢[82]曰:“不敢。”俄而郑子至,与崟相视咍乐[83]。自是,凡任氏之薪粒牲饩[84],皆崟给焉。任氏时有经过,出入或车马舆步,不常所止[85]。崟日与之游,甚欢。每相狎昵,无所不至,唯不及乱[86]而已。是以崟爱之重之,无所恡惜[87],一食一饮,未尝忘焉。任氏知其爱己,因言以谢曰:“愧公之见爱甚矣。顾以陋质,不足以答厚意;且不能负郑生,故不得遂公欢[88]。某,秦[89]人也,生长秦城。家本伶伦[90],中表姻族,多为人宠媵[91],以是长安狭斜[92],悉与之通[93]。或有姝丽,悦而不得者,为公致之可矣。愿持此以报德。”崟曰:“幸甚!”鄽中[94]有鬻衣之妇曰张十五娘者,肌体凝洁,崟常悦之。因问任氏识之乎。对曰:“是某表娣妹[95],致之易耳。”旬馀,果致之。数月厌罢。任氏曰:“市人易致,不足以展效[96]。或有幽绝[97]之难谋者,试言之,愿得尽智力焉。”崟曰:“昨者寒食[98],与二三子[99]游于千福寺[100]。见刁将军缅张乐[101]于殿堂。有善吹笙者,年二八,双鬟垂耳,娇姿艳绝。当[102]识之乎?”任氏曰:“此宠奴也。其母,即妾之内姊[103]也。求之可也。”崟拜于席下。任氏许之。乃出入刁家。月馀,崟促问其计。任氏愿得双缣[104]以为赂。崟依给焉。后二日,任氏与崟方食,而缅使苍头控青骊[105]以迓任氏。任氏闻召,笑谓崟曰:“谐矣[106]。”初,任氏加宠奴以病,针饵莫减[107]。其母与缅忧之方甚,将征诸巫[108]。任氏密赂巫者,指其所居,使言从就为吉。及视疾,巫曰:“不利在家,宜出居东南某所,以取生气[109]。”缅与其母详其地[110],则任氏之第在焉。缅遂请居。任氏谬[111]辞以逼狭,勤请而后许。乃辇[112]服玩,并其母偕送于任氏。至,则疾愈。未数日,任氏密引崟以通之,经月乃孕。其母惧,遽归以就缅,由是遂绝。他日[113],任氏谓郑子曰:“公能致钱五六千乎?将为谋利。”郑子曰:“可。”遂假求于人,获钱六千。任氏曰:“有人鬻马于市者[114],马之股有疵,可买入居之[115]。”郑子如市[116],果见一人牵马求售者,眚[117]在左股。郑子买以归。其妻昆弟皆嗤之[118],曰:“是弃物也。买将何为?”无何,任氏曰:“马可鬻矣。当获三万。”郑子乃卖之。有酬[119]二万,郑子不与。一市尽曰:“彼何苦而贵买,此何爱而不鬻?”郑子乘之以归;买者随至其门,累增其估[120],至二万五千也。不与,曰:“非三万不鬻。”其妻昆弟聚而诟[121]之。郑子不获已,遂卖,卒不登三万[122]。既而密伺买者,征其由[123],乃昭应县[124]之御马疵股者,死三岁矣——斯吏不时除籍[125]——官征其估[126],计钱六万。设其以半买之,所获尚多矣;若有马以备数,则三年刍粟之估[127],皆吏得之,且所偿盖寡,是以买耳。任氏又以衣服故弊,乞衣于崟。崟将买全彩[128]与之。任氏不欲,曰:“愿得成制者。”崟召市人张大为买之,使见任氏,问所欲。张大见之,惊谓崟曰:“此必天人[129]贵戚,为郎所窃,且非人间所宜有者。愿速归之,无及于祸。”其容色之动人也如此。竟买衣之成者而不自纫缝也,不晓其意。后岁馀,郑子武调[130],授槐里府果毅尉[131],在金城县[132]。时郑子方有妻室,虽昼游于外,而夜寝于内,多恨不得专其夕[133]。将之官[134],邀与任氏俱去。任氏不欲往,曰:“旬月同行,不足以为欢。请计给粮饩,端居以迟归[135]。”郑子恳请,任氏愈不可。郑子乃求崟资助。崟与更劝勉,且诘其故。任氏良久曰:“有巫者言某是岁不利西行,故不欲耳。”郑子甚惑也,不思其他,与崟大笑曰:“明智若此,而为妖惑,何哉!”固请之。任氏曰:“傥[136]巫者言可征,徒为公死,何益?”二子曰:“岂有斯理乎?”恳请如初。任氏不得已,遂行。崟以马借之,出祖于临皋[137],挥袂[138]别去。信宿[139],至马嵬[140]。任氏乘马居其前;郑子乘驴居其后;女奴别乘,又在其后。是时西门圉人[141]教猎狗于洛川[142],已旬日矣。适值于道,苍犬腾出于草间。郑子见任氏欻然[143]坠于地,复本形而南驰。苍犬逐之。郑子随走叫呼,不能止。里馀,为犬所毙。郑子衔涕[144]出囊中钱,赎以瘗[145]之,削木为记[146]。回睹其马,啮[147]草于路隅,衣服悉委于鞍上,履袜犹悬于镫[148]间,若蝉蜕然[149]。唯首饰坠地,馀无所见。女奴亦逝矣。旬馀,郑子还城。崟见之喜,迎问曰:“任子无恙乎?”郑子泫然[150]对曰:“殁矣!”崟闻之亦恸[151],相持于室,尽哀。徐问疾故。答曰:“为犬所害。”崟曰:“犬虽猛,安能害人?”答曰:“非人。”崟骇曰:“非人,何者?”郑子方述本末。崟惊讶叹息不能已。明日,命[152]驾与郑子俱适马嵬,发瘗视之,长恸而归。追思前事,唯衣不自制,与人颇异焉。其后郑子为总监使[153],家甚富,有枥马十馀匹。年六十五,卒。大历[154]中,既济居钟陵[155],尝与崟游,屡言其事,故最详悉。后崟为殿中侍御史[156],兼陇州[157]刺史,遂殁而不返。嗟乎!异物之情也有人道焉!遇暴不失节,徇人以至死[158],虽今妇人,有不如者矣。惜郑生非精人,徒悦其色而不征其情性;向使渊识之士,必能揉变化之理,察神人之际,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不止于赏玩风态而已[159]。惜哉!建中[160]二年,既济自左拾遗[161]于[162]金吾将军[163]裴冀、京兆少尹[164]孙成、户部郎中[165]崔需、右拾遗陆淳,皆适居东南[166],自秦徂[167]吴,水陆同道。时前拾遗朱放因旅游而随焉。浮颍涉淮[168],方舟[169]沿流,昼燕[170]夜话,各征其异说。众君子闻任氏之事,共深叹骇,因请既济传[171]之,以志异云。沈既济撰。

* * *

[1] 作者沈既济,唐苏州吴(今苏州市)人。一说吴兴武康(今浙江武康县)人。德宗时曾任左拾遗、史馆修撰、礼部员外郎等官职。长于经史之学,著有《建中实录》十卷。

晋人已有关于狐仙的记载,但比较完整地描述狐仙的故事,这是较早的一篇。

作者用浪漫主义的手法,藉神怪的故事,表达了当时广大妇女们的愿望。作者笔下的狐仙,实际上是人间的一个勇敢机智、善良的女性。她自愿和贫苦无依的青年郑六结合,帮助他成家立业,却不甘受豪门子弟韦崟的凌辱压迫,坚决和他作斗争,终于战胜了他。这表达了她对爱情的坚贞专一,为了自由和幸福,决不屈服于暴力。这是一种高贵的品质。

另一方面,她有报恩思想,由于韦崟待她很好,她就代为设计诱骗别的女性来供他玩弄蹂躏。己所不欲,施之于人,这种行为与她的性格并不调和。这是作者失败的地方,也正反映了她思想上不健康的一面。

故事很曲折,人物也塑造得相当生动。尤其是借家童口里,用烘云托月的方法,衬托出任氏的美丽,写得颇为成功。

[2] 使君:古时称刺史为“使君”。韦崟后来做了陇州刺史,所以称为使君。

[3] 崟:读如yín。

[4] 第九:兄弟里排行第九。下文“第二十”、“第六”,也指排行。唐人习惯,对人以行第(就是排行)相称,不说名字;这种行第是根据祖、曾祖辈所生的子弟进行排列,所以往往有排行到好几十的。

[5] 信安王袆:指李袆,封信安郡王,曾任礼部尚书。

[6] 落拓:放荡不羁的样子。

[7] 从(zòng)父:伯父、叔父。

[8] 相得:相处得好。

[9] 不间(jiàn):不分开。

[10] 天宝: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公元七四二至七五六年)。

[11] 陌(mò)中:街市里。“陌”,本有田间道路和市中街道两种解释,这里是后一义。

[12] 新昌里:就是新昌坊。唐时里即坊,下文“宣平”、“升平”,《李娃传》篇“宣阳”、“安邑”,《无双传》篇“兴化”等,都是当时长安坊名。唐代长安有若干条纵横大道,把全城隔成一百多个方块形的区域,这区域叫作“坊”;坊的四面有围墙,有东西两面开门的,有东南西北四面开门的;两面开门的坊内有一条贯穿东西门的街,四面开门的有东西门和南北门两条十字形的街。里面还有许多小街巷。坊内大部分是住宅,也有寺观名胜和茶楼、饭店、旅馆以及其他各种行业。

[13] 辞有故,请间(jiàn)去,继至饮所:推说有事,请求暂时离开,等一会再到饮酒的地方去。

[14] 东:往东去。下文“南”,往南去。都作动词用。

[15] 策:鞭打。

[16] 忽先(xiān)之,忽后之:忽然走在前面,忽然跟在后面。

[17] 挑:挑逗引诱。

[18] 盼睐(lài):眼睛斜瞟着。

[19] 意有所受:有接受郑六对她爱慕之情的意思。

[20] 徒行:步行。

[21] 有乘(shèng)不解相假:“乘”,坐骑。“不解相假”,不懂得借给人用。这是任氏挖苦、开玩笑的话,意思说郑六不识意趣,不主动。

[22] 何为:怎么办。

[23] 辄以:即以。

[24] 乐游园:就是“乐游原”,也称“乐游庙”,在长安风景区曲江的北面,秦宜春苑旧址,是唐代封建统治阶级在农历每月月底或上巳、重九等节令时登临游赏的地方。

[25] 车门:古时富贵人家车驾出入的专门;这种门比普通门为大,门内即停车地方。

[26] 室宇甚严:房屋很高大整齐。

[27] 少踟蹰(chí chú):“踟蹰”,要进不进的样子。“少踟蹰”,引申作稍为等待一下解释。

[28] 门屏间:“屏”,当门的小墙。“门屏间”,门与门墙之间。

[29] 姓第:“姓”,姓名。“第”,兄弟间的排行。

[30] 郑子絷驴于门:原无“子”字。按文中前后均作“郑子”,此处似不应独异,据虞本增。

[31] 举酒数(shuò)觞:“数”,屡次。“觞”,本是酒器,这里当动词用,劝人饮酒的意思。“举酒数觞”,举起杯来,再三劝酒。

[32] 名系教坊:“教坊”,唐代管理娼优(封建时代轻视艺人,往往把他们和娼妓并列,称为娼优)和乐工的机构。“名系教坊”,就是归教坊管辖的意思。

[33] 职属南衙:唐代皇帝的禁卫军分为南北两衙。教坊设在禁中,由南衙或北衙管辖,所以说“职属南衙”。

[34] 淹留:迟留、久留。

[35] 门扃(jiong)未发:门关锁着还没有开。“扃”,门上环钮、门闩一类的东西。

[36] 胡人:古时称北方少数民族为“胡”;唐代更泛称当时北方、西边一带地方的回纥等少数民族和西方各国的人为“胡”。这些国家、民族的人,当时很多到长安、扬州等地杂居,做生意买卖。后文《东城老父传》篇“北胡”,却专指的回纥人。

[37] 鬻(yù):卖。

[38] 张灯炽炉:点着灯火,生起炉子。

[39] 候鼓:唐代在长安各大街道上都设有街鼓,以击鼓为号,每晚敲八百下后,人民都要回到坊里去,锁闭坊门,不许外出;等到第二天天快亮时,又敲动晨鼓,才开放里坊的栅门,准许通行。这时天还没有亮,所以要“候鼓”。

[40] 墉:坏墙。“”,同“颓”字。

[41] 适:这里和下文“主人适悟”的“适”,都是方才的意思。“适值于道”,“适”却作恰好解释。

[42] 曷以云无:为什么说没有。

[43] 赧(nǎn)而隐:因为怕难为情而隐瞒着不说出实情。“赧”,因害羞而脸红的样子。

[44] 质明:天大亮的时候。

[45] 蓁(zhēn)荒:长满了野草的荒地。

[46] 失期:失约。

[47] 西市:这里和后文《李娃传》篇的“东市”,是唐代长安城内占地最广(各约占两坊地位)、规模最大的两个有名的市场。东市有珠宝行、肉行、铁行等,西市有衣肆、绢行、鞍辔行、药行等一共好几百个行业;此外还有供外国商人堆货的货栈。

[48] 瞥然:一眼看见的样子。

[49] 稠(chóu)人中:密集的人群里。

[50] 何患:有什么关系。

[51] 难施面目:没有脸相见。后文《李娃传》篇“何施面目”,有什么脸面的意思。

[52] 非他:没有别的原因。

[53] 愿终己以奉巾栉:愿意自己终身服侍你,做你的妻子。“奉巾栉”,照料梳洗的意思。“栉”,梳篦的总名。后文《霍小玉传》篇“奉箕帚”,指做洒扫工作;《莺莺传》篇“侍巾帻(zé)”,指侍候穿衣戴帽。这些都是做妻子的客气话。封建社会里认为妻子是应该服侍丈夫的,就有了这些反映“男尊女卑”的旧礼教名词。

[54] 谋栖止:找一个住处,就是同居的意思。

[55] 税:租赁。

[56] 昆弟:兄弟。后文《李使君》篇“昆仲”,义同,但一般系称人之词。《谢小娥传》篇“宗昆弟”,指同族兄弟、堂兄弟。

[57] 什器:常用的器物,指家具。

[58] 从役:指做事或做官。

[59] 观子之貌,必获诡陋,何丽之绝也:看你的那副形相,一定只能找到一个丑女人,哪里会有什么绝色的美人。

[60] 惠黠(xiá):聪明伶俐。“惠”,同“慧”字。

[61] 奔走返命,气吁汗洽:赶着回来报告,跑得气喘吁吁,汗流遍体。

[62] 姻族广茂:亲戚众多。

[63] 孰若某美:“孰”,谁。“若”,和、跟。全句是说,任氏和某女两人相比,哪个美。

[64] 非其伦:不是同等——比不上任氏的意思。“伦”,同流、同等。

[65] 吴王:名李琨,信安王袆的父亲。上文说韦崟是李袆的外孙,这里李袆的妹妹却又成了韦崟的内妹,辈分是不合的。又如后文《霍小玉传》篇说霍小玉是霍王的小女,其实霍王是唐高祖(李渊)的儿子,距离大历中已有一百几十年,这时候是不会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儿的。由于这是小说家言,虚虚实实,是不能也不必要求符合历史的真实的。其他篇里这一类的例子很多,不再一一说明。

[66] 内妹:妻妹。

[67] 秾(nóng)艳:花木茂盛为“秾”,这里以“秾艳”指女人的美丽。

[68] 中表:表兄弟(姊妹)。“中表”,内外的意思。父亲姊妹的儿子为外兄弟,母亲兄弟姊妹的儿子为内兄弟,故称“中表”。

[69] 抚手:拍手,本是表示欢乐,这里却指惊异。

[70] 巾首膏(gào)唇:戴头巾,搽唇膏。“巾”、“膏”,都作动词用。“唇膏”,即口脂,是当时一种防止口唇干燥冻裂的药物,并不完全作为化妆品,也不限于妇女使用。唐代皇帝就曾以之赐给臣僚,《酉阳杂俎》:“腊日赐北门学士口脂蜡脂。”杜甫诗里也有“口脂面药随恩泽”之句。

[71] 拥彗:拿着扫帚。

[72] 征:询问。下文“傥巫者言可征”,可征,是可信的意思。

[73] 戢(jí)身匿于扇间:把身子躲藏在门扇、门板后面。“戢”,收敛。

[74] 凌:侵犯。原作“淩”,似作“凌”是,据虞本改。

[75] 少回旋:稍为放松一下。

[76] 捍御:抵抗。

[77] 数(shuò)四:再三再四,好几次。

[78] 自度(duó)不免:自己揣量不能避免遭受侮辱。

[79] 何谓:怎么说。

[80] 系:掌握、摆布。

[81] 糠糗(qiu)可给:能够自己有一碗饭吃,也就是自己能够维持起码生活的意思。“糠糗”,粗粮。

[82] 敛衽(rèn)而谢:“衽”,衣襟。“敛衽”,把衣襟拉扯整齐,古人表示恭敬的礼节。“谢”,道歉。

[83] 咍(hāi)乐:喜笑高兴。

[84] 薪粒牲饩(xì):柴米和肉食。“饩”,活的牲口。

[85] 出入或车马舆步,不常所止:来来往往,有时乘车,有时骑马,有时乘舆,有时步行,没有一定的方式。

[86] 不及乱:没有达到淫乱的地步。

[87] 恡:同“吝”字。原作“怪”。似作“恡”是,据沈本改。

[88] 不得遂公欢:不能够如你的愿,和你欢好。“遂”,顺从的意思。

[89] 秦:陕西一带的古称。

[90] 伶伦:优伶一流人物。

[91] 宠媵(yìng):宠爱的姬妾。

[92] 狭斜:原意指小路、曲巷。由于妓院多隐蔽地设在小路、曲巷之内,所以后来就以“狭斜”指妓院,称狎妓为“狭斜游”。《古乐府·长安有狭斜行》中有“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和“堂上置尊酒,作使邯郸倡”之句,典本此。

[93] 通:有来往的意思。下文“密引崟以通之”,“通”,指私通。

[94] 鄽(chán)中:街市、市场。“鄽”,同“廛”字。

[95] 表娣妹:表弟媳的妹妹。

[96] 不足以展效:不能够发挥自己的本领来帮忙效劳。

[97] 幽绝:深藏、隐藏。

[98] 昨者寒食:“昨者”,不一定专指昨天,而是泛指前些日子。农历清明节前两天为“寒食”。古时在这一天不举火,据说是为了纪念春秋时晋人介之推的隐居不出,焚死绵山。唐、宋时,剥削阶级是以这一天为游赏的节日的。

[99] 二三子:两三个朋友。

[100] 千福寺:在唐代长安西北隅的安定坊,宣宗时改名兴元寺。

[101] 张乐:陈列乐队。后文《柳毅传》篇“张广乐”,指陈列盛大的乐队。

[102] 当:这里是可能、或者的意思。

[103] 内姊:表姊。

[104] 双缣:“缣”,质重而略带黄色的丝织物。古代用作馈赠礼品,有时也代货币用。“双缣”,两匹或两段缣。

[105] 使苍头控青骊:叫仆人驾驭着两匹青马拉的车子。两马驾一车叫做“骊”。又黑马称“骊”,也以“骊”泛指马匹。后文《霍小玉传》篇“青骊驹”,即指青色马匹。“苍”,深青色。汉代规定奴仆要用苍色的头巾包头,后来就称仆人为“苍头”。“控”,驾驭。迓:迎接。

[106] 谐矣:成功了、解决了。

[107] 针饵莫减:扎针服药都没有使病减轻。

[108] 巫:古时以祈祷鬼神降福消灾的迷信方术为业的人。后文《霍小玉传》篇“师巫”,义同。

[109] 以取生气:“生气”,指万物生长发育之气。古人认为,病人住在某一方向,吸取这一方向的生气,就有利于恢复健康,是一种迷信的说法。

[110] 详其地:审察研究那个地方。

[111] 谬:假意。

[112] 辇(niǎn):用车子装运。

[113] 他日:有这么一天。

[114] 有人鬻马于市者:原无“有人”二字,文义不顺,据虞本增。

[115] 居之:豢(huàn)养着。也可作居奇解释,就是把它当作奇货,留着卖大价钱。

[116] 如市:“如”,往。“如市”,到市场里去。

[117] 眚(shěng):毛病。

[118] 嗤(chi)之:讥笑他。

[119] 酬:给价的意思。

[120] 累增其估:一次一次的加价。

[121] 诟(gòu):怒骂。

[122] 卒不登三万:到底没有卖上三万。

[123] 征其由:打听他的原因。

[124] 昭应县:在长安县东,今陕西临潼。

[125] 斯吏不时除籍:“斯吏”,指养马的吏役。“不时除籍”,不等到任满就要解职了。

[126] 官征其估:官府向他征收赔偿马匹的折价。

[127] 三年刍粟之估:三年来喂马的粮草的估计数字。

[128] 全彩:整匹的绸子。

[129] 天人:天上神仙一样的人,形容极美。

[130] 武调:调任武官。

[131] 授槐里府果毅尉:任命到槐里府去做果毅尉。“槐里”,隋代以前的县名,在今陕西兴平市东南;“槐里府”却是作者随意捏造的,实际并没有这个府名。“果毅尉”,“果毅都尉”的简称,唐代在某些地方设军府,府置左右果毅都尉,武官名。

[132] 金城县:今甘肃兰州市。

[133] 不得专其夕:不能够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欢会。

[134] 之官:上任。“之”,往、赴。

[135] 端居以迟归:安安稳稳地住着以等待归来。

[136] 傥:同“倘”字。

[137] 出祖于临皋:在临皋这个地方为他们饯行。古时迷信说法:道路的神叫做“祖神”。出门的人,临行时都要祭一祭祖神,以求保佑一路平安。后来就称饯行的酒宴为“祖饯”,简称做“祖”。这里作动词用。“临皋”,当指当时陕西的小镇市,与湖北省的临皋无涉。

[138] 挥袂(mèi):“袂”,袖子。“挥袂”,挥动袖子,就是招手示意,有如今日为人送行的挥动手帕。

[139] 信宿:两夜。古时称一宿为“舍”,再宿为“信”。

[140] 马嵬(wéi):马嵬城,也称马嵬镇,在今陕西兴平西。传说晋人马嵬在此处筑马嵬城,故名。

[141] 西门圉(yu)人:“圉人”,养马的官员。唐代设置专管养马的官署,下面有东南西北四使。“西门圉人”,可能指养马的西使。

[142] 洛川:唐县名,今陕西洛川县。

[143] 欻(xu)然:忽然。

[144] 衔涕:含着眼泪。

[145] 瘗(yì):埋葬。

[146] 削木为记:意思是砍一根木头,插在坟前,以为标志。

[147] 啮(niè):咬嚼。

[148] 镫:马旁的脚踏。

[149] 若蝉蜕然:就好像蝉的蜕壳一样。

[150] 泫然:形容流泪的样子。

[151] 恸(tòng):极度悲哀。

[152] 命:运用、指挥的意思。“命”字用法很广泛,这里“命驾”指叫车夫驾车,后文《霍小玉传》篇“命酒馔”,指摆设酒宴;《莺莺传》篇“命篇”,指作为诗篇的题目。

[153] 总监使:唐代主管盐池、宫苑、养牧的官员。

[154] 大历:唐代宗(李豫)的年号(公元七六六至七七九年)。

[155] 钟陵:唐县名,在今江西进贤县西北。既济居钟陵,“既”上原有“沈”字。除文末“沈既济撰”,合于通常体例外,文中称己名,似无加姓理,据虞本删。

[156] 殿中侍御史:唐代主管宫殿仪礼,并巡察京城、取缔不法官吏的官员。

[157] 陇州:也称汧(qiān)阳郡,约辖今陕西汧水流域和甘肃平凉市南部地区,州治在今陕西千阳县。

[158] 徇人以至死:为了所爱的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徇”,同“殉”字,为了某一种目的而以身相从叫做“徇”。

[159] “向使”六句:意思是说,如果是很有见识的人,就一定能研究它变化的道理,查察它和人有什么不同,写出很好的文章来,把其中精微奥妙的情况传布于世,不仅仅只知道玩赏它的风情媚态而已。“精人”,精细明理的人。“渊识之士”,有高深见解的人。“揉”,研究。“要妙”,精微奥妙。“风态”,风情媚态。

[160] 建中:唐德宗(李适〔读如kuò,不是“適”的简体字〕)的年号(公元七八〇至七八三年)。

[161] 左拾遗:唐代的谏官,有左拾遗和右拾遗,分属门下、中书两省。皇帝如有过失,可以进行讽劝,使他察觉自己言行上的遗失,所以叫做“拾遗”。官阶很低,但责任颇重。

[162] 于:这里是“与”、“和”的意思。

[163] 金吾将军:唐代掌管巡查宫内和京城,并侍从皇帝出行的武官,属左右金吾卫。

[164] 京兆少尹:京兆尹的副职。

[165] 郎中:唐代中央政府六部下面设若干司,司的主官为郎中。

[166] 适居东南:当时沈既济由左拾遗谪贬到处州为司户参军,所以说“适居东南”。“适”,当作“谪”字。

[167] 徂(cú):往。

[168] 浮颍涉淮:乘船经过颍水和淮水。颍水,发源河南登封市西颍谷,流经安徽境内,至正阳关入淮。淮水,发源河南桐柏山,流经河南、安徽、江苏,至涟水县入海,但金、元以后曾改道。后文《南柯太守传》篇“淮浦”,即淮水。

[169] 方舟:两只船并着航行。

[170] 燕:同“宴”字。

[171] 传(zhuàn):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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