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谢小江早已提防到,往前一步,把掌中金背刀一颤,刀头向吕子彬身上一震,竟给他震脱了手。这位捕头入云龙谢小江撮唇轻轻打了一声呼哨,从玉带桥旁树林中飞蹿出一人,正是这位谢捕头的徒弟沈华英,扑到近前,冷不防猛向吕子彬的两只腕子一抓,给他随到背后。手法真快,动手之间,已绑捆了个结实,这是捕盗拿贼特殊的一点技巧。石金龙这时身到老捕头面前说道:“谢师傅,久违了。此人可有犯案,你能把他带走么?”入云龙谢小江哼了一声道:“现在实对石师傅你讲,这个姓吕的和他那个师弟蒋兆熊,还有一个姓蒋的,全是在江浙一带做绿林道多年,可以说是积案如山。只为手段高明,作出案来漂亮,这些年来,被他们逍遥法外。自从去年他们作了几案,事主全是有势力的人。我们在官应役的,为他们吃了极大的苦子,我谢老五为这几个正点儿,几乎把老命送了。我来到凤阳地方,乔装改扮,在这里卧底有半年的工夫。知道本地这个姓秦的和他们全有来往,要按公理说,本可以请当地的捕头协助缉捕这群积盗。说句叫石师傅你见笑的话,当地的官人,几乎叫他收买得成为一党,不止于不能帮助我们办案,反倒屡次从他们身上坏事。这次还算是万幸,那云中鹤蒋兆熊已然落网,还有几个党羽,现在已经有人跟缀下去,大约到宁波地面,也可以把他们办着。只有这个金砂手吕子彬,从凤阳我跟到他湖南,二次又翻回来,今夜总算没把他逃出手去。现在我在本地办他,背着极大的险,我们师徒只好不按着公事去办,不再知会本地面。现在得赶紧把他逮解出境,只要一交到凤阳府官家的手内,恐怕依然被他逃出手去。石师傅,你的事我很明白,恕我师徒不能帮忙了,咱们后会有期。”石金龙道:“谢老师,今夜已承你相助,给我去一个劲敌。我现在去找姓秦的复仇,可以放手去做了。我得到你的盛情,只要我能够把仇人除掉,侥幸地活着,离开凤阳府,我定要到浙江杭州去拜访。”入云龙谢小江道:“石师傅,你这里倘若成功之后,不必费事去找我,我谢小江已到了这般年岁,这碗饭我实在吃得够了,只要我能把他交了案,销了差,我立时离开杭州,我要到北方去。因为我是北省人,我回我的故土原籍,吃一碗庄稼饭,安分守己地终老故乡,余愿已足,咱们再会吧!”入云龙谢小江和徒弟沈华英把金砂手吕子彬架起,向玉带桥那边走去。
石金龙此时因为得到这位老捕头之助,把吕子彬除掉了,自己振奋起精神直扑秦宅。这时不过是四更左右,来到秦宅大墙这里,略一张望,一耸身,蹿上墙头。这一带全是轻车熟路,省却许多手脚,往前院屋顶上翻过来,直扑客厅。这里只见客厅窗上尚有灯光,石金龙就知道镇山虎秦大彪并没有到内宅去睡,自己正愿意他离得后院远些,免得被秦梅贞听见。石金龙飘身落在院中,蹑足轻步直扑客厅窗下,从窗上原有的纸孔往里探查。哪知道镇山虎秦大彪今夜竟没有睡下,穿着一身蓝绸子短衫裤,赤着足拖着鞋,正低头来回在客厅走着,似乎想什么心事。石金龙想到时机不能再失去,“分明那吕子彬是受秦大彪差派,把守在玉带桥边等候自己,他对我已然安心下手,我不动他,等到天明之后,他见吕子彬没有回来,定然疑心已毁在我的手内,他焉肯再放过我?”石金龙打定了主意,自己想生死在此一举了,索性安心和他一拼,闯到厅中,动手要亮剑刺他,一计不中,再想还招,屋中亮不开势,非得毁在他手内不可。他虽则有横练的功夫,好在我和他较过力,若是他在有防备之下,我想动他,未必如愿。只要在猝不及防之下,我把力量贯足了用“抱树功”、“挤按力”、“靠山掌”这种重手法,暗中袭击,足可以把这恶贼置之死地。成不成,只好这么一拼吧!
石金龙打定了主意,把背后面的剑往下按了按,蹑足轻步到了门首,把门旁格扇上窗纸点破了一小孔,往里看时,见镇山虎秦大彪仍然是低头来回走着。趁着他转过脸去时,石金龙捏住了风门,轻轻向外一提,风门错开一线,从门缝往里看,还算是天赐良机,格扇门并没掩闭,并且向后客厅的下人们已经把两扇格扇前的方漆凳子搬开,现在把格扇已经推过一半来。石金龙轻轻把风门拉开尺许,自己留神着肩头和左肋下捋着的剑柄、剑鞘,已经轻轻闪进风门内,更把风门随手带过来。石金龙虽则进的客厅门,他的身形可是被这扇格扇挡着,不致被秦大彪察觉。自己不敢动身,耳中听着秦大彪的脚步之声。因为厅房地势很大,秦大彪已然走到这边。石金龙可是提心吊胆,自己的心跳得自己全听得见,因为他只要往前多走两步,就得迎面被他发现,那一来就许落个冤沉海底,死在他手中。侥幸的秦大彪走近了格扇这里,竟自一转身,仍然向里走去。石金龙因为这是千钧一发之时,右脚往前一上步,向北迈出一步来,已经离开格扇。石金龙这时可是往西走去,石金龙气纳丹田,把全身的力量完全交到双臂上,脚下轻轻一点,纵到了秦大彪的身后,无论身形怎样轻,总有风声,这叫天意该当,总算石金龙死去父母阴灵护佑。因为对他下手运足了力量,用“云龙探爪”,奔秦大彪的脑护穴一击,足可以杀死,可是若他闪开,那就算完全失败,所以绝不敢这么下手。石金龙必须从后面猝然袭击过来,捡他致命处两肋上下手。可是他原本是倒背着手,石金龙绝不能扑到他身后,往双臂下探掌去抱他。秦大彪不是弱者,石金龙掌穿不进去,他立能把身纵出去。石金龙这一扑过来,虽然轻身,可是力用得足,无形中带出一些寒风,向秦大彪的背后一扑。秦大彪哦了一声,他自然之势是把背着的手往前一圈,要从左往后转身看。石金龙可是到了,双臂猛往秦大彪的两肋下一挤,用少林派的吐气开声之法,嘿的一声,双臂可全拢到除了两肋上,石金龙在争生死的时候,十几年抱树的功夫,竟全用到秦大彪的身上。秦大彪一来没有防备,二来石金龙这种功夫纯,他虽有铁布衫之功,因为他不知有敌人,气和力全没提起来,两肋上哪禁得住这么大力量?往里一挤,两肋上喀嚓的轻响,秦大彪暴喊个“嗳”字,就这样,他猛然往后用力地一抗,石金龙的身躯完全被震倒撞出三步来跌在地上。可是秦大彪一转身,面如金纸,眼似铜铃,咬牙切齿,还要往前扑,但是身躯一晃,热血往上撞,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倒跌在地上。这样他还努着力地往起一挣扎,依然斜着身,坐了起来,“噗”的一口,喷出一口血来,竟自发着一种狞笑,咬咬牙厉声说道:“石金龙,好冤家,你敢图谋我,你究竟是谁?”石金龙这时已经腾身跃起,伸手把剑撤出来,用右手指着镇山虎秦大彪说道:“我是老竹坡石璞之子,我爹爹惨死在你手中,我母亲含冤告状,被你金钱势力所买,县衙前告了三天三夜,递不进状子去。你更把我父亲的尸首盗走,叫我们想要为死者伸冤没有证据。可怜我母亲含冤没白,也饮恨而死。我石金龙怀着这种不共戴天之仇,焉能不报?投师学艺十几年来,就为的今日。秦大彪现在叫你死个明白。”那秦大彪苦笑一声,口中竟喊着:“贞儿!你快来救我。”石金龙往前一纵身,更蹿了过来,腕子一用力,这口青钢剑穿入秦大彪的胸膛内。秦大彪惨叫一声,仰身倒去。石金龙把剑撤回来,还想剜秦大彪的心去为父母祭灵。就在这时,院中已经有人喊嚷:“你们快来,有人谋害大人了。”正是伺候厅房的家人秦禄,被秦大彪的喊声惊醒。他跑了过来,从窗外往里偷窥之下,吓得他倒退出老远去,才发着喊嚷。石金龙蓦然想到,家人这一声张,秦梅贞定然立时赶到,自己再耽搁就走不脱了。他立刻不敢再迟延,把宝剑上的血往秦大彪的衣服上拭了两下,一转身,蹿到厅房门口,把风门推开尺许,一纵身蹿下月台。那家人秦禄只有吓得怪叫着跑,他哪敢阻拦。可是石金龙也不愿再伤这里没用的人,立刻想纵身往厢房上蹿。这时,从后院角门那里飞纵进一人,向家人喝问:“秦禄,你嚷什么?”
石金龙一见秦梅贞赶来,自己真是急得无地自容,一转身蹿上了东厢房。那秦禄此时连吓带急话已经说不利落,竟向秦梅贞招呼:“小姐,你快去看。”秦梅贞已经看见了石金龙一声不响蹿上厢房,急忙招呼:“你这是做什么?”石金龙只得答了声:“师妹再会吧!”自己赶紧纵身翻过房后坡,扑奔跨院。秦梅贞已经知道要糟,口中忙喊着:“爹爹!”自己闯进了客厅,一进客厅门,在暗淡灯光下,只见爹爹陈尸在地,倒卧在血泊中。秦梅贞哭着叫了声:“爹爹,你果有今日。”扑到近前,略微看了一下,胸前尚在往外冒着血,知道已经无望,咬牙切齿说道:“爹爹,我是你的女儿,我不问事情如何,我得给你报仇。”提着剑一转身,蹿到厅房门口,一抬腿把风门踢开,飞纵到院中,腾身而起,也从东房上追了下来。
石金龙这时已经翻出宅外,也是当局者迷,这种情况下,你哪能奔玉带桥上过去?石金龙也是心慌意乱,竟自直扑玉带桥上。秦梅贞追出不远,已经望到石金龙的后影,高声喊嚷:“石金龙,你若是堂堂男儿汉,可不要走,我秦梅贞有话问你。”石金龙回头一看,师妹已经赶来,自己知道走不脱了,事已至此,无可如何,这叫命里该当,停身站在玉带桥前横剑等候。
秦梅贞如飞地追到近前,一句话也不说,猛往石金龙近前一扑,举剑就劈。石金龙往旁一撇身,用自己的青钢剑往外一拨,口中在喊着:“师妹,你得容我说两句话,再动手不迟。”秦梅贞一剑劈空,一翻腕子,往回一提,用剑尖向石金龙的肋上便点。石金龙一旋身,又把这一剑闪开,仍然说:“师妹,你容我讲几句话。”秦梅贞二剑刺空,跟着一翻身,倒转阴阳,拦腰一剑斩来。石金龙往左一斜身,横纵出去,往道旁一落,跟着又一拧身,已经蹿到玉带桥的半腰,厉声招呼道:“师妹,你报父仇又有何难,只要你容我说完了话,任凭动手。”秦梅贞此时泪流满面,银牙紧咬,紧握着剑,停住脚步,恨声说道:“石金龙,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落个同归于尽,倒也干净。你算是尽了孝,做了孝子,你叫我秦梅贞做不孝之女,那是妄想!好在绝不活下去,不亲手杀了你,我绝不甘心。”石金龙长叹一声道:“秦师妹!我知道早有今日。可怜我石金龙怀仇十余年,我爹爹被你父亲残害,含冤而死,尸首还是我在青狼堡后我寻着的,现在还寄埋在金佛寺内。我慈母也是穷愁而死,完全是死在秦大彪手内。他窃据我家田产,杀死我老父,我母亲忧愤穷愁而死。我流落江湖,几乎做了异乡的饿殍。好容易投师学艺,练就了武功,找寻他报仇雪恨,千不该,万不该,和师妹一番相遇,结下这段冤孽缘,我不共戴天之仇,不能报。师妹你如今为你父亲报仇,也是理所应该。这篇账在人世间是算不清了,我石金龙到阴曹地府求阎王爷给我个公道吧!话已说明,师妹你就赶紧动手,我石金龙成全你做个孝女,不叫你做天地间罪人,我不惜这条命了。”说着话,向玉带桥下走过来。
秦梅贞牙咬得咯吱吱响,眼泪像断线珍珠般流下来,听着石金龙把话说完,却带着哭声说道:“石金龙,你能够明白就好,我不能做天地间的罪人。可是你是为父母报仇,我也是一样,这叫前世冤家,今生孽债。我不做背天理逆人情的事,你只要知道跟你翻脸成仇,天理人情说得下去。你还是亮剑动手,谁的本领高,谁死在玉带桥前,那算他命里该当。”
石金龙此时痛心欲死之下,竟自一声狂笑,把手中的青钢剑用了力量,向外一甩,这口青钢剑飞上玉带桥,落到了石头上,震得跳起多高来,发出一片呛啷啷的响声。石金龙把两手一背,向前说道:“秦师妹,不必强人所难了,我们还是冤冤相报,我落个杀人偿命,成全师妹你孝女之名,我死在你手中倒也甘心,我至死不再动手了。”秦梅贞往后倒退了三步,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石师兄,你难道不能原谅我秦梅贞的苦心么?好,既是这样,我不能屈杀你这个孝子,谁让我爹爹多行不义,他死得虽然太惨,这是他自己作孽,自食其果。我这个女儿不愿意受万人唾骂,我还在红尘中留恋什么?师兄你我未了之缘,来世见吧!”秦梅贞把掌中青钢剑一横,决心自裁,不愿意活在世上,这正是她痛心到极点,眼前的事无法处置,才甘心脱离红尘落个魂归离恨。
秦梅贞只为的和石金龙情根早种,不料变生一旦,终身相托的情侣,竟变作了杀父的仇人,这种情形下只有一死了之。可是她剑往起一横时,石金龙猛然往起一纵身,疾如脱弦之箭,相隔又近,竟自扑到秦梅贞的身旁,双掌齐出向她胸前肋下猛地一推,秦梅贞哪里得这么猛地一扑,身形往后踉跄倒去。但是掌中剑往外一甩,石金龙是安心救她,丝毫不作提防,并且秦梅贞绝无恶意,她往外甩剑是自然之势,剑锋犀利。石金龙还算闪避得疾,右肩头往外一闪,秦梅贞这口青钢剑竟自扫在了石金龙的左臂,左臂外侧被宝剑划伤了三寸多长的一道伤痕,血流如注,浸透衣衫。石金龙痛得紧咬牙关,往外倒退着,用右手握住了伤口,吭了一声,可是咬定了牙关不肯出声。
秦梅贞被推得倒退三四步去,倒在地上,一眼望到宝剑误伤了石金龙左臂,悲声说道:“你这是何苦来?”秦梅贞此时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应付?眼前对于石金龙受伤应以慰问,但是现在情势下,他是杀父的仇人,这个话如何出口?石金龙弄得满手血迹,自己探手囊底,把平时备用的刀伤药取出来,草草地撒在伤口上,把衣服下角割下一块来,把伤口扎裹。石金龙忍着伤痛,正色向秦梅贞说道:“秦师妹,你要横剑自刎,本是出于你个人痛心,老父惨死,不愿活下去,我不便阻拦。不过终因为我杀了你的父亲,你不亲手复仇,更不愿意踏不孝之名。可是你不替我石金龙想想,我父母含冤而死,全死在你父亲秦大彪身上,我不报仇雪恨,成了天地间的罪人。我所认为是前世冤家,今生对头。你要想死,须要把我石金龙处置了,我只痛恨我来到凤阳府地面,不该与你相遇。到今日今时我也不必隐讳,上天最残忍的,是叫我种下这段情缘,到现在弄成这种局面,你不能活下去,我焉忍独生?我石金龙出身寒微,可是幼受母训,更入两位名师门下学剑十年,我也知道纲常,我也懂得礼义。我不是薄情寡义人,师妹你和我一见倾心,情逾骨肉,你绝不嫌我是个流浪江湖的贫穷人,多承你青眼看待,以致铸成大错。不过我石金龙对得起天地鬼神,我若早知道你是我仇人之女,我若是不和师妹断绝,那算我石金龙居心万恶。直到关帝庙盟心之后,渐渐地发觉你就是我势不两立仇人秦大彪之女,已经晚了,总怨我石金龙智慧不够,道力不坚,在我已经发觉师妹你是仇人之女时,我应该运慧剑斩断一切情关,先行离开凤阳府地面,过个一年半载,再访仇人,再行下手,也就和师妹没有什么牵连了。不过师妹你要原谅我,我石金龙在家破人亡之下,我慈母去世,剩了我孑然一身,我流落在江湖上,几乎冻饿在破庙中。我忍受着世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挣扎着活下来,我就为的是为屈死的老父、含冤而死的老母报仇雪恨。青狼堡我已经有一次复仇未成,几乎落在了金砂手吕子彬的手内,我才重投到潇湘剑客的门下学成‘一字慧剑’,别师入江湖,到处寻访我这仇人。师妹,你要知道我两位恩师门户正大,门款纂严,不许取不义之财。我是一个不通世故的少年,从家中逃出来,就是入师门学艺,我谋生困顿江湖中,好容易来到凤阳地面,找到我这不两立的仇人,我怎能轻轻把他放过?明知道我这么放手去做太对不过师妹你了,但是我不这么做下去,我石金龙实无法活下去,不能做忤逆子。我对师妹的负心,只有以我这条残生来补报,好在我早有心愿,我石氏门下虽然只有我这条后代,可是我早存着跳出红尘之心,只要复仇之后,我定要去找我那位静虚方丈老恩师,我情愿削发空门,舍身三宝。可是现在师妹在我面前竟给我这种难题目,现在我石金龙也无法劝你不死,我叫你做个报父仇的孝女,你也不肯做。师妹,这种事无法两全,只有归诸命运。师妹,你果真不想活下去么?”
秦梅贞这时宝剑仍然没撒手,斜着身躯在地上,右手的宝剑斜扎着地面,听石金龙说到这,竟自大哭起来,哭声一敛,率然答道:“师兄,你看我能活下去么?天地间再没有我立身之地,我不死何为?”石金龙答道:“很好!既是这样,我石金龙也绝不偷生人世,我们一同离开这险诈的人生、荆棘江湖。不过我们死得要明白,师妹你我到现在清清白白,对得过父母,对得过自身,对得过师友。师妹,咱们何不仍然到关帝庙中把我们不能活在世上的情形,留给后人,也免得身死之后,落出蜚语流言来,那可死后魂魄不安了。”秦梅贞右手用力一按剑柄,腾身跃起,向石金龙道:“师兄,我信你说的是肺腑话,我情愿意遵从你的主意。我们在人世上为了冤孽牵缠,逼迫得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么痛快地去做,倒觉得比委曲求全活在世上强得多了。师兄咱们走,我但愿真个地鬼神有灵,能够见谅你我的苦心,魂归幽冥,能够长久在一处结合下去,我绝不求再脱生人世了。”石金龙答了个“好”字,这时,把左臂的伤痛完全忘了,头一个引着,一直往东走下来。
到了往青林观转角处,却直扑田野间。这时,月影西斜,野风阵阵,荒凉的旷野中,只有这一对怀冤愤的师兄妹,不做一声,脚下紧走,直扑那座关帝庙。
但是到了这关帝庙,石金龙蓦然想起这个怎么办?这是个废庙,并没有灯火,又怎能够借着笔墨,倾吐满怀冤愤、一腹牢骚?若是这么糊里糊涂地横剑自刎,定要遭人唾骂,自己想着绝不能三心二意,再作别的打算,遂向秦梅贞说道:“师妹,你在庙墙外稍待,我想起神案上或者有火石引火之物,我找着引火之物,师妹再进去。”石金龙往起一纵身,但是现在因为这条左臂受伤很重,牵掣得身躯全有些笨重,双臂一扶墙头,石金龙几乎摔下去,把左臂的伤口震动,痛得一身冷汗,算是右臂用力挂住墙头,才算是身形没翻下来。可是往里面一望时,竞自惊呼道:“秦师妹,天助我们成全这段心愿,大殿里面佛灯已点起,师妹你不用迟疑,赶紧翻上墙来吧!”秦梅贞听着石金龙这话,觉着十分惊异地立刻往上一纵身,蹿上墙来。上时石金龙因为带着伤痕,强挣扎着,往墙上蹿,左肩头痛彻肺腑,咬牙忍耐着,翻到墙上,飘身落在墙内。这时,秦梅贞也跟着到了庙墙里面,果然从外面就看到虚掩着的堂门内,迎面的琉璃灯放着昏黄的光焰。但是秦梅贞转念一想,这或者是白天有人到庙中烧香还愿,琉璃灯并没熄灭。这时,石金龙把殿门推开,头一个走到里面,秦梅贞也跟了进来,石金龙竟自先行向前跪倒,冲着关圣帝君的塑像行礼叩拜毕,向上祝告道:“弟子石金龙叩求关圣帝君鉴察。愚诚弟子幼遭丧乱,父母含冤而死,弟子流落天涯,投师学艺,以报不共戴天之仇。凤阳府地面幸遇仇家,大仇得报。只是与秦师妹狭路相逢,谊同手足,大错铸成,秦师妹竟是仇人之女。弟子与秦梅贞到今夜全立于无法自全的地步,唯有抛却红尘未了缘,期诸来世。叩求关圣帝君,使我两人各遂心愿,弟子生生世世不忘大德。”石金龙站了起来,往旁一撤身,秦梅贞赶紧也跪在那里,向上祝告道:“弟子秦梅贞,叩求关圣帝君鉴察弟子一切。弟子身为女儿,遭逢不幸,老父早年曾入了江湖,做些不法之事,石金龙之父,竟被弟子的老父所害,冤沉海底。石金龙以人子之意,千里寻仇。不过弟子幼年丧母,对于老父一切行为,绝不知道,与石金龙师兄相遇,弟子实为一片怜才之心,相识以来,彼此间情同手足,弟子实有终身相托之心,相识以来始终保全清白。如今发生意外,石金龙师兄又做了弟子杀父之仇人,弟子不报父仇,为秦氏门中不孝之女。不过对于石金龙数月以来,虽不及私,已情深意厚。弟子生为不孝的罪人,故此甘心就死,叩求关圣帝君,能使弟子死后不落污名,余愿已足。”秦梅贞叩头祝告完毕,已然站起,也往旁一撤身,面对着石金龙向石金龙招呼道:“师兄,你我今夜能落到这样结果,师兄你不怨恨我这个师妹连累你么?”石金龙哈哈一笑道:“我石金龙到今夜大仇得报,冤屈得伸,余愿已足,没有什么怨恨师妹之处。只不过有一件未了之事,深为遗憾,就是我亡父的尸骨,尚葬在金佛寺内,我不能把亡父的灵柩运回去,使老父屈死冤魂得正果,这是我至死不能释怀的事。不过世上的事哪能够完全尽如人意?只有把这些事作为我未了的心愿吧!”说话间石金龙已经把剑撤出来,先把右手的中指刺破,用指尖在粉墙上写了两行血字,向秦梅贞招呼道:“师妹,愚兄先行一步了,我先在鬼门关等你。”可是秦梅贞也忙招呼声:“师兄慢走!我愿意跟你一路同行。”这两人同时把剑往起一举,毫无留恋地往项上一横,眼看着这两人就要血溅关帝庙。
可是就在这危机一发之时,突从上面落下一人。这人往神案前一落,口中更呵斥着道:“好糊涂的孽障!”可是这人身形一下来,石金龙跟秦梅贞两人已横的剑竟被这人一撩,这两口剑脱手而出。石金龙、秦梅贞各往后退了一步,在惊惶恐惧中察看来人。那秦梅贞哭着招呼了声:“师父,你老竟来到这里,弟子太对不住你老了。”秦梅贞竞自跑在了神案前哭了起来,石金龙也辨别出隐身在大梁上面的竟是衡山玉清庵一尘庵主。石金龙赶忙下跪向一尘庵主叩头道:“弟子在凤阳府遇到了仇家,苍天保佑,弟子竟能报了大仇。只是和秦梅贞师妹误结下这段怨冤缘,到今日竟自无法摆脱,迫不得已,只有横剑自刎。庵主你看在佛菩萨的面上,慈悲弟子们吧。”一尘庵主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这才是前世冤家,才有今生的遇合。这种事情是人力所不能为,造物的安排,任凭你有多大智慧,也不易逃出这段魔障的圈子去了。石金龙、秦梅贞你们两人,也要仔细想一想,只顾一时,想到眼前的局面无法两全,你们可就忘了在你们横剑自刎之后,陈尸在地,一个孤男,一个少女,你们就不怕旁人信口地批评?足能够叫你们万劫不复。何况你们全是得名师的传授,师门受艺,十载辛勤,如今竞这么轻轻地死去,你们自认为能够尽了孝心,保全了你两人以往的情义,不止于做了恩爱冤家。可就没想到人言可畏,不止于两人死后落个不清白之名,连你两人的师门全被你带累得蒙受污名,你们想想死得岂不太冤?”秦梅贞哭着说道:“师父,话虽是这么说,师父也得替弟子想想。弟子遭逢到这种局面,父亲被人杀害,我做女儿的,又是名师之徒,焉能置父仇于不顾?可是上天对弟子的安排也太惨了,竟是弟子和石师兄的一番遇合。到如今我怎能眼看着杀父的仇人在面前,不肯为他老人家报仇雪恨?可是弟子想杀仇人,叫我如何下手?弟子只有早早离开这个世界上,除此别无他法。师父,弟子这么做难道不对么?”一尘庵主叹息一声道:“梅贞,你且站起来。”一尘庵主又回头向石金龙看了看,叹息着说道:“石金龙,你的遭遇太可怜了!贫僧焉能不把你从苦海中救出来,叫你早登彼岸?可是你伤痕颇重,再若耽搁下去,你这条左臂就要废了,快快起来。贫僧与你师父静虚老方丈,跟潇湘剑客也是道义之交,我焉能不尽力救你?你快把那伤痕处衣服脱下来,贫僧给你先治过伤再讲别的事。”这位一尘庵主生得慈眉善目,可是她说话好像是十分严厉,叫人不敢不敬重遵从。石金龙此时已经守着必死之心,可是对于这位庵主的吩咐,却不敢违命,只好把左臂上包扎的布解下来。这时,他的伤口处已经被药封住,一尘庵主赶紧把那净水瓶取下来,把石金龙伤口处用水冲了一下。这位庵主从香袋中取出一瓶药水来,重新给石金龙敷上药,包扎好了,石金龙谢过了庵主的慈悲。
庵主却向石金龙说道:“石金龙,你为的报父仇,十几年间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你怀着报仇之念,寻访仇家,这正是你孝子之心。可是你石氏门中只有你这条香烟后代,你报仇之后,竟要这么轻生,你倘若真个闹出意外来,把你过去报父仇的孝心完全湮没了,反做了石氏门中的罪人。你要仔细想一想含冤而死的爹娘,更要对起秦梅贞师妹,这种做法,完全错误。你父亲死后的尸骨尚未能运回故里,你又没有兄弟姊妹,你虽然把你父亲的仇报了,他死后的冤魂流落异乡,还有谁来管他?并且你这个师妹,虽是生在那样的人家,她个人的根基深厚,居然能够保持她做人的操行。不过你杀了她父亲,却和她来到在关帝庙中同时横剑自裁,叫外人看来,岂不落个殉情而死?你不仅于没成全她,你反倒害了她。总然你留下血书,表明心迹,但是在这种世俗淡薄,有谁肯信?你这么做,岂不是太以糊涂!你快快地要熄了这种念头,贫僧定要给你个办法。”秦梅贞在一旁哭着道:“师父,你既然认为我们这样做得不对,我求师父你大发慈悲,把弟子度入空门,弟子情愿削发为尼,在佛前忏悔一生的罪孽,这红尘中弟子实在不愿意留恋了。”一尘庵主把秦梅贞拉了起来,更向石金龙道:“金龙,你也起来,贫僧有话对你们讲。”这两人先后叩头起来,一尘庵主站在神案前,向秦梅贞说道:“梅贞,你怎么这么糊涂起来?事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应该分得清清楚楚。为师十年训诲,难道就叫你今日这样收场么?”秦梅贞流着泪说道:“师父要原谅弟子,弟子处境实在生不如死,叫弟子怎样活下去?弟子前生孽债牵缠,才有今日这样难以摆脱的孽债。求师父慈悲弟子,能够把弟子带赴衡山,弟子身入空门,绝不后悔。”一尘庵主冷笑一声道:“你把身入空门看得这么容易,虽然是佛门广大,无不度之人。但是佛家注重一个‘缘’字。你我只有传徒授艺之缘,却没有佛门香火之缘,我焉能谬天而行?”更向石金龙说道:“石金龙,你曾受静虚大师的慈悲,拜在少林门下。静虚大师是少林得道的高僧,你虽然是俗家弟子,他也曾教诲了你数年,跟随那样名师的身旁,多少也得些教益。何况潇湘侠客为当代大侠,他那种壮气凌云,你在他门下数年化育,怎的气量还这么狭窄,禁不住一点风波阻难?你竟自做这种糊涂事。倘若你两位恩师,不论哪一位来到凤阳地面,看见你陈尸关帝庙,岂不叫他痛心欲死?任你心地如何坦白,行为如何正大,只是眼前的表现,一般俗人焉能相谅?众口铄金,你横剑自刎之后,为自身及师门留下污名,死到九泉,你岂不愧死了!你茹苦含辛,报父仇手戮仇人,这正是你的孝心。可是你和秦梅贞一番遇合,完全是基于正义,这是贫僧暗中察看得明明白白,怎的反倒不能应付,竟要同到关帝庙中横剑自刎?试问你们这种死法,是尽孝是殉情?你们自身想来,不觉得汗颜无地么?”这位一尘庵主说出这种话来,把石金龙、秦梅贞羞得全不敢抬头。一尘庵主说到这儿,又看了看两人脸上的神色,不由点头叹息道:“不是贫僧赶到,来得还凑巧,险些把你们这两个可怜虫白白地断送在沉冤中。”一尘庵主向秦梅贞道:“梅贞,现在你应该随着师父行,回转你家中,你应该把你父亲的尸身收殓起来,那才是正理!到现在你不要再顾忌什么脸面难堪,你父亲生前所行所为,贫僧哪会不知?佛门中更愿意作恶的人能够回心向善,忏悔过去的罪恶。我收你为门徒,绝不追究你的出身,正为的你天赋非凡,虽则父亲是个绿林道,你可是出污泥而不染,为师的很愿意造就你这个得天独厚的女弟子,所以授武功传剑术,准知道能够保持我衡山派门户的尊严清白。你的天性很厚,贫僧这些年来,虽然和你久别,其实这凤阳府是我常到的地方,你父亲陷溺已深,无法振拔,和一般恶徒们不能够断绝往来,也是他自取灭亡之道。只是你秦氏门中,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孩子,我也曾考查你秦氏家中的先代,倒全是安分守己的乡农,只有你父亲从少年时结交一般匪棍,走入歧途,更遇上了一个作恶江湖的武士,传授他一身功夫,更助长了他作恶的工具。可是作恶只是一人,往上说他的父母先人全是良善的良人,往下说有你这么个出水白莲,贞操自守的女儿,也正为他减了不少罪过。秦梅贞你应该仔细想想,他倘若没有石金龙替父报仇这件事,官府里法网高张,已经在等待他投进去,到那时身受国法处治,身受典刑,这种污名,数世不能洗刷。现在他虽然仍旧是身遭横死,比起受国法处治,孰轻孰重?你也应该自己思量。现在秦氏门中只有你这后代,你虽是女儿,但是也只能仗着你延续祖宗的血食了。现在你父亲陈尸未殓,他生前所结交的全是绿林中人物,何况近日常到你家中的人,也因为犯了案被官家缉捕,现在他身遭横死,还有谁敢出头?倘若你在关帝庙横剑自刎之后,你父亲的尸身,至少要得陈尸三日,经过官家检验,才能够收殓他,你岂仅于不能做孝女,更成为你秦氏门中的罪人。梅贞你想想,你死得可应该么?”
秦梅贞听到师父这般教训,不由得汗流浃背,忙地低头向师父面前认罪。这位一尘庵主更向石金龙道:“我与你两位师尊是江湖道义之交,更和静虚方丈同属佛门弟子,我很可以拿你当徒弟一般看待。你不要认为你茹苦含辛不下二十年,报父仇偿夙愿,就算在你石氏门中尽了孝!现在你竟因为和你仇人之女,一点友谊牵缠,就要轻轻地把你个人断送了一生,你一样也是石氏门中的罪人。你父亲为秦大彪所害,弃尸在青狼堡后,经过你静虚师父的指点,以及你一点孝心感化得竟能觅得父亲的遗骨,寄埋在金佛寺内。可是你石家也就是你一人接续后代香烟,父亲被秦大彪所杀,你母亲也是含冤而死,你能够替父报仇,可是终落个为德不足。仇虽报了,不能把你父亲的骸骨归正首丘,你反把石氏的香烟从自身来斩断,世间有你这样的孝子?因为我们全是本着侠义的门规和佛门的戒律,在江湖上修公德,自己的门户中不愿意有不肖之徒,更不愿意同道门中也有不良的徒弟。何况你两人全是得天独厚,具一份好资质,师门中在你身上期望很殷,如今你竟这么轻轻易易地自趋死路。就让你个人死生不足惜,父母的养育之恩,师门教诲之德,一些叫你留恋的地方没有,是么?石金龙,贫僧语言憨直,不怕得罪你,这样对你掬诚相告,你不要恨着贫僧才是。”石金龙听到一尘庵主这片法语箴言,自己真觉得惭愧万分,果然险些个做成万劫不复的错事,毁了自身,断了家门的香烟,更败坏了师门的清白,真是罪在不赦了。石金龙慌忙跪在一尘面前叩头请罪道:“弟子实在该死,一时的糊涂,险些遗憾无穷。庵主这么教导,弟子茅塞顿开。弟子现在只有叩求庵主慈悲,允许弟子立刻离开凤阳地面。因为现在弟子眼中所看到情同手足的梅贞师妹,被我把她唯一的老父杀戮了,我寝食难安,只有早早离开这里,不再见她。倘若我们有缘,将来再会。”一尘庵主沉着面色说:“石金龙,现在我还不允许你走,因为你还有未了之事,焉能由你逍遥事外?据贫僧判断,还有人来找你,你焉能早早地走开?”石金龙忙答道:“庵主,难道还有给这位秦大人报仇雪恨的朋友么?弟子倒情愿等待他。”一尘庵主道:“金龙,不许你胡说,现在贫僧一心给你们解冤释怨,焉能叫人再多作杀孽?你只听贫僧的话,自有你的益处。”石金龙虽是不敢违背庵主的命令,遂向庵主问道:“庵主既然大发慈悲,要帮助梅贞师妹料理她父亲的身后事,弟子在青林观等候庵主去吧!”
这时,忽然门外有人口念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石金龙、秦梅贞全是一惊,分明外面又是一位出家人。跟着从外面走进一位年老的僧人,进得殿门,往当中一站,双手合十,向迎面的关圣帝君神像肃然一拜,更向一尘庵主道:“一尘师弟,你真是以佛菩萨之心为心,慈悲度世,从苦海中救出这两个有根基的后生晚辈,老衲这里拜谢你的盛情了。”石金龙注目一看,立刻抢步向前跪在地上,口中招呼道:“师父,你老人家远在福建莆田少林,今夜怎能赶到关帝庙?师父和一尘庵主莫非全是神仙中人?师父来得正好,弟子父仇已报,正预备访寻师父,弟子这些年来,十分想念你老人家。”这来的正是少林僧静虚方丈。他从金佛寺回转少林寺之后,始终再没有到江南来,如今竟来到凤阳地面,石金龙哪得不惊异?
这位静虚方丈,左手挽石金龙的右臂,把石金龙架起来说道:“你的事,我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庵主对于你真是发了大慈悲,你应该生生世世莫忘此德。”石金龙忙答道:“弟子不做负恩人。”静虚方丈拉着石金龙往里走。
秦梅贞虽则没见过这位老师父,可听石金龙说过,赶忙也向前叩拜着迎接,静虚方丈打着问讯答礼。这时秦梅贞行过礼起来,退过一旁。一尘庵主道:“师兄你来得正好,这次非由你做主不可,令徒的事,我哪好过分相强?他们这段孽缘,必须给他们了结了。”静虚方丈点点头,这一僧一尼,全站在神案前。石金龙、秦梅贞全垂手侍立在左右。静虚方丈向石金龙道:“你所行所为,方才庵主一番教训,老衲听得清清楚楚,这实在是你的幸运。现在我有事和你商量,你要拿出良心来和师父讲话,不要学那世俗的人拘着那种俗礼,反倒自误。我来问你,你和你这秦梅贞师妹可曾有什么盟誓言?现在当着师前更不许说昧心话。”石金龙低着头答道:“弟子身受师恩,丝毫未报,如今师父问弟子的话,焉敢在师父面前说一句假话?弟子和秦梅贞师妹一见如故,更因为叙起师门中的友谊,曾经到过这关帝庙,我师妹曾在神前盟誓,愿和弟子终身相伴,秉师门规诫,行道江湖,也就是以身报师门,别无他语。”静虚方丈道:“那么你呢?”石金龙不由脸一红,向静虚方丈道:“弟子以师妹言出至诚,胸怀远大,所以弟子也愿意和她一样。不过师父得恕过弟子,那时只知她是衡山派一尘庵主的门下,实不知她竟是仇人之女,这也是铸成大错的地方。如今弟子大仇虽报,只是秦师妹竟落个无法自全,把我看作杀父的仇人,于心不忍,可是放手不问,恐怕没有人能谅解她不得已的苦衷。弟子也认为这是宿世冤家,才有这种难以摆脱的情况,叫弟子来遭遇到一身,所以也把这红尘中看得索然无味,安心横剑自裁,了结了一身的恩怨。想不到一尘庵主以慈悲之念,竟自赶来责以大义,弟子惶愧万分。如今师父又到来,更叫弟子置身无地了。”这位静虚方丈慈眉微蹙,善目低垂,静静地听着石金龙申述他的满怀冤愤。此时抬起头来,向一尘庵主说道:“师弟,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断?”一尘庵主却微微一笑道:“师兄,你这个话问得太叫我难以答复了。你是少林派得道高僧,难道对于这件事还不能处置了断,反来问我?他两人心怀良善,全是坦白干净的好弟子,我们焉能就让他归于寂灭么?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正是为他解冤释怨之时。你一个做师父的来到这里,不立即主张着把他们眼前事做个了断,你难道想推个干净不管这些闲事么?”静虚方丈道:“师弟,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不过现在的事因为秦梅贞是你嫡传弟子,现在的事只有请你师徒放手,我和尚别无他求。”一尘庵主却冷笑一声道:“你想得倒也轻松。你既然知道石金龙不是佛门中人,我这徒弟秦梅贞何尝不是一样?这尘世间一段姻缘,不叫他立时偿还,难道还等来世么?”静虚方丈赶紧地合十一拜,向一尘庵主道:“庵主若肯这么慈悲,那真是老衲求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