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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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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莫里斯·汤森德先生没有被纳入此次旅行计划,那么佩尼曼太太也不例外。倘若她受到邀请,她会深感荣幸的,但说句公道话,面对失望她展现出一种完美的淑女风范。“我会喜欢看拉斐尔的作品和废墟——万神殿的废墟,” [41] 她对埃尔蒙德太太说,“可是,另一方面,要在接下去的几个月里,独自一人在华盛顿广场享受宁静的生活,我不觉得遗憾。我需要休息,这四个月来,我经历了那么多风波。”埃尔蒙德太太认为弟弟甚为残酷,出国旅行竟不带上可怜的拉维妮娅,但她可以理解,如果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让凯瑟琳忘记她的情人,让那个年轻人最好的朋友来给女儿做伴,自然不符合他的利益。“如果拉维妮娅没那么蠢,她本来是有机会参观万神殿的废墟的。”她喃喃自语,并继续为拉维妮娅的愚蠢感到遗憾,尽管后者向她保证,佩尼曼先生经常生动形象地向她描绘上面提到的那处古迹。佩尼曼太太完全意识到,她的兄弟安排国外旅行的动机,就是设置一个陷阱使凯瑟琳变心。她十分坦率地把这个她深信不疑的想法透露给了侄女。

“他相信这会让你忘记莫里斯,”她说(现在她总是称那个年轻人为“莫里斯”),“你知道,离久情疏。他以为你在那里的所见所闻会把他从你的头脑中挤出去。”

凯瑟琳显得大为吃惊。“如果他是这样想的,我应该事先告诉他。”

佩尼曼太太摇了摇头。“亲爱的,事后告诉他!在他又费力又出钱之后!对付他就要用这样的方法。”她用更柔和的声音补充道,在万神殿的废墟中,想起那些爱我们的人,一定妙不可言。

正如我们所知,父亲的不悦让可怜的姑娘从内心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巨大的悲伤,那是一种最纯净而又宽厚的悲伤,不夹杂一丁点儿愤慨和怨恨。然而,她曾为自己是一个由他抚养的人而向他道歉,他却三言两语满含蔑视地拒绝了她,从此之后,在她的悲痛中第一次闪现出了愤怒的火花。她感受到了他的蔑视,这让她的心被深深地灼痛。那句关于她的想法俗不可耐的话,让她整整三天耳根发烫。在这段时间内,她变得不那么谨小慎微了,她产生了一个想法,虽然模糊不清,但是与她受到伤害的感觉一致:现在她已从忏悔中得以赦免,可以自行其是。她给莫里斯·汤森德写了一封信,约他在广场见面,然后带她在城里走走。如果她是出于对父亲的尊敬才远赴欧洲,她至少可以在这件事情上满足一下自己。眼下在各个方面,她都觉得更自由也更坚定了,感到有一股力量鼓舞着她。现在她终于毫无保留地沉醉于激情中。

莫里斯终于跟她见面了,他们俩久久地漫步在街头。她急切地告诉他所发生的事——父亲希望把她带走。她将要离开六个月,是去欧洲。她会对莫里斯完全言听计从。她暗自希望,他会认为她留在家里是最好的选择。半晌,他才道出自己的想法。他们边走边聊,他问了许多问题,其中有一个听上去特别不协调,令她为之一惊。

“你想看遍那里所有闻名于世的东西吗?”

“哦,不,莫里斯!”她很不以为然地说。

“仁慈的上帝啊,多么枯燥乏味的女人!”莫里斯在心里惊呼。

“他认为我会忘记你,”凯瑟琳说,“所有这些东西会把你从我的心里挤出去。”

“嗯,亲爱的,也许它们会的!”

“请不要这样说,”凯瑟琳温柔地回答,两人继续往前走,“可怜的父亲将会大失所望。”

莫里斯淡然一笑。“对,我非常相信可怜的令尊大人定会大失所望!但你会饱览欧洲风光,”他幽默地加了一句,“真让他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

“我不在乎是否饱览了欧洲风光。”凯瑟琳说。

“你应该在乎,亲爱的。这可以让令尊大人消消气。”

由于对自己的固执有着清醒的认识,凯瑟琳对此不抱什么期望,而且她无法摆脱这样一个想法,即如果她既出国旅行又依然坚持此前的态度,她无疑是在对父亲耍弄花招。“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欺骗吗?”她问。

“他难道不是想欺骗你吗?”莫里斯嚷道,“这是他活该!我真的觉得你最好还是去。”

“等那么长时间再结婚?”

“等你回来就结婚。你可以在巴黎买婚纱。”随后,莫里斯解释了自己的看法,语气十分和善。她去欧洲会是一件好事,这将会完全调整好他们的位置,表明他们通情达理,甘愿等待。双方一旦彼此信任,就有能力等待——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果她去欧洲旅行会对父亲产生有益的影响,即便只存在一线希望,她也应该照此去做,因为毕竟莫里斯不愿成为她被剥夺继承权的原因。这不是为了他个人,而是为了她和她的孩子们。他愿意等她,尽管这令人痛苦,但是他义无反顾。况且,在那边,徜徉在旖旎的景色和庄严的碑柱之间,老先生也许会变得更富有柔情,这些名胜古迹据说会对人产生一种影响,使人更具有人文情怀。她温厚敦敏,恭顺隐忍,除了那一点 之外,愿意做出任何牺牲,他可能会被这一切打动。假如某一天在一个著名的景点——譬如说,薄暮时分的意大利,或者在月色朦胧的威尼斯贡多拉上——她苦苦恳求他,假如她多一点儿聪明机灵,恰到好处地拨动那根心弦,他或许会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地说,她已全然得到了他的原谅。对事态发展的这种设想令凯瑟琳极为震惊,她的情人真不愧是个才华横溢的人。然而,她还是疑惑不安,因为事情成败与否,最终仍取决于她自己是否有能力把设想付诸实施。在月色朦胧的贡多拉上靠“聪明机灵”制胜的想法,在她看来,涉及一些超出了她力所能及范围的因素。不过,他们两人之间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她应该告诉父亲,她已准备好顺从地跟随他去任何地方,而在内心深处保留对莫里斯·汤森德与日俱增的爱。

她告诉父亲,自己已准备就绪,于是他迅速为旅行做好各项安排。凯瑟琳要去跟许多人告别,但是其中只有两位是我们需要特别关注的。对于侄女的旅行,佩尼曼太太持一种很具有品位的观点。汤森德先生的未婚妻希望用海外旅行来陶冶性情,她觉得这样做是十分恰当的。

“你可以放心走,他会被照顾好的。”她说,同时把嘴唇贴在凯瑟琳的前额上。她很喜欢亲吻别人的前额,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方式,表达了对人的理智部分的同情。“我会经常跟他见面,会像一个古代维斯塔贞女侍奉圣火一般。” [42]

“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去,但你泰然自若。”凯瑟琳回答,无意探究这个类比。

“让我坚持下去的,是我的骄傲。”佩尼曼太太说,同时轻轻拍打自己的衣裙,这时它们总会响起一种金属般清脆的窸窣声。

凯瑟琳跟情人的告别简短得很,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话可说。

“我回来时会发现你对我的感情依然如故吗?”她问,尽管这个问题未必是她心生怀疑的结果。

“依然如故——而且还会与日俱增!”莫里斯说,并淡然一笑。

我们在计划中没有纳入详细叙述斯洛珀医生在东半球的行程这一项。他在欧洲做了长途旅行,游历甚为壮观,而且对于一个像他这样具有深厚修养的人,我们可以预料,他发现艺术和古董令他兴致盎然、乐不思蜀,以至于在国外逗留了十二个月,而不是六个月。在华盛顿广场,佩尼曼太太日渐适应了他的缺席。在空荡荡的宅第里她那无可争辩的统治权,令她颇为欢喜。她还得意扬扬地自认为,与她的兄弟在家时相比,她把屋子布置得对朋友们更有吸引力了。至少对莫里斯·汤森德来说,她似乎让屋子变得魅力非凡了。总而言之,他是来访最频繁的客人,佩尼曼太太很喜欢请他来喝茶。他在后会客厅的壁炉旁有着自己的专用扶手椅——一张非常舒适的椅子(那是当高大的桃花心木推拉门关上的时候,这扇门上配有银质旋钮和铰链,把这里与旁边更正式的房间隔开),他习惯在医生的书房抽雪茄,经常在那里待上一个小时,翻开外出主人各种稀奇古怪的收藏品。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他觉得佩尼曼太太是一个傻瓜,不过,他自己可不是一个傻瓜。他趣味奢华,可是生活拮据,他发现这座宅第是游手好闲者无与伦比的城堡。对于他而言,这宅第成了只拥有一名成员的俱乐部。与医生在家的时候相比,佩尼曼太太与埃尔蒙德太太见面的次数少多了,因为后者觉得非告诉她不可,自己不赞成她与汤森德先生的关系。她没有必要如此善待一个她们的兄弟认为卑鄙的年轻人。她竟强迫凯瑟琳接受一桩最可悲的婚约,埃尔蒙德太太对她的这种轻率行为感到震惊。

“可悲?”拉维妮娅嚷嚷道,“他会成为一个可爱的丈夫!”

“我才不相信什么可爱的丈夫,”埃尔蒙德太太说,“我只相信好丈夫。假如他娶她为妻,而她又继承了奥斯丁的财产,那么他们的日子似乎还可以和美地过下去。他将会是一个无所事事、和蔼可亲而又自私自利的家伙,无疑他的脾气会是相当不错的。可是,假如她没有得到财产,而他又发现自己跟她被绑在了一起,但愿上帝怜悯她!他将一无所获,他会因为大失所望而痛恨她,会采取报复行为。他会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可怜的凯瑟琳就要倒霉了!我建议你去跟他的姐姐聊聊,真可惜凯瑟琳不能跟她 结婚!”

佩尼曼太太绝无任何兴趣去跟蒙哥马利太太会面,她可不想费事去结识她。埃尔蒙德太太对侄女命运的这个惊人预测,对她产生的效果就是,她觉得万分愤慨,汤森德先生的宽厚禀性竟招致如此怨恨。纵情享乐是他的天性,如果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供他享乐,他又怎会怡然舒畅呢?佩尼曼太太坚定不移地认为,他就是应该享受她兄弟的财产,尽管她足以敏锐地意识到,对这份财产她自己所拥有的权利是微不足道的。

“倘若他不把财产留给凯瑟琳,那么当然也不会留给我。”她暗自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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