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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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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说到凯瑟琳同意迈出那重要的一步时,故意稍许歪曲了事实。我们上次讲到她宣布孤注一掷不留后路,可是莫里斯在引诱她作出此番表白之后,意识到有诸多理由不应接受。他避免确定日期,当然做得十分优雅得体,而给她留下的印象是,他还在留心挑选一个适当的日子。凯瑟琳固然面临种种困难,可是她那小心谨慎的追求者同样处境微妙,耐人寻味。奖赏虽然是重大的,但要想赢得它,唯有在急躁和谨慎之间采取中庸之道。破釜沉舟,然后听天由命,这样做自然是不错的。天意总是特别垂青聪明机灵的人,众所周知,聪明机灵的人通常是不愿意冒险的。如果和一个既无姿色又贫穷的年轻女人结为夫妻,最终奖赏应该是通过某种明显的链条,与直接的劣势联系在一起的。一方面是害怕全然失去凯瑟琳及其可能带来的财产,另一方面是害怕这么快就娶了她,到头来却发现这份可能得到的财产只不过如一堆空酒瓶一样缺少实质性内容。莫里斯·汤森德处于两难之中,要做出选择着实不易。这一事实读者诸君应当记住,因为你们要是觉得一个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成功利用了自己优良的天赋才能,就倾向于对他进行严厉的评判。莫里斯并没有忘记,在任何情况下凯瑟琳自己每年都有一万美元的收入,对于这一点他已独自一人反复考虑过了。然而,他因那些优良的才能而自视甚高,绝对欣赏自身的价值,这种价值在他看来似乎还不足以由我刚才提及的那个数目所代表。与此同时,他又提醒自己,这个数目已经相当可观了,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假如一份微薄的收入不如一份丰厚的俸禄更令人渴望,那么全然分文不名不管怎么说都算不得是一个优势。这类思考给他带来了大量消遣,使他有必要开始行动了。在他不得不解决的问题中,斯洛珀医生的反对是一个未知数。解决问题的自然方法就是跟凯瑟琳结婚。不过,在解答数学题时,我们会发现有许多条捷径,莫里斯抱有这种希望,心想说不定自己也能够发现一条。就在凯瑟琳对他言听计从不再试图安抚父亲之后,正如我所说,他巧妙地悠然后退一步,使婚礼的日期一直悬而不决。她百分之百地信任他的诚意,根本就不会怀疑到他正在跟自己周旋。她此刻面临着另一种烦恼。可怜的姑娘有着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荣誉感,从她执拗地让自己忤逆父亲意愿的那一刻起,她觉得她已不再拥有享受他的保护的权利。她的良知告诉她,只有当她的行为与他明智的判断一致时,她才可以生活在他的屋檐下。生活在这里自然有其无与伦比的荣光,但是可怜的凯瑟琳觉得她已经丧失了这份权利。她把自己的命运与一个父亲严正警告过她的年轻人联系在了一起,她违反了他据以为她提供一个幸福家庭的契约。既然她做不到放弃这个年轻人,那么她就必须离开家。她所爱的人越快为她提供另一个家,她便能越快地摆脱令人尴尬的处境。这是逻辑严密的推理,可是它与无数纯粹本能的忏悔交织在了一起。在这段时间里,凯瑟琳的日子过得凄凉落寞,有时压在心头的重负几乎超出了她的承受力。父亲既不看她一眼,也不跟她说一句话。他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所做的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她只有在鼓足勇气时才敢朝他瞥上一眼(因为她害怕看上去像是要让他注意到自己似的),她为自己给他带来的悲伤而深深地怜悯他。她昂首挺胸,手脚不停,为她的日常例行事务忙个不停。每当华盛顿广场的气氛变得让她无法忍受时,她便闭起双眼,让自己沉醉于对心上人的幻想中,正是为了他的缘故,她才违背了一项神圣的法则。在华盛顿广场的三人中间,佩尼曼太太的言谈举止最像是经历了一个危难时刻。如果说凯瑟琳是平心静气的,那我或许可以说,那是一种一言不发的平心静气,她那惹人哀怜的状况没有人注意到,那根本就是毫不做作和毫无意识的。如果说医生显得固执强硬,令人厌倦,对周围的人视若无睹,那这一切他都做得漫不经心、干脆利落而又驾轻就熟,你非得对他了解至深方能发现。总体而言,他以待人冷淡生硬为乐事。然而,佩尼曼太太的矜持内敛是故作姿态的,而她的沉默寡言又是别有用心的。她扭捏作态,衣裙发出比平日里更闹腾的窸窣声。当她偶尔谈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时,她那神情仿佛表明她的话大有言外之意。自从那天晚上凯瑟琳去书房和父亲谈话之后,父女两人之间相安无事,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心里有话想对他说——她似乎觉得应该说,可是由于害怕惹恼他,她没敢把话说出来。他也有话要对她说,不过他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他饶有兴致地在观察,假如就让她独自面对眼下的局面,她将会怎样“挺住”。末了,她告诉他,她已经跟莫里斯·汤森德见了面,他们之间的关系依然如故。

“我想我们就要结婚了——不久之后。在这段时间里,我很有可能会更频繁地跟他见面,大约一周一次,不会更频繁了。”

一个礼拜以来医生第一次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他冷漠地从头到脚打量她,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假如这就是医生的双眼表达的内容,那还算幸运的。“为什么不一天见三次面呢?”他问,“你想见多少次就见多少次,有什么阻止你这么做吗?”

她把头扭过去了好一会儿,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然后,她说:“一个礼拜一次比较好。”

“我不明白这怎么会比较好。这样做糟糕透顶。如果对于这种微不足道的变化,你自以为我会在乎,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一周与他见一次面,与你整天跟他泡在一起,同样是不可饶恕的。不过,这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凯瑟琳试图听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这些话似乎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她不由得往后退缩。“我想我们会很快结婚的。”她末了又重复了一遍。

父亲再次向她投来可怕的一瞥,仿佛她是别的什么人。“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事儿跟我毫不相干。”

“噢,父亲!”她喊道,“就算你这样觉得,难道你真的不在乎吗?”

“一点儿也不在乎。一旦你决定结婚,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或者什么原因你要结婚,对于我来说,都是一回事。如果你想用这样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布你的意图,从而达到为你的愚蠢辩护的目的,你完全可以免了这个麻烦。”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可是,第二天他又主动来跟她说话,而且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你要在接下去的四到五个月之内结婚吗?”他问。

“我还不知道,父亲,”凯瑟琳说,“对于我们来说,要做出决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那就推迟六个月吧,在这段时间里,我带你去欧洲旅行。我很喜欢你同行。”

凯瑟琳在领教过他前一天说的那番话之后,再听到他说“很喜欢”她做什么事情时,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还存有对她的柔情,她不禁高兴得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欢叫。不过,她马上意识到,这项旅行计划中并没有纳入莫里斯,比起真的要离开他,她倒宁可留在家里跟他在一起。不过,她还是顿时面颊绯红,感到近日里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要去欧洲是一件快乐的事。”她评论道,同时觉得这并不是什么新主意,她的语气是有所保留的。

“很好,那么,我们立刻动身。去收拾好你的衣服。”

“我最好还是告诉汤森德先生。”凯瑟琳说。

父亲冷冰冰地看着她。“假如你想最好先征求他的准许,那么我就只能希望他批准了。”话里有一种凄凉之音,深深地触动了姑娘。这是医生最工于心计、最戏剧化的一段表白。鉴于当时的环境,姑娘觉得用好这个机会向他表达敬意,意义重大,但她同时也有其他的感觉,并且不一会儿就表达了出来。“我有时想,假如我做了令你这么厌恶的事,我就不应该继续和你待在一起。”

“和我待在一起?”

“如果我要跟你生活在一起,我应该听你的话。”

“如果这是你的理论,那肯定也是我的理论。”医生说,生硬地笑了一声。

“可是如果我没有听你的话,那我就不应该跟你生活在一起……享受你的慈爱和保护。”

这个惊人的观点令医生猛然意识到,他一直低估了女儿,她似乎已不只是一个展示出平和而固执品质的年轻女子。然而,这令他不悦——令他大为不悦,而且他尽可能地把这种情绪流露了出来。“这个想法相当俗不可耐,”他说,“你是从汤森德先生那里得来的吧?”

“噢,不,是我自己的想法!”凯瑟琳急不可待地说。

“那就把它留给自己吧。”父亲回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地相信,她应当去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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