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下无事,有时对于世道人心,不免产生一些杂乱无章的感想,记录下来,就成了《广语丝》。
本世纪二十年代,在北京出版的《语丝》是很有名的杂志。年青朋友如果没有读过的,不妨到图书馆去找原版藏书或者复制品来读一读,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那上面的主将就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旗手鲁迅。我爱读《语丝》,就是因为爱读鲁迅的辛辣的文章。
大家切莫误会,以为《广语丝》是冒充《语丝》的冒牌货。这两者是根本不同的。鲁迅当时在帝国主义和北洋军阀双重压迫之下,根本没有自由,所以形成和发展了他的特殊的文体;后来到了十里洋场的上海,在《自由谈》上面写文章,表面虽称自由,实际上只不过是《伪自由书》。咱们自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早已在全国范围内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到了一九八四年底,又获得了一次自由,也就是说获得了双重自由。这是老牌《语丝》跟《广语丝》根本区别所在。
鲁迅这位新文化运动的旗手,曾经提倡过“拿来主义”,至今仍为人们所津津乐道,认为是“改革、开放”的前驱。近来听说鲁迅只是人,不是神,更觉着鲁迅的确是中国一百五十年来立志改革的人民英雄当中的一员。我虽然在“语丝”前面加了一个“广”字,实在并没有超越鲁迅的意思,更没有主张超级开放,或者全方位开放的打算。况且鲁迅当时的正面敌人是“三座大山”,咱们现在的任务是要发展生产力;鲁迅当时是被压迫的人民大众的一员,还谈不上政权,更谈不上“四项基本原则”,咱们现在是当家作主人,有了政权,也有了“四项基本原则”。这又是老牌《语丝》跟《广语丝》另外一种区别。
由此可见,虽然同叫“语丝”,却是大异其趣的。早几年,我偶然得罪了一种抽象的“人道主义”,便被判定是没有读过别人的作品,却来谈什么批评的意见;后来,香港有人说我因此而来“全面崩溃”;又有什么研究所的人说我因此而“销声匿迹”。这样看起来,抽象的“人道主义”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用流行的话来说,是个“禁区”。如今把这些杂乱无章的感想说出来,不知道又会不会闯进另外的什么“禁区”。为了不连累老牌《语丝》,所以要在这里赶快声明,这“语丝”上加一个“广”字,不是推广“语丝”的意思,不过说明它是一种仿制品,不是京货,不是申货,只是一种广货罢了,跟老牌《语丝》是毫不相干的。
一九八九年一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