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月英大叫一声,杨倚云忙把手缩了回去。偷眼看她时,是害怕的样子。倒不是害羞的神气,因笑问道:“你怎么了?”月英道:“我想起来了,这麦田里是阎瑞生害莲英的地方,我怕有鬼。”杨倚云这才明白,笑道:“不要胡说了,乡下到处是麦田,难道到处都是害莲英的地方不成?”于是依旧伸着手过去,拍着她的脊梁,笑道:“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们开着车,兜了一个大圈子回租界去,上馆子吃晚饭,吃晚饭之后,又上跳舞场去跳舞,整整地乐了一天一晚。杨倚云用钱本来就很奢侈,现在李氏父女,突然发了一个小财,用钱更不在乎,以为钱是这样容易来。只要月英灌十分钟的话片,就可以大用一个月了。杨倚云差不多是无日无夜陪着李氏父女的,随着他们花钱,未免有些饥荒。本来自己用钱,一向是寅支卯粮,而今连卯粮都支完了,天天还是零零碎碎去凑钱,却大把地花去,因此物质是很愉快,精神上是特别痛苦。
有一天,驾着那辆汽车,停在先施公司门口,自己到里面去买东西。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时髦的女郎,穿了一件绣花缎子的长衣,齐了双膝,膝下露着肉红色的丝袜,骨肉停匀,下面穿的那双高跟皮鞋,一走一顿,上身随着扭动起来,头上蓬了一头烫发,两耳边,垂着两个螺旋形的头发,在头发下坠出两只钻石耳环子来,摇摆着银光一闪一闪。杨倚云看了,觉得她身腰楚楚,大有外国闺秀的意味,自己随在她身后,那一阵阵的脂粉香,尽管向人身围绕着,拂之不去。因为这样不由得心里想着,她后影子如此好看,究竟不知道她的面孔如何,非看一看不可。心里盘算着,两只脚不由得加快起来,已经走旁边过去,抄到她的前面。恰好到了这里就是上那太平梯的所在了,杨倚云抢过去几步,上了梯子。一回头,恰好和那女郎打一个照面,见她是张鹅蛋脸儿,配着轻轻地一双眉毛,一对水也似活的眼睛,两腮上并没有擦多少粉,只眼眶下轻轻地把胭脂晕了两个小红印儿。杨倚云这样仔细地看她,她不但不躲避,倒反而由上至下,看了过去。杨倚云猜她是阔人家里的大小姐,还不敢鲁莽,只是放慢了脚步,把那梯子一步一步地走着,那梯子到半中间便是转过来斜上去的,在这个地方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又正好侧面看着。那女郎见杨倚云老是看她,就不禁嫣然一笑,露出两唇之间,一排雪白的牙齿。杨倚云料得无事,便在回梯之处候着她,她走上前一步,笑道:“你老看着我,认得我吗?”杨倚云也笑道:“似乎在哪里会过,但是想不起来了。”那女郎抿嘴一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倒认得你,你不是那杨倚云杨先生吗?”杨倚云笑道:“是的,我们这一副面孔,总在银幕上和人见面,人家自然认得。”那女郎一面和杨倚云说话,一面走到卖绸缎的玻璃柜子边去,那些伙计看见她前来,早有几个笑着迎上前笑道:“六小姐,好久不见了,今天要买点儿什么?新到的巴黎缎,各种花样都有,价钱也公道。买两件料子,好吗?”杨倚云听了,这才知道她是六小姐,因为她并没有表示拒绝,觉得盛意可感,便也不走开,只在身后,笑嘻嘻地站着。那女郎对伙计道:“我自己不做衣服,你拿点儿袍料给我看看吧。”伙计有认得杨倚云的,对他望了一望,笑道:“这是杨先生吧?”杨倚云笑着点了点头。伙计见着,以为杨倚云是和那女郎一块儿来的,便也拿料子给他看。那女郎看了两样,便回转头来,笑着问杨倚云道:“你看这样子怎么样?还好吗?”杨倚云也随声答应好。于是她就叫伙计剪了两件料子,打开钱袋给了五十块钱,另外又买了一点儿零碎东西,笑着和杨倚云点头道:“我们走吧。”杨倚云一时为感情所冲动,自己也忘了是来买什么东西的。她说走,也就跟了她走。走到梯子边,她回转头来一笑,说道:“我们从今天起,就认识了,不能不留一点儿纪念品,我买的这两件料子,送给你吧。”说时把包好了的一捆衣料,轻轻悄悄地向杨倚云手里一塞。杨倚云笑道:“这可不敢当,怎么初次会面,收六小姐这样的重礼。”那女郎听他称呼为六小姐,笑道:“这样客气做什么,东西就请收下吧,我买了袍料做袍子自己穿不成。”杨倚云见她如此说,只好把东西收了。一路下得楼来,杨倚云见她自己并没有预备什么车子,便笑着说道:“我这里有车子,送六小姐回去,好吗?”那女郎笑道:“可以的,我也请你到我家里坐坐。”杨倚云便问道:“车子开到哪里。”那女郎道:“小花园吧。”这小花园正是堂子会集之所,杨倚云这才明白,她是一个妓女。但是她一来长得好看,二来又盛情可感,绝不能因为人家是个妓女,就不来睬她,于是和她一路坐上车去,告诉车夫,开到小花园。杨倚云在车上和她并坐,笑着拉了她的手道:“你真不像是堂子里的人啦,我以为你真是人家的大小姐呢!你芳名叫什么?”那女郎道:“你就叫我老六好了。”杨倚云道:“不,我总叫你的名字,因这样称呼,才见得亲热呢!”那女郎道:“我叫春萍。你以后叫我春萍也好,叫我老六也好,我总把你当是亲热的称呼就是了。”杨倚云笑道:“好吧,以后四个字一达括子叫,叫你春萍老六就是。”两人说笑着,车子已停住了。春萍便和杨倚云一路走进弄堂口,第三座门,便是她家里。春萍先在前面走,上了楼,她一直把杨倚云引到亭子间里,笑道:“地方不大好,勉强坐坐吧。”杨倚云进来,见铜床上垂着天青的珍珠罗帐子,里面铺上绿色的锦被,配着紫色绣花缎子软栊,那床上两个鲜花球浓香袭人,真有一种富于挑拨性的样子。春萍笑道:“我们这里地方是窄得很。”杨倚云笑道:“我以为到了仙洞里了。”说到这里时,春萍两个房间里的人,含着嘻嘻的笑容,送茶送烟,忙个不了,走来走去都不由得向杨倚云瞟上两眼。杨倚云笑道:“你们看我做什么?认得我吗?”房里人阿金笑道:“怎么不认得呀!我和我们六小姐常常去看你的电影。看你本人,比电影上的人还要漂亮些。”杨倚云笑道:“那也未见得,你当面把我高帽子戴吧。”阿金正拧了一把毛巾,站在他面前,把手巾展开来,只顾和他说话,不觉得自己先擦起手来。春萍道:“阿金,你出了神了,怎样拧了毛巾把子自己先擦起来了。”阿金低头一看,不觉红了脸,笑道:“我是只管说话,就不会客气了。”她借着换手巾,就一偏头走了。春萍看了阿金的后影子,对杨倚云抿嘴微笑。杨倚云道:“她是以为我到这里来,也是演电影,所以尽管看我。”春萍指着他笑道:“以后你一个人,少出门一点儿吧。女人家看见,弄得人家丧魂失魄,那是何苦呢?”杨倚云伸了一个懒腰,向床上一歪,笑道:“这种地方,又有一个美人儿陪着,我也丧魂失魄呢!”两个人你恭维我一句,我恭维你一句,真个是惺惺惜惺惺,越谈越有趣。由下午一直谈到晚上,杨倚云也不曾说出一个走字。春萍道:“你不要客气,我请你一块去吃晚饭,你去不去?”杨倚云道:“我请你,我请你。”春萍笑道:“这种小事,我俩就不应该客气。你请我也好,我请你也好,算什么呢!”杨倚云连连点头道:“你这话有理,以后我们彼此不客气就是了。”于是春萍又坐了杨倚云的汽车,一路出去吃晚饭,一直留恋到两点钟,才各自分手回家。
杨倚云这一来,觉得春萍老六的确是多情。人家说青楼中的女子谈不到爱情,由此看来却有些不然。不过自己盘算着,这两个月来,陪着月英玩,已经有些亏空,最近又七拼八凑,买了一辆汽车,差不多山穷水尽了,哪里还有钱到堂子里去花,但是老六待我这样好,我要不去做一点儿面子,良心上又说不过去。因此两下为难,倒尽管踌躇起来。这天晚上,自己打搅得到了天亮才睡。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钟。今天公司里正赶着拍一部片子的内景,这应该去了,因此爬起来洗把脸,只喝了一杯牛乳,就坐了汽车,赶到公司里去。一走进摄影场后面的休息室,只见月英鼓了两片小圆腮儿,杨倚云遥遥对她一笑,走上前去。她却一翻身,脸掉了过去。杨倚云用一个手指头,点了指着她道:“你不要开口,我就知道我是什么事得罪你了。”月英尽管由他说,却是不作声。杨倚云道:“你不是因为我昨天开了汽车走开,你找不着我的人影吗?人家昨天下午一场病,几乎病得过去了。我不怪你没有去看我,你倒怪我没有开车来陪你吗?”月英听说,一转身过来说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病了。”杨倚云道:“你不知我病了,我也不怪你,不过你不能糊里糊涂就生我的气。”月英道:“你为什么也不打一个电话给我呢?”杨倚云笑道:“你这是孩子的话,我要是能够起来打电话,为什么不来找你;我要能打电话,我就坐车子来看你了,你说是不是?”月英让他一说破,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禁不住微笑起来。杨倚云道:“我说出理由来了,你就无话可说了,以后不要这样糊里糊涂地生气才好。”月英道:“我才愿意生气呢!今天晚上能不能请你到我舍下去吃饭?”杨倚云道:“请我吃饭,这是好事呀!还有个能不能的吗。”月英因昨天晚上要到几个地方去,没有坐汽车,肚里是满肚皮不愿意。现在杨倚云慢慢说好了,月英就不生气,二人言归于好。但是从这天起,杨倚云就不像从前一样,是每天到晚都在李家。他有时来,月英问起来,倚云总是说有事。
月英的名声,现在是一天高似一天,人也一天忙似一天,不能像从前那样清闲。看看时光,又到了五月中旬。这一天因为银汉公司带了许多人到苏州去摄外景,自早上七点钟,赶了早车走,到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又坐了特别快车回来了。这一天大家在大毒的太阳底下忙了一天,实在也就够累的了,因之到了上海,一些头等明星,就忙着到饭厅里去开房间洗澡。原来上海的阔人,他们是不到澡堂子里去洗澡的。要洗澡,都是到饭店里去开房间。一来是房间宽大舒服,比澡堂子好;二来可以徘徊一天一晚的时间;三来是吃喝玩笑,还有种种的便利。杨倚云在火车上便私私地问月英道:“到了上海,一块儿开房间,我们去洗澡去。”月英红了脸,微笑道:“我是在家里洗澡惯了的,不上旅馆。你要洗澡,你一个人去吧。”杨倚云见她没有答应,也就不再向下说。那同坐火车的柳暗香见他两人唧唧哝哝地说话,看在心里,尽管微笑。等着杨倚云坐了过来,因笑着说道:“今天拍片子,拍得真是累煞。到了上海,第一是去沐浴,第二弄部汽车坐了去兜圈子,夜里去吃几客冰激凌。”杨倚云道:“你想得周到,那是很惬意的。”柳暗香道:“你别说人惬意,你自己呢!”杨倚云道:“我自己吗?现在还没有一定。”柳暗香道:“邀了小阿妹,我们三个人一道去,你看好不好。”杨倚云道:“她说她不愿意在外面洗澡。”柳暗香道:“家里洗澡,哪有外面好呢?盆子又小,水又少。”月英心里一想,我要是不去洗澡,柳阿姐一定要跟了去,那不是好事。我不可以放松,而且有了柳阿姐在一道,我越发可以跟了去。不过自己说了不去在前,这个时候要去说,倒有些不好意思,所以默然无语,意思是要杨倚云替她把话说出来。不料杨倚云平常调皮,这件事一点儿也不调皮。月英不曾说去,他也就不敢代表,替她说去。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公司里的滑稽明星大块头,走了过来插嘴乐道:“哪个要洗澡,带上我一个,行不行?”柳暗香且不说什么,将下巴一翘,嘴一撇。大块头笑道:“面孔长得不好的人,办什么都要低一个码子,连交朋友都有些不行。”月英也是气不过,便道:“你交不到朋友吗?不要紧,我们两个人算是朋友就是了。”月英说了这话,以为杨倚云一定要生气的,却不料他淡然处之,只是微微一笑。月英看见这种情形,心里有如火烧,但是这种苦处说不出来,也只好勉强忍着。及至到了上海,杨倚云却算没有跟着柳暗香走,陪了月英一块儿回来。坐了一会儿,月英见他还是坐着,没有走开,便问道:“你不是要去洗澡吗?怎样还坐在这里?”杨倚云道:“我不能走,我走了,怕你要疑心哩。”月英笑道:“胡说,我疑什么心?你要走就走吧,不要在这里很惺惺了。”杨倚云笑道:“有了这一道御旨,我就可以畅所欲为了。”杨倚云戴了帽子正要走,月英一伸手扯住他的衣服,说道:“可是一层。要回来吃夜饭。你若是不回来吃饭,我是不答应你的。”杨倚云道:“一定一定。有饭吃,岂有不来之理。”
杨倚云坐了汽车,且不上澡堂洗澡,一直就到小花园春萍老六家里来。春萍正在家里无聊,找不到事情来消遣,杨倚云来了,非常高兴,因笑道:“公司不是到苏州去拍片,你没有去吗?”杨倚云道:“我也去了,因为公司里,怕多花钱,当天去,当天就回来的。”春萍道:“刚回来的吗?”杨倚云道:“下了火车我就到这里来的。”春萍道:“你不要骗我,火车是什么时候到,现在是什么时候。”杨倚云笑道:“你真厉害,我要撒一点儿谎都不成,我原是到公司里去一趟,交还了化装的东西才来的。我急于要去洗澡,想来邀你一道到大西去开一个房间。不知……”说时望着春萍的脸微笑。春萍也笑道:“你不要在我面前掉枪花,什么洗澡不洗澡。”杨倚云道:“你以为我是借洗澡为由头吗?不信,你闻一闻我身上这一身子汗味。”说时,就牵了自己的衣服,让春萍去就闻。春萍道:“我闻什么,要开房间,你去开房间就得了。”杨倚云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是你去不去呢?”春萍道:“我陪你一块儿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杨倚云道:“好极好极。我是浑身发痒,一刻儿也不能等。要走,我们马上就走。”于是催着春萍换了衣服,一块儿就到大西饭店去。杨倚云在饭店里鬼混了一阵,记得月英还要他吃饭之约,便对春萍道:“你在这里睡一觉吧,我有事要到公司里去一趟。”春萍道:“饭店里我已给了钱了。我也出去,一点多钟的时候,再来吧。”杨倚云道:“那也好。”于是又坐汽车到月英家里来。
这个时候,已经快十二点钟了。月英在家里,正等了个不耐烦,一见杨倚云,便埋怨道:“怎么这时候才来?等得我起坐不宁。”说话时,皱了眉头,仰着斜躺在沙发椅上,身也懒得起。杨倚云笑道:“我今天实在对你不住,接连误了你几回事。”说时,俯着身子,两手撑了沙发椅,慢慢地挨着坐下来。月英道:“大家一路从苏州回来的,都要休息,独有你一个人忙。回来之后,就四处乱跑,我不懂是什么道理。”杨倚云道:“这并不是临时发生的事,早就约了时间和人见面,我不到苏州去,还不要紧,我到苏州去,就把时候挪动了,事情更是挤在一处,所以回来之后,就非常忙。”月英听了他的话,又以为是实情,于是催着烧饭的阿姨,将饭菜全搬了出来,与杨倚云共饭。那位李旭东先生,却自有事情,还没有回来呢。吃过饭,杨倚云喝了半盏茶,却笑着对月英道:“现在时候不早了,还有什么事要办的吗?”月英道:“没有什么要办的事了,你还有什么事吗?”杨倚云想了一想,微笑道:“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我要回家了,明天恐怕我要向公司里请大半天假。不会去了,你有什么事,要等明天晚上再见了。”月英一面说话,一面陪了他走出大门来。在弄堂里抬头对天上一看,一轮月亮,光烂烂地挂在碧空的天上,在月亮的四周,只稀稀地有点儿亮星,这堂弄里,自然一阵凉气,环绕四周。一出门,不觉上身一阵清爽,杨倚云道:“外面凉爽,你进去吧。不要着了凉。”月英点点头道:“不要你挂心,这月色很好,我要在马路上树阴下走走,踏一踏月色。”杨倚云将两手一伸,拦住了她的去路,笑道:“我去了,你一人在马路上走,不怕吗?”月英道:“怕什么?哪一个拆白党要跟着我,小姐就赏他几下耳光。”杨倚云道:“不是说你怕拆白党,若是马路上的小流氓,看见你手上的戒指,他要来抢你的,你怎么办?”月英道:“我也不走远,就站在弄堂门口,这弄堂门口,有个印度阿三在那里守着的。小流氓纵然大胆,他也未必敢动手,况且过去一点儿路,就有一个巡捕的岗位,那怕什么?”杨倚云笑道:“你真是要去,就去吧。”月英心里原来没有什么用意,因为杨倚云再三地不要她出去,她心里更疑惑了,就非跟出来不可。走到弄堂门口,这公用的汽车,正头朝东,尾朝西,汽车夫已经在车上等着。月英一想,不对,这不是杨倚云回家之路啊!汽车夫一见杨倚云出来,便问道:“杨先生,汽油不够了,这就到大……”一个大字没有出口,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月英,便把话忍回去了。月英知道这大字以下凑上一两个字,便是地名,故意装着没有听见。杨倚云道:“既然没有汽油,为什么不早说。”月英不管他的话,忽然打了一个寒噤,说道:“哎呀!好凉,我进去了。”转身便向弄堂里一跑,跑到一个人家后门洞里,略微等了一等,然后轻轻地拖着脚步,走了出来。只听见杨倚云说道:“那就不必去了,明天十二点钟,你开车接我去好了。”接上,就听见杨倚云叫黄包车的声音,自己闪在暗地里,向外一看,汽车开走了。杨倚云坐了一辆黄包车,向南而去。这个时候,马路的树叶上,洒满了露水,月亮照了,亮晶晶地发光。马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一阵阵的晚风,来吹动衣袂。月英大疑惑之下,这般夜深,他向哪里去哩?这一急,就要跟下去看个究竟。她查出究竟没有,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