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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卷之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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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蠹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搆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今有搆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行,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

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女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翦,采缘不斲,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故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𦝼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幼弟不𫗵,𫗵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之易财,非仁也,财多也。

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重争士橐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古者文王处丰、镐之间,地方百里,行仁义而怀西戎,遂王大下。徐偃王处汉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文王恐其害己也,举兵伐徐,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千戚舞,有苖乃服。共工之战,铁铦距者及乎敌,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

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辩也,吾所欲者土地也,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以是言之,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

夫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𫘣马,此不知之患也。今儒、墨皆称先王兼爱天下,则民视如父母,何以明其然也?曰:司。寇行刑,君为之不举乐;闻死刑之报,君为流涕。此所举先王也。夫以君臣为如父子,则必治。推是言之,是无乱父子也。人之情性,莫先于父母,皆见爱而未必治也。君虽厚爱,奚遽不乱?今先王之爱民,不过父母之爱子,子未必不乱也,则民奚遽治哉?且夫以法行刑,而君为之流涕,此以效仁,非以为治也。夫垂泣不欲刑者,仁也,然而不可不刑者,法也。先王胜其法,不听其泣,则仁之不可以为治亦明矣。

且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仲尼,天下圣人也,修行明道以游海内,海内说其仁,美其义,而为服役者七十人。盖贵仁者寡,能义者难也。故以天下之大,而为服役者七十人,而为仁义者一人。鲁哀公,下主也,南面君国,境内之民莫敢不臣。民者固服于势,势诚易以服人,故仲尼反为臣,而哀公顾为君。仲尼非怀其义,服其势也,故以义则仲尼不服于哀公,乘势则哀公臣仲尼。今学者之说人主也,不乘必胜之势而务行仁义,则可以王。是求人主之必及仲尼,而以世之凡民皆如列徒,此必不得之数也。今有不才之子,父母怒之,弗为攺,乡人谯之,弗为动,师长教之,弗为变。夫以父母之爱,乡人之行,师长之智,三美加焉,而终不动其胫毛,不改。州部之吏,操官兵,推公法而求索奸人,然后恐惧,变其节,易其行矣。

故父母之爱不足以教子,必待州部之严刑者,民固骄于爱,听于威矣。故十仞之城,楼季弗能逾者,峭也;千仞之山,跛牂易牧者,夷也。故明主峭其法而严其刑也。

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镒盗跖不掇,不必害则不释寻常,必害则手不掇百镒。故明主必其诛也。是以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故主施赏不迁,行诛无赦,誉辅其赏,毁随其罚,则贤不肖俱尽其力矣。

今则不然,以其有功也,爵之,而卑其士官也;以其耕作也,赏之,而少其家业也;以其不收也,外之,而高其轻世也;以其犯禁也,罪之,而多其有勇也。毁誉赏罚之所加者,相与悖缪也,故法禁坏而民愈乱。

今兄弟被侵,必攻者,廉也;知友被辱随仇者,贞也。廉贞之行成,而君上之法犯矣。人主尊贞廉之行,而忘犯禁之罪,故民程于勇,而吏不能胜也。不事力而衣食则谓之能,不战功而尊,则谓之贤,贤能。之行成,而兵弱而地𫟎矣。人主说贤能之行,而忘兵弱地荒之祸,则私行立而公利灭矣。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夫离法者罪,而诸先生以文学取;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剑养。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诛,上之所养也。法趣上下,四相反也,而无所定,虽有十黄帝不能治也。故行仁义者非所誉,誉之则害功;工文学者非所用,用之则乱法。楚之有直躬,其父窃羊而谒之吏,令尹曰:杀之。以为直于君而曲于父,报而罪之。以是观之,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也。鲁人从君战,三战三北。仲尼问其故,对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以为孝,举而上之。以是观之,夫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故令尹诛而楚奸不上闻;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上下之。

利若是其异也,而人主兼举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矣。古者苍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背私谓之公,公私之相背也,乃苍颉固以知之矣。今以为同利者,不察之患也。然则为匹夫计者,莫如修行义而习文学。行义修则见信,见信则受事,文学习则为明师,为明师。则显荣,此匹夫之美也。然则无功而受事,无爵而显荣有政,如此,则国必乱,主必危矣。故不相容之事不。两立也。

斩敌者受赏而高,慈惠之行拔城。者受爵禄而信廉爱之说,坚甲厉兵以备难而美荐绅之饰,富国以农距敌。恃卒而贵文学之士,废敬上畏。法之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举行如此,治强,不可得也。国。平养儒侠难至,用介士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是故服事。者,简其业,而游学者日众,是世之所以乱也。

且世之所谓贤者,贞信之行也;所谓智者微妙之言。也,微妙之言,上智之所难知也。今为众人法,而以上智之。所难知,则民无从识之矣。故糟糠不饱。者不务梁肉,短褐不完者不待文绣。夫治世之事急者不得则缓。者非所务也。今所治之政,民间之事,夫妇所明。知者不用,而慕上知之论,则其于治反矣,故微。妙之言,非民务也。若夫贤良贞信之行者,必将贵不欺。之士贵不欺之士者,亦无不欺之术也,布衣相与交无富。厚以相利,无威势以相惧也。故求不欺之士。今人主处制人之势,有三国之厚,重赏严诛,得操其柄以修明术之所烛,虽有田常、子罕之臣,不敢欺也,奚待于不欺之土?今贞信之士不盈于十,而境内之官以百数,必任贞信之士,则人不足官。人不足官,则治者寡而乱者众矣。故明主之道,二法而不求智,固术而不慕信,故法不败,而群官无奸诈矣。今人主之于言也,说其辩而不求其当焉;其用于行也,美其声而不责其功焉。

是以天下之众,其谈言者。务为辩而不周于用,故举先王。言仁义者盈廷,而政不免于乱;行身者竞于为高而不合于功,故智士退处岩穴,归禄不受,而兵不免于弱。兵不免于弱,政不免于乱。此其故何也?民之所誉,上之所礼乱国之。术也。今境内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国。愈贫,言耕者众,执耒者寡也。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战者多,被甲者。少也,故明。主用其力,不听其言,赏其功,必禁无用,故民尽死力以从其上。夫耕之用力也劳,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战之事也危,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贵也。今修文学,习言谈,则无耕之劳,而有富之实,无战之危,而有贵之尊,则人孰不为也?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众则法败,用力者寡则国贫,此世之所以乱也。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捍,以斩首为勇。

是境内之民,其言谈者必轨于法,动作者归之于功,为勇者尽之于军。是故无事则国富,有事则兵强,此之谓王资。既畜王资,而承敌国之衅,超五帝、侔三王者,必此法也。今则不然,士民纵恣于内,言谈者为势于外,外内称恶,以待强敌,不亦殆乎!故群臣之言外事者,非有分于从衡之党,则有仇雠之患,而借力于国也。从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而衡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皆非所以持国也。今人臣之言衡者,皆曰不事大,则遇敌受祸矣。事大未必有实,则举图而委地,效玺而请兵矣。献图则地削,效玺则名卑,地削则国削,名卑则政乱矣。事大为衡,未见其利也,而亡地乱政矣。人臣之言从者,皆曰:不救小而伐大,则失天下;失天下则国危,国危而主卑,救小未必有实,则起兵而敌大矣。救小未必能存,而交大未必不有疏,有疏则为强国制矣。出兵则军败,退守则城拔,救小为从,未见其利,而亡地败军矣。是故事强则以外权市官于内,救小则以内重求利于外。国利未立,封土厚禄至矣。主上虽卑,人臣尊矣;国地虽削,私家富矣。事成则以权长重,事败则以富退处。

人主之听说于其臣,事未成则爵禄巳尊矣,事败而弗诛,则游说之士,孰不为用矰缴之说而徼幸其后,故破国亡主,以听言谈者之浮说。此其故何也?是人君不明于公私之利,不察当否之言,而诛罚不必其后也。皆曰外事大可以王,小可以安。夫王者能攻人者也,而安则不可攻也;强则能攻人者也,治则不可攻也。治强不可责于外,内,政之修也。今不行法术于内,而事智于外,则不至于治强矣。鄙谚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此言多资之。易为工也。故。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故用于秦者十变而谋希失;用于燕者二变而计希得。非用于秦者,必智。用于燕者必愚也。盖治乱之资异也。故周去秦为从,期年而举;卫离魏为衡,半岁而亡。是周灭于从,卫亡于衡也。使周、卫缓其从衡之计,而严其境内之治,明其法禁,必其赏罚,尽其地力,以多其积,致其民死,以坚其城守。天下得其地则其利少,攻其国则其伤大。万乘之国,莫敢自顿于坚城之下,而使强敌裁其弊也。此必不亡之术也。舍必不亡之术,而道必灭之事治。

国者之过也,智困于内而政乱于外,则亡不可振也。民之故计皆就安利,皆避危穷。今为之攻战,进则死于敌,退则死于诛,则危矣。弃私家之事,而必汗马之劳,家困而上弗论,则穷矣。穷危之所在也,民安得勿避?故事私门而完解舍,解舍完则远战,远战则安。行,货赂而袭当涂者则求得,求得则私安,私安则利之所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众矣。夫明主治国之政,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务而外末作。今世近习之请行,则官爵可买,官爵可买,则商工不卑也矣。奸财货贾得用于市,则商人不少矣。聚敛倍农而不贵耕战之士,则耿介之士寡,而高价之民多矣。是故乱国之俗,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之法,而二人主之心。其言古者,为说诈称借于外力,以成其私,而遗社稷之利。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其近御者积于私门,尽货赂而用重人之谒,退汗马之劳。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沸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此五者,邦之蠹也。

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养耿介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勿怪矣。

显学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梁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后世之学乎?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殷、周七百余岁,虞、夏二千余岁,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愚诬之学,杂反之行,明主弗受也。

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丧三月,世以为俭而礼之。儒者破家而葬,服丧三年,大毁扶杖,世主以为孝而礼之。夫是墨子之俭,将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将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俭,俱在儒、墨,而上兼礼之。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宋荣子之议设,不斗争,取,不随仇,不羞囹圄,见侮不辱,世主以为宽而礼之。夫是漆雕之廉,将非宋荣之恕也;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今宽、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礼之,自愚诬之学,杂反之辞,争,而人主俱听之。故海内之士言无定术,行无常仪。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杂反之学,不两立而治。今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听行如此,其于治人又必然矣。

今世之学士语治者,多曰与贫穷地,以实无资。今夫与人相善也,无丰年旁入之利,而独以完给者,非力则俭也。与人相善也,无饥馑疾疚祸罪之殃,独以贫穷者,非侈则堕也。侈而堕者,贫而力。而俭者富。今上微敛于富人,以布施于贫家,是夺力俭而与俊堕也,而欲索民之疾作而节用,不可得也。

今有人于此,义不入危城,不处军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世主必从而礼之,贵其智而高其行,以为轻物重生之士也。夫上所以陈良田大宅,设爵禄,所以易民死命也。今上尊贵轻物重生之士,而索民之出死而重。殉上事,不可得也。藏书策,习谈论,聚徒役,服文学而议说,世主必从而礼之,曰敬贤士,先王之道也。夫吏之所税耕者也,而上之所养学士也。耕者则重税学士。则多赏,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谈不可得也。立节。参明,执操不侵怨,言过于耳,必随之以剑,世主必。从而礼之,以为自好之士。夫斩首之劳,不赏而家。斗之勇,尊显而索民之疾战距敌而无私斗,不可得也。国平则养儒侠,难至则用介士,所养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养,此所以乱也。且夫人主之听于学也,若是其言宜布之官而用其身;若非,其言宜去。其身而息其端。今以为是也而弗布于官,以为非也,而不息其端。是而不用,非而不息,乱亡之道也。澹台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而行不称其貌;宰予之辞,雅而文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而智不充其辩。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故以仲尼之智而有失实之声今之新。辩滥乎宰予;而世主之听,眩乎仲尼,为悦其言,因任其身,则焉得无失乎?

是以魏任孟卯之辩,而有华下之患;赵任马服之辩,而有长平之祸。此二者任辩之失也。夫视鍜锡而察青黄,区冶不能以必剑水击鹄。鴈陆断驹马,则臧获不疑。钝利发齿吻形容,伯乐不能以必马,授车就驾,而观其末涂,则臧获不疑。驽良。观容服,听辞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试之官职,课其功伐,则庸人不疑于愚智。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夫有功者必赏,则爵禄厚而愈劝;迁官袭级,则官职大而愈治。夫爵禄大而官职治,王之道也。磐石千里,不可谓富。象人。百万不可谓强。石非不大,数非不众也,而不可谓富强者,磐不生粟,象人不可使距敌也。今商官技艺之士,亦不垦而食,是地不垦与磐石一贯也。儒侠母军,劳显而荣者,则民不使与象人同事也。夫祸知磐石、象人,而不知祸商官、儒侠为不垦之地,不使之民,不知事类者也。

故敌国之君王虽说吾义,吾弗入贡而臣;关内之侯,虽非吾行,吾必使执禽而朝。是故力多则人朝,力寡则朝于人。故明君务力。夫严家无悍虏,而慈母有败子,吾以此知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恃人之为吾善也。境内不什数,用人不得为,非,一国可使齐为治也。用众而舍寡,故不务德而务法。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无矢,恃自圜之木,千世无轮矣。自直之箭,自圜之木,百世无有一,然而世皆乘车射禽。者,何也?隐括之道用也。虽有不恃隐括,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木,良工弗贵也。何则?乘者非一人射者非一。发也。不恃赏罚,而恃自善之民,明主弗贵也。何则?国法不可。失,而所治非一人也。故有术之君,不随适然之善,而行必然之道。

今或谓人曰:使子必智而寿,则世必以为。狂。夫智,性也,寿,命也。性命者非。所学于人也,而以人之所不能为说人,此世之所以谓之为狂也。谓之不能,然则是谕也。夫谕性也,以仁义教人,是以智与寿说人也,有度之主弗受也。故善毛嫱、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言先王之仁义,无益于治,明吾法度,必吾赏罚者,亦国之脂泽粉黛也。故明主急其助而缓其颂,故不道仁妙义。今巫祝之祝人,日使若千秋万岁,千秋万岁之声括耳,而一日之寿无征于人,此人所以简巫祝也。今世儒者之说人主,不言今之所以为治,而语巳治之功,不审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传誉,先王之成功。儒者饰辞曰:听吾言,则可以霸王,此说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举实事,去无用,不道仁义者,故不听学者之言。

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欲得民之心而可以为治,则是伊尹、管仲上无所用也,将听民而巳矣。民智之不可用,犹婴儿之心也。夫婴儿不剔首则腹痛,不副痤则寝益。剔首力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犹啼呼不止。婴儿子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今上急耕田垦草,以厚民产也,而以上为酷;修刑重罚,以为禁邪也,而以上为严。征赋钱粟,以实仓库,且以救饥馑,备军旅也,而以上为贪。境内教战阵,阅士卒,并力疾斗,所以禽虏也,而以上为暴。此四者所以治安也,而民不知悦也。夫求圣通之士者,为民智之不足师用。昔禹快江濬河,而民聚瓦石;子产开亩树桑,郑人谤訾禹利天。下子产存郑,皆以受谤。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故举士而求贤智,为政而期适民,皆乱之端,未可与为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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