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龙跟蒋振芳一商量此次宁安府所下来的官人,不管他是否领了将军和都统的命令,反正他们随时可以使用势力。现在集会起来这喀兰寨的猎户,能够跟随去的尚有二百一十名,这人可不算少了,这些人倘若大队地从这里迁移,直奔窝金山,此后危险太多。这弟兄二人跟孙泰等全商量好,把猎户们分成了五队,一拨一拨地散开,各走一条道路。此时仗着有飞毛腿胡玉山、孙庆他们在老林洼、沈家屯全是住了多年,地方上也熟,路也熟,这五队猎户有的在夜间走,有的在黎明时起身,指定了内中一拨先走相反的方向,然后再穿着小路,绕着山边躲避开临江县城,再奔沈家屯、老林洼。到了那边由飞毛腿胡玉山跟孙庆先赶下去,叫他们在沈家屯找出几个亲信人来,接应上猎户们,领着这些人竟全从荒僻的小道奔窝金山。
赵元龙跟蒋振芳带着一队弟兄,连着喀兰寨重要的资财器械,连夜直奔窝金山黄沙岗那里等候,由蒋振芳指挥着这一队弟兄,在窝金山四下里放哨瞭望,所有的猎户进窝金山绝不叫附近的村庄上发觉。从前窝金山皮三虎盘踞的地方完全烧毁,现在蒋振芳是绝不再利用那一带,就为的是避免闯祸。蒋振芳早计划好了,好在此时赵元龙所预备的粮食足够支持一两个月的,到了窝金山之后,蒋振芳完全要用阴峰绝岭那个天然奇险之地,把所有的猎户完全带进阴峰绝岭后面,要凭这般弟兄的力量另开辟出道路来。
一切计划决定之后,很顺序地全料理清楚,大队分拨启程。老费的伤势虽重,仗着治得快,已经脱离危险,赵元龙自照顾着把他搭到轿车上,最后起身时,把喀兰寨所有的房屋完全放火焚烧,这次的事办得很有决断,知道有后患绝不迟疑这么做了。赶到第三天,所有喀兰寨的猎户们全赶到窝金山,蒋振芳带着赵元龙和几个精明强干的弟兄把山上查勘一番,指点着阴风绝岭那种令人可怕的要路口,按着时辰躲避开阴风绝岭的怪风发作到了岭后,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天险之地。
岭后有很大的地方,如同一个山城一般,四面的高峰耸起,真是山套山,岭叠岭,形势险峻,密林茂草,这里面就是有五六百人也照样地容纳。蒋振芳指点着后面的形势,从阴风绝岭上面已经找出几处全可以开辟出羊肠小道,照样地躲避开这个最危险的岭口,那么将来大队的弟兄稳在阴风岭后,这种人迹不到之处,自己的人随时可以在窝金山。外人全知道这种天险之地,他天胆也不敢从这个地方闯,蒋振芳把喀兰寨的猎户一拨一拨地带进了阴风岭。
赵元龙等在阴风岭怪风发作的时候,就眼看到那一段山道黑风隐隐、沙石乱飞,尤其那种刺耳的怪声,听着使人心惊胆战。赵元龙也是一个闯江湖的汉子,所带的弟兄们一个个也全是心粗胆大,可是看到这种怪异的地方,倘若没有蒋振芳的引领,这种地方多一步也不敢走。所有的猎户带进山来,把所带来的帐篷支搭起,更立时动手砍伐树木,架起一座一座的敞棚来,可以暂避风雨,埋锅造饭,在这里就算安住身。蒋振芳分出一半人来,由他指挥着在阴风岭上开辟出入的道路,真是众志成城,众擎易举,短短的两天工夫,就把岭后这片阴风谷布置得井然有序。虎子他始终跟随在老费身边,老费虽则还不能行动,可是也能坐起来了,精神是渐渐恢复,可是虎子想起兰儿来,就跟老费哭,老费也是万分痛心,自己总认为对不起兰儿,对不起姬隆风。这里一切安置就绪之下,胡玉山、孙泰他们各人全有各人的事,回转沈家屯,倒是很慷慨地告诉赵元龙、蒋振芳,只要有用他们之处,只要打招呼,一定能够给好朋友效力,并且飞毛腿跟胡玉山还愿意帮赵元龙的忙,这里弟兄们粮食倘若缺乏,他可以随时补助。
赵元龙向他们弟兄二人慨然道谢道:“二位兄长,暂时我们还不至于难住了,足可以支持一两个月,我们离开喀兰寨绝不是对于旧日的行业不想干了,怀什么野心,想在窝金山这里干不法的事,只为眼前所遇的事,不得不带领着弟兄们暂时隐匿,我们依然跟一般好弟兄们要凭着血汗谋衣食,稍微地安定一下,我们照样地收拾旧业。何况还有蒋老师帮助我们,在这山上还可以捋些金沙补助生活,有用着老兄们帮忙之处一定相求,我是绝不客气的。”胡玉山、孙庆走后,赵元龙向蒋振芳道:“蒋老师,现在弟兄们在这里立住脚,一切全仗着蒋师傅你相助,现在我无论如何得到宁安府走一遭,因为姬、云二位老师傅全不能回来,现在虽然耽搁了这么好些天,为了这么些弟兄的安全,我只有咬着牙地忍耐,可是我每一天心像刀扎,寝食难安。蒋老师,无论如何你多替我出力,照顾着弟兄们,我见到姬、云二位老师傅,决定此后办法,我必然赶紧地回来。”
蒋振芳也认为赵元龙应该走一遭,报告喀兰寨的经过,设法先把兰儿救出来,王总督、姜总兵的事倒可以缓一缓。弟兄二人商量好了,赵元龙更向孙泰竭力地托付一番,嘱咐老费安心静养,叫虎子就跟随在老费身边,叫吴老疙瘩也跟他们爷两个住在一处,一切事全得听从蒋五爷跟孙师傅的分派。虎子除去离不开老费,他对于蒋振芳好像是十分投缘,蒋振芳也喜欢这个孩子会说话,长得虎头虎脑、骨骼坚强,虎子除去看老费,就随在蒋振芳的身边。吴老疙瘩更是时时关心着这个小侄儿,赵元龙倒没有什么不放心了,马匹全存在山边一片密林中,有弟兄在那里搭起木板房子,管理着这些马匹。
赵元龙重新开辟的秘密小道出了阴风岭,离开窝金山,策马如飞赶奔白狼堡。虽则自己对于这一带人地生疏,仗着孙泰的详细指示,所以没费什么事就找到姬隆风、云飞这一般人。赵元龙述说经过之后,现在风尘三杰全聚在这,铁胆穆春霆、神刀叶五听到赵元龙说出宁安府快手左洪带着人夜犯喀兰寨,焚烧杀戮,用尽了强梁霸道的手段劫走了兰儿。穆春霆头一个就蹿起,哇呀呀地怪叫着道:“他们是官,我们是匪,匪就匪吧!反正是没有活路,现在落个造反也得算着了,在座的可别含糊,谁含糊了谁不是关东道上的男儿,咱们到宁安府找这个杂种去。”神刀叶五连声地嚷着:“穆四爷,你说得对,不这么干对得起我们自己吗?”
姬隆风虽则听到赵元龙说出义女兰儿落在这般恶魔之手怒冲肺腑,可是这位久历风尘饱经世故的老武师,他反倒沉静起来。见穆春霆跟叶锦堂两个人闹着立刻奔宁安府,赶忙站起来,一手招住一个道:“四爷、五爷你们弟兄先坐下,宁安府就是铸上铁壁铜墙,我们也要走一遭,去是一定去的,不过不要这么急,我们要从长计议一下。”此时赵元龙述说经过之后,当着这么多的朋友,自己的眼泪在眼圈里在转,又是愧又是恨。姬隆风、云飞见赵元龙伤痕全扎裹着,看到他惨白的面色,两眼全陷入眼眶内,那么精壮的身躯显着瘦了一半,这老弟兄二人反倒觉着十分对不起赵元龙了。
本来赵元龙自身怀着隐痛来到关东隐居喀兰寨,他们虽则布衣粗食,但是跟一般气味相投弟兄们共同生活着,可以说是安居乐业。老弟兄二人到了喀兰寨绝顶潜踪,算是给他们喀兰寨所有人带来无边灾害,弟兄们伤亡那么多人,逼迫得喀兰寨不能立足,许多年的心血竟化成一片劫灰,这还不是自己给他们造成的这步劫难吗?把这么个雄壮汉子折磨成这样,这师兄弟二人又痛心又愤恨。
先给赵元龙一一引见一番,杨龙云、杨二虎、叶锦堂、穆春霆,这一般人虽则跟赵元龙全是素昧平生,可是已经全知道这是关东道上一个肝胆照人的朋友。一经过姬隆风、云飞给他们互相引见之后,互道景仰之意,此时那位风尘异人草上飞行韩如冰却没在这,秦志敏、秦志聪小弟兄二人以子侄礼拜见过赵元龙,重行落座之后,杨龙云招呼着弟兄们赶紧取净面水、泡茶,悄悄地吩咐预备酒饭。
姬隆风容得大家坐定之后向赵元龙道:“元龙师弟,你不要难过,你看你现在已经被我们弟兄害得成了这样,头上的伤是多么危险,你还有什么抱愧!兰儿,不错,和我姬隆风性命相连,我为了王总督、姜总兵负屈冤流戍边荒,舍死忘生把这个小女孩子带到关外,宁以我姬隆风骨化形销,也应该保全兰儿的性命。可是事情得看看,造成这种失败是否我们应付不当,保护不力,叫这个孩子落在恶魔之手。全不是!只为我们自身全带来无边的冤业,磨难层层,不能由着我们的打算放手去做,我们把所有的力量丝毫没剩全用上了,可是所遇到的这一般甘心作恶、为功名富贵迷了心的恶徒们,他们有你想象不到的手段,有江湖道中血性男儿所不肯做的行为,这叫我们防不胜防。
“喀兰寨的事,论起来实在怨我弟兄疏忽照顾,不早早地把信送到,叫元龙师弟早做防范,一般安善良民的猎户哪能压付这种非常变故临头。事情已然是失着,就没有后悔,好在我义女兰儿是一个女孩子,没有什么意外的顾虑,虽则落在恶魔之手,他们绝不会要她这条小命,杀害了兰儿,于他们没有丝毫益处,我们反倒免去许多牵制,和他们做殊死之斗,这是很显然的道理,并不是我自己给自己作无聊的安慰。左洪这个老贼他必然要用兰儿做要挟,很好,这也正为我们留了对付他的余地,宁安府摆上刀山油锅,姬某也要走一遭,何况眼前这些位肝胆照人的好朋友们也全动了义愤,恐怕用不得姬某再迟疑了。不过自从我们师兄弟二人入宁安,虽则是变生意外,叫我们处处失利,终归是谋划不周,应付不当,现在我们有了前车之鉴,焉能再陷覆辙。穆四爷,现在我们不能不为眼前这种境地设想,九环湾穆四爷你那个店房跟白狼堡这个堡子城,是否还是安全之地?龙云弟,你们弟兄也该想一想,恐怕这两处眼前就有是非,我们虎陀峰和少林僧如痴禅师践约赴会,白狼堡这里已经有宁安府的人照顾,是很显然的事。
“因为小白山虎陀峰,黑心姜德宝他隐匿宁安府的大刀杜老,此人一直到小白山的事情解决,并没有露面,分明是他把这一带情形已经暗地侦察清楚,依我看左洪这个老贼回转宁安之后,对这两处必然又使用那种恶势力。现在我请问龙云弟兄二人,我们这般人倘若全离开白狼堡,没有人贼,没有物证,你们弟兄是否能够照样地在这里立足,估量着能够应付宁安府来的人,这件事不要含糊,我姬隆风实不愿意再叫你们弟兄受到最大的连累,何况白狼堡有这么多的弟兄,姬某的图谋到现在丝毫没有进展,我先弄得两手血腥,叫我生不如死了。还有九环湾穆四爷的高升店,恐怕也必在他们查抄之数,所以现在我姬隆风打算另觅安身之地,白狼堡、九环湾这两个地方,我们弟兄绝不能再去了,光棍不斗势,何况我们在这一带只能暗图谋来对付他们,真个地他们又拿出宁安府的势力来,我们落个杀官造反,悬赏缉捕,往后的事越发有些扎手了。”
铁胆穆春霆哈哈一笑道:“姬老师,你既然认为穆春霆是个好朋友,我自己也敢称是心直口快。姬老师,你有些顾虑太过了,前怕狼后怕虎,那只有你赶紧地离开宁安一带!现在已然挑开帘跟这群万恶的东西对付上,就应该照着我穆春霆的想法,天塌了有地接着,已然伸手就不能缩手,你不肯对付他,他也不肯饶了你,更不必为我穆春霆顾虑,我开那个店也活着,不开那个店也死不了。叶五爷那个小店被挑了,又该如何,算得了什么,除了这条命轻易不会给人家,身外之物看成了粪土,为好朋友卖了命,死全值得,你说我们还有什么顾虑?”
云飞一旁说道:“穆四爷,你这份义气,对朋友的血心叫人刻骨难忘,可是现在事绝不可像四爷你那么想了,宁安府这群东西武功本领对手招数上,先不论谁强谁弱,可是他们这群人,一个个全是那么刁狡贼滑。一来是他们人杰地灵;二来他们党羽太多。并且更有将军府、都统衙门、宁安府这三顶大帽子的势力,这是我们最难应付的地方,我们徒凭血之勇气一切不顾,我们个个地全得毁在他手内,有些冤枉了。现在偏要斗斗他们的这种狡诈,这种难惹的势力,一切不能叫他称心如意。穆四爷的九环湾既是好地方,白狼堡更是从窝金山到宁安府一个咽喉要路,这两个地方全不可抛弃下了,现在我们反倒要尽所有的力量保且这两处,还是依我师兄的话,穆四爷跟这里的堡主自己忖量一下,是否能够应付宁安府的官人,至于我们弟兄以及已经被他们认定了是罪犯的人,我们全要把行踪隐去,再放开手段入宁安府对付他们,这么办于我们有利,绝不是示弱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