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匱要略》,仲景治雜病之書也。與《傷寒論》相表裏,然學者必先讀《傷寒論》,再讀此書,方能理會。蓋病變無常,不出六經之外。《傷寒論》之六經,乃百病之六經,非傷寒所獨也。《金匱》以《傷寒論》既有明文,不復再贅,讀者當隨證按定六經為大主腦,而後認證處方,纔得其真締。
一、論中言脈,每以寸口與趺陽、少陰並舉。又自序云:「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陽,三部不參」等語,是遍求法,所謂撰用《素問》《九卷》是也。然論中言脈,不與趺陽、少陰並舉者尤多,是獨取寸口法,所謂撰用《八十一難》是也。然仲景一部書,全是活潑潑天機,凡寸口、趺陽、少陰對舉者,其寸口是統寸關尺而言也。與關尺並舉者,是單指關前之寸口而言也。然心營肺衛,應於兩寸,即以論中所言之寸口,俱單指關前之寸口而言,未始不可也。且足太谿穴屬腎,足趺陽穴屬胃,仲景用少陰、趺陽字眼,猶云腎氣、胃氣。少陰診之於尺部,趺陽診之於關部,不拘拘於穴道上取診,亦未始不可也。然而仲景不言關尺,止言少陰、趺陽何也?蓋兩寸主乎上焦,榮衛之所司,不能偏輕偏重,故可以概言寸口也。兩關主乎中焦,而脾胃之所司,左統於右,若剔出右關二字,執著又不該括,不如止言趺陽之為得也。兩尺主乎下焦,兩腎之所司,右統於左,若剔出左尺二字,執著又不該括,不如止言少陰之為得也。至於人迎穴在結喉,為足陽明之動脈,診於右關,更不待言矣。而且序文指出三部二字,醒出論中大眼目,學者遵古而不泥於古,然後可以讀活潑潑之仲景書。
【正曰】趺陽診於關,少陰診於尺,人迎診於右關,此實後世脈訣,非《素問》遍診之法也。仲景明言手足人迎趺陽等處,確確指出上下遍診之部位,法本《素問》,義取求詳。今修園以寸關尺三部,賅人迎趺陽手足等處,於理雖通,實非仲景本意。
一、《金匱》所載之證,人以為不全,而不知其無微弗到,何也?人人所共知者,不必言也。所言者,大抵皆以訛傳訛之證。中工所能治者,不必論也。所論者,無一非起死回生之術。書之所以名為要略者,蓋以握要之韜略在此也。謂為不全,將何異乎坐井觀之也。
一、讀金匱書,讀其正面,必須想到反面,以及對面、旁面。尋其來頭為上面,究其歸根為底面。一字一句,不使順口念去,一回讀,方得個一番新見解,愈讀愈妙。讀《周易》及熟於宋儒說理各書者,更易發明。余治舉子業,凡遇理致題,得邀逾分許可者,半由得力於此。
【正曰】讀易等語,徒事誇張,無關書旨,是修園好高鶩遠之弊。
一、風寒暑濕燥火,六氣為病。《金匱》惟以風寒括之者,蓋風本陽邪,寒本陰邪,病總不離陰陽二氣,故舉此二邪為主,而觸類引伸之。推究其表裏陰陽,虛實標本,常變之道,如羅經既定子午,而凡各向之正針,一目了然。
【正曰】凡病自外來者,仲景隨舉風寒言之,非截然以風寒分陰陽也。偏考自見,勿拘守陳氏之見也。
一、《金匱》合數證為一篇,當知其妙,如痙、濕、暍合為一篇者,皆為太陽病。百合、狐惑、陰陽毒合為一篇者,皆為奇恆病。中風與歷節合為一篇者,皆言風邪之變病。血痹、虛勞合為一篇者,皆言氣血之虛病。惟欬嗽證,一與肺痿、肺癰、上氣合篇,多係燥火之病。一與痰飲合篇,多係寒飲之病。二欬流同而源則異。寒疝與腹滿、宿食,合為一篇,皆為腹中之病。狐疝與趺蹶、臂腫、轉筋、蚘蟲合為一篇,皆為有形之病,二疝名同而實則異。其間無所因襲而自為一類者,不過瘧癉等病而已。凡合篇各症,其症可以互參,其方亦或可以互用。須知以六經鈐百病為不易之定法,以此病例彼病為啟悟之捷法。
一、標本之說,唐宋後醫書,多混用此字眼,今則更甚。大抵以五臟為本,六腑為標,以臟腑病為本,六氣病為標。以溫方補方為治本之法,以汗吐下清等方,為治標之法。此說一行,而醫道晦矣。須知標本中氣,說本《內經》,經云:「少陽之上,火氣論之,中見太陰。太陽之上,寒氣治之,中見少陰。厥陰之上,風氣治之,中見少陽。少陰之上,熱氣治之,中見太陽。太陰之上,濕氣治之,中見陽明。所謂本也。(言風寒濕熱火燥為本)本之下,中之見也。(言陰陽表裏相通互為中氣)見之下,氣之標也。(言三陰三陽為標)又言少陽太陰,從本從標。陽明厥陰,不從標本,從乎中也。」其說詳於《傷寒論淺註》首卷,學者當以《內經》為體,以仲景書為用,如流俗所言本,切不可附和其說,而為有識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