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汪孟刚关起门来款待教师的时候,乡村里的绅士虽不得其详,但是他父子不肯进团练来办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团练的首事们,想到汪氏父子和曹金发仇怨很深,勉强拉到一处,不但要打架吵嘴,也许还坏了公事,也就只好听其自然。自李凤池知道了县城吃紧,对于办团练的事格外认真,索性将铺盖搬到祠堂里去住着。这两甲的人,对他最是信仰,见他这样安稳,就都依了他的办法,把妇女们送到天明寨去。各户人家,只剩了些壮丁。立春前后,大正月里,也没有什么庄稼可做。大家无事,都集合到李家祠堂的前稻场上,操练把式。这里全是凤池的私产,他毁了几亩麦田,用石磙磙成平地,作了操场。他提出,两甲中几位会武艺的分成了十二队,去教练把式。按着两甲的壮丁,本来有一千名上下,但事先走散的和不来祠堂里报名的,却也有半数,所以这里十二队,每队只四十人,合起来是五百多人。但是凤池说,人多了反怕指挥不灵,这决计够了。操练分编了三天,大致都已就绪。凤池这就把十二队练勇分作三班。第一班分作守望队,将两甲大小路口,分队把守;在路边用土砖稻草,盖着矮屋子,做了把卡;卡外立起烽火堆,上面架着干柴草,遇到警报,一面举火,一面敲锣,以便远近都可以知道。第二班是游击队,全队昼夜逡巡两甲周围。他们带有铁铳,遇警立刻响铳为号。第三班是守备队,在祠堂里昼夜集结,等游击队逡巡过三个时辰之后,就去接替游击队。原来的游击队,去接替守望队,守望队就退回来作守备队带休歇着。这样周而复始,可以说,全部壮丁都已经出动。凤池见团练办得粗具规模,他更是精神抖擞,把家事抛在一边,昼夜都经营着这件事。其余的首事,也都受了他的感动,很是兴奋。
只有曹金发却是有点别扭。自那天和朱子清拌嘴以后,他也禁脚不到团练公所里来。凤池派人去请他,他回说现在文也有人,武也有人,用不着他,待用得着他的时候,他再来。凤池听了他这种回话,明知道他是料定了各人办事不成,只好搁在心里,不说出什么来。据人传说,他每日雇了七八位小伙子,同着自己家里人,只把粮食和细软东西,不断地向山里头运。搬运的时候,都在每日太阳下了山以后。朱子清就向凤池道:“此人外强中干,料着他也不能做多大的事,他倒料我们书生不能做事。我们读了一肚子书,难道就能让他料定。”凤池笑道:“我们各尽其心之所安,各尽其力之所能,办得或办不成,这已经不必管。至于他限量我们与否,这更可以不问。而所虑者不在他,实在你那亲家翁,他的行为,虽不至于像你猜想的那样,但是凭他往日为人而言,绝不是个杜门谢客的人。”朱子清红了脸撅了胡子道:“言者心之声,凭他所说的那些话,我看我猜得不会错。真有那一日,我是大义灭亲,决不能够放过他的。”他说着,手是不停地拍了桌子。首事们看着,心里也都各自暗笑。凭着他一个书呆子,拿什么去大义灭亲?子清也看出了大家的意思,心里更是气愤。直到正月初六日,地方上还是平静无事,曹汪两家都没有人出面,公所里人也不再去请他们,其中只是朱子清一个人放心不下。他对凤池说,诚之所至,豚鱼可格,金石为开,眼睁睁看孟刚父子走入邪途,不去救他们,也实在不对,因之先做了两首诗,派人送给孟刚去。不料诗送去之后,一点回响没有。他又想着,诗里面的意思,或者孟刚解不透。于是又仿照桐城古文派,写了一封信给孟刚。最后几句,是套韩愈《祭鳄鱼文》。他说:“限即日明白见复,即日不复则三日,三日不复,是终不肯效忠王室,尽力桑梓也,吾唯有大义灭亲而已。”后送信的人回来说,孟刚跳脚大骂,说是怎么把他比一条鳄鱼,当了送信人的面,就把信扯了一个粉碎。到了这里,朱子清也就死了心。这已是咸丰三年正月初七日,两甲的团勇编制就绪,已实行分班做事。大路上逃难的百姓,又忽然增多,有的穿着打扮是大城市上的样子,似乎是省城里来的人。凤池亲自走到大路口上候着。等到有一位年老面善的人经过,他便走上前去长揖请教。
根据那人说,省城自去年年底就已经戒严,东西南门以及小南门四门紧闭,人民只许出不许进,粮食只许进不许出。前两天,城里人还镇静一点。昨天上午,南京陆制台由九江败了回来,经过安庆,城里人就十分骚动,一大半的人,都向山里去逃反。我们连夜奔走,可不知省城现在怎么样了。凤池听了这个消息,想到省城吃紧,绝没有兵力来分援县城,县城越发不容易保守,回得公所来,又和大家议定了三件事。一通知邻里邻甲,照样办团练。二劝大家收买粮食,运进天明寨去,把天明寨山口,用大石垒起关垒。三多派人向通县通省两条路去打探。把这三件事议好了,他又和首事们商定,所有团勇,不奉到公所里的公令,不许私自离开,有离开的,军法从事。议完了,凤池自己,也换了短装,预备随时杀敌。凤池店里的买卖,自过年以后,就没有再做,屯的货物粮食,总在一千两银子以上,丝毫也没有搬上山去。所有穷苦的团勇,都由凤池捐垫粮食,代为摊搭公份。其余的团勇,都是经各首事派定,每人送菜米多少,交给公所,由公所里聚集起来,再分配交给各队。这样一来,大家不但觉得很公道,而且凤池这样捐助家财,也让大家格外的兴奋。所以在操练几日之后,大家丝毫没有涣散的意思,倒是越操练越有精神。立青好动,他总是随着游击队里出巡的时候为多,一天巡到汪家庄屋外边,却听到唰的一声从空中飞过。那时练武术的人,骑射是占着重要的成分。听了这种声音,立青就知道是有箭从头上飞过,抬头看时,果然有一支箭射在路旁大柳树上。这株古柳,正中是个三叉向上的分叉干,箭中的所在,便是正中的一干。立青料着有点奇怪,就站住了,不曾带队伍走动。不到片刻,汪家院号里一阵喧哗,后门大开,拥出六七个小伙子来。只听得学正叫道:“这一卦占得大吉大利,我们的事情总算成啦。”他们一行人说笑着拥了出来,直奔这大道边。及至看到立青带了一二百人一排地站住,大家不由得不大吃一惊,愕然地站住。立青将队伍按住,手上拿了一支花枪,直抢到他们前面去。学正手上是没有拿着兵器的,向后倒退两步,抱了拳头,连拱两下道:“三哥这几天公忙。”立青笑道:“可不是忙吗?无奈四哥你志气很大,不肯到团练里来,我只好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学正笑道:“人办起大事来了,话也说得很好听。立青,难道你的本事还不如我吗?”立青笑道:“我们并没有交过手,不知道谁强谁弱。不过我是你师弟,我总也应该让着你。”学正又拱拱手道:“足承美意。不是我说句夸大的话,前前后后,二三十里路,练武艺的人,我都敢和他碰碰。老的少的,我都不拘。只有你李家师弟,是一个能手,我不敢说一个字大话。现在我这边只几个人。师弟你那边,可有一百多人,我们说的话,大家是共闻共见,若是有了什么事,你得让着我三分。”立青被他这样几句开门见山的话抵住了口,却再道不出一个不字,便只好笑着。学正正色道:“并不说笑话,我说的是的的确确的正事,这样的离乱年头,谁也说不定牙齿有和舌头相碰的一日。”立青道:“我们办团练,不过是防备长毛来抢来杀,怎么和四哥碰得上?”学正笑道:“譬如……”他这个比方不曾说得出来,又摇了两摇头道:“但愿我们师兄弟并不相碰就好。师弟,你去治你的公,我到大路边柳树上,把那支占卦的箭给取了下来。”说着,他开步待走。立青将花枪横着,拦住了去路,笑道:“且慢,四哥,我问你,占卦为了什么?”汪学正被他拦住,又不免看看他身后的那样人,先是红了脸,然后又笑道:“兄弟,你真是年轻,不晓得这些奶奶经上的事情。问卦算命,都只好搁在心里,若说出来,那就不灵了。问卦也无非求名求利,求妻问子,事情是不问也猜想得出来的。”立青道:“你不是问长毛哪一天会来吗?”学正笑道:“笑话!我问那个做什么?长毛也不肯派一位大元帅让我去当。”立青向他看,见他总是笑嘻嘻的,却也不便只管追问,就笑着点点头道:“凭着我们同堂学艺说,我们共着一个师傅所传,不应该教出两样的人来。”学正笑着鼓掌道:“小兄弟,这才算你明白过来了。”立青道了一声再见,带了队伍自去。学正只管站定了呆望着,直等他们去得很远很远。他走上山坡来,对他们去路看看,随后就冷笑一声道:“乳臭还没有干的孩子,你懂得什么?”同阵的人也都随着哈哈大笑。走到那大柳树下,看到那支箭,直撅撅地插进柳树干里去,他昂头看着,哼了一声笑道:“只凭这一点,我也不会差于别人。”说着,自己盘住树身,就爬了上去。站在树上,他向四周一看,却见通县的大路上,有两个人很快走来。等他走近,正是自己派去探听消息的人。学正等不及迎上前去问,就在树上喊着他们名字。那两个人口里只答应成了。四只手举起来,在空中乱舞。学正拔了箭,向地下一跳,笑着拍起手来道:“好消息一到,我们的事情就妥了。”他说着,昂了头,向前面路上望了去。早是一阵脚步奔跑声,两个探子都跑到了身边。他们满头是汗,喘着气道:“县城破了。县城破了。”学正道:“不用忙,到家里去对我们师傅慢慢地说。”于是一手挽着一个人,向家里走去。
汪孟刚和黄执中两个人,在书房里,将小泥火炉子煨了一瓦钵子杂菜,隔了桌面用小瓦壶斟着烧酒,且谈且喝。学正在外面叫道:“他们探得消息回来,今天早上城破了。”孟刚正端了酒杯子向嘴边送将去,这就猛可的站起来,把酒杯向身后一抛,手一拍桌子道:“现在是我们的天下了。”黄执中也站了起来道:“不用慌张,先把情形问个详细,然后再说。”这时,一大群人都挤在屋子内外,听那探消息的报告。据他说,他们已经走到离县城二里路的所在了。一路全是零零碎碎逃难的难民,都说向前面去不得,县城破了,长毛由西门北门进了城,城里人大哭小叫,已经闹得不能收拾。人是千万不能进去,过去就性命不保。我们先还硬了头皮子向前走,后来看到半天云里,青烟四起,大桥头上,竖立着青红彩绿的旗号,这就知道逃难人所说的是真话,赶快跑回来报信。一路走来,也就是我们这附近,还不知道所以然,只到余家井,人心就浮动了,个个村屋里,庄稼人都惊慌着在收拾东西,预备逃难。黄执中点着头道:“据我所算,也就到了日子了。”汪孟刚道:“若是这样说,不多久,消息也就会传到这里的。他们团练公所派出去的探子很多很多,他们知道这情形,不见得会比我们晚。等到消息传遍了,我们的计划就不能成功了。”黄执中昂头向着户外边,看看天色,太阳虽是偏了西的时候,还不见十分晚,便道:“据我看来,等着太阳下了山再去,方是合宜。嗄!学正哪里去了?”孟刚道:“刚才还在房门口,怎么一刻儿不见?”长工老四在门外答道:“我看见他拿了一把刀,由后门口走了。”孟刚听说,将手解着长袍的纽扣,脱了长袍,向椅子上一抛,将挂钩上的腰带扯下,一面紧着腰,一面向外就走,对黄执中道:“师傅,我们随着去吧。”
黄执中点头道:“这孩子也太性急些。不过他已经走去,我们只好跟着了。”说着话时,大家捆扎衣服,各抢了兵器,共是十个人,拥着跑出后门来。这时,汪学正背上插了一把带皮套子的单刀,手上拿了一根枣木齐眉棍,大着步子,直奔曹家村而来。到了曹金发大门口,见他大门大开,刚是有五六个挑夫挑了东西出去。自己闪在一边,且不作声,等着挑子走远了,就闯门而进,直奔他家堂屋。站在滴水檐下,高声叫道:“曹金老爹,快请出来,有要紧的话说。”他连喊了几声,金发大儿子由里面说出话来道:“又是团练公所来纠缠。这个日子,哪个要管你们这些……”他走到堂屋里,看见学正拿了一根棍子站在檐下,倒是一怔。但看到他还是心平气和的样子,他便站定了,斜瞅了他,板了脸道:“汪老四,你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学正道:“长毛已经在今天早上攻破了县城了。”曹老大道:“是吗?倒要你费心来说。”学正道:“我不光是为了这事来的,我还有点小事,要和金老爹谈一谈。”曹老大道:“你和我说,不是一样吗?”学正笑道:“我有一笔财喜快到手,但是要和你府上同做才行,所以我不能不来请教,这事还是迟不得,快去请令尊大人出来。”曹金发一脚跨出堂屋的里边门,笑道:“莫不是你家来了什么逃难的阔人?”学正见曹金发已经出来,立刻脸色板着,端起齐眉棍,向曹老大右肩上一点。曹老大早是个鲤鱼跃子,仰卧在地。学正一棍头按住曹老大的胸口,一只手指着曹金发,瞪了眼道:“老狗!你勾结官府,欺压良善,害得我一家好苦。今天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我一要报公仇,二要泄私愤,和你来算账。”曹金发叫一声反了,百忙中拿不着兵器,将面前一条板凳捞了起来,两手握住了板凳脚,当胸横拿着。只是看到自己大儿子被学正用棍头按在地上,却不敢扑上前来。曹老大身子一跌,胸口被棍一点,出于不意,早已有个半死躺在地上,兀自展动不得。学正冷笑道:“反了?这不是奇!我要杀尽你们这些恶霸和老百姓出气。但是我是硬汉一条,不能随便杀你。你常说你本领很大,几十个小伙子不在你眼里。现在就是我一个小伙子,看你放在眼里不放在眼里?”曹金发跳脚道:“好小子,你欺我年老,我们天井里较量。”说着,他一举板凳横了身子,就跳到天井里去。学正放了曹老大也跳到天井里,指着曹金发道:“并非我欺你年老,你自夸是个武举,一乡无敌。既是无敌,你还分老少?我不是和你较量,我是要报仇。你活到一百岁,我今天也要杀了你。我背上有刀,手上有棍子,你要哪一样,我可以分给你。我要把你这个一乡无敌的武举人打倒再杀,才算本事。”曹金发这就不必顾儿子了,咬了牙道:“我用板凳也能砍死你。”说着,他横了板凳,扑将过去。汪学正用力将板凳一挑,自己向后一跳,喝道:“老狗!忙什么?我穿的是短打,你穿的是皮袍,打起来你太不便。我不能沾你的便宜。你先脱了长衣再动手,你若是要拿自己趁手的兵器,那也可以,你只管拿去。但是你若有一丝人气,你就不许逃走。”曹金发跳脚道:“好小子,你太藐视我了。”说着,提了板凳又扑过来。在武术里面,本来有一种板凳花,是为了防身用的。曹金发这就使出板凳花的招数,提了板凳侧了身子,斜砍下来。学正身子侧着,让开了,并不回击。曹金发索性蹲了身子横了板凳向学正腰眼里扫将去。学正又不回击,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曹金发横扫的势力,来得太猛,人也随了这板凳,转了大半个圈圈。待收住了脚步,再要用第三个招数。学正可不相让了,两手斜伸了棍子,向板凳腿缝里插了进去,用力一搅,曹金发拿了板凳,却转动不得,学正飞起脚,踢在他右肋,他便松了板凳,人倒跌去后面好几尺路,那条板凳却飞出去一丈多远。学正见曹金发跌倒在地,将棍子抛在一边,反手抽出了背上的单刀,举起来便要向前砍了去。就在这时,堂屋里拥出一群人,各拿了长短兵器,直奔了学正。曹金发就地一滚,滚出了兵器圈子爬了起来,向屋子里便走。只听得后面有人大喊一声道:“曹金发老贼,你向哪里走?今天不是你就是我了。”叫的不是汪学正,是他父亲孟刚带领家里来的那班人,直奔曹家堂屋里,和曹家出来营救的人,碰个正着。孟刚跳到人面前,大叫道:“学正,你把这些仇人,一个个和我斩尽杀绝,我追杀老狗去。”他叫喊着,由人丛里分开了一条路,向曹金发家里直追了去。学正怕父亲有失,也丢开众人,紧紧跟了进去。
曹金发看见许多人杀进家门,顾不得什么利害,也是要和汪氏父子拼这一条老命。就在这时,他提了一柄单刀,由屋里再抢了出来。汪孟刚使的是一对短戟,见他脱的上身只剩了一件单褂子,红了两只眼睛,跳着提刀直劈过来,觉得他来势太猛,且把身子一偏,让过了这一刀。曹金发看到学正也跟了进来便丢了孟刚不管,站定了脚,估定他的单刀必直砍过来,于是先将刀斜削过去。恰好学正的刀,也是横拦着的,两下碰个正着,刀锋对着刀锋,砍得火花直溅。曹金发震得虎口麻木,不能再战。学正又飞起一脚,把他手上的刀踢开,而且左手兜胸一拳,打得曹金发大哼一声,向地下蹲着。学正哪里肯放,把曹金发拦腰夹住,就向堂屋里拖了去。这时,曹金发六个儿子和几个大孙子,都让黄执中和一班庄稼人在堂屋里了结了。杀得尸横遍地,血染满堂。来人虽有几个受伤的,却并不怎样厉害。还有人鼓着余勇,要追杀曹家逃跑的人。学正将曹金发向地上死尸堆里用力掼了下去,便叫道:“我们一乡的仇人,也不过是曹家父子,至于在他家帮工的人,和我无仇,不可以乱杀。曹金发我已经活捉到了,大家来审问审问他,要怎样地处置?”那些要追逃走之流的人,这才站定了脚,在堂屋里围绕着。曹金发掼在地下,也就剩着没有多大的气力,翻了两只眼睛,向上看着人,哪说得出一句话。学正用刀尖子指着他道:“曹金发,你以为你凭着那点武举势力,就可以欺压我们老百姓。今天你那武举势力,压不到我们百姓了。你害得我父亲坐了班房,讹我的钱,还要我和你披红挂彩、放爆竹磕头。我问你,那些威风,现在都到哪里去了?我也不一定要你的命,你当了许多人,也和我披红挂彩,放爆竹磕头,就不杀你。”那曹金发躺在地上,只管翻了眼珠看人,不断地喘气,哪里答应得出来。只在这时,有两阵浓烟,由屋子里面的通门,直扑了来,堂屋里立刻烟火弥漫站不住人,大家全向外面退到天井里看去。曹家这所庄屋,已经有好几个火头,冲破了屋脊,向上直冒着,便是前进屋子,也是火焰飞腾。孟刚道:“我们原来没有议到要烧曹家的房子,这倒不知是谁出的主意。”黄执中笑道:“我们走到外面田地里,看大火烧恶霸的房屋也是一桩痛快的事,痛快就痛快的,管是谁放的火。快走,不要自己也惹祸上身了。”说毕,大家呼啸一声,由烟火里面窜到大路上来,各人也正要立脚向曹家屋头上看火。只听到三声连珠铳响,却有一二百人拿了兵器,直奔了来。这实在出于意外,大家又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