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着棋,是百川做梦想不到的。原来学敏在这山顶上,已经有了情人。她对于下山这件事,犹豫了许久,不一定是为了祖父阻拦,恐怕这情人的来往未断,多少有些关系吧。心里想着,眼看到和学敏站在一处说话的,正是刚才在酒席筵前的那个卫士。那么大家在席上所说的话,他也必定来报告了学敏的,禁不住脸上突然地泛了红紫。随着大家走进门去,朱力田进内去张罗茶水,学敏就到堂屋里来招待客,侃然和她坐得相近,就低声问道:“山外边那些好玩的事情,百川和你说过没有?”学敏只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是别有意思的。就笑着点点头道:“我听到说过了。”侃然道:“不想和我们去看看吗?”学敏却也不答复,笑着向百川看了一下。侃然回着头四处看看,他低声道:“这里没有什么外人,我告诉你,我们决定了明天一早就走。”学敏两手按了板凳的两端,做个很努力的样子,将上牙咬住下嘴脣,微微地摇了两摇头,似乎觉得这摇头的表示,不大妥当,又改着点了两点头。她这样一来,真让在座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百川看她那样子,彼此订的约会,显然是有些动摇了,不免接连着向她身上探视了几回。学敏在对黄有守说话的时候,觉得山上可爱,祖父也可爱。决不能离开这山头跟了百川走。现在看到了百川,觉得他这一表人物,和他待人那一番义气,也很有让人舍不得的地方。所以几下夹攻着,除了默然无声,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彬如在一旁冷眼看得明白,他忽然笑道:“假使我没有家眷,我不出山了,我在这山里头,可以把这班人民根本训练起来,组织一个新的社会。我在这里就可以做个新的政治领袖,把我理想上的政治就可以试验起来了。”欧阳朴笑道:“你突然说出不愿离开这山头,我倒吓了一跳,及至你说出来是想当政治领袖,我倒干了一把汗。要不然,你也陷百川在现时这个境地,我们这委员会你们有了半数,你们决议一下子,永久驻在山上,我和侃然也有家归不得了。”百川手捏了拳头,脸上做个兴奋的样子道:“三位先生放心,我决不能单留在山上绊住了各位不走。”他说这话并不向学敏看着,也不顾她会做什么感想,然而她斜坐在那里,可就红了脸儿。彬如又操着英语道:“奇怪呀,这口吻可是决裂的表示呢。”侃然又操着英语道:“这个我明白了,刚才我看到大门外有个青年同朱姑娘在说话,也许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吧。”欧阳朴笑道:“你们说这些话,也未免太唐突,百川心里……”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百川已是站了起来,口里突然说出四个字来:“那是笑话。”欧阳朴看他那激昂的样子,仿佛连同伴的朋友,他都对之有些不满。因此将两个指头,摩擦着小胡子道:“你说的那是笑话?究竟是哪一个的笑话?”百川也没有怎样的思索,随口答道:“我说我自己的笑话,他说的可是中国话。”学敏自是听得很清楚,向百川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心里也就有些明白。她偷眼向门外看去,见黄有守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但门外正有一条大路,他若是向远走去,在堂屋里可以看得到的,现今不见有守在前面露影,料想他必定是由后转到祖父那里去,向祖父说什么去了,祖父听得了我有逃走的意思,今天一定就要加紧防备我起来的,我倒要小心点。她心里在这样地思索,态度自然也就呆定了,不注意到别人身上去的。百川见她发了呆的神气,以为她是心虚了,无话可说,更是增加了不快活。倒是欧阳朴看了不过意,有心从中找到了许多闲话来说,学敏一时觉悟过来了,也觉得很窘,只有听着人家说话,不时地发出浅笑来勉强地应付这个环境。正在为难着呢,学勤由里面跑出来,远远地站住,咬了嘴唇,带了强笑,向她连连地招了几下手。学敏料是祖父相招,就跟着进去了。到了房里朱力田走上前来,两只手都握了她的手,连连地摇撼了一阵,颤着声音道:“孩子听说你有和他们逃的意思呀。我这样大的年纪,你把我丢得下来吗?我是快死的人了,你忍心……”说到这里,他哽咽住了,有话也说不下去,只是那眼眶里的水扑扑簌簌落下来,在那苍白的胡子杪上,倒垂有几粒珠子。学敏本来心里就有些摇动了,再看到祖父这种样子,她哪里还有话说,也只是垂着泪。朱力田见她不能说话,更疑心她要逃走,依然握了她的手道:“可怜,你父母丢得你们太早,我一个人既当祖父,又当保姆,把你们带大,你们念我这功劳,也不该把我抛了呀!”这一说学敏的心更软了下去,简直哽咽着转不过声音来,索性放开了祖父的手,伏在椅子上,嚎啕大哭。朱力田坐在一边,只管望着她,许久许久才道:“你既是这样舍不得我,你就听我的劝,不用再三心二意了。”学敏哭了一阵,才擦了眼泪,向她祖父道:“这必是有守告诉你的话,说我要逃跑。可是我不能那样糊涂呀!”朱力田看到她已有了很明白的表示,自然是放心得多,也就扶起袖子来,抹去脸上的泪痕。学敏道:“你放心,我是不会走的,不过外面来的那几位先生,大大地救了我们家里几个人,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我们还要好好地款待人家,外面没有人陪客呢,我还得出去。”她说着话擦擦眼泪出来,不想来地猛点儿,在那板壁拐角下站住的百川,竟是不曾来得及躲开,两个人四目相射,竟是不曾说一句话,各自到前面堂屋来。当然,学敏的眼眶子还是红红的,三位老先生也是对她愕然相顾,没有话可以说得。她摸摸鬓发,扯扯衣襟微微地咳嗽了两声,大家都知道必是跟着有一番议论出来,少不得都互相看了一下,学敏这才坐得端端的,正了颜色道:“据各位所说山外那样的好玩,我是很想跟了去看看的,只是我祖父这一大把年纪,我若是抛开他,于心不忍。所以我和他说起来我就哭了。”百川听了这话,首先将脸微偏过去,两手连扯了胸襟两下,那自然是避开话锋来的意思。但是他虽然这样做作,也不能禁止学敏说话,她继续地道:“人同此心,好像各位到我们山里来了,可也急着要回去,不就是为了家里还有人吗。因为这样,自然我也离不开我的家。”侃然道:“我们很明白,我们和两家做媒的事,知道有许多困难,现在也不必提了。”学敏低着头,默然了许久,忽然说出两个字来:“假使……”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又忍了回去。这教百川不得不回转脸来看看她了,但是他虽望了学敏,却始终保守了沉默,并不说一个字出来。彬如点着头笑道:“这假使里面,是有无穷尽的文章的,大姑娘,你不必说了,我全明白了。”欧阳朴笑道:“你又来那一套,你是个诗家,她只说了假使两个字,你就懂得有许多文章在内,我们不是诗家,不说出来可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文章。大姑娘,你说吧,假使怎么样,又怎么样呢?”学敏先笑了一笑,才低声道:“我的意思……”于是再咳嗽了两声,接着道:“就是假使是各位多在山上玩几天呢……”她依然不能把话说完,又笑起来了。侃然伸起手来搔搔胡子,作个很踌躇的样子,点着头道:“要论起这件事来,我就很明白了。无非是各有苦衷。”欧阳朴笑道:“你这话,也许等于没有说。不是各有苦衷,还不至于闹得这样牛头不对马嘴呢。现在要讨论的,就是怎样能把这苦衷洗刷了。百川你说是也不是?”百川将头向天上看看,也没有作声。彬如笑道:“其实这是很好解决的问题。或者朱大姑娘下山,或者百川不下山,这事就妥当了。若是两下里都有点儿难于办到,这话也就不用再说,简简单单的,就是这几句话。二位说是不是?何必只管把笔直文章,转了许多弯去。”百川这才回答道:“倒是这几句话对了。”他只说了一句,并不曾加得什么批评,那不平之气,也就情见乎辞了。欧阳朴站起身来,两手高举伸了一个懒腰,笑道:“我们到外面看看去。百川,你在这里等等,怕是我们雇的那些工人会来。你应当知照他们先到山口子上去清理东西了。”侃然彬如两个人会意,这次他们并没有什么议论发生,跟着就走出门了。百川坐了是没有动,等他们走远了,于是回转脸来向学敏看着,自己要说的几句话,还不曾说出来呢,学敏倒先开口了。她笑着向百川道:“我和我祖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百川点着头道:“我听见了,可是我并不是想到你说这一件事,才去偷听的。我们在这里坐着,听到后面哭得很厉害,想必这里另有缘故,若有为难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帮忙的,所以偷去听听。不想你倒是为了我要你下山,你不舍得祖父哭起来了,但是我没有勉强你下山呀!”学敏对他没有话说,只是呆呆地站着,百川道:“无论如何,我是能原谅的,你不走也好,我可以永久地在心里头想着你。”学敏先是咬了她的大袖子口,后来眼圈儿红着,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了。百川因她突然变志,心里头十分不快,现在看到她哭了起来,心里也就先软了三分。不能绷住了脸子和她说话了,因道:“你也不必为难,人心都是一样,假若我是你,我也是舍不得下山去的。”学敏本想说并非舍不得,可是除了说这句话,也没有别的话来抵补,只好伏在椅子上呜呜咽咽的,继续哭了下去。百川这倒没了主意,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又是她的哭声,将别人惊动了,学勤很快地由屋子里出来,向她招着手,而且是两只手同时地抬起来向她乱招,犹如那初飞的燕子,只管摇着它的两只小翅膀。学敏站起来一跺脚道:“哭也不许我哭吗?管我许多闲事做什么!”一面跺着脚,一面向屋子走进去了。百川看她那情形,也不见得就是完全抛弃,多少是受了环境的支配,不得不转向她祖父那方面去了。在封建思想的环境里,那当然是骨肉之爱,战胜那男女之爱的了。他心里有了这样一个转念,也就不由得把怨恨学敏的心思减轻,只是背了手在这草堂里走着,由西到东,由东复西。
他也不知道走了有多少次数,仿佛这样地走着,就可以走出一个什么道理来一样。远远地就听到两个博士的争论声,又重复到了面前,就听到说:“将鱼放到这山沟里来那也决不容易生存,因为这里的环境不同。”又听到一个说:“美洲一个地方,是没有麻雀的,自从放过七千头麻雀以后,于今是麻雀到处都有。这不见得大自然间的动物,不是人工不能提倡的。”那两个博士,面红耳赤的,争论着走到了堂屋里,还对望着有些不肯干休的样子。彬如在他们后面用手一指道:“这里有个最高等动物的生殖问题,就没有解决,秘密谷的鱼,美洲的麻雀,放到第二步去讨论,以为如何?”百川虽是心里十分不快,听到这种话,也就不能不笑起来了。欧阳朴笑道:“怎么样?她的态度软化了吗?”百川笑道:“我又没有压迫她,怎么说得上软化两个字呢。不过问题是解决了,就是山上人依然住在山上,山下人还是请下山。”侃然道:“难道蒲望祖也不跟我们走?”彬如笑道:“你这人问话,就不在行。在百川的眼光里,这里的人民,只有朱学敏是人,其余都是一种动物。”欧阳朴道:“百川,你没有什么犹豫了吗?我们明天下山了。”百川道:“最好是今天晚上就走。”说毕叹了一口气,大家听了他的口吻,不愿更引起他的不快,把这话从此搁起。四人合班,向九老会的主持者告辞了一番。黄华孙苗汉魂代表了九老会的全体,又陪他们在朱家晚餐,朱力田虽也出来作陪,可是他那两位姑娘,就都不见影踪了。山上人是安歇得早的,饭后说了几句闲话,宾主各自分手。百川睡到半夜,略略听到门外有些响动,他心里一动,莫非是学敏到底真舍不得,在门口等我。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不敢让人知道,悄悄地开了门出来。他心里想着,学敏必然是单独的一个,不是斜靠在树干上,就是独坐在石块上。不料打开门来,却是乌压压的一层黑影子,挤着在门外空场子里,这倒不由得吃了一惊。为什么有这些人呢?正发呆时,却听到苗汉魂的声音由人丛里发出来道:“哪位先生起来了,我们在这里已经恭候多时了。”百川这才知道是山里头人来送行的,就也不能缩了回去,只好走出门来,倒和他们客气几句。只因他一谈话,把屋子里的人惊醒了。当大家到门外来会面时,天上还是鱼肚色,不青又不白,在黑影中看到蒲望祖夫妇两只大袖放在大腿上,低了头,坐在树下石头上。他二人身旁,却也有两个布包袱。苗汉魂就向欧阳朴拱拱手道:“这两个人,有劳各位带出山去了。我们对他,君子不念旧恶,也给了他们几件换洗衣服,几升干粮,总望他以后好好做人。”欧阳朴笑道:“到了外面去,他不好好做人,那也会把他饿死。那你放心,不会再有皇帝给他做了。”说话时,朱力田扣着衣纽,也挤进来话别。依着欧阳朴的意思,趁今朝一日的工夫,必定赶到有村庄的地方去安歇,在这里不能多做周旋。好在各人除带了一支枪而外,并没有别的啰嗦行李,说走就走,也没有什么纠缠。只有百川一个人,对着这山,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情感,所以在那朦胧的晓色里抬了头,只管四面张望。望到最后,是向朱家大门里看去。他们门口,尽让看蒲望祖出境的人塞住了去路。人一排排地堆着,那后面是不是还有个朱学敏姑娘呢?他虽不能叫起来问问,不过他性子已急起来,直走到那些围看的人面前去,搭讪着和他们说话,就把眼光向人缝子里面搜索了去。那些看热闹的人虽猜不出他的用意来,可是同行的人看他那样子,已经知道他是什么目的了。欧阳朴觉得他这个样子究竟不大合适,就走近前来,拉着他的手道:“那边还有些人和你告别呢!”百川以为他这是递个暗号,说是学敏在另一边呢,因之也就随了他牵着走将过来,又是不住地向前面张望。欧阳这才靠近他的身边低声道:“傻子,就算让你看到了她,当了许多人那又说得了什么话!到现在她还没有出来,这里面定有什么缘故。你又何必在这里呆等呢?”说话时,几个夫子押解着蒲望祖夫妇已经在前面走,山中拥送的人成了半个圆圈也是跟在后面,逐步地跟随探险队的人围在这半个圆圈以内的,那就不得不走。百川身上背了一支枪和一个旅行袋,手上倒拖了一根圆木棍子,落在众人后面,低了头,无精打采地走着。正走着呢,忽然轰的一声大家叫了起来。原来蒲望祖走到一块高石头旁边,脱离了别人的监视,向石头上一跳,就直走到石头最高的顶上去。山上送别的人以为他跑到那上面去,不是逃走,也就是自尽。大家情不自禁,所以就都叫了起来,他倒不怎样的仓皇,从从容容地站定,回头向山里面只管左顾右望。这时,大家渐渐围了拢来。有几个人,便跟着走上了石头去。他笑道:“我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舍不得家乡。爬上来看看。”说着,向石头下面的人作了一个圈圈儿揖,笑道:“各位虽然恨我,我倒有些舍不得家乡人。再见了,再见了。”他说时,脸上虽然还带了那淡淡的笑容,可是他嗓子眼里已经有些枯涩了。相送的人,看到了他这种情形,也就突然改变了态度,都向他呆望了,表示一种惋惜的样子。蒲望祖跳下石头来,叫道:“走就走了吧,嘿!人生百年,哪有不散的筵席。”他叹完了这口气,第二个字也不发,再低了头,跟着探险队向前走。百川在暗中点了两点头道,这事是对的,谁不念家乡呢,我当然不能勉强她所难呀。侃然笑道:“百川,你怎么还念着她,我说句扫兴的话,你大可以把她忘了,你临走的时候,她送都不送你一送,这还有什么感情,值得你来留恋哩。”百川听了,却不由得脸上一红,勉强正了脸色道:“这个也许不能怪她,因为她的环境不同。”他虽是这样地替学敏解释着,然而他的语音很低,似乎他也没有那股勇气,可以把学敏这回不送的理由给说出来,所以他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不能继续地往下说了。这群走的送的人,慢慢地朝前走着,不觉就到了山洞口,山上人似乎受了一种天然的约束,大家望了洞口,远远地就止步了,探险队这一行人,自然也就回转身来向这些人点头告别。然而蒲望祖却与以前的态度又不同了,在押解人的前面,首先就进了这出山的洞口,头也不回,他的妻子马氏,曾称过马皇后的,刚要进洞的时候,还回转头来看看。蒲望祖拉了她的衣襟就向洞里头拖,叫道:“争过这一口气,我们就也走开了。”这在探险队的人,也就觉得他有些可怜,紧随着他由洞里钻出,到了山涧下,那些留着没有进洞的几个夫子迎了上来,争着报告道:“这山壁上有个女人对下面望着,有好久了。我们怕她由山壁上落下来,只管和她摇手,她也不肯躲开呢。”百川听说,立刻倒退着,昂了头向石壁上望着。只见一棵歪悬的老松树下,正有一个女子。他看得清楚,那正是朱学敏,不由得呵唷了一声,叫起来道:“千万小心,若要落了下来,那就没有命了。”口里说着,两只手就同时举起来,向着学敏乱摇。她挥了一只大袖,答应着道:“不要紧的,我抓住着这棵树了,我不能送你,你可不要见怪呀!”百川道:“你站向里面去一点吧。”探险队的人都昂了头向上望着,都异口同声地喊着:“叫她向里边站一点儿。”她又将袖子向各人挥着道:“各位先生,我不能送你们,你们不要怪罪呀!”她这样地大声向下面喊着时,却又回转头去向身后看了去,有个低声向人说话的样子,分明她身边还有人看守住了她呢。百川跳起脚来,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来高高举着,口里可就叫道:“大姑娘,你转身回去吧。”学敏挥着袖子答道:“将来……”她只说到这两个字,在身后跑出来一个人,拖了她一只手就拉过去了。仿佛听到她叫喊出来,叫喊的是些什么却听不出来。百川昂了头呆望,哪里望得出什么形迹来?他还不肯死心,见隔岸有个斜坡,可以站得住脚,掉转身就向斜坡走去。彬如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又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笑道:“你难道不如蒲望祖吗?他知道望着究竟没用,连他的女人也不让回头望了呢。”百川被他拉住了手,怅怅地立了许久,于是叹了一口气才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