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中原

吴元年丁未，徐达等既执张士诚，平吴振旅还京。上召诸将见于戟门，降敕奖谕曰：“自兵兴以来，天下豪杰纷起。予将兵渡江，赖上天之灵，将士之力，拓地开疆，削平敌国。如陈友谅兵众地广，巳先摧灭；张士诚兵强财富，今亦就擒。非尔将士用命，何能至此？自古帝王以征伐得天下，亦必有名世之将以辅之。故国家开永世之业，将帅亦皆显受爵禄，庆流子孙，与国同休于无疆也。尔等勉之。”诸将皆顿首受命。上议北伐中原，别遣汤和、廖永忠等讨方谷珍、陈有定，遣胡美、何文辉等征福建，遣杨璟等取广西。会汤和师平广东，以中原事属徐达、常遇春等。

九月，命达为征虏大将军，遇春为副将军，诸别将皆属焉，率甲士二十万由淮入河北向。上召诸将面谕之曰：“征伐所以奉天命，平祸乱，安生民。故命将出师，必在得人。今诸将非不徤鬪，然能持重师有纪律，战胜攻取，得为将之体，莫如大将军达。当百万之众，勇敢先登，摧锋陷阵，所向披靡，莫如副将军遇春。然吾不患遇春不能战，但患其轻敌耳。吾前在武昌，见遇春纔遇数骑挑战，即轻身赴之。彼陈氏如张定边者，但据城指挥，遇春为大将，顾与小校争能，甚非所望，切宜戒之。若临大敌，湏遇春领前锋；或敌势强盛，则与参将冯宗异分左右翼击之。左丞薛显、参政傅友德皆勇畧冠诸军，可使各当一面。或有孤城小敌，但遣一将有胆畧者，付以总制之权，皆可成功。达则专主中军，策励羣帅，运筹决胜，不可轻动。古云：‘将在军，君不与者胜。’汝等其识之。”又谓达曰：“阃外之事，一以付卿。兹行必自山东始，次第进取。古云：‘山东十二山河之地。’师行之际，必严部伍，明分数，一众心，审进退之机，适通变之宜，使战必胜，攻必取。我虚彼实则避之，我实彼虚则击之。将者，三军司命，立威者胜任，势者强。威立则士用命，势重则敌不敢犯。吾与诸雄并驱，尝见其取败者，皆由威不立而势轻也。汝其慎之。”

又谕傅友德曰：“汝此行当努力。昔汉高与项羽相持，彭越宣力山东。今用师自山东始，乃汝立功之日也。”诸将受命，遂出师。上先遣使传檄谕中原曰：“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治天下者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内外，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弒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义者，御世之大防。所为如彼，岂可为训天下后世哉？及其后嗣沈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台宪报复，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由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国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济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悯。方今河洛关陜虽有数雄，乃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反为生民之害，皆非华夏之主也。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胜之地，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抗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奉天成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羣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人民未知，反为我雠，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尔民其体之。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国之民抚养无异。”

先丙午夏，元徐州守臣陆聚等巳降附。今年春，杨璟经畧荆州等处皆平。至是，达率诸将进克沂州，元守臣王宣降，王信遁走。又取峄州，遂攻青州，遇元将也速兵。傅友德率骑与战，佯败，也速来追，达麾军进击，俘斩甚众，平章保保降。山东宣慰使普颜不花捍城力战，及城破，还与母诀曰：“儿不能两全忠孝矣。”达闻其贤，遣使召之，不往，被执不屈，与总管胡浚、知院张俊皆死之。不花妻阿鲁?亦抱其子并女妾俱投井死。达自青州引师向济南，元守臣乔佥院等以城降，达以陈胜守之，遣兵狥莱州，元守臣安然降。达所过秋毫无犯。达遣汪兴祖分兵攻东平，元守臣马德弃城走，陈璧率所部五万余人来降。衍圣公孔希学率曲阜县尹希举、邹县主簿孟思谅等迎见，兖东州县皆降。又率兵向济宁，元守臣陈秉直出走，兴祖入城抚定之。

洪武元年戊申正月，达等取东昌，元守臣申荣甫死之。扩廓帖木儿退保晋宁关，与貊高合兵拒守。达等攻安乐棣州，距城五里，合军填濠坝进，元守臣俞胜遁，张仲毅以城降。达以华云龙守棣州，遂引师西沂黄河至陈州，左君弼归附。导师向汴梁，父老壸浆以迎。将至汴梁，元守臣李景昌弃城走，乃狥河南洛阳等处。上别命邓愈帅襄阳、安陆、景陵等处兵北畧地。愈遣别将王成、李廷琛攻唐州，克之，进取南阳。达大军至河南，元将脱因帖木儿以兵五万迎战洛水北，常遇春单骑执弓矢冲入其阵，敌以二十骑攒槊剌之，遇春一矢毙其前锋，大呼杀入。达麾任亮、康茂才、耿炳文等乘之，俘获无筭。脱因帖木儿收散卒奔陜州，大军进营城北。赵庸率步骑自中滦渡河至虎牢关，与曹良臣破元将詹同兵，会达军于城北。元守将李克彝出走，梁王阿鲁温出降，河南平。乘胜下洛阳，克陜州，抵潼关，冯宗异遂破潼关入之。达分遣傅友德攻下福昌、凌青、仙人等山寨，降元将潘莽儿、牛参政等。又命任亮招谕嵩州，亦下之，以亮守嵩州。时河南诸军皆降，惟元将孙云守裕州不下，招之不从，至是城破被执。上释而用之。

戊申五月，车驾幸大梁，以大梁为北京。诸将皆以师会，立行都督府，以陈德署府事，留狥未下城堡。何文辉征闽广师旋，上命为河南卫指挥使，统兵镇守。冯宗异上言：“潼关重地，请择人守之。”徐达言：“郭子兴、康茂才、于光可任。”上遂命郭子兴率茂才等镇潼关，谕之曰：“陜州、潼关，三秦门户，扼而守之。李思齐、张师道如穴中鼠耳，若其来犯，慎勿与争，但厉兵积谷，严守御，俟大军至，戮力取之。”茂才等乃运粮饷，镇河中，秦人自是不敢东出。文辉在河南，有山寨贼寇汝州等处，文辉率兵驻嵩州，遣任亮讨平之。徐达师至陜，命王臻等将兵至虢州，诸将克平毛葫芦山寨及巩县诸山，登封诸砦堡皆平。元守将李克彝弃河南奔陜，入关依李思齐。

七月，上自大梁还京师。将发，大将军率诸将自陈桥入陛辞。上以河南、北山东皆平，命诸将取元都，面谕之曰：“朕与公等率众渡江，誓除祸乱以安天下。今士卒出百死一生，未得休息，朕每惕然于心，非得巳也。昔元起沙漠，入主中国，今其子孙怠荒，天厌弃之。君实有罪，民复何辜？前代革命之际，兵戈相加，视如仇雠，肆行屠掠，朕实不忍。尔将帅当以为戒，克城之日，毋掳掠，毋焚荡，毋妄杀人，必使民安其业。凡元之宗戚，皆善待之，庶几伐罪救民之意。有不恭命者，必罚无赦。”诸将顿首受命出。上乃还京，命冯宗异留守汴梁。徐达等分布士马，规取河北，乃檄山东守将汪兴祖等以益都、徐济兵会于东昌。薛显与俞通源渡河取卫辉，元守臣龙二走彰德，追及之，龙二复走。元彰德守臣以城降，进攻广平，元守臣周湏以城降，邯郸尹都文王亦降，遂克赵州。又进克临清，获元将李宝臣等，用为向导。达又檄诸将各率马步舟师大会于临清。时诸将驻济宁久，知府方克勤筹应刍粮极有方畧。朱亮祖以河浅，勒取五千夫浚河，克勤不忍民劳，泣祷于天，天大雨水涨，舟始行。克勤，方孝孺父也。乃进取德州，克长芦，元将左佥院遁去。进攻直沽，获海舟，作浮梁济师。常遇春率舟师，诸将率步骑夹河进。元丞相也速帅众御海口，望风大溃。进至河西务，元平章俺普朵儿只进巴迎敌，达率诸将进击，大破之。元都大震。时济南军作乱，守将陈胜讨平之。邓愈在河南，上手书示愈，勿从北征，留驻襄邓，经畧未附山寨。愈遂遣兵攻下随州、德安、光山诸郡县及洪山、脑山诸寨，获元守将王诚、张诚、刘敬等。于是叶县、舞阳、鲁山之境皆定，河南遂平。而北征诸将遂向元都云。

论曰：呜呼！我圣祖谕中原一檄，词严而义正，理直而气昌，虽大诰、牧誓何加焉！汉高三章之约，岂足弘而缟素发丧之命，又矫情饰诈，未可同日语也。况不杀之训，所以饬戒诸将者，勤拳恳切，悉出由衷，虽汤武训词，未见有此。谓之顺天应人之举，吊民伐罪之师，岂有毫发愧哉！故诸将北伐，势如破竹，兵不留行，仁者无敌，斯足征矣。况汴京一幸，足以系中原之心，而命冯胜驻汴梁，留邓愈驻襄邓，分布遥制，皆有微权。其所以控制形胜，驾御英雄之畧，岂浅识之士所能窥测其万一哉！故能收韩彭之功，而终身无云梦之郄，虽一时贤将，莫非纯臣，亦将将之能，迥出千古也。吁！此其所以为独禀全智，而克创大业也哉！

○克取元都

洪武元年戊申闰七月，徐达率诸将既克长芦、直沽等处，进抵河西务。郭英首与元兵战，生擒达达判院。遇元平章奄卜大战，击破之，俘获人马甚众。距通州三十里为营，深沟高垒，为持久计。众请速攻城，郭英曰：“吾师远来，敌以逸待劳，攻城非我利也，宜出其不意破之。”翌日大雾，英以千人伏道傍，率精骑三千直抵城下。元将五十八国公率取死士万余，张两翼出战。良久，英佯败，敌乘胜来追，伏兵起，截其军为二，斩首数千级。元知院卜颜帖木儿力战死之，擒元宗室梁王孛罗。

二十七日夜三皷，遂克通州。徐达率叶云龙等俱以师会。元主得报大惧，集三宫后妃、太子等议北避兵。迟明召羣臣会议端明殿，门开有两狐自殿上出。元主叹曰：“宫禁深严，此物何从来？殆天所以启告朕也。朕岂可复作徽钦衔璧事耶？”遂决计北徙。左丞相失烈门、知枢密院事黑厮、宦者赵伯颜不花等谏留固守京城。不花恸哭曰：“天下者，世祖之天下，陛下当以死守，柰何去之？”皆不听，命淮王帖木儿不花、丞相庆童留守燕京。夜半开建德门出，由居庸关比去如上都。达率诸将自通州向燕京，遇元兵，达令尹坚冲阵，坚两手擒两元将，皆金虎符，衔刃于口而驰，元兵莫敢近。

八月二日抵城下，攻齐化门。达命诸将填濠登城入。达入城，坐齐化门楼，执其监国淮王帖木儿不花、丞相庆童、平章迭儿必迭、朴赛因不花、右丞张康伯、御史中丞满川等戮之。又获镇南、威顺诸王子六人，玉玺一，玉印二。封其府库图籍宝物及元宫殿门，以兵守之。宫人妃主，令其宦官护侍，禁戢士卒，毋得侵暴人民，按堵市不易肆。人谓曹彬下江南不过是也。达下令，凡元朝大小诸臣皆令送告身于官署民籍中，违者有罚。元翰林待制黄殷仕耻出见，欲自投井，为其仆所守，乃绐其仆曰：“吾甚愧，何从得酒饮醉而出可也。”其仆喜，入市取酒，殷仕遂投井死。左丞丁敬可、总管郭允中皆死之。学士危素寓僧寺，亦欲赴井，一僧止之曰：“公可无死，公死是亡国史也。”遂往见达，后仕国朝，仍学士官。达既定燕京，将西征，留兵三万余人，分隶燕山、大兴、永清六卫，以孙兴祖统之守燕京。兴祖纪律严明，燕京以安。达遣孙兴祖、俞通源等帅师进克永平。常遇春、傅友德等畧保定、中山、河间，俱下之。

十一月，达率师南至真定，会常遇春于柳亭，命诸将分守要害。以曹良臣、潘敬、赵兴贵守通州。元丞相也速将万余骑来寇，营于白河。时通州城中仅千人，良臣与众谋曰：“吾兵少，不可与战。彼众虽多，然亡国之后，屡挫之兵，可以计破。”乃遣仵勇赵兴贵、潘敬、陈泰等出沿河舟中，树赤帜，连亘三十里不绝，钲皷之声相闻。也速闻之大骇，遂引去。城中出精骑渡白河击之，追至蓟州不及而还。捷至京师，上以元都既克，命大将军率诸将进取山西。后达等大军征陜西，元平章也速复寇通州。达遣常遇春、李文忠帅所部兵东还拒之，遂捣永平，由遵化度鹿儿岭，败元将江文清于锦川，获之。次全宁，也速来战，大破之。也速遁，追至滦河，斩庆生，俘宗王三人。进兵克上都，元主远徙沙漠。遇春乃引兵还燕。

论曰：我圣祖之取中原，克元都，如摧枯拉朽耳。虽天命之有在，而元人所以御之者，曾无一策。夫元将善战者，莫如扩廓帖木儿。观其在陜西，以败亡余孽，犹能跳梁蹢躅，力抗王师，亦雄徤之材也。假令元主使总诸路之兵御之，虽终无救于国事，或犹可少延旦夕之命，未必灭亡之易至此也。乃既不帅众以御北伐之师，又不勤王以赴燕京之急，而使庸驽羣丑勉事支吾。以中原之广，都城之下，未闻有建牙开阃，旗皷相当，而逞一战之能者，真所谓搏沙捧土以塞盟津之决，夫岂有社稷之远为哉？吁！人谋之不臧，盖即天命之不佑也。虽然，师壮曲老，中国之非其所有，岂惟吾中国之人愤之，虽彼元君亦自知其为窃据也。天未定时，上下相习，恬不知非。一旦为主既出，彼亦何词？盖心恧而气自馁耳。不然，何甘心弃如脱屣之易？若乃徐达之壮猷雄畧，布德宣威，不但战胜攻取，克建奇功，至于封燕京之府库，置胡宫之美人，使民不知兵，市不易肆，盖自南巢牧野之后，始再见于斯也。岂非千古英雄之将，而何曹彬下江南之足云耶？呜呼！信足见我圣祖之知人善任使哉！

○畧下河东

洪武元年戊申八月，徐达等既克元都，上命达留兵镇燕京，率诸将进畧山西。达分兵取永平、河间等处，亲率大军取道真定，趋太行，择人守要害，并收未附山寨。

十月，上命冯宗异由河南征山西，以兵西会达。会汤和、杨璟平两广还京，上俱命为偏将军，同大军征山西，皆遣受大将军达节制。达自真定直趍太原，檄冯宗异由怀庆狥太行，璟以兵会泽周。宗异至武陟，遇元怀庆所遣游兵六十人，获之。明日抵怀庆，元平章白琐住等弃城走泽州，宗异入城抚定，以纪斌守之。引兵至太行山，破白宛子城，破其关，元守兵溃，进取泽州。元平章贺宗泽出走，留兵戍守。又进攻潞州及猗氏，擒元右丞贾成，转攻平阳，皆克之，擒李茂先、田保保。又克綘州。

十一月，达分遣傅友德、薛显率三千骑畧平定州，擒元将汤同佥，取七垛寨。又遣陆聚攻车子寨及井陉、凤山城、山铁山诸寨，皆降之。复取故关山寨、承天寨。元扩廓帖木儿遣韩札儿来侵泽州，达遣杨璟与副将张彬往援之，遇元兵于韩店大战，璟等败绩。璟大发愤，达与诸将谋取太原。时闻元主命扩廓帖木儿远出太原，由保安入居庸侵燕京，或议还兵救燕京者。达曰：“孙兴祖以六卫兵守燕京，足以相拒。我与尔等乘其不备，直抵太原，倾其巢穴。彼进不得战，退无所依，兵法所谓扼亢捣虗也。彼若还兵救太原，则为我牵制，进退失利，必成擒矣。”诸将皆曰善，遂引兵径进。扩廓帖木儿至保安闻之，果还兵救太原，其锋甚锐。傅友德迎击之，兵未交，扩廓以万骑突至，友德率敢死士数十人冲却之。扩廓营于城西，郭英凭高望之，谓常遇春曰：“彼兵多而不整，营大而无备，请以夜刼其营。”遇春然之，以告达曰：“我骑兵虽集，步卒未至，不可与战。夜刼营固当，彼众乱，主将可缚也。”达从其计。会扩廓帖木儿部将豁鼻马潜使人约降，请为内应。达喜，遂乘夜袭之，先遣五十骑伏城东十里，以举火鸣炮为期。

至夜，郭英率十余骑潜入其营，举火鸣炮，伏兵亦举火鸣炮。遇春等引兵继至，皷噪之声相应，元兵大溃，乱自相杀戮蹂践。扩廓方燃烛坐帐中，闻变仓卒不知所为，亟纳鞾未竟，跣一足踰帐后，得骣马乘，从十八骑遁去。追之不及，遂乘胜克太原，豁鼻马师余众降，得兵四万余人，马四万余匹。达遣傅友德、薛显击破贺宗哲于石州，走其四大王。又破逐竹?兵，于是惇、忻、霍、绛、猗氏、平阳等处皆定。遇春勒兵追扩廓于大同，扩廓走甘肃，得行人汪河还。先是，上尝遣河以书谕扩廓帖木儿，被留不遣数年，河守节不屈。今扩廓兵败得脱归，上嘉其节，超迁吏部侍郎，眷待优渥。河在扩廓军中久，知其虚实，及还，备陈方畧，扩廓由是多败。上遣敕谕诸将于太原曰：“近者汤和定浙左，平闽中，杨璟清湖湘，定广西，班师还朝，未遽定赏，为大将军等灭胡未还故也。今再遣各官征进，璟出泽州，趍潞中，虽少筭以累军，此亦古今兵家常事，又何虑焉？太原之捷，得璟以分其势，可谓奇矣。今定偏将军和居宗异下，偏将军璟居和下，协心同力，剪除余虏，务在殄灭，勿以细故为嫌。”达遣常遇春引兵攻大同，元守将竹贞弃城走，遂拔之。傅友德率兵廵太和岭之西北，寻次宣德府，败元将脱列伯之兵，遂拔宣德及在外诸城堡。达又遣汪兴祖率兵攻武州、朔州，皆拔之，擒元知院马广等六百三十余人。未几，以兴祖为晋王傅，兼山西行都督府事，守御大同。于是达与诸将议，以山西既定，乃发太原还平阳，次河中，遣张良造浮桥，引兵攻陜西。上命达以康茂才分所部兵镇守太原。

八月，副将军常遇春同徐达攻陇西，闻元也速寇通州，乃旋师东破也速。既还燕，遇春北伐开平，师次柳河川，病卒。上诏偏将军李文忠代领其众。文忠将赴达军，至太原，闻达已拔庆阳，陜西平，元主北走盖里，命脱列伯、孔兴以重兵寇大同，甚急。文忠与赵庸等谋曰：“阃外之事，有利于国，专之可也。大同受围，若候进止，恐无及矣。机不可失，盍往救之？”遂由代出鴈门，次马邑，元逻骑数千至，击败之，擒其平章刘帖木。进次白杨，又擒其四大王。时大雨，前军巳驻营，文忠至，亟令移前，阻水为营，遣人入大同报汪兴祖知。脱列伯以夜帅锐卒来攻，文忠令将士秣马蓐食，坚壁不动，先以西营诱之，督令死战。自寅至辰，度其饥疲，乃分兵为左右翼，身先奋击，大破之，生擒脱列伯，降其众万余。进兵至东胜莽哥仓而还。元将孔兴巳围大同，闻脱列伯败，解围走，至绥德，其部将斩之来降。元主大惧，益北徙，不复南寇，山西始安。

论曰：燕京既定，欲取山西，当时若出居庸，畧宣大，或出紫荆，皆可径捣太原，岂不尤为捷疾？诸将乃舍二道而南狥泽潞者，非舍径而就迂也。盖以北则?保、河间未定，西则怀庆、陜州未安。?保不通，则南北有道梗之患；怀庆未附，则大梁无息肩之期。此所以先泽潞而后宣大也。又攘夷之道，当由内以及外，先近而后远，故驱之不得不自南而北也。使扩廓帖木儿辈自大同北奔沙漠，则患不集于陜西矣。不虞羣丑西逸，所以关中之师不可卒解也。扩廓不能以全盛之日救燕京于未亡，而欲以逋播之余复燕京于既失，为谋巳疏，而还救太原，进退失据，又莫逃于徐达之预筹矣。如之何其不败耶？乃达为此谋，盖有得于孙膑伐魏致齐之策，而常遇春、郭英又能出奇制胜以克全城，李文忠便宜用兵能却勍虏，则诸将之谋勇皆可谓不世出者巳。河东既平，然后燕京、大梁可得而安也。其规画先后，孰非圣谟之宏远哉！

○戡定关中

洪武二年巳酉二月，大将军徐达既平山西，与诸将议攻陜西，遂引兵发太原。遣副将军常遇春、参将冯宗异先渡河。时李思齐、张思道皆假元名号，各拥大众，夹武功东川而军。李思齐在东，张思道在西，以御我师。部将耿炳文前击之，二虏日来挑战，炳文备御甚严，昼夜不少解甲，俟彼稍却，则以兵进。二虏不能支，遂遁去。李思齐奔凤翔，张思道奔泾阳，各治兵完守，拟拒我师。

三月，达率诸将引大军抵长安，列营城北。元平章王武率官属士民迎降，达即以耿炳文镇长安，遂谋取巩昌、临洮等处。炳文在长安，修筑泾阳洪渠诸堰十万一千余丈，民便利之。大军西征，供亿繁急，炳文输军饷五千余石赴巩昌，军食赖以饶足。

四月，达遣冯宗异进取凤翔。方思齐奔凤翔时， 上以书谕之曰：“前遣使通问，至今未还，岂所使非人，忤足下而留之与？抑元使适至，足下不能隐而杀之与？若然，亦时事之常。大丈夫当磊磊落落，岂以小嫌介意哉！足下坚甲利兵，深沟高垒，极力以抗我军，竟欲何为？昔足下在秦中，人以兵众地险从之，虽有张思道、孔兴、扩廓帖木儿出没其间，皆非勍敌。足下当时不能为秦自王，巳失此机。今中原全为我有，向与足下相为掎角者，皆披靡窜伏。足下以孤军相持，徒伤物命，终无所益。厚德者岂为是哉！朕知足下不守凤翔，必远入沙漠，以为后举。足下初入其地，胡或面从，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据其地不足以为资，失其地适足以自损。使兵威常强，尚云可也；倘中原相从之众，以胡地荒凉，不乐久处，其心叵测，一旦变生肘腋，孑然孤弱，不能相保矣。足下本汝南之英，祖宗坟墓所在，深思远虑，独不及此乎？诚能以信相许，去夷就华，当以汉窦融之礼相报，否则非朕所知也。” 思齐得书，欲降，其养子赵琦与麾下劝其西入吐蕃，思齐怀疑不决。及冯宗异兵至凤翔，思齐率众奔临洮，宗异下凤翔，获其将薛平章。达至凤翔，会诸将议师所向，诸将多谓张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齐，庆阳易于临洮，不若先征思道，取庆阳，然后从陇西攻临洮。达曰：“不然。庆阳城险而兵悍，未易猝拔。临洮之地，西通番夷，北界河湟，得之，其人足以备战鬪，其地产足以供军储。今以大军蹙之，思齐不西走胡则束手降矣。临洮既克，傍郡自下。” 诸将从之，遂进兵攻克陇州，又克秦州，擒思齐将吕德等。师抵巩昌，其将平章梁子忠、总帅汪灵？保等降，达以郭子兴守巩昌，乃遣冯胜率诸卫兵进征临洮。李思齐穷迫，遂举城降，献其银印等物，得骑兵二万，其养子赵琦亦率众来降，后为临洮卫指挥，从征西域有功，被恩赏。张思道弟张良臣时守庆阳，闻王师克临洮，大惧。会达师次泾阳，遣汤和等攻庆阳，良臣又闻其兄思道走宁夏，为扩廓帖木儿所执，遂以庆阳降。达遣将顾时、戴德各率本部兵攻兰州，克之。达送李思齐至京师，入见 上，以其顺天爱民，视元将倔强奔漠北者为优，嘉慰之，命为江西行省左丞，不之官，食禄京师。

五月，达帅师征平凉，张良臣自以城池险可据，有养子七十人，皆勇悍善战，又为扩廓帖木儿所诱，恃扩廓及贺宗哲为声援，遂复据庆阳叛。达怒，还师趣泾州，诸将咸以师来会。达恐良臣党与相援，分遣兵抄其出入之路，俞通源略其西，傅友德略其东，陈德略其南，顾时略其北，达自帅师趍庆阳，以兵围其城。良臣出兵挑战，达遣兵击败之，部将张奂获其小元帅张十五等，送达军门斩之。扩廓帖木儿遣部将攻陷原州，守将指挥陈寿等皆陷没。徐达与诸将议，驿马关当原州之冲，遣右丞徐礼将兵扼关，冯胜亦驻军于关之东，去庆阳三十里，与礼缓急相应。复令傅友德、薛显帅兵驻灵州，寗正守邠州，叶国珍守彭原遏之。韩札儿复攻陷泾州，冯宗异击之，札儿遁去，宗异还兵驿马，与徐礼协守。由是扩廓不复敢以兵来侵。达以原州、泾州陷，诸将败绩，各治其失律罪，多所斩杀，惟胡德济以尝有守御功，械送京师， 上竟以前浙东诸暨新城功曲赦之。元贺宗哲侵凤翔，守将张隆击之，败走。达与诸将围庆阳，逻者获张思道所遣使王让自扩廓来者，具言扩廓巳往永昌，良臣又遣人赴宁夏求援，亦被获。于是庆阳内外音问遏绝，达督诸将急攻之，屡败其兵于城下，粮饷乏绝，城中至煮人汁和泥丸为食。其部将姚晖等遂献门纳王师，达勒兵入城，良臣父子投井中，未果，引出斩之，诛其党与数百人。达遣陆成献捷京师，遂帅师与傅友德、薛显会原州，击败元扩廓帖木儿兵于六盘山，扩廓遁走出塞外。达至平凉，欲还京师，命顾时将骑兵畧晋宁，贺宗哲寇兰州，顾时与冯宗异率众三万击败之，宗哲与其党亦渡河北遁出塞。达乃以冯宗异镇庆阳，节制诸路军马，又以孙琪、朱佑守平凉，张温守兰州，达等振旅还京师。

十二月，元扩廓帖木儿闻徐达等大军东还，乃自甘肃引兵袭兰州，至城下。温与诸将议，兵众寡不敌，难与相战，然敌远来不知虚实，乘暮击之，可挫其锋。于是整兵出战，扩廓兵少却，温入城固守备御甚至。巩昌守将于光引兵来援，遇扩廓兵败，被执至城下令呼温使降，光大呼曰：“公等坚守，徐总兵大将军至矣！” 城中闻之，守益坚，光遂被杀。尝夜二皷，扩廓以兵登城，千户朱佑醉卧不觉，廵兵击却之。温又屡乘怠击破其兵，扩廓围数月不利，又闻大军将至，遂解去，还甘肃。虏退，张温执朱佑，数其醉卧罪，欲杀之。知事朱友文谏曰：“当其时斩佑以狥，所谓军法从事也。今虏巳退，杀之不惟无及于事，? 有专杀罪。” 温悟，杖而释之。 上闻，嘉友文守文又能以直言谕长官，赐友文绮帛，录温功升秩，赠恤以旌于光忠节云。

论曰：山西陜西之虏，李思齐、张思道、扩廓帖木儿三人耳，如贺宗哲、孔兴等不足言也。李、张二虏虽拥众，然非我诸将敌，惟扩廓最强犷。扩廓一名王保保，察罕帖木儿飬子也，勇畧善用兵，故以逋播垂尽之势，犹能转鬪千里，屡挫不衰。徐达自入中原，未尝少衂，独陇右之克甚艰，至多斩杀其部曲，则扩廓之故也。暨其祚终运讫，卒遁沙漠，而不为亡国之俘，此亦难能哉！我 圣祖激励诸将，尝曰：“王保保，天下奇男子也。” 岂非深羡之耶？使扩廓得从 圣祖，功名不当在李、傅、汤、邓之下，而甘心从夷，没为胡鬼，良可惜也。虽然，其失在委身之初耳。既巳受元命，食元禄，则元亡不死，即北从为当，是又可深非哉！

○夹攻西蜀

明玉珍，随州人。元至正壬辰，徐寿辉等兵起，玉珍集乡里壮士，屯青山，结栅自固。未几，归徐寿辉。寿辉遣其党倪文俊率玉珍等攻陷元巴蜀诸郡，以玉珍守之。文俊还，及陈友谅杀倪文俊，玉珍遂自据成都，傍略四川诸郡县，皆附之。岁壬寅，友谅弒寿辉，玉珍谋讨之，不果，乃以兵守夔关，与友谅绝，立庙祀寿辉，遣兵取元陇州、兴元，收巩昌，分置守戍，遂自称陇蜀王。

癸卯春正月，玉珍称帝于成都，国号夏，建元天统。后玉珍卒，子升嗣，仍称帝。升幼，母彭氏与伪丞相理国事。洪武二年巳酉， 上既克元都，平河东，定陇右，乃遣杨璟入蜀，谕升使入朝。璟反复譬晓，升牵于羣议不决。璟还，复以书谕之，开示顺逆祸福之机，令勿为臣下所惑。升竟不从。

三年庚戌四月，大将军徐达等征定西还，将袭兴元。达命傅友德为前锋，李思齐、左君弼、赵琦等各率所部兵，自秦州南出一百八渡，擒夏伪平章蔡楙，遂入沔州。又遣金兴旺、张隆由凤翔连云栈入，合兵攻兴元，克之，降其守将刘思忠、刘庆祥等。友德以军食不继，还军西安。达命金兴旺、张隆守兴元。

七月，明升忿失兴元，遣其将吴友仁以兵入寇。守将金兴旺、张隆击败之。明日，复来。兴旺与战，面中一矢，不退，又败之，斩首数百级。时兴元守将才三千人，友仁众二万。兴旺以众寡不敌，敛兵入城，遣使间道走宝鸡求援。友仁乃围城，决濠填堑，急攻之。兴旺等发巨木擂石以御贼，死者甚众。徐达在长安闻报，即率军屯益门镇，遣傅友德救兴元，以兵三千趍黑龙江，夜袭木槽关，攻斗山寨，使士卒列炬燃山上。友仁见之，大惊。耿天璧、周指挥等攻破敌曹口寨，亦至。友仁乘夜遁去，自是不敢复犯兴元。其瞿塘将莫平章亦以兵犯归州，欲报兴元之役。守将陈闻出兵南门与战，大破之，斩首三百级，擒八十人，送杨璟斩之。

十二月， 上以明升据蜀，阻声教，又时入寇，乃亲祭告 郊庙，伐蜀。以汤和为征西将军，廖永忠副之，率京卫、荆襄舟师，由瞿塘趍重庆，周德兴等皆属焉。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率河南、陜西步骑，由秦陇趍成都，顾时、汪兴祖等皆属焉。杨璟、王简等亦率水陆师以从。时明升徙都重庆，汤和遂自归州向瞿塘。傅友德至陜，扬言出金牛，实欲自陈仓由青州、果阳、阶、文向成都。夏伪丞相戴寿等悉锐卒守瞿塘，扼三峡，北倚羊角山，南倚南城寨，两岸引铁锁为飞桥，平木板其上，置炮石、木竿，桥两岸备御甚固。又遣兵北守金牛。

辛亥二月，汤和遣周德兴率周海等进兵，取蜀之龙伏隘，又进夺覃屋、温汤关。初，诸将陛辞时， 上谕傅友德曰：“蜀人闻吾西伐，必悉其精锐，东守瞿塘，北守金牛，以拒我师。彼谓地险兵难猝至，若出其意外，直捣阶、文，门户既隳，腹心自溃矣。兵贵神速，但患不勇耳。” 友德受命行，至是， 上以伐蜀未报捷，复命朱亮祖往助之，以兵会进。友德既出金牛，探知青州、果阳空虚，阶、文虽有兵垒，而守备单弱，于是引兵趍陈仓，选精兵五千为前锋，缘山谷昼夜兼行，大军继之。

三月，抵阶州。夏守将丁世珍率众来拒，友德击败之，生擒其将双刀王等十八人，顾时亦擒其将王进。世珍走还，遂克阶州。引兵向文州，去城三十里，蜀人断白龙江以阻我师。友德督兵修桥以渡，至五里关，世珍复集兵据险。汪兴祖跃马直前，中飞石死。友德怒，奋兵击破之，世珍以数骑遁去。又拔文州，兵渡青州、果阳、白水江，蜀人望风遁。友德遣人谕降之，俾各还居故业，留巩昌潘指挥守之。引兵趍绵州，至汉江，阻水不得渡，乃令军中造战舰百余艘。蜀人向犹恃汉水为固，闻造舟，大惧。友德欲以军中消息达汤和，而山川悬隔，适江水暴涨，乃以木牌数十，大书克阶、文月日，浮江下。蜀人见之，解体。汤和、廖永忠等合赵庸兵，取夏桑林、芙蓉洞、覃垕、茅冈寨，又攻天门山，擒其将张元帅、小张佥事，降其众千余人，遂克归州。又克夏将李逢春烽火山寨，乃进攻瞿塘关。杨璟所遣指挥韦权出赤甲山趍夔州，李指挥出白盐山攻夔府南城岸，璟与王简进攻瞿塘，兵败，其所遣赤甲、白盐之兵皆溃还，屯归州。汤和、廖永忠议以江水涨难进兵，驻师大溪口，欲候秋水落方进。夏戴寿、吴友仁闻傅友德破阶、文，捣江油，乃抽瞿塘精兵往援汉州，留老弱守关。兵未至，友德巳逼汉州城，陈德又入绵州，破龙德县。夏将向大亨出兵战城下，友德击败之。及戴寿、吴友仁兵至，友德下令曰：“彼远来劳困，大亨兵败，众方汹汹，一战可克也。” 乃迎击戴寿兵，大败之，遂拔汉州，擒其将梁士达等。寿与大亨走成都，友仁走古城。友德令顾时守汉州，自将击古城，破之，擒斩二千余人。友仁自古城走保宁，友德兵向成都。夏金州守将俞思忠等率其官属军民二千三百人来降。友德捷至京师， 上恐汤和等逗遛失机会，乃述友德冒险克敌之功，责和诏曰：“傅将军冒险深入，克诸州，今次于平川，蜀无险可恃，正可水陆夹攻，使彼首尾受敌，疲于奔命。破蜀之机，但在今日，若候水退，岂不失机误事？朕前所语尔，独不记忆乎？何怯之甚也。” 和、永忠得诏，乃引兵趍夔州，又见江中木牌所书，知友德破阶、文月日，遂亟为进取。初，友德克文州，以朱显忠守之。友德兵向成都，夏将丁世珍诱番众数万攻文州城，显忠击却之。丁世珍复合赵元帅大兵攻之，城中食尽，外援不至，部下议欲弃城走，显忠厉声曰：“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岂有弃城求活耶？” 世珍攻益急，显忠被伤，裹创力战，不能支，城陷，为乱兵所杀。

四月， 上以汤和师未捷，敕湖广平章邓愈督部将任亮以兵开道，由陆路抵瞿塘，从汤和师进取。又令王成引兵由兴元取道，往友德军前听征。仍诏播州帅杨鉴率番兵二万为友德先锋。 上又虑襄阳兵出城守虚弱，手书谕邓愈，以襄阳军务委镇抚胡润管领，严为守御。

五月，廖永忠领兵至旧夔府，夏守将邹兴、飞天张等闻永忠兵至，悉力拒战。永忠分兵为前后阵，前军既接，即麾后军为左右翼，旁出击之，邹兴等大败。明日，复并兵攻之，擒其将龚兴，杀溺士马甚众，夏人气大沮。

六月，永忠引兵至瞿塘关，以水峻急，又蜀人所设铁锁飞桥横江上，舟不得进，乃密遣壮士数百人，舁小舟，衣青蓑衣，缘山伏草木中行，度关，人各持糗粮，挈水筒以御饥渴，鱼贯入山石间，守关者不觉。既度险，夜以小舟入江，绕出敌背。永忠等与约期，度巳入江，乃率精兵出黑叶渡，分两道，夜五鼓，以一军攻其陆寨，一军攻其水寨，将士皆以铁裹船头，置火枪、火器前进。黎明，蜀人尽锐来攻，永忠巳破其陆寨。亡何，将士舁舟者自上流一时俱发，扬旗鼓噪而下，蜀人大骇，不知其兵何从也。下流舟师并进夹攻，大破之，焚三桥，横江铁锁须臾镕绝，邹兴中矢死，擒将士董达等八十人，斩首千余级，溺死者无算，敌将飞天张、铁头张皆遁去。永忠入夔州。明日，汤和、曹良臣自归州进兵，由白盐伐木开道，出纸方溪，亦至。永忠乃与和率水陆大军会重庆，行定沿江郡县。永忠乘胜直前，以丙申日次铜锣峡，明升等大惧。夏右丞刘仁劝升奔成都，升母彭氏泣曰：“纵往成都，不过延旦夕命耳，何益？” 刘仁曰：“然则将何如？” 彭氏曰：“大军入蜀，势如破竹，不如早降，免生灵于锋镝耳。” 升乃遣使诣永忠纳欵，永忠以和未至，辞不受，令候和至来降。癸卯日，汤和师至重庆，会永忠于朝天门外。明升面缚衔璧，舆榇与母彭氏及刘仁等奉表诣和军门降，和受璧，永忠解缚，承制慰抚，下令诸将不得侵掠，仍抚慰戴寿、向大亨家属，令其子弟往成都招谕，遣指挥万德送明升并官属降表于京师。

七月，傅友德围成都，戴寿、向大亨以象载甲士出战，友德命前锋李德英以弓矢、火器冲之，象皆中矢却走，寿等兵大败，友德亦中流矢。会汤和遣使报重庆之捷，寿等遂无斗志。寿乃籍府库仓廪甲兵之数，遣其子诣军门纳欵。明日，寿等率官属出降，友德按兵入自东门，得士马三万，留兵守之，分兵徇未下郡县。至崇庆州，夏知州尹善清犹拒战，友德击败其兵，执善清斩之，其判官率州民迎降。友德遂徇下保宁，执其将吴友仁，械送京师，留指挥黄荣成守之，友德仍驻保宁，籍其民壮者为兵。 上遣李文忠往镇抚蜀中，文忠增筑成都城垣，浚濠堑，设成都等卫，蜀中大定。

八月，明升等至京师， 诏羣臣定受降礼，礼臣援宋受蜀孟昶降旧仪杂定之。 上曰：“明升与孟昶不同，昶自治国，所为奢僭，升幼，事由臣下，无罪，免其叩头伏地上表请罪之礼。” 升朝见，百官称贺，封升归义侯，赐第京师。冬十月，傅友德、廖永忠等振旅还京师， 诏儒臣作平西蜀颂。

论曰：蜀地与中原隔绝，昔人谓其后天下而乱，亦后天下而平。大抵中原有事，蜀必割据，天下一统，蜀亦不能久存也。玉珍非有雄才大略，能与羣雄抗衡者，以我 圣祖起自东服，于蜀为遐壤，友谅虽近，然所争在东北，势不暇及蜀，故得称雄僻壤耳。及我 圣祖定中原，清关陜，明升自当称臣内附，不失茅土世封。杨璟之书，譬晓明切，而升不能从，可谓不度德量力矣。夫以孔明之才，不能终抗曹丕、司马懿，而欲以明升、戴寿辈御我 圣祖，得乎？若傅友德之用兵，诚为奇绝，汤和、廖永忠虽少留滞，而永忠以汤和未至，不受明升之降，和亦不以为嫌，此事高出千古，晋王浚有愧色矣。天生贤将，以弼成大业，岂偶然哉！至我 圣祖于明升之降，悯其幼无罪，而优礼待之，则又帝王之伟度，前代所希覩也。

广信府同知邹潘校正

推官方重校正

临江府推官袁长驭校正

上饶县学教谕余学申对读

湖州府后学吴仕旦覆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