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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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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以后,二更未到,天上的黑云,越发重重叠叠地满布着,抬头寻不着月亮所在,山谷里的风,一阵一阵地卷着浪头子,由山上涌了下来,呼呼地响着。在平坡上土地庙后身,隐藏着一只白纸灯笼,挂在矮松树的横枝上。石头上放了十几个籼米耙、两块咸肉粑子、一大瓦壶热茶,凤池同立青坐在石头上吃着,立德、立言靠了土地庙后墙,反背了手站定。一切都没有声息,那庙上瓦缝里的枯草,好像是老人披着的稀疏长发,临风也仿佛有些蟋蟀的声音,这声音在黑暗的空气里响着,越是增长了这寂寞的情趣。但是这寂寞没有维持了多久的时间,便随着那呼呼的风声,送来一阵很杂沓的步履声响。伸头向外看时,早是十几丛火把灯笼,引着一二百名壮丁,顺着山路,拉了一条长线,直到土地庙前来。同时,那火焰丛中,彼起此落的说话声和那摇摇不定的人影子,正是一般的哄乱。凤池立刻跳了起来,像大吃一惊的样子,便对立青道:“你快迎上他们去,把所有的灯火,一齐熄了。这样黑夜,在高山上点着许多灯火,那不是明明告诉人家,我们有好多人在什么地方吗!”这句话提醒了立青,飞跑着迎到上山路上去,口里喊道:“快熄了火把,快熄了火把。”他的声音,究竟是乡下人所听惯了的,而且听着他是喊得这样的急促,最前一个人把火把熄了,随着高山上在后的一路的火把,也都熄了。

许多人在黑暗之中,探步走到土地庙前,一带山路上成了一字长蛇阵。凤池这就走了出来,站在一块石头上,向四面看着。虽然人的多少,是看不清楚的,但是这些练勇,究竟没有经过正式的训练,声音总是有的。加之随着这些练勇是来看热闹的,更不能十分地守纪律,哄哄的声浪,满了山谷。凤池便先喊道:“各位先沉住了声音,听兄弟有话说。”这些人听了是凤池喊着,便把声音沉下去,只剩了老远的地方,有几声断续的小咳嗽。凤池便继续着道:“我们的田园家产,现在都没有了,所剩下的就是我们一条性命,就是这条性命吧,还能剩给我们活上几天,自己还是不能知道。难道说,我们男子汉大丈夫眼睁睁地坐在荒山上,让人把大刀来架到颈脖子上不成?与其让人把刀架到颈上乖乖地送死,那何不在人家还没有伸出刀来之前,我们先挣扎一下。我们拿着这一条总是要丢的命,糊里糊涂,先就去拼一下。拼得好呢,我们自然可以活命。拼得不好,无非是这一条命。而且杀倒仇人几个,总也算出了这一口气。各位朋友,你们现在全无家可归了。恨你的仇人不恨?”这句话说毕,大家齐齐地答应了一声恨。凤池道:“你们愿意报仇不愿意报仇?”随着这声音,大家又齐齐地答应了一声:“愿意报仇。”凤池道:“既是大家愿意报仇,那就好办,现在由我来领头,带着你们下山去和仇人算账。有愿下山的,我这里喊着名字,请你们一个挨着一个,慢慢地由我面前走了过来。立青,把灯笼拿过来。”说着,立青高高地举着灯笼站在凤池前面。立言跟着挑了两大箩白布,放在地面。

那些练勇,听了凤池的指挥,当他高喊着一个人的姓名以后,便有一人由坡下走到他的面前,立言就在箩里取出条白布来,让他斜扎在身上。立德捧了一本练勇的花名册站在旁边,手上还有印泥盒子,在喊着没有人过来时,就用笔帽子蘸了印泥,在名字上给他印一个圈圈。把所有花名册上的人都喊过了,虽是不曾答应的还很多,然而两只篾箩里预备下的一百五十块白布条子,只剩下两条了。凤池回头看看,见庙后山坡上,正重重叠叠散站着是人,点头道:“够了,一百五十人,分散开来,很占着一片地方了。现在我们都山上去。”说着,又和立德立青叮嘱了一遍。于是由立青提了那个灯笼在前面引路,一百多人随后跟着,凤池在最后压阵。到了山谷口,石垒上略微地留了一个小缺口,仅仅是一个人爬得过去,大家鸦雀无声地顺着那缺口爬完。一阵风声,在头上吹过,夹杂了几个大雨点。凤池仰头看着,天上不露一点星光,黑云沉重地向下压着,差不多要压到人的头上来。他把大家叫住,分着三排站定,因道:“诸位看这天色,雨都快到眉毛头上,长毛绝对料不到,这种天气,这种地方,有人算计他们。这是天助我们成功了。现在我们分着三股,对了三个大村子扑进去。我带五十个人到正中的李家祠,立青带五十个人到左手的小王庄,李矮虎带五十个人到右手的刘村。在村子外面,悄悄地走着,不要声响。无论是多大的风,多大的雨,你们也不必管,约莫离着村子有半里路,就站定了等着。你只听到我这一路带的联珠铳响了,大家就大声喊着,向村子里冲了去。不问什么人,遇到就砍。只要看看那人身上没有缠着白布,就不是我们的人。你们身上,每人都是一条白布,我和立青矮虎,身上就捆的十字交叉布。看到十字交叉的人向哪里杀,你们也向哪里杀,千万记着,必定集合在一处,不可分开。当我们突然杀进村子去的时候,长毛不知道我们来了多少人,必定四处乱窜,不会和我们接杀的。他们跑得快,你们越大声喊杀,把他们冲散得干干净净。好在这三个村子,相隔全不到一里路,彼此可以照应着。你把他们冲散了,就放上一铳,一齐奔到李家祠堂。我这一路,把长毛杀退了,就放两铳。你们没有听到两铳,必不上李家祠堂,能拼就多拼几条命,不能拼,各人快上天明寨去。至于我呢,一定做人到底。虽不知道长毛是不是能杀退的,但是我抱定了杀退长毛的决心,不打胜仗,我决不回来的。各位,要知道这是生死关头,也是我们一条出路。打胜了,不但出了这一口闷气,也让长毛不再小看着我们,以后我就有了胆子了。有了胆子,打一回胜仗,又可以打一回胜仗,胜仗打得多了,什么人也不怕,事在人为,我们难道不可以做一番事业?”

他说这一大篇话,全是用很平和的语气说的。说完了,就突然把声音提高起来,叫道:“朋友,今天上午,我们见了长毛望风而逃,已经丢了不少的面子,若是这次出手,又不能得些便宜,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天明寨的自己人?我们相约下山的时候,各人家里的父母妻子,全在眼巴巴望着,指望我们出一口气回来。各位已经大声答应着愿意报仇的,若是不能报仇,又丢一次脸,我李凤池就是第一个不愿回去的。我一腔热血,要洒在我祠堂门口。各位,你们都是好汉,同上前吧。”大家哄然的一声,似乎赞美着。凤池叫道:“夜深了,仔细长毛听到我们的声音,走吧。”立青手上的灯笼,出山口时早已丢到麦田里去。等候着凤池的话说完,就领了五十个人先走。随后两队人相隔不远,也都紧紧地跟着走来。半空里的凉风,似乎已停止了,倒是那黑云里的雨点子,却加重了密度,扑扑簌簌,打在地面上作响。各人心里,都是极度的紧张,手上拿了兵器,兀自不住地出着汗,所以雨线里面的寒冷空气,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感觉。因为是两人一排,紧紧地跟着一排走,前面两人的短促呼吸声,后面的人听得很是清楚。同时,那错落的步履,在路上走着,仿佛是比往常的步履声来得格外刺耳。大家沉住了气,步步沉着地向前。到了分岔的路上,三队人彼此将一片白布,在空中摇晃着,打一个分手的招呼,于是立青领了五十人,向小王庄进逼。这沉闷的天色,也像人一样,沉闷得把风压住了,把雨点子也压住了,空气完全不动。四周全被黑云笼罩着,没有一些子亮光。眼望到前面小王庄一重房屋,他们沉沉地伏在地上。有几点灯火,在树丛子里射出来。似乎各村屋里的长毛,现在都已睡着了,因为并没有一些子人语声。但是这里有一件可讨厌的事,便是不知在这村子什么地方,放下了一面更鼓,只管是咚的一声,又咚的一声,不断地响,这若是让守更的知道了,便是前功尽弃。于是站定了脚,顺着二十五排人,一排一排地低声告诉着,千万不要弄出一些响动。不响是我们杀人,响了就要让人家杀我们了。随来的人,谁不知道这情形的严重,把脚步都像在屋瓦上走着,不肯重放下去一点点。鼻子里透气,都忍着一分劲,生怕这呼吸声也可以惊动人。虽然如此小小心心地走着,然而总是步步向前的,看看到小王庄村前,不过是半里之远了。早看到西半边天,接连几下电光闪着,随手来了一阵卷地的大风,吹得地上沙子飞舞,人都站立不住。随后哗啦啦一阵大雨,跟着风脚便来。大家早已听过了凤池的话,偷营劫寨,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因之全咬着牙,站定了脚,把风雨全忍受了,都挺了胸。在雨林子里挺立着。那雨势是很猛。只听到附近树叶子,沙沙作响,老是牵连着,也没有个分段落处。立青站在队伍前面,手里握住了一柄单刀,只睁了眼向李家祠堂的方向望了去。不多一会,长空里两道火光,带出了两声铳响,接着仿佛是一阵喊杀之声,在雨阵里夹杂着。立青大喊一声,开步就向前狂奔。这五十个人随了他脚步,带喊带向前冲。这村庄是家门前的所在,谁不熟,认准了村子里最大的房屋直抢了去。当他们直喊到村子里的时候。里面的人方才惊醒,初疑着人声是雨声,后又疑着雨声是人声,哪个不是心惊胆落地四处乱跑。这些练勇们,起初是不知道形势好坏,各人像喝醉了酒一样,只有跟了李立青猛冲。这时见敌人分头乱窜,绝不动手杀人,落得截杀。于是整群的人在外面拦劫着,只看到逃出房子里的人一个个地,随了兵器倒地。这样一来,练勇们的胆子大得多了。

他们随在立青身后,向前乱冲。屋子里那些长毛,有几个跑散之后,其余的人便不知道是哪里大批人马杀来,听到喊声大起,直逼到屋子里,全吓得心惊肉跳,来不及走大门,有的翻了墙走,有的打通了窗户,直窜了出去。这种情形,不但是扰乱了军心,而且屋子里成了一窝蜂,谁也不能指挥着这些人出来迎敌。这五十名练勇成群地拥了进来,连碰腿的棍子,也不曾碰到一根,大家也像是发了狂一样,不到多大一会,就把一座庄院的房屋都搜寻遍了。立青在大家前面站着,挺了腰子喊道:“大家杀贼呀!这里杀光了,放铳!”只他这一声喊过之后,哄咚一声铳响,直射到半空里去。便听到李家祠堂那上空里也是两声响,立青扬了两手大笑,叫着道:“我父亲也赢了!我父亲也赢了!”于是领着五十个人向李家祠堂飞奔了去。这一里路程,简直像在自己院子里散步似的,不多大一会子工夫,便已跑到。同时,看到刘庄树丛里,也冒着火光,带出一声铳响。这时,大雨已经过去,虽然还下着斜脚的稀疏雨阵,那倾山倒海的响声,已经没有了。远远地听到李矮虎那一队人,喊叫地跑了来。这村子口上,是一个斜坡,拦口子有一丛树,及到了近处,那里面忽然有人喊了出来道:“来的什么人?”随着那话音,便是个带有白纹的人影子一闪。立青笑道:“王老全,是我呀。杀得真痛快,一点也不为难呀。”王老全道:“凤老爹有话,你们不必进村子,就在外面等着,一会子他自会来吩咐。”

立青虽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可是今天晚上这一次夜袭,教他太佩服了,原来斗智不斗力,有这样容易占便宜的事。因此就依了王老全的吩咐,在斜坡下麦地里站着。随后李矮虎那一队人赶到,也是截住了在村子外左角上,并没有进去。这一阵狂风暴雨之中,经过这样猛跑猛喊猛杀,大家全是热汗由毫毛孔里涌出,额头上冒着热气。外面衣服,虽是雨水湿透了,也没有一些寒气透进。大家都像在狂风骇浪里一般,身外一切,全都忘了。现在耳目手脚,停止了动作,立刻清静了起来。雨又渐渐地没有了,身外万籁无声,仰头看那天空上的黑雾,依旧紧压下来,这倒反让人感到有些透不过气。远远地,听到有人一个个地叫着自己的姓名,正是李矮虎那一队人。那一队人叫喊完了,随着在黑暗里就有几个人影子在斜坡上走过来。到了近处,看到其中一个人身上的白布条,是交叉系着,大家就明白是李凤池了。他站定了,用平常的语调道:“我们大家努力,算是把敌人杀退了。黑夜之间,一来怕有奸细,二来也怕有人落后。现在你们挨着次序,一个一个爬上坡来。上来的时候,各人先叫着自己的名字。叫不出姓名的,不许上来。”大家这才明白,不让随便走进村子去,原来这老头子还另外有一层用意呢。于是都照了他的话,喊着名字上了斜坡。凤池便道:“你们都随我来。”他在前面引路,将大家引到李家祠堂里去。这里面的吊灯,都已点着,而且在天井屋檐下,烧了两堆松枝,烧得火焰熊熊的,照耀着四周的墙壁,红光闪闪。

大家由黑暗里处,走到这光亮的所在来,立刻觉得眼界一新。这眼界一新,不仅仅是指着光亮而言,便是祠堂里的东西,也大不相同。那团练公所的公案桌子,移到后庭了系着大红桌围,桌子里面,一列设了五把椅子,都搭着椅披。桌子外面,有清油灯两盏。灯后面,有帽筒一对,是李凤池家中之物,帽筒里各插尖角小黄旗一面。桌围下,分左右,立了两根三尺长的竹板。和那黄令旗相同,都写了奉天令三个字。此外却把花瓶子、佛手盘子,还有女人屋子里陈设的花筒和小镜屏,乱七八糟,堆满了桌。大概这附近村子里搜罗来的字画,全都拿到这祠堂里来了,墙上柱子上,无处不挂,仿佛这里成了一个出售老字画的棚子,张挂得四周,连一线空缝也没有。但是张挂得虽多,并不讲什么陪衬,三张吊屏,可配上一副对联。对联上联是八个字,下联是七个字,也凑合在一处。那公案下面,本有两根柱子,这柱子上也挂有两轴对联。左边是“凤池仁兄大仁雅正”的款,大书“欲知世味须尝胆”。右边是“博成世兄花烛之喜”的款,联文是“雀屏中目诗咏关雎”。在这公案后面,便是二进祖宗堂了。那祖宗神龛里的木牌位,本来是重重叠叠,向上分层供奉着。现在可只有供木牌位的木板空座子,一块木牌位也没有了。还有各进屋梁上挂着的举人大夫第那些横匾,也一扫而空。

大家看了这种样子,都不免一呆。尤其是姓李的人,看到自己的祠堂糟蹋成了这种样子,便都啊呀了一声。凤池这就挤到人面前向大家道:“这是大家所看到的事,须不是我李某人造什么谣言。”大家听说,又哄然地喊叫了一阵。凤池道:“大家且不要啰唣。听我对你们说今天这件事的利害。我们刚才连破三个村子,以为是大大地占了人家的便宜,其实这还是我们小小地闯了一个祸。他们里面,也很有能人,知道我们这里离山不远,时时刻刻,都要提防我们攻袭,很是不妥。就算我们人少,他不介意,可是也怕我们引了别处的大兵,由山上来攻他们。所以他们的营寨,都扎在程家畈。这三个村子上,不过是他们派兵把守的卡子,多少人我们还不知道。据我想,为数总不多,若是人多,便是今日一下午,也在村子外扎下营寨了。我们费了这样大的力量,只破了人家几重关卡,于事何补?而且这些逃走了的人,一定回大营去报告。那些长毛头子,沉得住气,立刻就会大动干戈,扑到这里来的。”

大家听了这话,不由得又全是一呆,只管望了凤池。凤池这就摸了胡子笑道:“若是他们果然肯杀到这三个村子上来,这事情就好办了,就怕是他们不来。现在,矮虎带十个人到刘庄去,立青带十个人到小王庄去,不问屋里屋外,只要可以点灯火的地方,都给它点上。大概有三二十处灯火,也就够了。只能多不能少。点完了之后,立刻回到这里来,越快越好。我带了人在前面河堤班茅窠里等你们。你们来了,我在里面自然看到,会来招呼你们进去的。这着棋,比我们刚才这一番偷营劫寨,还重要十分,你们千万不可误事。”立青、矮虎都答应了,挑选了二十名精壮腿快的小伙子,分头跑走。家门口的熟路,虽在黑夜里,也是跑得很快的。大家赶到了目的地,每人找两三丛灯火点着,那是很容易的事。而况凤池又叮嘱了越快越好的,因之不多大会儿,两股人就飞跑到了柳堤边下来。这时,远望到两三里路外,一道火光烛天,这漆黑的夜空里,也觉得是红了一大截。咚咚的鼓声,前后相连,也是响遍了半边大地。那些壮丁们,不必看到长毛来了多少,只是这些声色,也就把人给震动了,然而无须他们担惊,凤池已经由班茅里面钻出来了。问道:“你们不必顾班茅割人,只管深深地藏在里面。当长毛在前面走过的时候,无论怎样靠近,不许作声,甚至于他们刀枪扎到班茅窠里面,你们也只当没事。必定听到我大喊一声,你们才钻了出来,在路边上站着。我自然会来安排你们。”他这样吩咐着的时候,那火光在半空里大摇大摆,已经快到对河那一边了。凤池低声喝道:“你们静静儿地蹲着,若是有蚊子大的声音放出来,我们一百多人,性命全不能保了。”大家也没有答应,这时河上的晚风,吹过了这班茅的梢子,有些瑟瑟作响。凤池并不随着钻了进去,向着长毛的来路看着。在火光中看到烟雾沉沉的人影子,还是把刀枪剑戟,都照得清清楚楚的,气势汹汹,直顺着河岸袭了过来。

凤池悄悄地走进了班茅里,还半伸了身子,由班茅梢子上向外面看了来。那通红的火光,随了震天震地的鼓声,来得越来越近。彼此虽藏在班茅丛的脚下,火光照映着,前后的人,还是看得很明白。大家看那经过的人,拖了一条长线,火把连接着,犹如一条火龙。加之那些人越走得近,鼓声是越响得急,不必数清他们是多少人,只看了这般情形,就让各人心里都捏着一把汗。那些人的步子,完全是随着这鼓声的。当这鼓声分不出点数的时候,他们就喊声大作,向李家祠堂飞奔。凤池悄悄地走了出来,望了许久,便叫道:“大家都出来,我们的机会到了。”当大家都走了出来的时候,早看到长毛的军队已经逼近了李家祠堂外的斜坡下,凤池带了矮虎立青,站在一排,叫一声:“大家随我走,你们向前,可以杀开一条血路。若是退后,零零落落几个人,那是不够让长毛捉去当点心,必死无疑。想求活命的都紧紧地跟了我来。”这些壮丁们看到向村子里去进攻的人,在火光下照着,地面上犹如一片黑雾,只见人影滚滚。加之那鼓声,只是哄哄的震着,让人心绪不宁,不知道怎么是好?凤池既说得这样的切实,大家也就忘了一切,鬼使神差地,跟着前面三个人跑。这里一条路,也是斜通着到李家祠堂村庄去的。这一行人,没有灯火,也没有声音,只是跟着前面的人飞奔。那边太平天国的队伍,正向着村子进攻,并不提防到什么埋伏。直等练勇由小路斜出,已经到了后队身边,方才知道清楚。他们的后队,急忙回身迎战,然而练勇们跑得太快,兵器随着了大喊声,已是直拥到了面前。天国军没有扎住阵脚,抵敌不住,队伍早是让练勇切成两截,穿阵而过。这里杀进了村子的队伍,虽然看到四处灯火辉煌,却不见一个人,为首的人,也知道不妙,加之后面喊杀声大作,也疑到后方有变,急忙撤回军队,向村外来救援。同时,也派人向刘庄小王庄去报信,飞调两路进攻的队伍回来。这两路的信息收到,和本村子里的队伍调出,三下里参差不齐,当然是阵势大乱。可是李凤池这支小队伍,绝不肯和他们正式接仗,冲断了正面军队的后队,立刻绕到刘庄路上来了。远远望到灯火飞舞,向回路上奔。就避开了他们的前锋,齐齐地藏伏在田岸下边。窥望着只剩百十名后队了,大家悄悄爬起,也排了一字势,横冲过去,到了身边才大声喊杀。那些人在光处看暗处,只觉中了埋伏,分不出有多少人,有的交手就倒,有的不曾交手就散了。这些练勇把敌军阵势冲动了,便是如愿以偿,并不去真正打仗,便窜过了小路,由麦田里向前快跑。天国的队伍,又是奉令抽回正面去应救的,也不敢在这条路上接仗,自顺着来路去了。李凤池带领这一百多人不分高低,在麦田里踏,直绕到村子后去跟着的人,虽是觉得这有些近乎儿戏,但是今晚就是这样闹着好玩,处处占了便宜,大家就都胆大兴豪,忘记了这是杀人流血的事。到了村后,喘过一口气,正要观察敌军的行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另出别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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