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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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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中在屋里踱步,思忖着王兆祥所提供的这些情况。其中,有些是他预料之中的,有些是他从来也没想过的。现在,根据师长的指示,他在考虑如何去做,而且要做得灵活、果断、万无一失。第一步先把命令给王经堂看。假使他拒不执行怎么办?那就强迫他执行!假设因此而引起暴乱呢?那就用武装冲突来解决。双方难免要流血要有伤亡。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但是必须要有这个准备,犹如对付野兽必须准备好猎枪一样。第二步、第三步呢?要看第一步的变化而定了。李治中想先跟乔震山和郝平商量一番,使他们早做准备。然后再把命令交给王经堂看。

“小赵!”李治中喊了一声。

“到!”警卫员小赵应声进来。

“你去告诉乔副营长和郝教导员,叫他们吃过早饭到我这里来。”

“是!”小赵转身走了。

早饭后,乔震山和郝平来了,落座后,李治中把两份文件递给了他们。

乔震山和郝平交换着把文件看完。郝平请示说:“政委准备怎么办?他们能同意去吗?”

李治中站起来说:“问题就在这里。他们要是借故不去,乘机闹事呢?”

沉默了一会儿,乔震山说:“我看,他们去和不去都是一样。他们答应去,我们要按计划准备;不去,我们更要很好地准备。反正,他们白天不敢乱动。”乔震山说话时怒容满面,全身发抖。因为他见文件上写的陈一民就是当年的王经堂,鲁青就是城里他们连部的房东李振财。仇人在眼前,竟没认出来!眼下,乔震山恨不能立即捅他们几个窟窿,以解心头之恨!可现在要顾全大局,执行政策,他们不造反暴动,就不可对他们轻易动手。乔震山看透了王经堂会对抗学习命令,发动暴动的。他决心在这场冲突中活捉王经堂、鲁青,交人民法庭审判,把他们枪毙示众,为父报仇,以泄民愤。

李治中见乔震山言语简单而坚定,面色严肃而呈怒容。他怕他在这次行动中由于感情冲动,干出违反政策的事。因此,他说:“乔震山同志的意见是对的,这叫做有备无患。但是一旦有事,希望我们的同志坚决执行政策,这是丝毫不能含糊的。这样吧,我们分个工:如发生事情,你们俩看住顾贞熊;成功后,到三连做预备队;我和张营长在王爷坟西面地坎下,指挥部队包围王爷坟。三连长靠得住吧?”

“绝对可靠,政委同志。”乔震山站起来答道。

“很好,你今天就去三连,和李贵堂把这件事商议一下,看他还有什么新的情况和办法。然后,请他晚上九点以后到我这儿来一下。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他。而且,他到我这儿以后,由一排长暂时掌握部队。没有你和郝平的命令,各守岗位,谁也不准乱动。你看,这个任务三连能不能完成?”

“没有问题,政委同志。叫三连长到你这里来干啥?”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李治中笑了笑,说,“这样分工你们俩同意吧?”

“同意!”两人同时起立答道。郝平又问道:“其他两个营的同志,怎么通知他们?”

“这个吗……”李治中想了想,“我和警卫员小赵跑一趟就行了。反正一个王庄、一个李庄相隔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过去我常到他们那里去,也不会引起怀疑。好,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这就把调他们去集训的命令跟陈团长说。”

乔震山和郝平离开团政委的宿舍,见各连的部队出操的出操,上课的上课,没有异样的表现,惟有顾秃子不在。往常,部队出操上军事课,他都亲自监督,并不时指手画脚喊三呼四地骂人。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不在现场。郝平估计,这个家伙不是在团长那里接受什么任务,就是在家偷偷搞什么鬼。于是,压低声音对乔震山说:“老乔,你现在就去找三连长。我去找顾秃子。我想法把他缠住,叫他哪里也去不成。保证你有充分时间和三连长谈问题。”

乔震山点头会意,离开郝平向三连走去。乔震山来到三连的操场上,举目望去,见三连部队正在进行“班教练”操作,部队着装整齐,动作认真严肃。正在这时,听三连长喊道:“全连——立正——!”全连士兵肃然立正,鸦雀无声,军容庄严。李贵堂喊完,转身跑步来到乔震山身前,敬礼后报告说:“一营第三连连长李贵堂报告!全连正在进行‘班教练’操作,请你指示!”

“继续操作!”乔震山还礼后命令说。

“是!”李贵堂向后转,面对部队喊:“继续操练!”

部队立即又响起了此起彼落的口令声和步伐声。

乔震山来到李贵堂身旁,悄声说:“李连长,等会儿到连部来一下,这里由一排长主持。我有事和你商量。”说完,乔震山站了一会儿,转身慢步走了。

乔震山来到三连连部,见一个值班士兵正在打扫院子,见乔震山进来,立正说:“乔副营长,您屋里坐。我们连长出操去了。我给您倒茶。”

“谢谢,不用了。你们连长一会儿就来,你忙吧。”

士兵随乔震山之后进了屋。屋里打扫得非常整洁,背包、挎包、水壶等放得整整齐齐,与以前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总之,从操场到连部,给乔震山一种印象,这个连的进步是相当明显的。从而给他今天和三连长所要谈的问题,增添了信心。

“乔副营长,您请坐。”士兵给他搬来一把椅子,请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桌子上。然后,站到一旁,静候乔震山吩咐。

“你们连现在还有人偷着赌钱吗?”乔震山落座后,笑眯眯地问道。

“没有!”士兵笑了笑,把头摇得像货郎鼓,“我们连长常说,既然改编成解放军了,就得像个解放军的样子。要是还那么胡来,也对不起您的教导啊!您说是吧?乔副营长。”

“要说对不起共产党、毛主席。不是对不起我。”

“是,是……毛主席……嘿嘿……我这嘴……嗯,不会说。”

“不会不要紧,以后要好好地学习。”

“是!噢,我们连长回来了。”士兵敬礼后抽身走了。

说话间三连长李贵堂进来了。他在乔震山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扭头瞧了瞧走去的士兵,低声问道:“您有什么指示,副营长?”

“一、二连最近有什么情况没有?”

“没有什么情况……老样子。”李贵堂想了想,“噢,对了,自从一连长和朱明礼死了以后,部队很乱。据说前天,不,是大前天吧,刘谊辉又给一连增补了两个士兵。听说是从特务连调来的,不知什么意思。怎么,你问这干啥?”

“这两个人我见过,都在一排。我看不像当兵的,倒像两个军官。这个我们暂不去管他……你在一、二连还有什么认识的人或者要好的朋友?”

“有。我们一排长和一连二排长是老乡亲,还是老同学。二连长和我是保定军校的同学,平时比较谈得来。上次顾贞熊把我揍得死去活来,就是他带领全连跪下求情的,不然我非被顾秃子揍死不可。到现在我还没好好地谢人家呢。”

乔震山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你们一排长和一连二排长的关系如何?”

“也比较谈得来。过去他俩经常在一起发发牢骚,但谁也不出卖谁。自从整编以来,为了少惹是非,避免嫌疑,很少来往。我说副营长,您问这干啥?有事您就直说吧。”

“我想求你办件事。”

“哎呀!副营长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怎么说得上是‘求’呢?这,这真叫我受不了!”

“你先别着急,”乔震山起身到门口看了看,见那个士兵在大门口站着,好像在放哨。然后回到屋里,压低了声音说,“据说今晚或者明天晚上,陈一民和刘谊辉要带着队伍逃跑……”

“啊!”李贵堂跳了起来,“他妈的,我今晚带着全连,把团部包围起来,给他俩每人一刺刀,叫他……”

“你先坐下,听我说。”乔震山把手一伸,按了按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去告诉二连长,叫他提高警惕。这三天内,如果夜间发生任何事情,他都采取按兵不动的态度?同时,叫你们一排长去做一连二排长的工作。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叫他把刘谊辉派来的那两个家伙看押起来。你要和他们说明白,解放军在这周围有两个多师的兵力,陈一民和刘谊辉想欺骗部队叛变逃跑,绝没有好下场。如果一连二排长能听我们的劝告,按我们的命令办事,事成之后,我们决亏待不了他,他还将因立功而受奖。你看行不行?”

“行,副营长,你这样信任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劝说不成,反而把机密泄露出去怎么办?”

“我想不会的。他会考虑利害关系的。一连二排长如果不敢干,我就派一排去协助他。二排长这个人,素来胆大心细。自从一排长跑了,他一直掌握着一排。三排长是个草包,胆小怕事,只要一威胁,他就会乖乖的。至于二连长,让他袖手旁观概不参与,省去许多麻烦,他又何乐而不为。你放心好了,副营长,这事交给我了。可是,你给我们连什么任务呢?”

乔震山俯到李贵堂耳朵边,把李治中给他们的任务,和叫他晚上九点以后到李治中那里去的事,告诉了他。

李贵堂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哎呀,李政委这样信任我?还亲自交给我任务,我一定豁出命去干。”

“好吧。”乔震山起身说,“下午五点,我听你的消息。”

“行,您放心好了。”

乔震山向营部走去。他根据三连长的态度,觉得他们这两个多月的艰苦工作没有白做。常言说得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他们的辛勤劳动,将在这次行动中见到成效。

李治中来到王经堂的会客室里,见屋里没人,刚要转身回去,听王经堂的太太在卧室里问道:“谁呀?”

“我,陈团长在吧?”

“哟,李先生,快请坐。”王太太从门帘里探出个披头散发的脑袋来,“真对不起,经堂昨晚受点凉,今天起晚了。您坐,我来叫他。”

“不啦,没什么要紧的事,让他睡吧。我一会儿再来。”

李治中刚要往外走,王经堂边扣纽扣边走了出来。

“噢,真对不起,失礼,失礼。”他睡眼惺忪地说,“哎呀,昨晚睡晚了。请坐,政委先生这么早就来了,有何见教啊?”

“不客气。”李治中从衣袋里掏出那份命令,往桌上一放,说,“有份命令请你过目。”

王经堂拿起命令,看了一遍,十分惊慌。但是,他故作镇静地说:“好,很好。师首长对我们如此关怀,真是不胜感激。是啊,我们这些人受旧社会的影响太深了,应当洗洗脑筋。”

“陈团长真是看得远想得开,不愧为开明将领。不知他们二位如何?”

“过奖了,”王经堂说,“他们两个,我估计问题不大。我负责去说服,请您放心。”

“那么,你看什么时间去好啊?”

“我想越早越好。明天吧,怎么样?”

“不太仓促吗?”

“哎——军人嘛,咹……”

两人同时笑了。笑完了,李治中站起来说:“好吧,今天午饭或者晚上,我准备给你饯行。你该不会拒绝吧?”

“哎!政委先生,”王经堂既认真又诚恳地说,“这可万万使不得。不瞒你说,我们几次请客都发生过不幸的事件。这次,我无论如何不能同意。要是这次再发生事故,我就该受军法制裁了。千万使不得!”

李治中本来是试探他,见他这样认真地谢绝,李治中心里更加有了底。因此,他说:“好吧,既然团长如此谨慎,我这个当政委的也就不好勉强了。那么,明天再送你了!”

“谢谢!”

这天上午,王经堂把所有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由他太太带着,坐上他那辆黑色卧车,说是回城里,实际上汽车直奔天津而去。

李治中回到自己的宿舍,回想了一下王经堂的表现,他肯定今天晚上一定要闹事。根据是:第一,答应去集训比较痛快,而且要亲自去动员刘谊辉和顾贞熊,并未提出任何困难;第二,明天就去,如此“积极”!第三,坚决拒绝饯行;第四,太太和行李今天就走了,为什么不等明天一块儿走?于是,他带着警卫员小赵便向村外走去……

下午五点半,乔震山和郝平从营部出来,向村外走去。在村西的路口上,卞路修正在放步哨。他见乔震山和郝平来了,向周围看了看,然后,从子弹带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了乔震山,什么也没说,便把枪往胳膊上一挎,行了个立正注目礼,继续放哨。

乔震山和郝平来到村外野地里,把那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成”字。两人相互瞧着,笑了笑。然后慢步回到村里,直奔李治中的宿舍。

这天夜里,残月尚未东升,大地一片漆黑。刘谊辉从七点起就守候在李治中宿舍对面的一棵大柳树后面。隐蔽一阵走了,然后又回来,向李治中的门口窗口探视一会儿,尔后又慢慢地走了。如此反复三次以后,大约在十点钟左右,他看见三连长带着一个士兵进了李治中的大门,可是不到五分钟就出来向西走了。好像不是回三连,而是直接向村外走去。刘谊辉闹不清三连长接受了什么任务到村外去了。他想跟上去看个明白,又怕被三连长发现了。他回头再看李治中的窗户时,灯光已经熄灭。警卫员出来看了看,回头把门闭上了。说明他们准备睡了。

刘谊辉放心了,既然李治中现在睡了,说明他对他们今晚的行动丝毫没有察觉。于是,他蹑手蹑脚地离开那棵大柳树,来到了王经堂屋里。

“怎么样?”王经堂问。

“没事,没事,一切都正常。”刘谊辉轻声说,“他熄灯睡了,看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三连长李贵堂到他屋里去了一下,接着就出来了。可疑的是,三连长为什么向村外走去呢?”

“那也许是查哨去了。”

“对,可能是这样。”刘谊辉看看表说,“怎么样?十点多了,还有一个小时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瞪起四只紧张的眼,互相瞧了瞧,都没说什么,然后在地上溜达起来。这屋里除去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间或,那窗纸被夜风吹得瑟瑟作响。有时什么声音都停了时,他们听见自己的动脉在太阳穴里剧烈跳动,如同打鼓;随之而来的是心慌,气粗,神魂不安。

这不是开玩笑的。暴动不成就是死亡。即便成功,出去后他们将历尽艰险,豁出性命去斗争,谈何容易啊!这一点两个人心里是很清楚的。所以,离行动的时间越近,他们的心跳得越厉害。

门忽然开了,两人同时转身将手插到裤袋里。

原来是鲁青轻手轻脚地进来了。他低声下气地对王经堂说:“中将先生,时间到了,走吧?”

“一、二连走了没有?”王经堂问。

“已经集合了。”

“三连呢?”

“我也派人通知了。听说三连长睡了没起来。一排长在值班,我和他说紧急集合夜间演习,叫他带队伍到王爷坟去。他当时还很不耐烦,骂了几声,用脚把士兵踢了起来。尔后,进去叫他们连长了。”

“团部机关呢?”

“都来了,和特务连在一块儿。”

“马上出发!”

“是!”鲁青躬身退出门外。

不一会儿,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

“我们也走吧。”王经堂对刘谊辉说。

“走是要走,我觉得我应该再去看看姓李的。”刘谊辉说,“我有点不放心。共军诡计多端,说不定装聋作哑,等我们出了村,他才下手整我们!”

“好,还是老弟想得周到。那么,我先走一步了。”

就这样,王经堂跟着特务连和鲁青向北走了。

刘谊辉带着一名勤务兵,来到李治中门前,上了台阶,用手在门上轻轻一推,门开了一道缝。两个人侧身而进,刘谊辉来到院子里。这院子黑洞洞的,北屋是老百姓住的,只有老头和老太两人。东厢房是警卫员小赵住的。这南屋三间便是李治中的宿舍了。

刘谊辉伏到李治中屋前的窗子上听了一阵,仿佛里面还有轻微的鼾声,他心里一高兴,想:“你姓李的再聪明,这会儿也被我们骗了。”他抬腿刚要走,忽然又站下了。

刘谊辉既然探明李治中睡了,就应当悄悄地走了。可是坏人自有恶心肠。他想趁此机会实现他的夙愿了,脑子里闪出一道杀人的恶念。他想,既然姓李的已睡熟,何不悄悄地把他杀了?于是,他来到那个勤务兵跟前,把匕首一亮,耳语般地说:“你到东厢房去把那小崽子干掉。我到南屋去,懂吧?手脚利落点,别弄出动静来。去!”

“是!”那个勤务兵不知是天冷冻的,还是因刘谊辉叫他杀人吓的,全身哆嗦成一堆了,下牙一个劲儿地碰上牙。

刘谊辉左手拿电筒,右手拿匕首,向李治中的屋门走去。

他来到门前,拉开风门,轻轻一推,屋门开了。但是开得太小,进不去人。他怕弄出动静,惊醒了李治中。又轻轻地再推,门悄然开大了,他那胖身体可以进去了。于是,他踮着脚尖,迈进了第一步,第二步还没有迈进去,就碰在一条挡在门里的木凳上。凳腿在黑暗里发出一种吱咯声。这声音虽不大,但在刘谊辉听来,却不比雷声轻!

刘谊辉的魂都吓掉了。他认为这凳子是李治中有意放在这里报警的。他立即停下来,但是没后退。他原来踮着脚尖,现在连脚后跟也落地了。动也不敢动,像个泥塑木雕的偶像。他侧耳细听,向黑洞洞的屋里瞧了一遍。没有任何动静,更没有惊醒他要杀的那个人。

刘谊辉冒险把那木凳拿开,房里仍然十分寂静。屋子里的桌子,凳子,还有房东放的农具等,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借助窗上射进的一丝微光,看见李治中面朝里躺在床上。刘谊辉谨慎小心地向前走去,惟恐发出声响。

刘谊辉已经来到床边。他现在看清了,李治中戴着帽子睡觉。刘谊辉举起雪亮的尖刀,向着睡觉人的脖子刺去。真怪!刀子下去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觉出有鲜血喷出。他急忙用电筒一照,呀!哪里是什么李治中,只是一顶帽子和一床空被。

他惊慌极了,知道中了计。正在这时,忽听背后有人咳嗽了一声。他全身抽搐了一下,急转身。

“啊!”他惊叫了一声,“你,你是三连长?!你不去集合……违抗军令!”

“嗯!我就是你几次没有害死的三连长!”三连长背着双手,直挺挺地站在刘谊辉身前,恨恨地说,“你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杀人行凶,该当何罪?!”

“你管不着!”说着,刘谊辉举刀向三连长刺去。

三连长动作敏捷,像闪电一样,左手一举格开刘谊辉的右手。同时,没等刘谊辉看清,右手一把锋利的刺刀,捅进了刘谊辉的心窝!李贵堂顺手将刀向下一压,再向后一抽,扑的一声开了膛。刘谊辉大叫一声,仰面摔倒。他的胖身体,从心窝到肚脐,开了一道大口子,五脏六腑全都流了出来。污血喷了一地,也溅了李贵堂一身。

“婊子养的,真脏!”李贵堂用手电筒照了照刘谊辉。转身走出屋门,刚到院里,卞路修也押着刘谊辉带的那个勤务兵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这家伙借着卞路修的手电筒光亮,见三连长满身是血,手里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刺刀,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双膝跪下了,求饶说:“你……你是我亲爹,饶了我吧。是刘副团长带我来的,我……我什么事也没干,不信你问他。”

“起来走!”三连长喝道。

“是……”那士兵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瞧瞧三连长,再瞧瞧他手里那把带血的刺刀,生怕他从背后给他一下,吓得全身一阵一阵地发冷,腿都软了,迈步很困难。

“快走!”卞路修推了他一下,“不杀你。瞧把你吓的,像个鳖孙子!”

李贵堂和卞路修,押着那个士兵向三连连部走去。

李贵堂和卞路修,什么时候到李治中这里来的?而李治中又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呢?原来刘谊辉在李治中对面那棵大柳树底下,见三连长李贵堂带着卞路修进了李治中的院里,尔后又出来的那个李贵堂和卞路修,便是李治中和警卫员小赵。由于他们互相换了帽子,又因为天黑,刘谊辉在黑影里没看清。他把李治中和小赵误认为是李贵堂和卞路修了。

也是刘谊辉作恶多端,恶贯满盈,活该倒霉。其实李治中绝对没想到刘谊辉会亲自动手去杀他。他只是估计王经堂和刘谊辉对他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会派人去暗杀他。于是,他把李贵堂叫来,叫他埋伏在这屋里,如有人来行刺,进来一个捉一个,以便事后作证。同时,李治中也想在这关键时刻进一步考验李贵堂。没料到,李贵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趁刘谊辉惊慌失措之时,一怒之下把他杀了,解了心头之恨。而李治中呢,早已到张营长指挥所去对付王经堂了。

李治中屋里进行这场无声厮杀的同时,乔震山和郝平在干什么呢?

乔震山和郝平九点多钟就上炕睡了。他们把驳壳枪放在袖筒里,以防万一。他俩似乎很快就睡了,睡得还很香。

上炕前,顾贞熊到东厢房里和伙夫、勤务兵、营副官说了一阵话。他说今晚可能要进行夜间演习,搞紧急集合,叫大家万勿疏忽大意。他回来时,见乔震山和郝平都已睡下。他为了装装样,也上炕躺下。听着乔震山和郝平睡得很熟,还打着轻微的鼾声,他的心这才平稳下来。但是,想起王兆祥今天没回来,心里不免气恼。这个混蛋,他妈的怕死鬼,他明知要行动,借故逃避了。逃避了不要紧,要是他在城里泄了密,今晚的行动非失败不可。他想到这儿,心跳得像兔子蹦,并立即觉得太阳穴发胀。他翻了个身,喘了口粗气。这营部只剩他孤家一人了,打也打不得,斗也斗不过。但是,到时候悄悄地跑了,可倒干净利落。不过也不一定,乔震山的机灵勇敢,他是领教过的。此人外表憨厚、老实,不声不响,容易使人麻痹。可是动作起来勇猛、准确,使人防不胜防。顾贞熊想到这里,不禁扭头瞧了瞧乔震山和郝平。两人睡得正香,连身子都不翻一下,他这才又放了心。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但是既睡不着,也绝对不敢睡。他很想趁此机会开枪把乔震山和郝平打死,但又怕枪一响会惊动部队乱了阵脚,一切计划都将落空。再说,只开一枪不一定把两个人全打死。有一个活的,他顾贞熊就活不成走不脱。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想到这些,顾贞熊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提着一颗惊慌不安的心,耐心地等着时机的到来。

时钟刚刚敲过十一点,顾贞熊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估计部队已经行动了。他悄悄地静声屏气地下了炕,踮着脚尖,一步两步,轻轻的,并不时地回头瞧瞧两个睡着的人,然后出了房门。

他这些动作,乔震山早已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当顾贞熊出了房门,他就翻身跳下炕,尾随顾贞熊出了房门,在外屋门旁隐蔽起来。等顾贞熊进了东厢房,他又一溜潜步来到东厢房的门旁,听里面低声说:“起来,起来,集合了!”顾秃子的声音。

屋里枪支、水壶、行军用的锅碗瓢盆,一阵乱响。

“轻点!他妈的!”随着骂声,杂乱之声骤然低了。不一会儿,顾贞熊接着说:“跟我走,不准闹动静。谁要咳嗽一声,我就先杀了谁。”

乔震山听到这里,右手提枪,左手扶着墙,放矮了姿势,站好马步。忽见顾贞熊出来了,正当他扭头向北屋门口瞧探的一刹那,乔震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一个旋风似的扫堂腿,把顾贞熊踢了个嘴啃地;接着,跳起来骑到顾贞熊的身上,把他的两手反捆了起来。

“哎呀!哎呀!姓乔的你轻点,老子受不了!”

“暂时委屈点吧,这比挨耳光舒服多啦!”

这时,郝平也早已提着枪来到厢房门口,大声喝道:“都进去,与你们无关。不是紧急集合。他们要造反,拉着队伍跑。你们也跟他们去?”

“不,教导员,我们确实不知道。我们受骗了。”营副官解释说。

“那好,”郝平对营副官说,“由你负责带着炊事员和勤务兵回去休息。明天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外面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乱动。所有人员少一个找你是问!听见了吧?”

“听见了!”营副官立正答道。然后各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着一动也不敢动。有的低声嘟囔着说:“他妈的,我估计早晚会有这一天。这算彻底解放了。”

乔震山把顾贞熊捆好,用手一提,他站了起来。

“走!”乔震山把他一推。

“到哪去,姓乔的?”顾贞熊吓得全身发抖,他以为要枪毙他呢。

“有地方去,不会枪毙你。你以为像你们,动不动就杀人?!”

“姓顾的,”郝平也过来说,“你要老实交待你们的罪行,争取从宽处理。你要是顽固到底,解放军的宽大政策也是有限度的。你懂吧?”

“懂啦!”顾贞熊听说不杀他,他放心了。只要给他留着脑袋吃饭,叫他到哪里都行。

乔震山和郝平押着顾贞熊来到三连连部,士兵们戒备森严,如临大敌。见乔震山和郝平来了,要了口令,然后让路。没有一个说话的。乔震山进门碰着一排长,问道:

“一连和二连怎么样?”

“报告副营长,他们都按昨天的指示办的,那两个小子已经捆起来了。他们开始可凶啦。居然以连长的身份指挥着部队集合。后来,一连二排长喊了一声:‘快!还等什么!’一排的弟兄们突然呼啦一声,把两个家伙围了起来,每把刺刀都对着那两个家伙。就这么着,全妥当了。现在两个连都集合在那里,等您和教导员的命令。”

“好,谢谢你,”乔震山说,“你现在派人去告诉他们,说我和教导员向他们致谢,并命令一连二排长代理连长职务,掌管全连工作。”

“是!”一排长敬礼后转身走了。

正说着,三连长李贵堂和卞路修押着个士兵进来了。

“呀!你这是怎么搞的?”乔震山见三连长身上脸上都是血,那把刺刀还在手里拿着。

“他妈的,刘谊辉叫我给宰了!”说着,扭头一看,见顾贞熊在乔震山身后站着,故意把头垂得很低。李贵堂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刀。幸亏乔震山眼尖手快,抓住李贵堂的手,把刺刀拿了下来。“不能杀他,要留活口。”可是,李贵堂还不肯罢休。他抓住顾贞熊的领口,上去就是几个耳光。这耳光有劲极了!打得顾贞熊七孔冒血,眼里直放金星。二排长在身后又踢了他一脚。顾贞熊瘫倒地上了。

“妈的,你顾秃子也有今天啊!”李贵堂被乔震山拉开后,嘴里仍然不三不四地乱骂,口口声声要宰了他。把个顾秃子吓得上牙碰下牙,全身寒战。他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就怕乔震山离开他,或者把他交给三连长看押。要是那样,他顾贞熊就算没命了。

“把他们押到屋里去吧。”郝平说。

二排长命令战士卞路修,把顾贞熊和刘谊辉的勤务兵连推带打,押到屋里去了。

“这回别叫他跑了。谁叫他跑了,我就枪毙谁!”李贵堂盛怒不息地说。

乔震山叫三连长到屋里洗脸换衣服。三连长走后,乔震山看看表正是午夜十二点半。他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也许他们跑了?正在这时,三连长换上衣服,洗完脸出来了。他说:“乔副营长,我们带两个排到村北去看看好不好?请郝教导员带一排在家休息。”

乔震山正有点心痒着急。他问郝平说:“你说呢?”

“行啊。你们去看看也好。我到一、二连去,和他们谈谈,把情况详细地告诉他们,省得他们心里不踏实。”

李贵堂回头命令道:“卞路修跟教导员担任警卫。一排在家看押犯人,要倍加小心!二排、三排跟我来!”

乔震山和三连长带着两个排向村北面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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