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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颜元李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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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年间,北方兴起了一个新的学派,倡实学实行。这一学派的代表人物,是颜元和李塨,故有颜李学派之称。

第一节颜元的家世和生平

颜元,字易直,又字浑然,生于明崇祯八年(1635),因自中年后倡导习行学说,书屋名曰“习斋”,世人尊称为习斋先生。颜元祖籍直隶博野县北杨村,父名颜昶,因家境贫寒,幼时过继到蠡县刘村朱九祚家为养子,改姓朱。颜元出生在朱家,取名朱邦良。时值家中园内凿林,取乳名园儿。后来颜元归宗,取此字音为名。

颜昶在朱家,常受到歧视和虐待,愤懑抑郁至极,萌生了逃离这个家庭的念头。明崇祯十一年冬,皇太极率清兵入关,掠掳京畿地区,颜昶乘机随军逃往关外,自此音讯断绝。这一年,颜元才四岁。八年以后,生母王氏又改嫁,留下他孤身一人在朱家。

颜元的养祖父朱九祚,号盛轩,多年在地方任武职。崇祯十二年,朱九祚任兵备道禀事官,携颜元移居于蠡县城内。当时,国事日非。他曾上言:“今日之兵,皆市井滑徒,顶名食粮。出则抢掠,战则奔逃。且逃后并不知其为谁,此所以仓库日空而战无一卒也。”他提出一种办法,认为可不费粮饷,而得可战之兵数万。其法是:“编各州县富民子弟习弓马者,十家共一兵,复其杂役,马甲器刃令自备。居常训练,每兵一副卒,正兵伤则提副卒补。伍兵土著不可逃。且一身勤王,十家安枕,其孰肯逃?兵利粮给,取之不穷。”1后来清军入关,朱九祚并无反抗的表示。顺治四年(1647),蠡县生员蒋尔恂曾以“反清复明”为号召,聚众杀死知县,称大明中兴元年,朱九祚却“率众守里”,对抗蒋尔恂的义军。蒋失败后,清廷驻蠡县兵备授予朱九祚巡捕官职务。不过,他有时也表现出一种正义感。顺治初年,“刘里被圈,旗奴韩某恣横,率意耕田,失产者日众”。九祚“伺其窝盗,围而擒之,鸣于县府”。按律,韩某本应问斩,虽遇赦得脱,但不敢再行肆虐,“里闬穷民不受满人侮,得各租祖田”。顺治八、九年时,地方粗安,清廷裁革省南道,朱九祚便谢任。不久,又因事被人控告,一度逃遁,颜元亦被系讯。讼案完结,家产日落。由于在城内居住费用较大,便返乡居住。晚年“恬退自牧,不入城市。教其子晃及养孙元耕读,是事不与世局”2。

颜元八岁起受启蒙教育,从学于吴洞云。洞云先生善骑射、剑戟,又感慨明季国事日非,曾著有攻战守事宜之书,同时也长于医术和术数。这使颜元从小时起,便受到与众不同的教育。可惜在十二岁时,因遭吴妻怨怒,不能再从先生游。颜元十四、五岁时,又看寇氏丹法,学运气术,娶妻不近,欲学仙。后来知仙不可学,“乃谐琴瑟,遂耽内,又有比匪之伤,习染轻薄”3。十九岁时,又从贾端惠先生学。端惠禁受业弟子结社酣歌、私通馈遗,颜元遵其教,力改前非,习染顿洗。为了科举功名,颜元从十岁起,还学习八股时文。养祖父朱九祚曾想为他贿买一秀才头衔。颜元哭泣不食,说:“宁为真白丁,不作假秀才!”结果,十九岁时,自己考中秀才。

颜元二十岁时,讼后家落,回乡居住后由他担负起全家生活费用。“耕田灌园,劳苦淬砺。初食薯秫如蒺藜,后甘之,体益丰,见者不以为贫也。”1《习斋记余》卷10,《巡捕朱公行实》。

2《习斋记余》卷10,《巡捕朱公行实》。

3李塨:《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1为谋生计,开始学医。同时开设家塾,训育子弟。二十一岁时,阅《资治通鉴》,废寝忘食,于是以博古今、晓兴废邪正为己任,并决心废弃举业。后来他虽入文社、应岁试,只是取悦老亲而已,不愿以此误终身。二十三岁时,又见七家兵书,便学兵法,究战守事宜,尝彻夜不眠,技击之术亦常练习。这个时期,颜元还深喜陆九渊及王阳明学说,以为圣人之道在是,曾亲手摘抄要语一册,反复体味。

颜元二十五、六岁时,思想又有较大变化。这时他得《性理大全》读之,此书集宋代理学家思想之大成。他深深地为周、张、程、朱等人的学说所折服,从此屹然以道自任。“农圃忧劳中必日静坐五六次,必读讲《近思录》、《太极图》、《西铭》等书。”他乘间静坐,目的是主敬存诚,但周围的人“有笑为狂者,有鄙为愚者,有斥为妄者,有皆为迂阔、目为古板、指为好异者”2,他都毫不介意。康熙三年(1664),颜元听说蠡县北泗村有位王法乾,此人恶僧道,斥佛老,焚时文,读五经,居必衣冠,持身以敬,教家以礼,乡人有目为“狂癫”者,颜元却瞿然惊喜,大呼:“士皆如此癫,儒道幸矣!”遂与其纳交。两人每十日一会,每会,相互“规过辨学,声色胥厉,如临子弟。少顷,和敬依然”。同时各立日记,“心之所思,身之所行,俱逐日逐时记之。心自不得一时放,身自不得一时闲。会日彼此交质,功可以勉,过可以惩”1。后来,颜元与王法乾在对待宋儒的态度上发生歧异。颜元个人家世虽屡遭不幸,但始终以匡时济世为己任。他目睹明季政治日坏,风俗日降,兵专而弱,士腐而靡,极为痛切。据李塨回忆:“先生自幼而壮,孤苦备尝,只身几无栖泊。而心血屏营,则无一刻不流注民物。每酒阑灯炧,抵掌天下事,辄浩歌泣下。”2颜元二十四岁时,便著有《王道论》,后来更名《存治篇》,阐述了他的政治理想。他认为要开万世之太平,必须恢复“唐虞三代”的政治,“井田、封建、学校,皆斟酌复之,则无一民一物之不得其所,是之谓王道”3。

具体而言,有如下几个方面:首先,实行井田。为了解决当时的土地问题,颜元主张恢复古代的井田制度。有人认为,实行井田是夺富民之产。颜元反驳说:“天地间田宜天地间人共享之,若顺彼富民之心,即尽万人之产而给一人,所不厌也。..况一人而数十百顷,或数十百人而不一顷,为父母者,使一子富而诸子贫,可乎?”不过,如何实行均田的理想,要“因时而措,触类而通”,能实行规划整齐、公私田分明的井田当然最好,否则可按各地情况实行均田。他认为,只有实行了井田、均田,解决了百姓的土地问题,才会“游顽有归,而土爱心臧,不安本分者无之,为盗贼者无之,为乞丐者无之,以富凌贫者无之。学校未兴,已养而兼教矣!”颜元还认为,实行了井田,能“寓兵于农”,使兵农合一,提高军队战斗力。他说:“自兵农分而中国弱..顶名应双,皆乞丐、滑棍,或一人而买数粮。支点食银,人人皆兵。临阵遇敌,万人皆散。呜呼!可谓无兵矣,岂止分之云乎!”而“古圣人之精意良法,万善皆1《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2《习斋记余》卷1,《未坠集序》;卷4《初寄王法乾书》。

1《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2李塨:《存治篇序》。

3《存治篇》。

备。一学校也,教文即以教武。一井田也,治农即以治兵”。兵农合一的好处极多;一是“素练”,陇亩皆阵法,民恒习之,不待教而知。二是“亲卒”,同乡之人,童友相处,情义相结,可共生死。三是“忠上”,邑宰、千百长,无事则教农、教礼、教艺,为之父母。有事则执旗、执鼓、执剑,为之将帅,其孰不亲上死长!四是“无兵耗”,有事则兵,无事则民,不费月粮。五是“应卒难”,突然有事,随地即兵,无徵救求援之待。六是“安业”,无逃亡反散之虞。七是“齐勇”,无老弱顶替之弊。八是“靖奸”,无招募异域无凭之疑。九是“辑侯”,无专拥重兵要上之患。

其次,恢复封建。鉴于明代中央集权高度发展所造成的弊端及明亡的教训,颜元认为要实现长治久安,便应恢复古代的封建制度:“非封建不能尽天下人民之治,尽天下人材之用。”有人认为,实行封建会导致朝政不稳,颜元说:“殊不知三代以封建而亡,正以封建而久。汉、唐受分封藩镇之害,亦获分封藩镇之利。使非封建,三代亦乌能享国至二千岁耶!”“如此者,有事则一伯所掌二十万之师,足以藩维,无事而所畜士马不足并犯。封建亦何患之有?”不过,他也强调,具体如何实行封建,要“师古之意,不必袭古之迹”。

再次,改革学校。颜元极为重视学校和人才的作用,认为:“人才、王道为相生。”不过,“迨於魏、晋,学政不修,唐、宋诗文是尚。其流毒至今日,国家之取士者,文字而已。贤宰师之劝课者,文字而已。父兄之提示,朋友之切磋,亦文字而已。”故曰:“学校之废久矣!”如今,应“痛洗数代之陋”,“浮文是戒,实行是崇,使天下群知所问,则人才辈出,而大法行,而天下平矣!”所以,他竭力反对八股取士,“今之制艺,递相袭窃,通不知梅枣,便自言酸甜。不特士以此欺人,取士者亦以自欺。彼卿相皆从此孔穿过,岂不见考试之丧气,浮文之无用乎,顾甘以此诬天下也!”取代八股取士最好的办法,是重征举:“窃尝谋所以代之,莫若古乡举里选之法。”颜元的这些政治主张,带有浓厚的复古主义色彩,甚至空想的成分,但在当时,应说具有一定的进步性。后来,颜元的学术思想发生重大转变,这些政治主张,并无变化,某些方面还得到深化和发展。

颜元的养祖父朱九祚有一妾,生子名晃,故对颜元颇有闲言。颜元并不知自己父亲非朱翁之子,只以为晃是受到溺爱而已。出于忍让,他尊朱翁之命与养祖母刘氏别居另舍,并尽让田产与晃。

康熙七年(1668),养祖母刘氏病卒。因感祖母恩深,父亲又出走,不能归来殓葬,他哀痛至极。三日不食,朝夕祭奠,鼻血与泪俱下,葬后亦朝夕哭,生了大病。朱氏一老翁见到此情景,十分怜悯他,说:“嘻!尔哀毁,死徒死耳。汝祖母自幼不孕,安有尔父?尔父,乃异姓乞养者。”颜元听后大为惊异,到已改嫁的生母处询问,果得实情,因而哀减。

颜元居养祖母丧,恪守朱子家礼,尺寸不敢违。连病带饿,几乎致死。

虽觉得有许多违背性情处,但认为圣人之礼如此,不敢多疑。后来,他校以古礼,竟发现朱子家礼削删、不当之处甚多。“初丧礼朝一溢米,夕一溢米,食之无算。宋儒家礼删去无算句,致当日居丧,过朝夕不敢食。当朝夕遇哀至,又不能食,几乎杀我。”“乃叹先王制礼,尽人之性。宋人无德无位,不可作也。”1由此发端,他对宋儒学说进行了全面的反省,“因悟周公之六1《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下。

德、六行、六艺,孔子之四教,正学也。静坐读书,乃程朱陆王为禅学、俗学所浸淫,非正务也”2。次年,便著《存性》、《存学》两篇,学术上自成一个体系。思想转变后,更体会到“思不如学,学必以习”,故改“思古斋”为“习斋”。此后教授弟子,也是让其立志学礼、乐、射、御、书、数及兵、农、钱、谷、水、火、工虞诸学,并习射、习骑、习歌舞及拳法武艺,力戒静坐空谈。

刘氏死后,朱晃继续唆使朱翁逐赶颜元,他只得移居随东村安身。康熙十二年朱翁卒,颜元便回博野县北杨村,归宗姓颜,时年三十九岁。

颜元归宗后,日常仍从事农田耕作。有一次客人来访,见他正在扬场,感到十分奇怪。颜元却说:“君子之处世也,甘恶衣粗食,甘艰苦劳动,斯可以无失已矣!”这时,颜元及门弟子日众,李塨便是于康熙十八年开始来问学的。对于新从游者,颜元必先向其申明自定教条其要点是:孝父母、敬尊长、主忠信、申别义、禁邪僻、慎威仪、重诗书、敬字纸、习书、作文、习六艺、序出入、尚和睦、贵责善、戒旷学等。特别是对六艺,尤为强调。每逢一、六日课数,三、八日习礼,四、九日歌诗、习乐,五、十日习射。他兢兢业业,以阐扬儒家学说中实用实行思想为己任。尝云:“天废吾道也,又何虑焉。天而不废吾道也,人材未集,经术未具,是吾忧也。”因吟诗道:“肩担宝剑倚崆峒,翘首昂昂问太空。天挺英豪中用否,将来何计谢苍生。”1对于自己,颜元仍是持身极严,而且与从学者互相规过。有一年,颜元曾买石氏女为侧室,女痴且癫,知是为媒人所欺。于是,令媒人将女领回并讨回原金。不料,媒人又将该女再度转卖给他人。李塨就此事向先生直谏及规劝,颜元听后,悲泣道:“吾过矣!”于是出原金赎女归其父。李塨极感先生改过之勇,从此立日谱以自考。颜元和李塨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约定:“对众不便面规者,可互相秘觉也。云:警惰须拍坐,箴骄示以睛,重视禁暴戾,多言作嗽声,吐痰规言失,肃容戒笑轻。”2康熙二十三年,颜元五十岁时,只身往关外,寻找父亲下落。原来,颜元的父亲颜昶随清军出关后,到了沈阳,有位镶白旗董千总给了他些本钱,开了个糖店,先后娶过妻王氏及妾刘氏,刘氏生两女,名银孩、金孩。颜昶也曾想返里探亲,因入关被阻未能实现,于康熙十一年病故,葬于沈阳附近的韩英屯。颜元到关外沿途寻父,艰苦备尝。当他在沈阳张贴寻人报贴后,被银孩所知。兄妹相见,面对痛哭。颜元祭奠父茔后,亲自御车,奉先父牌位归博野。

从关外归来后,颜元自叹:“苍生休戚,圣道明晦,敢以天生之身,偷安自私乎!”于是在康熙三十年,告别亲友,南游中州。行程二千余里,拜访河南诸儒。在各地,他结交士人,出示所著《存性》、《存学》、《唤迷途》等,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率直地抨击理学家空谈心性、以著述讲读为务、不问实学实习的倾向。寓居开封时,曾与名士张天章研讨学术。天章叹道:“礼乐亡矣,《存学》诚不容不作!”又研讨水政,天章曰:“先生何不著《礼仪水政书》?”颜元答道:“元之著《存学》也,病后儒之著书也,2《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1《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2《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尤而效之乎?且纸墨功多,恐习行之精力少也。”因此,来问学者日众。在商水,访李木天,与言经济。李见颜元佩一短刀,便离座为他演诸家拳法。颜元笑曰:“如此可与君一试。”两人遂折竹为刀,对舞不数合,颜元击中木天手腕。木天大惊曰:“技至此乎!”又与深言经济,木天倾倒下拜。次日,令其子从先生游1。

颜元通过此次南游,愈发感到程朱之学为害的严重。他说自己当年从关外归来时,“医术渐行,声气渐通,乃知圣人之道绝传矣。然犹不敢犯宋儒赫赫之势焰,不忍悖少年引我之初步”。但是,“迨辛未游中州,就正于名下士,见人人禅宗,家家训诂,确信宋室诸儒即孔孟,牢不可破,口敝舌罢。去一分程朱,方见一分孔孟。不然终此乾坤,圣道不明,苍生无命矣”2。因此,他一方面著《四书正误偶笔》等,辨析朱熹学说的谬误,一方面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向友人及门生申明训诂、理学、科学的危害,尝大声疾呼:“仙佛之害,止蔽庸人。程朱之害,遍迷贤知。”“非去帖括制艺与读著主静之道,祸终此乾坤矣。”3颜元六十二岁时,肥乡郝公函(字文灿)三次礼聘,请他前往主持漳南书院。颜元到肥乡后,准备很好地施展自己的抱负,亲自拟定各种规章,构想书院规划,并手书“习讲堂”对联云:“聊存孔绪励习行,脱去乡愿禅宗训诂帖括之套”、“恭体天心学经济,斡旋人才政事道统气数之机”。可惜数月之后,该地大雨成灾,漳水泛滥,书院堂舍悉被淹没,他只好告辞归里。后来,因水患益甚,郝公函屡请未往。不久,郝公函来书问安,并附一契纸云:“颜习斋先生生为漳南书院师,没为书院先师。文灿所赠庄一所,田五十亩。生为习斋产,没为习斋遗产。”1从肥乡返回后八年,即康熙四十三年(1704)九月初二日,颜元病故。

逝世前犹谓门人曰:“天下事尚可为,汝等当积学待用。”死后葬于博野北杨村,门人私谥为“文孝先生”。

1《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下。

2《习斋记余》卷1,《未坠集序》。

3《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下。

1《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下。

第二节 颜元的学术成就和贡献

颜元平生注重习行,不尚空谈,故著述不多,有《存学编》四卷,《存性编》二卷,《存治编》一卷,《存人编》四卷,《朱子语类评》一卷,《礼文手钞》五卷,《四书正误》六卷,《习斋记余》十卷等。他的门人锺锌将其言行辑录成《习斋先生言行录》及《习斋先生辟异录》。生平事迹则详载于李恕谷、王源所辑《颜习斋先生年谱》中。

颜元认为中国学术思想演化大势,自孔孟以后,气运日降,儒业日毁,“孟子后之道之学,二千年总成一大谎。”具体认为:“秦火之后,汉儒掇拾遗文,遂误为训诂之学。晋人又诬为清谈,汉唐又流为佛老,至宋而加甚矣。仆尝有言,训诂、清谈、禅宗、乡愿,有一皆足以惑世诬民,而宋人兼之,乌得不晦圣道误苍生至此也!仆窃谓其祸甚于杨墨,烈于嬴秦。每一念及,辄为太息流涕,甚则痛哭!”1颜元学说与程朱理学有根本分歧,主要是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关于气质之性的善恶问题。宋儒在观察宇宙和人生时,提出了“理”、“气”两个基本概念。虽然也说,理、气是不可分的,但又认为,理是最根本的、第一性的东西。朱熹说:“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2在人性论问题上,朱熹同样地把“理”与“气”作为性的根源。认为人禀赋天理产生“天命之性”(又称义理之性、道心),禀赋气质则产生“气质之性”(又称人欲、人心)。我国先秦时期的孟子,只说人性是善的。而说人有“气质之性”,则是宋代二程的发明。朱熹继承此说,认为人的天命之性是“浑然至善”的,专指理而言。而人的气质之性,是理与气杂而言之,人禀受气时有深浅、厚薄、清浊的不同,故性有善和恶的区别。气质之性(人欲)是万恶的根源。

对程朱的理气二元论及理先气后的唯心主义见解,颜元持不同看法。认为不能把理与气割裂。“若无气质,理将安附?”“气即理之气,理即气之理。”3表现了明显的唯物主义倾向。特别是在人性论上,颜元坚持孟子的性善说,反对把人性分为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以及认为气质之性是恶的说法。“若谓气恶,则理亦恶,若谓理善,则气亦善。盖气即理之气,理即气之理,乌得谓理纯一善而气质偏有恶哉!”他以眼睛作比喻:“譬之目矣,眶、皰、睛,气质也。其中光明能见物者,性也。将谓光明之理专视正色,眶、皰、睛乃视邪色乎?余谓光明之理固是天命,眶、皰、睛皆是天命,更不必分何者是天命之性,何者是气质之性。只宜言天命人以目之性,光明能视即目之性善,其视之也则情之善,其视之详略远近则才之强弱,皆不以恶言。”1那么,恶是哪里来的呢?颜元的回答是:来自后天的引蔽习染。他说:“岂不思气质即二气四德所结聚者,乌得谓之恶?其恶者,引蔽习染也。”2譬如人的衣服若著尘触污,人见其失本色而厌观之,命之曰污衣,其实乃外染所成。仅需清洗以去其染著之尘污,虽极垢敝亦不可谓衣本有污。

1《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下,《习斋记余》卷3《寄桐乡钱生晓城》。

2《朱子语类》。

3《存性编》卷1。

1《存性编》卷1。

2《存性编》卷1。

颜元进一步指出,宋儒认为气质之性为恶的说法,会导致一个严重的社会后果:“将天生一副作圣全体,参杂以习染,谓之有恶,未免不使人去其本无而使人憎其本有。蒙晦先圣尽性之旨,而授世间无志人一口柄。”3他著《存性编》的目的,正是为了“使人知为丝毫之恶,皆自玷其光莹之本体。极神圣之善,始自充其固有之形骸。”4第二个方面是关于为学的内容与途径问题。颜元极为看重儒家经典学术思想及儒学人才的社会作用,认为这是治国平天下的根本。他说:“盖学术者,人才之本也。人才者,政事之本也。政事者,民命之本也。无学术则无人才,无人才则无政事,无政事则无治平、无民命。”5而要使学术起到经世致用、扶危济难的作用和培养出匡时济世的人才,必须反对空谈心性,重视实事实功。他响亮地提出了“利者,义之和也”的命题,对千百年流行的董仲舒的说教进行了修正。他说:“以义为利,圣贤平正道理也。..孟子极驳利字,恶其掊克聚敛者耳。其实义中之利,君子所贵也。后儒乃云:‘正其谊不谋其利’,过矣!宋人喜道之,以文其空疏无用之学。予尝矫其偏,改云:‘正其谊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1由此,在为学的内容方面,颜元旗帜鲜明地起来反对宋明理学的空疏无用,主张学习实事实物。他认为,尧舜周孔时代的“六府”、“三事”,“三物”,才是真学、实学。“唐虞之世,学治俱在六府三事,外六府三事而别有学术,便是异端。周孔之时,学治只有个三物,外三物而别有学术,便是外道。”2所谓“六府”,是指金、木、水、火、土、谷而言;所谓“三事”,是指正德、利用、厚生而言;所谓“三物”,是指六德、六行、六艺而言。具体地说,就是封建社会中修己治人、经邦济世的实用之学。如他在解释正德、利用、厚生时称:“齐明者,正吾身之德也;耳聪目明肢体健,利吾身之用也;寡欲积精、寡言积气、寡营积神,厚吾身之生也,否则非尧舜之修身也。闲男女之邪心,饬彝伦之等杀,正一家之德也;宫室固、器皿备、职事明,利一家之用也;仓箱盈、凶札豫,厚一家之生也。建学校、同风俗,正一国之德也;百工修,百官治,利一国之用也;仓府实、乐利远,厚一国之生也,否则非尧舜之齐治也。”3在上述各项内容中,他最经常和明确强调的是“六艺”,即:礼、乐、射、御、术、数。还常将礼、乐、兵、农并举。如说:“礼乐圣人之所贵,经世重典也,而举世视如今之礼生吹手,反以为贱矣。兵学才武,圣教之所先,经世大务也,而人皆视如不才寇盗,反皆以为轻矣。惟袖手、文墨、语录、禅宗为至尊而至贵,是谁为之也!”1他强调礼,是从巩固封建制度的目的出发的:“圣人之道,莫大于礼。..国尚礼则国昌,家尚礼则家大,身有礼则身修,心有礼则心泰。”2他反对重文轻武,则是对宋以后士林风尚的3《存学编》卷1《上征君孙锺元先生书》。

4《存学编》卷1《上太仓陆桴亭先生书》。

5《习斋记余》卷1《未坠集序》。

1《四书正误》卷1。

2《习斋先生言行录》卷下。

3《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1《习斋先生言行录》卷下。

2《习斋记余》卷1。

直接批判:“宋元来儒者却习成妇女态,甚可羞。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即为上品矣。”3在为学的方法上,颜元猛烈地抨击理学家的读书静坐、居敬穷理,认为最重要的莫过于习行实践。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朱子教人半日静坐,半日读书,无异于半日当和尚,半日当汉儒,试问一日十二时辰,哪一刻是尧、舜、周、孔?”又说:“终日兀坐书房中,萎惰人精神,使人筋骨皆疲软,以至天下无不弱之书生,无不病之书生,生民之祸,未有甚于此者也。”4读书过多,不仅无益,而且有害:“读书乃致知中一事,专为之则浮学。”5因此,只有习行才是最关重要的:“吾辈只向习行上做功夫,不可向语言文字上着力。”“心上思过,口上讲过,书上见过,都不得力,临事时依旧是所习者出。”6关于习行的思想,是颜元平时强调最多的。这对于反对当时理学的空疏无用,具有很大的进步意义。自然,他所主张的习行的内容,主要是指封建社会儒士阶层的政治实践与道德实践,也包括一些国计民生所需的实用知识与技能。

有一回,一位学者不甚清楚孔孟实学实行与程朱静坐读书的差异,颜元便用极为形象的语言,描绘出两幅裁然不同的画面:“请画二堂,子观之:一堂上坐孔子,剑佩觽,决杂玉,革带深衣,七十子侍。或习礼,或鼓琴瑟,或羽籥舞文,干戚舞武,或问仁孝,或商兵农政事,服佩皆如之。壁间置弓矢、钺戚、箫磬、算器、马策,各礼衣冠之属。一堂上坐程子,峨冠博服,垂目坐如泥塑。如游、杨、朱、陆者侍,或反观打坐,或执书吾伊,或对谈静、敬,或搦笔著述。壁上置书籍、字卷、翰砚、梨枣。此二堂同否?”1当然,这里所描绘的孔子教育弟子的场面,实际已熔铸了颜元自己的理想。颜元在肥乡主持漳南书院时,曾议定书院规模,更是全面、具体地显示了他的学术与教育主张:书院建正庭四楹,曰“习讲堂”。

东第一斋,匾额曰“文事”,课礼、乐、书、数、天文、地理等科。

西第一斋,匾额曰“武备”,课黄帝、太公,以及孙吴诸子兵法,并攻守、阵营、陆水诸战法,射、御、技击等科。

东第二斋,匾额曰“经史”,课十三经、历代史、诰制、章奏、诗文等科。

西第二斋,匾额曰“艺能”,课水学、火学、工学、象数等科。

书院大门内东侧,曰“理学斋”,课静坐,编著程朱陆王之学。大门内西侧,曰“帖括斋”,课八股举业。此二斋“为吾道之敌对,非周孔本学,暂收之以示吾道之广,且以应时制,俟积习正,取士之法复古,然后空二斋”1。

颜元的这种规划,在中国教育发展史上,确属别开生面的创新之举。

3《存学编》卷1《学辨一》。

4《朱子语类评》。

5《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6《习斋先生言行录》卷下;《存学编》卷1。

1《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1《习斋记余》卷2,《漳南书院记》。

第三节 继承和发展了颜元学说的李塨

李塨,字刚主,号恕谷,直隶蠡县曹家蕞人。生于清顺治十六年(1659)。他是颜习斋学说最得力的继承者、传播者和发展者。

李塨的祖父名彩,字素先,为人刚直仁厚,好施与,曾因“世乱”,出家资救济里中贫乏者,“劝勿为盗”。李塨的父亲名明性,字洞初,号晦夫,以孝闻名,世称“孝慤先生”。李明性是明季诸生,但“年甫壮,绝意仕进,不复攻举子业”。甲申之变后,清军入关,他“谢世事,不复问”,因念孔孟圣学“以敬为枢”,名其斋曰“主一”。他“每晨兴,读《孝经》、《大学》、《中庸》各遍,然后旁及他书。所读,务身行之”。博野颜习斋曾来访,读其日记及所辑诸书,深为叹服,归家将其姓字书于座上,“出入必拱揖”2。

李塨从四岁起,就由他父亲口授《孝经》、古诗、《内则》、《少仪》等。祖父素先翁弯制小弓,引导他习射。八岁入小学,孝慤先生教他学幼仪,读经书。十五岁时,娶颜习斋挚友王法乾的妹妹为妻。法乾对李塨评价很中肯,曾语习斋曰:“吾近狷,兄近狂,李妹夫乃近中行也。”康熙十六年,李塨十九岁,参加科考,进县学生员第一名3。

康熙十八年李塨二十一岁时,访问了颜习斋先生,“自此深以习斋学习六艺为是,遂却八比,专正学”。从此常随习斋游。颜元曾郑重对他说:“学者勿以转移之权,委之气数。一人行之为学术,众人从之为风俗。民之瘼矣,尚忍膜外?”李塨闻之泣下,感动异常,决心要尽全力传播习斋的学说,“不传其学,是自弃弃天矣!”1颜元与李塨之间师生之谊甚笃,相互间责善规过亦严。李塨“服习斋改过之勇,跃然志气若增,益效习斋立日记自考”。他的日谱,每个时辰下画一圆圈,按时在圈内画不同的符号,记载自己行为与意念方面的优劣得失。颜元经常评阅他的日谱,曾教以“记事减冗繁而录大纲,家务减琐小而惜精力,看书减而读所现学,习学减而勿贪多”2。

李塨除了受教于颜元外,还先后学琴于张函白、冯颖明,学射于赵锡之、汪若纪、郭金城,问兵法于王余佑,学书于彭通,学数于刘见田,学韬钤于张文升,后来到浙江时,又学乐于毛奇龄。平日他自立课程,一日习礼,三日学乐,五日习律,七日习数,九日习射,书则随时学习。

李塨从二十二岁开始,因力田不足养亲,便兼习医、卖药,并开馆授徒。他到刘村任塾师,修《学规》示从游者,主要条目有:孝父母、尊长者、修威仪、肃衣冠、习幼仪、远异端、重诗书、习六艺、通经史等。对于六艺,尤其重视:“礼乐射御书数,圣学之正务也。有愿学者,随其材而教之”3。二十五岁以后,李塨的政治及学术思想日趋成熟,开始从事著述,并广泛与各地人士交游。

他曾著一册,取名《瘳忘编》。在序中,他说:“宋明学者,如华子病2《李恕谷先生年谱》卷1。

3《李恕谷先生年谱》卷1。

1《李恕谷先生年谱》卷1。

2《李恕谷先生年谱》卷1。

3《李恕谷先生年谱》卷1。

忘,伏首诵读而忘民物。一旦大难当前,半策无施。惟拚一死,并忘其身,嘻,甚矣!予行年二十余,颇踔厉欲有为,而精神短浅,忽忽病忘,每恐其沦胥以溺也。乃捃摭经世大略,书之赫■以瘳之。”1二十八岁时,又书廿一史经济可行者于册,曰《阅史郄视》。三十一岁时,为颜习斋的《存性篇》、《存学编》、《存治编》作序,阐发颜氏学说的真谛及意义。四十岁以后,著《大学辨业》,对儒家的“格物致知”说提出了新看法。著《圣经学规纂》,摘录《论语》、《孟子》等儒家经典的言论,加以诠释。五十岁时,著《平书订》,阐述了他的政治主张。

李塨在三十二岁时(康熙二十九年),赴京参加乡试,中举人。他深感时文害世,自此虽应乡试,但不再务举业。他多次往来京师,还到过中州及江南地区,任教师,作幕僚,和各地学者研讨学问。

李塨除在刘村任过塾师外,还在京师任过申佐领和郭子固的家馆。三十七岁至三十九岁时,应郭子坚之请,两次南下,到浙江桐乡佐理政事。沿途,他拜访学者,宣传习斋学说,并学乐于毛奇龄。四十六岁时,应河南郾城知县温益修之请,往郾城佐政。五十一岁至五十二岁时,应汉军旗人杨慎修之聘,两次到陕西富平佐县政,曾建议实行选乡保、练民兵、旌孝节、重学校、开水利等措施,因而政教大行。李塨后来回忆说:“塨比岁为杨慎修敦请西行,幸其虚怀听受,甚获民心。关中学者,颇可晤语。上而当道,下而草泽,皆有虚伫,吾道粗明粗行。两次东旋,官绅士庶送者填途。”1五十四岁时,他又到济南,任知府幕僚,不久即归。六十岁时,被选为通州学政,上任后不久,因病告归。在他六十一岁和六十二岁时,为了讲学会友,传播习斋学说,又曾两次南游。

李塨与颜元一样,强调真正的儒士必须“内外并进”,一方面律己要严,一方面以经邦济世为己任,不过,在个性和处世方法上,他二人也有不同之处。习斋性格高尚,不出,不交显贵。恕谷则为人豁达,广泛交友。习斋一介不取,廉洁自守,恕谷则受馈甚厚,力田致富。有一次,恕谷将入京会友,习斋对他说:“勿染名利。”恕谷答道:“非敢求名利也,将以有为也。先生不交时贵,塨不论贵贱,惟其人。先生高尚不出,塨惟道是问,可明则明,可行则行。先生不与乡人事,塨于地方利弊,可陈于当道,悉陈之。先生一介不取,塨遵孟子:‘可食则食之’,但求归洁其身,与先生同耳。”2恕谷晚年,家道富饶,有人议论他“力农致富’,他说:“非以求富也,聊以自守也。平生志欲行道,今年已迟暮,知无用矣,故遁迹田园。胼手胝足,则雄杰之余勇也。不稼不穑,胡取廛囷,则风人之退守也。”3李塨自六十四岁以后,大部分时间在乡间从事著述,与外人很少交往。

他订《拟太平策》,自称“一生总结是书”,在自序中说:“今幸太平之世,明四目,达四聪,令士皆得陈言。而不思治平之策,则有负于儒矣,非为天下之义矣!”雍正八年(1730),李塨已七十二岁,直隶总督多次聘请他出任《畿辅通志》总裁,李塨推辞不掉,便到保定府莲花池馆内任职,亲撰畿辅通志凡例。不久,又以病归里。

1《李恕谷先生年谱》卷1。

1《李恕谷先生年谱》卷5。

2《李恕谷先生年谱》卷3。

3《李恕谷先生年谱》卷5。

李塨七十四岁时,知病将不起,自作墓志。次年正月病逝,时在雍正十一年(1733)。谢世前曾作绝命诗一首:“情识劫年运足伤,北邙山下月生光。九京若遇贤师友,为识滔滔可易方。”

李塨秉承师教,以躬行经世为要务。与颜元所不同的是,他也勤于著述,曾说:“颜先生以天下万世为己任,卒而寄之我。我未见可寄者,不得不寄之书,著书岂得已哉!”1可见,他从事著述完全是为了传播颜习斋的学说。在政治、哲学和史学方面,李塨著有《瘳忘编》、《阅史郄视》、《平书订》、《拟太平策》、《四书传注》、《周易传注》、《传注问》等。在教育方面,著有《大学辨业》、《小学稽业》、《圣经学规纂》、《论学》、《学礼录》、《学射录》、《学乐录》等。典章制度和考据方面有《田赋考辩》、《宗庙考辩》、《郊社考辩》、《禘祫考辩》等。生平事迹,载于冯辰所辑《李恕谷先生年谱》中。后来,王灏刊《畿辅丛书》,有《颜李遗书》。近代北京的《四存学会》,亦编有《颜李丛书》。较全面地收录了颜元和李塨的著作。

李塨的政治和经济主张,与颜元大体相同,集中表述在《平书订》一书中,后来在《拟太平策》中又进一步系统化。他说:“予尝谓治天下有四大端,曰:仕与学合,文与武合,官与吏合,兵与民合。”2因为他认为,明亡的惨痛教训就在于文武脱节、兵专而弱、士子所学非所用。“明之亡也,朝庙无一可倚之臣,天下无复办事之官。坐大司马堂批点《左传》,敌兵临城,赋诗进讲,其习尚至于将相方面觉建功奏绩,俱属琐屑,日夜喘息著书曰:‘此传世业也。’以致天下鱼烂河决,生民涂毒。”1“其最堪扼腕者,尤在于兵专而弱,士腐而靡,二者之弊,不知其所底。以天下之大,士马之众,有一强寇猝发,辄鱼烂瓦解,不可收拾。..士子平居诵诗书,工揣摩,闭户傝首如妇人女子,一旦出仕,兵刑钱谷,渺不知为何物,曾俗吏之不如,尚望其长民辅世耶!”2他特别强调,要富国强兵,必须注重“分民”、“分土”、“建官”、“取士”、“制田”、“武备”、“财用”、“刑罚”、“礼乐”等方面的政策与措施。

为了解决当时的土地问题,李塨也主张恢复井田,或者实行均田、限田。“可井则井,难则均田,又难则限田。”3特别是均田,尤认为重要和可行:“非均田则贫富不均,不能人人有恒产。均田,第一仁政也。”为了实行这个制度,他特别赞赏颜元提出的“佃户分种”法:“今世夺富与贫殊为艰难。颜先生有佃户分种之说,今思之甚妙。如一富家有田十顷,为之留一顷,而令九家佃种九顷。耕牛子种,佃户自备。无者领于官,秋收还。秋熟以四十亩粮交地主,而以十亩代地主纳官,纳官者即古什一之征也。..佃户自收五十亩,过三十年为一世。地主之享地利,终其身亦可已矣,则地全归佃户。”4在人材选拔上,李塨也是反对科举制度,主张乡举里选。如说:“不行乡举里选、小学、大学之法,不足以得人才。而不废科举,不能行乡举里选、小1《李恕谷先生年谱》卷5。

2《平书订》卷3。

1《恕谷后集》卷4《与方灵皋书》。

2《〈存治编〉序》。

3《〈存治编〉书后》。

4《拟太平策》卷2。

学、大学之法。”5“乡举里选行之,或因时酌略,而大体莫易。”1但李塨不主张事事拘泥于古法,《李恕谷先生年谱》卷一中记:“习斋规先生策多救时,宜进隆古。先生规习斋尽执古法,宜酌时宜。”比如是否恢复封建的问题,李塨说:“惟封建以为不必复古,因封建之旧而封建,无变乱。今因郡县之旧而封建,启纷扰。”2在哲学思想方面,李塨坚持并发展了颜元的理气一元论的唯物主义见解。他对理学家离事言理的唯心主义说教进行了猛烈地抨击:“自宋有道学一派,列教曰:‘存诚明理’,而其流每不诚不明。何故者?高坐而谈性天,捉风捕影,纂章句语录,而于兵农、礼乐、官职、地理、人事、沿革诸实事,概弃掷为粗迹。惟穷理是文,离事言理,又无质据,且认理自强,遂好武断。”3李塨还有一段精辟的言论,明确提出“理在事中”、“理气不二”的唯物主义论断:“朱子云:‘洒扫应对之事,其然也,形而下者也。酒扫应对之理,所以然也,形而上者也。’夫事有条理曰理,即在事中。今曰理在事上,则理别为一物矣。天事曰天理,人事曰人理,物事曰物理。诗曰:“有物有则”,离事何所谓理乎?”4在认识论上,颜、李都强调因行得知,不能离行言知。但二人也有差异。颜元最强调的是习行,认为儒家“格物致知”的传统命题中,“格”就是“行”,就是“犯乎实做其事”。人的认识是行先知后,“手格其物,而后知至”。这表明,他最注重感性知识、实践活动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而李塨的看法是,如果只强调读书或只重力行,都是片面的:“不以读书为学,则返之而以力行为学矣,皆与圣经不合。”他认为每个人必须先进行学习,获得真知,才能身体力行。他对“格物致知”的解释是:“格物致知,学也,知也。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行也。”又说:“致知在格物者,从来圣贤之道,行先以知,而知在于学。”1这表明,他比较注重理性认识、间接经验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应该说,这是对颜元重习行认识论的一个必要补充。

在教育方面。李塨与颜元一样,严厉批判了理学家提倡的习静教育和书本教育。他说:“静坐,十三经未有其说,宋儒忽立课程,半日静坐,则几几乎蒲团打坐之说矣。”并说:“纸上之阅历多,则世事之阅历少,笔墨之精神多,则经济之精神少。宋明之亡,此物此志也。”2他认为,教育所要培养的应该是明德亲民、经邦济世的人才,而欲达此目的,必须“仕与学合”、“学用合一”,他说:“教士之道,不外六德六行六艺。自颜先生倡明此学,而今学者多知之,卓哉见也。.尊德行以此,道问学以此,隐居以此,行义以此。所学即其所用,所用即其所学,此府修事和之世,所以治且隆也。”3值得注意的是,李塨还很详细地提出了他所理想的学制和选士制度,其5《平书订》卷6。

1《〈存治编〉书后》。

2《〈存治编〉书后》。

3《恕谷后集》卷2《恽氏族谱序》。

4《传注问》。

1《大学辨业》卷2《致知在格物解》、卷3《辨后儒格物解》。

2《李恕谷先生年谱》卷2。

3《平书订》卷6。

主要内容是:八岁入乡学,乡师教之孝弟、幼仪、认字,习九九数。读《孝经》、《论语》、《大学》、《孟子》,及《易》、《诗》、《书》、《春秋》、《周礼》等,并习小乐小舞。十五岁,入县学,教之存六德、行六行,讲究经世济民之道,读《资治通鉴》及古文。习礼乐、骑射、六书、九数,作策论。聪颖者可涉猎九经、廿一史。二十岁,教成者进之郡学,教之三学,察试德行学艺。再经藩学、成均,察试后即谓之太学生。然后,分科以为士,共分礼仪、乐律、天文、农政、兵法、刑罚、艺能方域、理财、兼科等九科。乡、县、郡要定期考核这些士子并向政府进行推荐,以供选用。特别是小学,李塨在《小学稽业》一书中详细陈述儿童自八岁至十四岁时,应该学习的礼、书、数、乐四类课程的具体内容。这些,都是颜元所未及探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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