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二 举唯识以破他
卯一 叙唯识宗
不见能取离所贩 通达三有唯是识 故此菩萨住般若 通达唯识真实性
犹如因风鼓大海 使有无量波涛生 从一切种阿赖耶 以自功能生唯识
是故依他起自性 是假有法所依因 无外所取而生起 实有及非戏论境
为破唯识执,先叙唯识宗。所谓叙唯识宗,就是先将唯识宗的根本宗要,中心思想叙说出来,看看唯识家的核心论题,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上面举中观以显正,是站稳自己的立场,这里举唯识以破他,是认清对方的论题。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仅是军事战上的重要策略,亦复是思想战上的不二法门。如不把握对方的中心思想,等到他理穷东扯西拉的和你诡辩,那你就很难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唯有紧握住对方思想的扼要,子以痛切的一击,使其没有回旋余地,即想诡辩亦不可能,则胜利自然就属于自己了。
唯识学足大乘佛法的重要一派,在印度与西藏,长期与中观家进行不妥协的思想论诤。不过唯识的派别,说来亦是很多的,不是我们现在所要说的。然而他们有一根本要义,就是有心无境的思想,亦即通常说的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的思想。如我们观察现前客观外在的一切物相,初看起来,好像各各有他的实在自体,但若深刻的加以观察,那你就将发现,一切外在的境界,没有一法不是虚妄分别心之所变现的,亦即法法都是虚妄分别心之所摄的,在遍计性所见到的种种,如果实际采究起来,只是种种心识而已。不过,从虚妄分别心中,生起别体的能取所取,能取是见分,所取是相分。这能所取,在众生位上,把它看成各别有其独立自体的存在,于是互相对立起来,不能通达有心无境的唯识义。要知能取所取,是属遍计所执,虚妄分别是依他起。依他的虚妄分别心是有的,遍计的别体能所取是无的。如辨中边论颂说:‘虚妄分别有,于此二都无’,正是显示这一思想。又成唯识论卷八更明白的说:‘有义三界心心所法,无始妄熏,虽各体一而似二生,谓见相分即能所取,如是情有理无,说为计执……圣教说虚妄分别是依他起,二取名为计所执故’。凡是偏计所执,一定无实自性。所以在吾人的认识上,如果觉得心外有境,或是觉得境外有心,这都是颠倒错误,不能认识诸法的真相。
从虚妄分别心中所现起的能取所取,不是别体对立的,而是互相相关的,即能取的见分离了所取的相分不可得,而所取的相分离了能取的见分亦不可得。真正通达诸法唯识的行者,是很能了解这个道理的,所以“不见能取”的“离”开“所取”而有,亦不见所取的离开能取而有,二者都是虚妄分别自性的,因此“通达”欲、色、无色的“三有唯是”心“识”所现,离开了心识,二取是都不可得的。因为通达三界所有唯是心识,进一步的依五重唯识观去修,从浅入深,由显至做,“故此”第六地“菩萨”,安“住”在“般若”空慧中,依般若空慧悟证到唯心之理,在依他起上,彻底的遣除依名计义、依义计名的遍计执,就可真正“通达唯识真实性”。换句话说,就证得二空所显的圆成实了。所谓胜义、真如、唯识实性,都是一体异名,所以唯识三十颂说:‘此诸法胜义,亦即是真如;常如其性故,即唯识实性’。所以通达唯识真实性,就是通达诸法胜义、真如、圆成。
诸法皆从种子生,而种子含藏在阿赖耶识中,所以非建立阿赖耶识不可。这个道理是很深细的,所以先说譬喻。“犹如”大海,深广无涯,大海中的海水,原是平静无波的,但为什么会生起波涛?而且后浪推前浪的波波相续,涌进不已?当知是“因”外来的“风”力,不断的“鼓”动“大海”,所以就“使”平静无波的海水,“有”了一个波涛接著一个波涛的“无量波涛生”起。这是我们在这世间,明白所见到的事实。
阿赖耶识等于大海一样,所以经中有时称为藏识海。为什么会从藏识海中生起一切诸法来?因赖耶识中含藏了一切诸法种子,而这诸法种子,都由前七转识熏习下来的,如眼识见到一个什么境界,立刻就有一个种子熏习到阿赖耶识中去,耳识听闻到一种什么声音,立刻又有一个种子熏习到阿赖耶识中去,如是,鼻嗅香,舌尝味,身觉触,乃至意知法,末那缘其所缘,都有种子熏习下去,因阿赖耶的不断受熏,所以藏识海中就含藏了许多种子,一旦遇到外面的境界之缘,立刻就“从一切种”的“阿赖耶”识,“以自功能生”起诸法。功能就是种子,如说种子功能为义,就是指此。如豆种生豆芽,就因为它有能生的功能性。不但外界诸法,是从自功能的种子生,就是内根六识,亦从自功能的种子生。如眼识的生起是从眼识自种子生的,耳识等亦然。不但识是自种子生的,就是眼根的生起,乃至身根的生起,亦同样的是从眼根自种子乃至身根自种子生的。总而言之,一切诸法,都是从自功能生的。而这一切功能性的种子,都含藏在阿赖耶识中,以阿赖耶识为自性的,所以一切法“唯识”。关于这个,在摄大乘论及成唯识论,都有详细的说明,欲知其详,可以参阅。
诸法是由因缘而生起,这是大家所共认的。但中观与唯识所说的诸法缘起,显然有著很大的不同:即前者是以‘性空缘起’为主,而后者则以‘自性缘起’为木。性空缘起论者,谓所有的外境,都是因缘和合的幻有,而无实自性空的。自性缘起论者,认为所有诸法,各有独立自性·而这独立性的东西,就是含藏在阿赖耶识中的种子。一切诸法唯从一切种的阿赖耶生,这显明的是在因果上说明唯识道理的。但唯识学发展到成唯识论的时代,一般讲唯识者,已经重视认识论的说明,而忽视因果相生的关系了。
由“是”之“故”,我们知道:“依他起自性”的诸法,皆从赖耶为自性的自种子而生起的,并不是从所取的外境而生,因为这样的关系,所以依他起是实非假,不但不可说它是假,而且还“是假有”诸“法所依”之“因”。如此似现的能取所取,上面说过,是假非实的,但这假有的,定要以实有的为依,然后才可似现,如果所依的没有,其假有的亦即不得成立,如所说的‘依实立假’,正是这个意思。“无外所取而生起”,是说依他起法,因为是从自种子生的,即使没有外界的所取境,亦同样的能生起的,是以其体“实有”,绝对不可认为是假有法。“及非戏论境”者:戏论境,即是言说境界,于所缘上,加了某种符号的,不能了解唯心所现的真实义,换句话说,就是依名计义,依义计名的遍计境。依他起法,是离言自性,即离言的十八界性,不是言说戏论所能缘的。这,中观唯识两家的看法,倒是一致的。因中观家,亦说缘生诸法,是不可说而离戏论所缘的。
卯二 遗唯识执
辰一 遮无境唯心
巳一 遣梦喻
午一 总责
无外境心有何咙 若答如梦当思择 若时我说梦无心 尔时汝咙即非有
外境有无,空有两宗的立场根本不同:唯识说无外境,中观说外境有。现在中观对唯识总加责难说:若如你说外境是无唯内心有,而这“无外境七”,究“有何”者为“喻”加以澄明?关于这个,唯识所举的譬喻,木有好几个的,但在本颂文中,只举出梦喻及翳喻的两种。在未说明二喻以前,先来说明一个外境非实的例子
中观今论举一例说:‘这境相空的最好例子,如一女人,冤仇看了生嗔,情人见了起爱,儿女见了起敬,鸟兽望而逃走。所以奸恶、美丑,都是随能观心的不同而转变的,境无实体,故名观空’。
同过头来依梦喻说:“若”汝“答”为“如梦”,那我得告诉你:你“当”好奸的“思择” 一下,看看这个比喻,足不是能够成立你的有心无境。梦,俗语说‘智人无梦’,佛法说‘佛无睡梦’。除此而外,一般人是都有梦的。但梦是真实还是假有,不免成为问题。有部学者说梦境是实有的·,经部学者说梦境是假有的。大乘的唯识、中观,同样认为梦境无有实在自体。
做梦,都是在睡眠中。吾人晚上睡眠,前五识停止它的活动,唯有意识在那里发生作用,不知觉间大做其梦,是为梦中独头意识。如梦到飞机轰炸,或梦见山洪暴发,当你正在梦时,不特觉得贲有其事,而且感到无限惶恐,奸像真的有那境相显现,殊不知这完全不是实在的境界,俗语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里实有飞机炸弹?那有真的山洪暴发?从这梦喻非真显示看来,所以唯识家认为:我们现在于一切时、一切处所见到的种种外境,也如梦境一样的不是实有,而是唯识之所变现的。你问我无外境心有何喻\我所可能举的譬喻,梦喻是最强有力的一个。
中观家并不认为梦喻可以成立有心无境,所以特地要他对所举的梦喻,好好的加以考虑。要知梦心是有的这个论题,必须立敞共许才行,但中观家认为:不但外境是如幻假有,即梦心亦是如幻假有,“若时我”对你“说梦”中“无心”的话,“尔时汝”所举的梦“喻即非有”,换句话说,是就不能成立了。
不过这里要知道的,就是中观破唯识,不是说他的喻说不对,而是说他境唯心现的错误。本来,依境生识,识能了境,谁都这样说的,有什么诤论的?所以彼此发生争执,在于外境是否心现。唯识家不承认心外有境:因为境是心所变现的,所以只有内心而无外境。
唯识的梦中有心无境说,中观家虽子以破斥,但有两派的说法不同:一据清辨所说,梦境不是心现,而是心外有的。举明显的例说:有些小孩在睡梦中小便,在他模糊的意识中,确好像有个地方可以小便的,所以不知不觉的就小便在床上,怎么可以说无外境?二据月称论师来看,清辨以外境有的立场,破唯识外境无的说法,虽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很容易使人走上实有的一途,不能透入一切皆空的中道,所以月称不运用外境有的方法破斥唯识,而以心境都足空无所有的方法破斥唯识,谓不但梦境是不可得的,即梦心亦是不可得的,因为心境平等,不能分别此有彼无的。
午二 别破
未一 别遮梦心无境
若以觉时忆念梦 证有意者境亦尔 如汝忆念是我见 如是外境亦应有
中观家以梦无心显示彼喻不成,唯识家是不能承认的,所以进而挽救自己的理论说:梦境非有,这是千真万确无可否认的事实,我们当然是承认的:梦心非有,这有值得再研究的必要,不定就如你中观家所说的那样。因为吾人梦醒以后,还能亿念梦中所见的境界,假定没有梦心,怎能亿念梦境h既能忆念梦境,证知梦心是有,所以上面你中观家说梦无心,这是我所不能承认和接受的。
中观家根据唯识的这一论说,再子以破斥道:“若”你“以”为在“觉”醒“时”还能“亿念”自己所“梦”,并且运用语言将自己所梦见的说给人听,以此来“证”明梦中实在“有意(心)者”,那我得提醒你:当你正在亿念时,不但亿念梦中的心意,尤其忆念梦中的境界,是怎样怎样的,既然证明心意是有,亦当证明境界是有,所以说“境亦尔”。“如汝忆念”时,这“是我”在梦小亲眼所“见”的,既然“如是,外境”当然“亦应”是“有”的了。同样是忆念,不可说心有境无,举例来说:汝所亿念梦见的无量珍宝,应该说他是有的,为什么?同为觉后所忆念的缘故,如你所承认的亿念梦中意识。梦中意识所以觉得它是有,即因觉后所能亿念的关系,梦境亦是觉后所能亿念的,当如你所忆念的梦中意识是有,假定你不承认,反过来亦可这样说:你所忆念的梦中意识,不应该说它是有的,为什么?是因觉后之所亿念的缘故,如你所承认的亿念梦中境界。梦中境界所以说它没有,亦因觉后所能忆念的关系,梦心亦是觉后所能忆念的,当如你所忆念的梦中境界非有。
这是中观家站在心境平等的立场以责难唯识家的所说,有心就有境,无境亦无心,你承认梦中有境,那你梦心就不是无境之心,不然的话,你所说的梦心有梦境无的论说,是就不能成立。
未二 结显诸法虚妄
申一 凡位梦事妄
设曰睡中无眼识 故色非有唯意识 执彼行相以为外 如于梦中此亦尔
如汝外境梦不生 如是意识亦不生 眼与眼境生眼识 三法一切皆虚妄
余耳等三亦不生 如于梦中觉亦尔 诸法皆妄心非有 行境无故根亦无
唯识家更来挽救说:你还没有了解我说唯有意识的意趣,一个人在睡眠时,前五识完全停止活动,这是大家所共知的。如色尘境界,是眼识所缘的,可是睡眠时,眼识停止缘于色境的作用,所以这时是没有色尘的。“设”如你“曰一:在“垂”眠“中,无”有“眼识”活动,是“故”其时“色”境“非有”,所有的“唯意识”活动而已。此活动的独头意识,“执彼行相”自起影像,“以为”是“外”在实有境界。不但眼识是这样的,其余耳鼻等识亦复如足。“如于梦中”独头意识,执诸境界以为是外,当知觉醒之时,由意识执有外境,也是这样的,所以说“此亦尔”。总结的说明这个意思:吾人平时所缘有的境界,如梦境一样的,没有实在的外境可得,所以觉得它是外在实有,这不是境界的真相,而是吾人的妄想执著。
中观家对唯识这一说明又子以破斥道:“如汝”所说心识以外的境界,在睡“梦”中是“不”会“生”起的,换句话说,梦境是没有的。假定真的如此,那我得告诉你:不但梦中的外境不生,“如是”梦中独头“意识”,“亦”如梦境而“不生”的,为什么?因在睡梦时,法尘境界也是不现前的。且以眼识为例:没有色尘境界,梦中能不能生起眼识?如你所承认的,无色眼识是不生的,如是推究意识,没有法尘境界,当然亦不得生。
如是“眼”根“与眼”所对色“境”,根境和合“生”起“眼识”。所谓‘三和生识’,正是指的这个。而这根境识“三法”,在中观家看来,“一切皆”是如幻如化,“虚妄”而不真实的。如硬性的把它看成实有,那是绝对错误的。因这三法是互相观待而假立的,就是观待所见的境界,说有能见的根识,观待能见的根识,说有所见的境界,离任何一法,都不得成立,如是在相依相待的关系下而有,怎么可诡它们各有真实自体?
眼的三法是如此,其“余耳”鼻舌身“等”的各各三法,如缺少了任何一法,“亦”同样是“不生”的。既是因缘和合而生,就证明了它们无实自性。若有以为它们是实有的,那就根本没有了解这些。
“如于梦中”的根境识三是这样的,当知觉醒时的根境识三亦复如此,所以说“觉亦尔”。“诸法”既然“皆”是虚“妄”不真实的,当知“心”识亦必然是“非有”的。为什么要这样的说?因所缘的“行境”是“无”有的缘“故”,所以所依的“根亦”即“无”有,因为所依所缘的根境都没有的关系,所以能依能缘的心识亦不可得。
申二 圣位凡事妄
此中犹如已觉位 乃至未觉三皆有 如已觉后三非有 痴睡尽后亦如是
从上所说梦的譬喻,使人不期然的发生这么一个问题:若如唯识所说,吾人在醒觉明了的时候,不论在什么地方,不论在什么时候,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一切现象,皆如梦中所见的一样,是虚妄不实而唯有识的话,因而问题就来了:做梦的人,当其在梦中梦到什么时,不特不知道它是假,而且总以为是真实的,但他一旦从大梦醒来,回想梦中所见到的种种,不期然的自觉这是虚假不实,而是自己心识之所变现的。这个道理,为人人之所共许的,亦是人人所易了解的。但我们现在明白在醒觉中,可是眼见耳闻乃至身所觉触的任何一样东西,只有对它生起实有感,从来没有把它当作是心识所变,更没有把它看成是外在假有的,这是什么道理?
唯识家听到这责问子以回答说:你这一问,问得是相当好的,现我可以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我们众生现在都在觉醒中,事实我们都沉醉在无明长夜的迷梦中,从来都没有觉醒过,在迷梦中看世间的一切,当然不能了解诸法的如幻不实,假定你从佛法的实践中,体悟诸法的真理,证到圣者的果位,获得所谓真智觉醒,再来看现象界的万有诸法,那你自然就会知道,所有一切都是唯识无义,这和在梦中不知境界是妄,要从梦中觉醒以后,始知梦境无实的道理,是一样的。关于这个,摄大乘论所知相分,有一段文说得很好,现在不妨引用在此,作为吾人对这问题的了解:‘若于觉时一切时处,皆如梦等唯有识者,如从梦觉便觉梦中皆唯有识,觉时何故不如是转?真智觉时亦如是转;如在梦中所觉不转,从梦觉时此觉乃转,如是未得真智觉时,此觉不转,得真智觉此觉乃转’。
现在本颂亦作如是说:“此”在梦“中”未醒时,觉得梦中所见的境界,历历分明的一点不假,“犹如”凡夫在“巳觉位”所见到的种种,以为实有一样的。梦中“乃至”尚“未”醒“觉”以前,根境识“三皆”是实“有”,这是必然的感觉,我们众生一直到无明大梦未醒以前,觉得诸法客观外在的实有,亦是自然的现象。做梦的人,“如”是到了“巳觉”以“后”,自然就会觉知根境识“三”,都是虚假而“非”实“有”的。众生的“痴睡”大梦“尽后”,亦即到了转迷开晤觉的时候,那你就会知诸法唯识所变的道理,所以说“亦如足”。所谓‘觉后空空照大千’,正是这意义的写照。
唯识家举出梦喻来,本意是为成立心有境无的理论的,当然,在没有受过空思想熏习的人听了,觉得这个譬喻说得很对的,但等你听了中观家说明这个梦喻,你就将知道,唯识家所说的梦喻,不但不能作为有心无境的例证,而且恰好作为诸法皆空的说明。同样一个梦喻,由于立场不同,观点不同,可以作为不同的比喻。不过比较说来:以梦譬喻诸法幻化,更能符合梦的本义。
由有翳根所生识 由翳力故见毛等 观待彼识二俱实 待明见境二俱妄
若无所知而有心 则于发处眼相随 无翳亦应起发心 然不如是故非有
唯识家见以梦喻不能成立唯识,于是就又想以翳喻来成立唯识。前半颂,申述唯识的喻义;后半颂乃中观家就喻破。
佛法常说依根生识,识是所生的,根是馆生的。且以眼识来说:所生的眼识见物,是清楚还是模糊,这不在识的本身,而在所依的眼根,眼根健全无病,识的认识就分明清楚;眼根有了翳病,眼识去见晴明的虚空时,就有层出不穷的异相现前,或见空中狂花乱坠,或见金丝毛发飘荡,或见群蝇飞舞不息,或见其他种种东西。虚空本是清净无相的,为什么会有如此现象?这就是“由”于“有翳根所生”的眼“识”,“由”彼眩“翳”的“力”量的缘“故”,所“见”到“毛”发“等”的种种现象。如此可以证知:毛发等的境相,不是外面实有的,而是心识变现的。
中观家批评说:你这说法是不怎么对的,为什么?因“观待彼”有翳眼而生起的眼“·识”所见到的毛发等相,当他们相互观待而见的时候,两者都是明白见到的,不但能见的识是真实有,就是所见的境亦是真实有,所以说二一俱实”。如病眼见空中有华,明眼人告诉他空中无华,他不但不相信,反而驳斥你说,我明明见到华,你怎么说没有?你之所以觉得没有,大约是你没有见到的关系。可见观待彼识二俱真实的,你唯识家怎么可说境妄心实?反过来看:“待”无翳的“明”净眼“见”诸“境”界时,不但所见的毛发等相是虚妄而无所见,即能见毛发等的心识亦是虚妄而无所有,所以说二一俱妄”。如无翳眼见明净空,什么幻化不实的相貌都见不到,若如你唯识所说,毛发等相是心识所现的,为什么现在不见这些境相?”既无所见,你想以翳喻证成你心实境妄的道理,真可说是梦想而不可能的了。
唯识家又挽救说:你还没有了解我的意思,我的本意是说,没有所知的外境,而有能知的心生,净眼不见毛发等,当然是可发生认识的作用了。中观家出过说:“若”如你说“无有”所了“知”所认识的客观外境,“而”唯“有”内在的能缘“心”识存在的话,“则于”有翳眼所见毛“发”之“处”,合无翳“眼相随”著毛发之处加以观察时,共“无翳”眼“亦应”该生“起”见毛“发”等相的“心”识来。为什么?因你所说的无境有心,其境界的有无,与外在的事物,毫无一点关系,完全是由内心的变现不变现为转移的,内心变现外境就有外境,内心假定不变外境则无。
事实是不是这样的呢?“然”在事实上采究起来,并“不”是“如是”的。明白的说:在你有翳眼所见的毛发之处,在无翳的净眼之人看来,根本就没有毛发等相可得,亦即不见有翳眼所见的种种。因为是这样的关系,“故”如汝说没有外境的心是“非有”的。同时亦足证明:外境的有无,不仅是内心的关系,还有其他的因素存在。
午二 约识功能破
未一 破初家识功能性
申一 总遮
若谓净见识功能 未成熟故识不生 非是由离所知法 彼能非有此不成
中观家所说不见种种乱相现前,这是人人可以经验得到的,所以唯识家说的毛发等相随心而转,事实是不可能的。
唯识家听了以后,又来挽救自己说:你还没有了解我的意思,所以致有这样的误会。当知毛发等相的见不见,问题不在根的有翳无翳,而在识的功能成不成熟。比方无翳“净”眼见不到毛发等的错乱行相,是因见毛发错乱行相的心“识功能”还“未成熟”的缘“故”,换句话说,在识种上,还缺乏毛发生起的外缘,所以见毛发等错乱行相的心“识不生”,并“非是由离”了外在“所知法”的关系,而是在于识种的现行不现行。如毛发等的心识功能成熟,自然就带起毛发等相为心识所见,若见毛发等的心识功能没有成熟,当就不会带起毛发等相为心识所见,但你不能因为见不到毛发等相,而就否定无有外境之心的存在。如豆种有生芽的功能,这是没有问题的,但在它的功能没有成熟前,你要想它出生豆芽,当然是不可能的。
唯识家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是从他主张一切法由种子生的思想而来的。赖耶识中,无始以来,熏有无量无边的种子,而这些种子在赖耶中,究竟那些先成熟而发生现行作用,这要看它遇不遇到外缘来决定的:一年碰不到外缘,就一年不能从种子生现行,一劫碰不到外缘,就一劫不能从种子生现行,在种子没有生起现行前,其功能性总是存在那里待缘而发的。
中观家破斥说:若如你这样讲,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因凡一个理论的成立,而所举出的原因,必须双方共同承认才行,你现在所说的“彼”功“能”性,在我的立场看来,根本认为是“非有”的,我既不承认你所说的功能,你怎么可以拿这作为理由?拿我不承认的为因,来成立你所要成立的理论,显然足犯了能立不极成的过失。所以你唯识家说的识功能未熟而识不生的“此”理论“不成”。
申二 别破
酉一 约已未相待破
已生功能则非有 未生体中亦无能 非离能别有所别 或石女儿亦有彼
若想当生而说者 既无功能无当生 若互相依而成者 诸善士说即不成
龙树在中观论破外小,如以时间破时,有时用三时门破,有时用过未门破,现在这里就是用过未相待门破。唯识家只承认现在有不承认过未有,是所谓二世无者,所以不用三世门破,而用已未门破。
中观家对唯识家说:你说诸法从识功能生,而功能在赖耶识中,又是那么无量无边的多,我得要问你:你所说的功能,是已生的功能?还是未生的功能?且以眼识来说:若是“巳生”的“功能”,已生的功能是属过去,前一念过去的功能,生后念现在的现行,可是问题就在这里:前念过去已生的识是刹那灭的,后念现在是刹那生的,以过去灭为因,以现在生为果,在已灭现生中,显然的含有因果关系,但如你唯识家所说灭成过去是就没有的了,已生“则非有”,怎么还能有种势力生起现在果法?灭为中观、唯识所共说的,但中观说灭,只是现象的变化,并不是没有,而唯识说灭,是即过去非有,非有的前后不能相续,怎么能生见毛发等相的心识?
唯识家反过来说:不错的,已生的已经没有,没有确是不能生,现在我想了一想,其识功能是未生的,未生而生,这该没有过失了。
中观家破道:不行!同样是不可生的,为什么?因未来还未来,在“未生”的识“体中,亦”同样是“无”功“能”的,功能尚且没有,怎么可以说是能生?如人有了儿子,方可说为此子之父,假定一个未结婚的人,根本没有生过儿子,怎么可以称他为父?如是要识生起,方可说有生此识的功能,现在识体还未生起,怎么会有生此识的功能?所以你说未生,同样是没有道理的。
再说种子与识的关系,并不是完全可以分开来的,因为所谓种子,只是以识为自性的功能性,并不是另外有它的实在自体,如果能别之识没有了,所别种子同样是不可得的,所以“非”是“离”开“能别”而“有”其“所别”的。假定认为离了能别而有独立所别,“或”亦应许“石女儿亦有彼”功能性。这话怎讲?在中观家看:石女儿与离能别的所别,同样都是毕竟无的,毕竟无的所别既能生识,毕竟无的石女儿亦应当能生兄子。所谓石女,是指无子而又不能为淫的女子说的。一个女子连生育的功能都没有,忽然有人来说,我是石女的儿子,这岂不是笑话?石女没有生育的功能,既为你所承认,则离能别而有所别,当然如同石女一样的不能生,假定你认为离能别而有所别的能生,足即也就应当承认彼石女能生兄,此既不生,彼何能生?
唯识家听了这个分析后,心里想:过去的已经过去说它不生,是还有些道理;未来的还没有来,说它不生,令人难以信受,因在我的心里想,所谓生,不是现在就生,而是约它当来可以生说的。如现在一念从过去生,过去为因,现在为果,有著因果的联系性,同样的理由,现在为因,未来为果,约其当生说,亦是有因果联系性的。
中观家破说:“若”你“想”像为“当生而说”有功能的话,那我得告诉你:现在“既无功能”性的存在,请问以什么说有当生?当生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说“无当生”。假定现在已有种子存在,推论当来能生,还可说得过去,能生种子的是否存在,已经成为很大的问题,还谈什么所生不所生?
唯识家又说:我之说有能生的功能与所生识,其道理是这样的:观待能生的功能,说有所生的心识,观待所生的心识,说有能生的功能,二者是互相观待而成的,这有什么不可?如观待父亲说有所生的儿子,观待儿子说有能生的父亲。
中观家复说:“若”是“互相”相“依”观待“而成者”,则正与我中观的思想契合,可是这样一来,你得承认诸法是无自性的,因为凡是相待而成的,一定都是非实有的,如长短相待,假有无实。中观论讲记说:“如长短相待,他的初章中假说:“无长可长,无短可短。无长可长,由短故长;无短可短,由长故短。由短故长,长不自长;由长故短,短不自短。不自长故非长,不自短故非短,非长非短,假说长短”。这意思是:从长短的相待相成中,理解无长短的自性(也叫做中)。唯其没有长短自性,所以是假名的长短(也叫做假)”。‘他从缘起理解到无自性,在无自性上成立相待假’。可见观待成立的,绝对没有实在自性可得。
中观家更说:相依相待而成,你如承认假有,是即失去你们木有主张,因你原来主张,识中所有种子,是一一差别的,诸法都从自生,现在忽说相待无实,岂不违反一向所说?于是问题发生在此:如一向以来所说诸法各有自相可以成立,则你现在所说诸法互相依待而有就不得成;若你现在所说诸法互相依待而有可以成立,则你唯识学派过去所有唯识学者所说皆不得成,所以说“诸善士说即不成”。
酉二 约自他识异破
戌一 显自他差别
若减功能成熟生 从他功能亦生他 诸有相续互异故 一切应从一切生
上以过未相待破,此以自他识异破。
唯识家说:种现熏生,这是我们的中心思想,我们任何一个心识活动,当其一刹那灭后,必然熏有功能在赖耶识中。且以眼识说,不论它见青黄赤白等的显色,抑或是见长短方圆等的形色,待其前念眼识灭了,即在眼识灭的一刹那中,熏其种子在八识田中,这个种子未遇缘时,当然不会生起现行,一旦遇到外缘成熟,就再度生起后念识。这样说来,前念眼识能生后念眼识,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中观家破说:“若”如你说前念眼识“灭”时所熏成的“功能”,到了因缘“成熟”的时候,就可“生”起后念眼识,在你以为没有问题,在我认为仍然犯有“从他功能亦生他”的他生过失。为什么?因你说的前后念,各别有其自性的,前念不是后念,后念不是前念,如前念见花的眼识,不是后念生起的眼识,后念生起的眼识,不是前念见花的眼识,前者有前者的独立自性,后者有后者的独立自性,如是,前念眼识灭了,怎能生起后念眼识?假定前念眼识灭的功能他,能生后念眼识现行的他,则此眼识灭的功能,亦应能生后念耳识现行的他,乃至能生后念意识现行的他。果真如此,以人来说:吉祥生命体上的心识灭了,应生黑耳生命体上的心识,黑耳生命体上的心识灭了,应生吉祥生命体上的心识,你承认不承认呢?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我相信你不会承认自他识的互生。
唯识家挽救说:你这样说,又不对了。要知我说前念识灭能生后念,是约同类相续说的,异类相续怎么能生?如前念眼识望于后念眼识,彼此是同类相续的,所以前念眼识灭了,能生后念眼识,耳识等望于眼识,不是同类相续的,前念眼识灭了,怎能生起后念耳识等?异类相续的东西,我说他前后相生,确有你前面说的犯他生过,现我说同类相续而生,是就不犯他生过了。
中观家就其转计破道:“诸有相续互异故”。有相续是个名词,相续又是个名词,两者相对而说的。如一串花,是由一朵一朵的花贯串起来的,名为相续,而一朵一朵花的本身,名有相续,意即由此一朵一朵花,有彼相续之体。一朵一朵的花,彼此互相差别,各有独立自体,正如你所说的,前念后念之心,各有独立自体,是则纵然承认,同一相续心识,前念能生后念,仍然不免犯有他生的过失。因为一切‘有相续’法,都是互相差别的,你所说的前念后念之心,正如一朵一朵花那样的是‘有相续’法,前念识灭能生后念心识,怎能说是没有他生之过?既是他生,当然就犯前面曾经说过的“一切应从一切生”的过失了。如火焰,不但生光明,亦应生黑暗,如眼识,不但生眼识,亦应生一切识。
戊二 遮相续无异
彼诸刹那虽互异 相续无异故无过 此待成立仍不成 相续不异非理故
如依慈氏近密法 由是他故一非续 所有自相各异法 是一相续不应理唯识家又转救说:你举的这个例子不大对,如说一朵一朵的花不同,我是不否认的,但串成的一串花,是同一相续,你又不能否认,如是,“彼诸刹那”刹那之七,“虽”说是“互”相各“异”的,但前念的种子识,生后念的现行识,前后念是同一“相续”而“无”别“异”的,所以“无”有如你所说他生的“过”失。中观家再破斥道:你说‘相续无异’的这话,我是不能承认的,因为相续这东西,是不是可以成立,还是个很大问题,你现在以这为因,怎能成立你的宗旨?我且问你:有相续与相续,是不是各有自体的)假使各有自体,那就应如花串一样,离了一朵一朵的花,有串花的线索可得,换句话说,离了‘有相续’,应有‘相绩’的独立自体可得,可是事实上,离了一念一念的各别心识,根本就没有独立相续心的存在,存在的相续心,完全是建立在念念各别心上的,如果没有中间念念心的联系,前念识与后念识脱节,怎么能说前念生后念?如脱了节的各别自体能生,那眼识不但生眼识,亦应生耳识等,耳识不但生耳识,亦应生眼识等,如是一来,仍然不免一切从一切生的过失。你试想一下看:“此”相续尚“待成立”,“仍”然“不成”,则你所说的前后“相续”是“不异”的话,怎么合乎道理呢?所以说“非理”。
中观家再说:如你不信的话,我也可以举个譬喻:“如依慈氏近密法,由是他故非一续”。慈氏,是弥勒菩萨,近密,是优婆鞠多尊者。这是两个人,而且各有组合生命自体的五蕴“法”,因此,慈氏有慈氏的相续自体,近密有近密的相续自皑,明明白白的不是前后同一自体相续。再如现在我人,你有你的生命相续体,我有我的生命相续体,彼此不是同一自体相续。为什么?由是他故,所以非一相续。这样,你所说的前念识有前念识的自相,后念识有后念识的自相,彼此自相各异,而且非同一时,说它是一相续,怎么合乎道理?不但前后念识自相各异,不可说为是一相续,就是“所有自相各异法”,假定说为“是一相续”,都是“不应”道“理”的。所以若认诸法各有独立自相,不论是佛教徒非佛教徒,不论是大科学家大哲学家,要想从此建立白己的思想理论,在中观者看来,是都不可能的。
二 破大家根即识功能
申一 叙计
能生眼识自功能 从此无间有识生 即此内识依功能 妄执名为色根眼
此中从根所生识 无外所取由自种 变似青等愚不了 凡夫执为外所取
如梦实无余外色 由功能熟生彼心 如是于此醒觉位 虽无外境意得有
约识功能破,有两派的说法不同。前破初家识功能性,主要是以成唯识论护法派的思想为破的对象;现破次家根即识功能,则是以无著世亲派的思想为破的主要对象。前派虽说境即是识,但没有说根即是识,此派不但说外境是依心识而有,即根也是识上的功能,因为他们认为根不是物质性的东西,而是以能生识的种子说为根的。
关于识功能性,在唯识学上,本有很多说法不同的:一派说十八界各别有种,而这些种子皆在阿赖耶识中,那一界要现行,就从那一界的种子而生起,彼此是秩然不乱的。这种思想,以现在话说,叫做客观唯心论,以唯识来说,叫做见相别种派。一派说根境识三没有分别,都是从识自功能生的,即识从自种子生起现行时,一方面现起了别的心识,一方面现为内根外境相,并不是各别有其种子的。这种思想,以现在话说,叫做主观唯心论,以唯识来说,叫做见相同种派。这在成唯识论,彼此诤论得很厉害,而主观唯心论派,为客观唯心论派,子以层层驳破。
主观唯心论派说:依于一般所说,能生眼识的是眼根,但在我看来,“能生眼识”的,不是眼根,而是眼识“自”己的“功能”性,即前一刹那的眼识灭去,“从此无间”而“有”后念的眼“识生”起。“即此内识依”自“功能”亲生自果,愚痴无知的凡夫,不知这是依识功能生的,“妄”想“执”著「名为”净“色”为体的眼“根”。这是彻底的唯识说,观所缘缘论及唯识二十论,都是这样主张的。
识从自功能生起,成唯识论曾叙述这派思想说:‘眼等五识意识为依,此现起时必有彼故,无别眼等为俱有依,眼等五根即种子故’。这是讨论俱有依的问题的:依客观唯心论者说,五根为五识的俱有依,可是主观唯心论者,认为五根不是五识的俱有依,五识的生起是以意识为所依的,而五色根只是五识的自种子而已。为此,二十唯识论曾经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外在的色法,是心识的变现,不是外在的实有—,内在的五根,是心识的种子,没有内在的实体,如此,佛为什么说有十色处呢?颂日:‘识从自种生,似境相而转,为成内外处,佛说彼为十’。意思是:佛陀为了成立十二处,所以说五识种为眼等根,说五识相分为色境等,而内根外境都是以心识为自体的,并没有它们各自的独立性,是以眼等诸根即五识种。陈那的观所缘缘论也有颂说:‘识上色功能,名五根应理;功能与境色,无始互为因’。主观唯心论的唯识思想,在这颂中,可说完全显露出来。意思是:异熟识上能生眼等的色识种子,叫做色功能,即此色功能,说为五色根,这才是合乎道理的,并不是真的另外有什么眼等根。而能生的功能种子与所生的色识,无始以来,就是相互为因果的。如从种子生起现行时,种子为因,现行为果;如以现行熏生种子时,现行为因,种子为果。成唯识论说:“种与色识,常互为因;能熏与种,递为因故”。
客观唯心论者对主观唯心论者的这种说法,一共提出九种责难以显示他的过失。现在我们提出两点来说:一、‘若五色根即五识种,十八界种应成杂乱。然十八界各别有种,诸圣教中处处说故’。六根六尘六识的十八界,在很多的圣教中,都说是各有各的种子的,假定如你所说,五色根即五识种,则十八界种,就变成杂乱的了。二、‘又五识种各有能生相见分异,为执何等名眼等根?若见分种应识蕴摄,若相分种应外处摄,便违圣教眼等五根,皆是色蕴内处所摄’。
“此”唯识宗当“中”的学者,说“从”眼“根所生”的眼“识”,不但内在的依根是识种子,就是外在的缘境,亦是由识自己的种子所变似出来的,所以说“无外所取由自种”。如眼识所见的青黄赤白等晌显色,奸像是外在的,而实不是外在的,是当吾人见外境时,自然而然的,不加造作的,“变”现好“似”外在的“青等”境界起来。再如眼识所见的长短方圆等的形色,你不能说这是心识以外的境界,亦是心识自己之所变现起来的,不过好像是外在的长短境界而已。实际说来,离开自己的心识,青黄等的显色固找不到,长短的形色亦找不到。可是“愚”痴“不了”显形二色是识变现的“凡夫”,以为是外在的实有,于是妄想“执”著属于“外”在“所取”的境界,其实那里实有外在的所取可得。原来见色闻声等的境界,都是眼识耳识等自己亲变的相分,自变自缘,何曾离了心识而有?所以我们肯定的认为:无有外境,唯有内心。
关于这个道理,还以梦喻来说:如人在作梦时,梦中并无外面的实在境界,因为正当睡眠时,前五识的活动,是完全停止了的,所以说“如梦实无余外色”。既然没有实在的外色,在睡梦中,为什么会生起见外境色的心来?这是“由”于自种“功能”成“熟”,自然会“生”起见“彼”外色“心”来。因此亦即可以证明:唯在意识功能成熟所生的意识上,可以现起青黄赤白等的外相,并不是外在境相的实有。“如是于此醒觉位”中,“虽无外”在的实有“境”界,但在内自的“意”识上,“得有”似外境相的现起。
申二 破执
酉一 理遮
戌一 正破眼识
如于梦中无眼根 有似青等意心生 无眼唯由自种熟 此间盲人何不生
若如汝说梦乃有 第六能熟醒非有 如此无第六能熟 说梦亦无何非理
次家的计执已经叙述,现在针对他的所执,子以痛切的破斥,使其所执不成。先以两颂正破限识。初颂前三句牒彼所计,后一句正式难破,令舍所执。
中观家说:“如”果照你所计,“于”睡“梦中”,是“无眼根”及眼识的,所以见“有似青等”的“意”识“心生”,完全由于意识自种的成熟。换句话说:梦中见不见外境,关键不在有无眼根,而在意识功能成不成熟。意识功能成熟了,就生起意识见外色境,意识功能不成熟,就不生起意识见外色境。好了,吾人现在同样的没有眼根,只要眼识自种成熟,就可见有似青等的眼识生,设使眼识自种不成熟,见似青等的眼识即不生。既然“无眼”而“唯由”于“自种”成“熟”,则现实“此间”的“盲”,为“何不生”眼识呢?因为盲人与非盲人,同样是没有限根的,不谈自种成熟便罢,要谈自种成熟的话,非盲人的自种成熟能生眼识,盲人的自种亦应成熟而生眼识,设若盲人自种永不成熟,所以没有见似青等的眼识生起,则非盲人自种,亦应永不成熟;永远没有见似青等的眼识生起。可是事实不然,非盲人有时可以见色的,盲人却是终身不见色的,原因盲人的眼根坏了:非盲人的眼根未坏。这样说来,眼识的生起,不仅关于自种的成不成熟,同时关于依根的坏没有坏,所以你唯识家说:‘无根唯由自种熟’的这话,是不能成立的。
唯识家说: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的,我说梦中没有眼根而有第六意识功能的成熟,还须假藉梦的力量,由梦的力量促成第六意识的功能成熟,然后自然就有梦境的现前,假使没有梦的力量的促进,第六意识的功能,也还是不成熟的,意识功能不成熟,当然没有梦境可得。世间盲人在醒的时候,不但缺乏眼根,同时也没有梦的力量,所以第六意识功能不能成熟,因为意识功能不成熟的关系,所以也就不能见到青黄赤白等的境相。如此,你为什么以世间盲人不生识来反难我?
唯识的这一说法对不对?在我们看来,似乎是有相当理由的,但在中观家看来,仍然是有问题的,所以特再为破斥,而且就拿他自己所说的梦喻来破他:“若如汝”唯识家“说”,要有“梦”的力量,意识功能成熟“乃有”梦境,所以说“第六能熟”。至于盲人在“醒”觉的时候,非但没有眼根,梦境亦是“非有”的,因为“如此”,所以“无第六能熟”。可是我要问你:醒觉的盲人等同睡时的梦人,醒时的盲人,没有第六意识的功能成熟,睡时的梦人,为什么会有第六意识的功能成熟?你得拿出相当的理由来,证明你所说的,如拿不出充分的理由,我“说”在睡“梦”时,“亦无”第六意识的功能成熟,这又有什么不可呢?所以说“何非理”。反过来说:若你唯识家一定要说梦中有意识功能成熟而见外境,那正醒时的盲人亦应有意识功能成熟而见外境,你承不承认呢?不用说,这不但唯识家不会承认,就是三岁稚童也不会承认盲人能见的。因此,唯识家所举的梦喻,是没有道理的,是不能成立无境有心的。
戊二 例破境等
如说无眼非此因 亦说梦中睡非因 是故梦中亦应许 彼法眼为妄识因
随此如如而答辩 即见彼彼等同宗 如是能除此妄诤
上文是正破眼识,这是例破境等。中观家又对唯识家说:假定“如”你们所“说”,当一个人正在觉醒时,因为是“无眼”根的关系,所以“非”是“此”第六意识功能成熟的“因”,为第六意识功能成熟因的,是梦中所有的睡眠力,设若真的是这样的话,你得把它的理由说出来,假定说不出它的理由,那我就不承认梦的睡眠力,是第六意识功能成熟的因,所以说“亦说梦中”的“睡”眠,“非”第六意识功能成熟的“因”。然则应当是怎样的?现在我来告诉你:梦中妄识生起的动因,主要还是梦中的色境及梦中的眼根,以此根境为因,才有妄识生起。由“是”之“故”,吾人在睡“梦中”,你“亦应”当“许”有“彼”梦中所见境界之“法”及能生识的“眼”根,为虚“妄”的心“识”生起之因,不可说梦的睡眠力为促成意识功能成熟的因。这情形,就如我们醒时一样,根境识三和合才能有见。
中观唯识对这问题的看法,所以有这样大的出入,要为梦中所见的境界,不是完全没有所依的,它是依于六识缘于六尘而落谢下来的影子而有的,盲人在梦中所以不能见到青黄赤白等的境相,根本原因在于盲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境相。非盲人,在白天,见到这个,见到那个,虽已落谢过去,但到做梦时,仍然以这些为所缘,所以见到青白等相。过去的可缘,因中观家认为过去不是没有,只是现象的变化,实际仍是存在的,这是三世幻有观的必然结论。唯识家所以要以识功能来圆说过去的境界以及未来的显现,因为他是二世无者,认为过去是就没有了的。由于彼此有著这样的看法不同,所以中观肯定的认为:唯识学者以梦喻成立无境有心的道理,是绝对不能成立的。
上来空有两宗的论辩,中观家从来没有提出自己的主张,只是随唯识家怎样的立说,而即怎样的子以答辩而已,所以说“随此”唯识学者是“如”何“如”何的说明,然后我中观家就如何如何的“而答辩”。如唯识家说梦喻成立无境有心,中观家就顺著梦喻来答辩;如唯识家说翳喻成立无境有心,中观家就顺著翳喻来答辩。从如是论辩中,我们“即”可明白的“见”到:唯识学者所要成立的无境有心的宗体,从他所举出来的一个个理由及事实是不正确,亦就可以知道“彼彼”所举的因喻,“等同”他所立的“宗”体,是一样不得成立的了。你的宗是要因喻来成立的,能立既不成,所立当然更成问题。“如是”能立所立俱不得成,所以就“能除此”无境有心之不必要的“妄”为“诤”论了。
酉二 会教
戊一 法非实有
诸佛未说有实法
万有诸法是不是实有的,这在学派之间,是有很大诤论的。当然凡是佛教徒,没有不讲空的,但所说空是否彻底,未免成为问题。如中观唯识两派,虽同样的说空,但唯识是不彻底的他空论者,而中观是彻底的自空论者,彼此有著很大的不同:自空论者,就法的当体说明空,是所谓当体即空的,决不在空外还留一点有的痕迹;他空论者,是在这法上空去那个法来说明空,空去那个法后,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在。他空论的思想,从原始佛教去看,在中阿含经中所说的空,可以作为这个代表。该经曾以‘鹿子母讲堂空’为喻。佛是在这讲堂说小空经的,所以说到空时,就说鹿子母讲堂空,但这只是空去讲堂中的猪马牛羊,因讲堂中确实没有猪马牛羊在,所以说它是空,而鹿子母讲堂宛然存在,不可说它是空,即讲堂里的比丘也不能说没有,甚至其他地方有猪马牛羊也不能否认,这是典型的他空说。到了学派时代,有部中有名的世友论师,就是说他空的能手。如他论究空与无我的时候,总说空不是究竟了义的,是究竟了义的唯有无我。他举五蕴无我的例说:说五蕴无我,这是对的,是彻底究竟之谈,因五蕴中,确实是无我的;说五蕴皆空,这是不对的,是非究竟了义之说,因五蕴是有不可说为空的,有时佛说五蕴空,是就五蕴无我而说为空的,并不是真的五蕴不可得。唯识学是本于这个见地,所以在瑜伽真实义品说有这样的几句话:‘由彼故空,彼实是无;由此而空,此实是有;由此道理,可说为室’。文中的彼此,且以偏计依他代表来说明:在此依他起上,空去彼遍计执,彼遍计执确实是没有的,而此依他起是自相有,可不能说空不可得。这,我们说为他空论者。自空论者就法的当体圳空,也是本于原始圣典而来的。如杂含说:气常空……我我所空,性自尔故”。气常、我、我所,当体即空,不是空外另有常、我、我所等,而常、我、我所等所以即空,是因为常、我、我所等性自尔故’。诸法自性本来就是空的,并不是想方设法的故意说它空。这,我们说为自空论者。
他空论者说:若如你说诸法自性本来空的,为什么佛在解深密经说自相安立的依他起有?依他起法是自相有,就不可说一切法空。自空论者回答说:佛在解深密经以及其他经中说有实法,是佛的方便不了义说,并不是真的诸法有实自相。我老实的告诉你:不但释迦佛没有说过有实在法,就是十方“诸佛”亦“未说”过“有实”在“法”。若你一定要说有实自性法,那就是违肯佛说无实有的道理。
戊二 瑜伽心境
诸瑜伽师依师教 所见大地骨充满 见彼三法亦无生 说是颠倒作意故
如汝根识所见境 如是不净心见境 余观彼境亦应见 彼定亦应不虚妄
佛在经中,不但有时说有,亦复说外境界,随定心的观察,而有所政变的。“诸瑜伽师”,就是修观的诸佛弟子。瑜伽是印度话,中国译为相应,即在修定中,心境相应之义。但瑜伽一词,在印度来说,并不是佛教所专有的,如六派哲学中,就有所谓瑜伽派,而且在今天印度,瑜伽派仍有其很大势力,学习瑜伽的人,还是有很多的。佛教沿用瑜伽一名,作为禅定或止观的代名词,就是修习种种的观行。佛教徒既修习种种观行,所以就被称为瑜伽师或观行师。所有诸修瑜伽的行者,“依”于“师”长们的开示“教”导,教导他们修怎样的观行,他们就修怎样的观行。佛法有二甘露门的观行,为佛弟子所常修的,就是数息观与不净观。现在这个修瑜伽行的行者,他的老师教导他的是不净观中的白骨观。不净观,要在观九种不净,现在略为分别,然后再说本颂所要说的白骨观。
一、膨胀想:如见前面有可爱的男女美色,引动我们的欲念,那你立刻假想这个美貌的男女,已经死去,死后的尸首,未经过好久,就渐渐的膨胀起来,与原来那个美貌的样子,完全不同,再也不会对它生起贪著,是为膨胀想。
二、青瘀想:谓行人观彼膨胀以后,再观这个美色死尸,经过风吹日晒雨打,身上的皮肉,不是这里青,就是那里黄,不是头上瘀,就是脚底紫,呈现种种难看的斑点,不说不会再对它生起爱恋,就是看也不愿再看一下,是为青瘀想。
三、变坏想:谓行人观彼青瘀以后,再观这个美色死尸,因为日久皮肉裂坏,身首足等六分破碎,心肝肺等五脏腐败,所以种种臭秽之物,从身体中流溢于外,越发使人对之生厌,所谓爱著之念,当然更谈不上,是为变坏想。
四、血涂想:谓行人观彼变坏以后,复再观彼美色死尸,发现该尸从头至足,全身都是脓血流溢,流溢出来的脓血,涂漫了附近各地,使人走路都不愿经过那儿,试问还有什么值得可爱的?这么一想,欲念全消,是为血涂想。
五、脓烂想:谓行人观彼血涂以后,更复观彼美色死尸,发现该尸身上,九孔脓血流出,所有皮肤骨肉,烂坏无余,狼藉在地,臭气转增,益加不能见嗅,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再美丽些,亦不会有人爱的,是为脓烂想。
六、虫啖想:谓行人观彼脓烂后,复再观彼美色死尸,见到流出来的脓血,不仅臭气薰天,而且引生很多的虫咀,竞相唼食,飞禽走兽亦来咀嚼,使得整个身体,变得残缺剥落,再也见不到一个完整的身体,还有什么可爱?是为虫啖想。
七、破散想:谓行人观彼虫瞰后,重复观彼美色死尸,因为尸体被禽兽争食,筋断骨离,首足交横,分裂破散,是为破散想。
八、白骨想:谓行人观彼破散以后,再进一步的观彼死尸,形骸暴露,皮肉已尽,但见白骨狼藉,如只如珂,是为白骨想。
九、火烧想:谓行人观彼白骨以后,复作最后一次观察,观彼死尸为火所烧,爆裂烟臭,薪尽火灭,同于灰土,是为火烧想。
本颂说的“所见大地骨充满”,是九想观中的第八白骨观。这个观修成功了,不但见死尸是一堆白骨,就是大地的每个角落,无不是白骨充满,但这充满大地的白骨,是不是外面实有的呢?不是的,是白骨观的观心中所见的。由此证明外境不是实有的,假定外境如一般认为是实有的,那修白骨观有所成就的人,就不应该见遍大地是白骨,既见大地白骨充满,证知我所说的境随心有,是不错的。
中观家破说:修白骨观的诸瑜伽师,在观心中“见彼”白骨的“三法”,根本就是虚妄,而无实在性的,所以说“亦无生”。所谓三法,就是眼根、色境、眼识。不论是谁修定,定中绝对没有眼识活动的,所以彼能见识,是假有无实的,能见识尚且是假,为识所依的眼根,当然也是假的,根识都假,那里还有所见的实在境界?三法不可得,还说什么所见大地骨充满?
唯识家说:照你中观家这样讲,佛为什么在很多经中说有不净观呢?中观家说:不错,佛曾为诸比丘说不净观,但你要知道佛亦曾“说”这不净观“是颠倒作意故”。所谓颠倒作意,显是假想作观。虽是假想作观,修之能成大事。如大海中死尸,沉溺海里的人,假使附在上面,从此可以得度,所以说为甘露门。既是颠倒作意,你唯识家为什么从此作为离境而实有内识的证明?
中观家进一步更徙反面责难彼说:“如汝”现在生命体上依眼根而生起眼识的“根识”所见色尘境界,不但一个人能见,其他很多人同样见到的,若你认为不净观的心识是实有的,“如是”,则“不净”观“心”识所“见”的白骨“境”界,理应不唯修不净观的人能见,其“余”未修不净观的人,“观彼境”界的时候,“亦应”能够“见”到白骨,为什么?因许同是境无而实有的原故。然而在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不信,试问那些没有修不净观的人,他们的回答一定是:我们所见到的是山河大地,从来没有见过白骨,由此可以证明,你所说的,并不合乎道理。再说,彼不净观识,如真实有的,则所修的“彼定”,“亦应”是真实,而一不”应说为“虚妄”。所修彼定若非虚妄,则违佛说不净观是颠倒作意之教。是以不论从那个立场讲,所谓无境有心的理论,总归是不能成立的。
戌三 鬼等异见
如同有翳诸眼根 鬼见脓河心亦尔
唯识家说:如同一样境界,假定是实有的,就应各类众生所见一样。假定这类众生见到的是这样,那类众生见到的是那样,是即显示了境界非实。如说‘一境应四心’,正好显示这个。以水来说:人类众生见了,只是一股清凉的水;水族众生见了,认为是条宽广大道,或是一座美丽宫殿;天界众生见了,则又以为是极庄严的琉璃;饿鬼众生见了,就又变成脓血火焰。若说水境是实有的,为什么各类众生所见不同?既诸众生所见不同,足以证明外境非实,而是唯自心识所现,离心无境。唯识二十颂说:“鬼、傍生、人、天,各随其所应,等事心异故,许义非真实”。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肯定的认为:诸法是唯心所现,有心而无境的。
中观家破说:同于一境,随心所见不同,只是说明境的非实,并非显示见彼之心实有。当知这个所见不同,“如同”前面说的“有翳诸眼根”,在没有毛发的境界上,而妄见有毛发等相,是与一般常人听见不同的。如是,“鬼见脓河”等“心”不是实有,与翳眼见毛发等心的非实有,其道理是一样的。鬼、傍生、人、天四趣有情见境不同,主要的原因,由于四趣所感的异熟报体不同,因而其报体上的眼根组织,也就有所不同,从不同的眼根,引发出来的眼识,去见客观的境界,当然也就有别。所以所见境的不同,不仅是心法的关系,根境识三者,有著连带关系的,怎么可以以此证明境无心有?
酉三 结非
总如所知非有故 应知内识亦非有
上来从各方面遮彼无境唯心之说,这问题可谓已告一段落,现在再来总结的指出其非是。“总”而言之:所知的根境与能知的心识,是相待而有的,不是个别独立的,“如”其“所知”的根境,既是虚妄而“非”实“有”的,“应知”能知的“内识”,当然“亦”是虚假而“非”实“有”的。假使你一定要执著内识是有,同时你亦得承认外境是有,因为二者是没有差别的。说有,是即心境俱有·,说无,是即心境俱无;在这两者之间,绝对不可说一有一无的。即使说有,有亦是如幻有,不是真实有;即使说无,无亦是自性无,不是空无所有;如认为实有实无,那还是错误的。
辰二 遮唯事有性
巳一 总责
若离所取无能取 而有二空依他事 此有由何能证知 未知云有亦非理
唯识家说:凡是所知的,一定是虚妄分别心所现的,虚妄分别心,不生起活动则已”一生起活动来,必然带起能听取,作为能所缘,而且这异体的能所取,是虚妄不真实的,因缘所取的境相,而有能取的分别,“若”果“离”了“所取”的相分,亦即“无”有“能取”的见分,反过来说,假定离了能取的见分,所取的相分,同样是不可得的。因这二取,都是识心分别假现,并无真实有体性的。二取的实有体性虽说没有,然“而”可“有二”取“空”的“依他事”。依他事即依他起,亦即虚妄分别心。
中观家难问彼说:你说“此”虚妄分别心“有”,“由何能”够“证知”它是有呢,,必须拿出事实证明,假定拿不出证明来,你说它是有,别人亦可说它没有,这有无的论诤,怎能得个结论?况且所谓有,一定要确实的知它是有,然后才可向人宣说,这是有的,如果自己根本还“未知”道,贸贸然的就“云”其“有”,怎么合乎道理呢?所以说“亦非理”。不知虚妄分别的依他事有,这在唯识家自己,是绝对不承认的。现在说为未知,是中观家的堵塞之词,让他不好再说这是有的。
巳二 别破
午一 自证不成
彼自领受不得成 若由后念而成立 立未成故所宣说 此尚未成非能立
纵许成立有自证 忆彼之念亦非理 他故如未知身生 此因亦破诸差别
唯识家说:二取空的依他起离言自性的内心,并不如你中观家所说是不知的。缘相分的见分心不能知道自己,这是对的,但见分心的内在,还有个自证分,自证分是能知道依他的分别心有以及它的活动情形,怎么可说未知?
说到自证分能知,必然就要讨论到心能不能知心的问题,这在学派中,是有诤论的。大众部的学者,说心不但能够了知自心,而且进一步的可以此念了知外境。婆沙卷九叙述他的意见说:‘谓或有执:心心所法能了自性,如大众部。彼作是说:智言能了为自性故,能了自他,如灯能照为自性故,能照自他’。这思想,后来从有部流出,成为有部劲敌的经部,是承受了的。如经部说:自心可以了知自心,如火能自烧,亦能烧他,灯能自照,亦能照他。可说与大众部是同一意趣。从上座流出的说一切有部,虽承认以后念证知前念,即第二刹那的心念,能证知第一刹那的心念,但不承认在同一刹那中,自心能知自心。婆沙卷九说:‘颇有一智知一切法耶?答:无。……此中一智者,谓一刹那智。由此不知自性、相应、俱有诸法。:若即于此世俗智中,作如是问:颇二刹那知一切法耶?答:有。谓此智初刹那顷,除其自性、相应、俱有,余悉能知,第二刹那亦知前自性、相应、俱有法,故答言有。问:何缘自性不知自性?……有说:世间现见:指端不自触,刀刀不自割,瞳子不自见,壮士不自负,是故自性不知白性’。尊者世友更直捷了当的说:自住所以不知自性,因为不是它所知的境界的缘故。
唯识是从西北印度发展起来的大乘学派,因它与有部有关,所以不承认在同一刹那能了自心;因它与经部有关,所以另立自证分,从此自证分证知自心。自证分者:自是自用,就是见分,澄是证知的意思,谓从澄知自体上的见分作用,得名为自证分。如以唯识的四分说,这自证分,正好位于后三分的中间,向前看可以证知见分,向后看可以澄知证自证分。于能缘所缘的见相二分,如没有第三自证分的证知作用,那就不能完全有所认识,所以非建立第三自澄分不可。成唯识论卷二,对此有段文说:‘相见所依自体名事,即自证分;此若无者,应不自亿心心所法,如不曾更境必不能忆故;所量、能量、量果别故,相见必有所依体故’。所量,即所缘的相分;能量,即能缘的见分;量果,即自证分;没有自证分做量果,能量量于所量,就不能得到一个结果。如用尺量布,布为所量,尺为能量,而获得几丈几尺的数目,就是量果,没有几丈几尺的量果,那你量布有什么意义?所以在相见二分之外,必定要有个自证分,如不承认自证分的存在,那就不能证知心识是有及其活动作用。
中观家对这问题,是继本上座部而来,不承认有自证分说,所以这里特为破除:谓“彼自”证分能够“领受”自体的话,这是“不得成”的,因为作用是不能在自体上转的,如前有部说的,刀不能自割,指不能自触,火不能自烧,灯不能自照,其理是一样的,所以心不能了知自心,心既不能了知自心,怎么可以说是自见自体?
唯识家救说:你没有了解我的意思,我之所以认为有自证分,因我人过去所曾经见过的境界,由后念能够亿念的关系,假使以前从来没有经验过的境界,则后念必然不能有所亿念。现在这能亿念我人过去所曾经见过的境界,因此可以知道,当你过去正在儿这境界时,一定曾经有个领纳我见某境心的存在。见境界的是心,可说没有问题,而这见境的心,假定又为他心之所领纳,那确实会要犯无穷过,但是现在我说,即彼见境界心,是自体领纳自体,还有什么过失?在你认为彼自领受不得成,在我觉得非要有个自证分不可。
中观家又破道:“若”你现在要“由后念”心“而”为能“成立”的因,以之成立自证分是有,那我得告诉你:你这能成“立”的后念,在我根本就不承认,如此,则你能立还“未成”立,你“所宣说”的“此”后念能成立因,既然“尚未”获得彼此极“成”,怎么可以拿它来成立自证分是有?所以说“非能立”。简单的说:能成立的因不成,所成立的宗更不得成。比方有人说那地方有火,若问怎么知道那里有火,该人就可告诉你,因为那里有烟,以有烟故,知道有火,这本是不错的,但烟火的联系关系,必须双方有此认识,才能发生作用,若对一般不知烟火有著必然关系的人说,则你以有烟故成立彼处有火,也就变为能立不成了。所以唯识家举出这个理由,在中观家看来,不能作为有自证分的有力证明。
上颂夺破,即根本否定自证分;下颂纵破,即姑且容有自证分。谓或“纵”然
“许”你“成立有自证”分,但你以自证分为因,生起后念,以此后念“忆彼”前“念”,仍然是没有道理的,所以说“亦非理”。为什么子以能生的自证分与所生的后念,彼此前后各有其自体的,所以说为“他故”。凡是讲到‘他’,佛法就认为不是一体,前念有前念的自体,后念有后念的自体,既然彼此各有独立自体,怎么可说自体领纳自体,自心证知自心?设许独立的自证分他,能生独立的后念之他,是则于已知者,能够引生后念,然则于未知者,亦应能生彼念,因为二者同样的是属他,同样的是异体,同样是与前念各有自性的。事实并不如此,如已知者所知道的,其未知者并不能亿,所以说“如未知身生”。是以我说你的自证分,不能生于后念。假定你说这是异体相续,不是同一相续,如前所破,在同一相缤的生命体中,前一刹那与后一刹那,仍然是异体的,所以同样不能成立。“此”他故的能成立“因”,不但能破除差别的前念后念,令其不得成立,而且“亦”能“破”除“诸”有独立自体的“差别”之计。如能生所生各各有其差别自体,能作所作各各有其差别自体,都可用这‘他故’的因,扫除他们的妄执。
未二 显自
由离能领受境识 此他性念非我许 故能忆念是我见 此复是依世言说
这是显自,亦即答难。唯识家说…你不承认有个自证分能生后念,试问后念是怎样生的?中观家回答说:我所知道的前念后念,是观待假生的,即由前念识而有后念的念,由后念的念而知有前念识,前念与后念之间,只有不一不异的关系,并没有各自的独立自性。因为如此,所以“离”开了“能领受境识”,则“此”异体的“他性”后“念”,绝对“非我”所“许”可有的。还有,即我所承认的那个假有“能忆念我见”的念,亦“复是依世”俗谛的假名…口说”而说的,言说假名之法,即是如幻如化,有什么真实性可得?所以你所说的实有自性的后念,不但在胜义谛中不可得卜即在世俗谛中亦非实有,你把它说为实有,这显然是你的妄执!
未三 结责
是故自证且非有 汝依他起由何知 作者作业作非一 故彼自知不应理
若既不生复无知 谓有依他起自性 石女儿亦何害汝 由何谓此不应有
遍计执无,依他起有,这是唯识的宗要,前面曾经屡屡说到,可是一旦论及何以知有依他起时,唯识学者就又抬出一个自证分来,以证明确有依他起,等到问及自证分又怎么会有时,他们则又举出后念来,以证明自证分的不无;但从上面展转论来,我们知道,所谓后念,根本是假名有的,并不能成立它的实有自性,由于实有自性的后念不成,“是故”实有自性的自证分亦不可得,“自证”分尚“且非有”,试问“汝”所说的“依他起由何”而得证“知”?若汝一定要说由自证分证知有依他起,那在道理上仍然是讲不通的,因为能知、所知、知的作用三者,是不可以说为一的,如“作者(作的人) 、作业(法体的事业,如搬砖抬瓦等)、(正做时的动作)”三者“非一”,是一样的道理。可是你的自证分证知依他起有,是自体倾纳自体,亦即能所知为一,是“故”说“彼自知,不应”道“理”。
唯识所说的依他起,是生起法,一讲到生,必然就要采究到自他生的问题,然而不论说自生说他生,如前所破,自生他生,是都不可能的,所以依他起不生;至于证知依他起有的自证分,现在亦被破除而不可得,所以依他起又是无因可证知的;“若既不”有依他起“生”,亦“复无”因了“知”依他起有,而你“谓有依他起自性”,究竟依据什么要这样说的?没有的而你硬要妄执为有,你为什么不说石女儿亦是实有的?难道“石女儿”曾经以“何”陌“害”过“汝”,与你是冤家对头,所以你说石女儿不应该有?这里所以举出石女儿来难,因石女儿与依他起,同样是无知不生的,依他起与你既没有什么关系,石女儿与你亦非冤家仇敌,你以什么理由说依他起有?又“由何”理由“谓此”石女儿“不应有”?如果说不出适当的理由来,那你为什么这样厚此薄彼而说一有一无?
午二 依他无实
未一 破失世俗
若时都无依他起 云何得有世俗因 如他由著实物故 世间建立皆破坏
依他起实有,在唯识学上,是个重要问题,唯有实有的依他起,世俗的一切因果等法,才能建立起来,所谓依实立假,正是指的这个。“若时”如上所破,根本“都无”实有“依他起”可得,试问你们所说的世俗谛,以什么为因而得建立?所以说“云何得有世俗因”。在唯识学人看来,没有实在的依他起,世间的一切皆被破坏,问题就太大了,所以他们想方设法的,用种种理由,成立依他起。可是从中观的立场说,凡主张实有自性的,即不能正确的建立世间的一切,如小乘学派中的有部,是主张诸法实有的,因而结果,变为什么也不能成立。你唯识家,“如”其“他”的学者,“由”于执“著”有个“实”有“物”体的依他起的缘“故”,本来你是想要建立一切法的,可是反而变成一切“世间”共同承认所“建立”的名言假法,悉“皆”被你“破坏”,不得成立,这岂是你的始料所及?想要建立一切,结果破坏一切,很多学说都是如此的,不仅唯识学是这样。
关于这个,我想顺便谈一下佛教一个大的论诤,就是缘起因果建立的问题。缘起因果,为佛弟子所共信,谁也不能否定的,谁否定了,谁就没有资格做佛弟子,所以佛教学者,无论怎样,总得建立因果。因果建立,要不外于在空有二法上:中观学者,从空建立因果罪福以及世俗的一切法;唯识学者,从有建立因果罪幅以及世俗的一切法。谁能建立,谁不能建立,在中观论观四谛品,有详细的论诤,现扼要的一说。
唯识学者说:印度有类外道,否定因果罪福说:假定有这么一个人,在恒河的南岸,杀死无数的人,别人或以为他有很大的罪过,在我却认为他并没有什么罪恶;设或另有这么一个人,在恒河的北岸,行广大的布施,别人或以为他有很大的福德,在我却认为他并没有什么功德。外道对这因果罪福的否定,佛曾不遗余力的子以痛斥;你性空者,说这也是空,说那也是空,是则你听说的空法,岂不如该外道一样的,破坏了因果罪福?因果罪福既被破坏了,世间的一切世俗法,当然被你破坏无余,所以中观论颂说:气空法坏因果,亦坏于罪福,亦复悉毁坏,一切世俗法’。因为空法破坏因果,有违佛法、所以我们不能承认你所说的空法。同时你再想想:一个人为什么畏惧罪恶?即因罪恶是有的,有了罪恶就要招苦果,所以令人可畏。一个人为什么喜欢种福?即因福德是有的,有了福德就要感乐果,所以人肯种福。若如我们说有,就不会有破坏因果罪福的过失,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诸法皆空子更为什么要破我所说的依他起有?
中观学者回答说:空义是甚深的,你的智慧狭小,根本没有了解我所说的空义,所以致有这样的误会。现在我老实的告诉你:‘汝谓我著空,而为我生过;汝今所说过,于空则无有”。为什么于空没有这样的过失?中观论颂接著说:‘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者,一切则不成”。世出世间的一切因果缘起,都是在空法上建立起来的,而且亦唯有空才能建立一切。假定诸法真如你说是实有自性不空,则诸法是即自己完成的,自己如此的,根本没有什么生灭变化可言,生灭变化既没有,还谈什么缘起因果的建立?还有什么苦集灭道的四谛?且以苦果来说:如苦是实有自性的,则苦永远是苦,乃至尽未来际,亦除不掉苦,假定果真这样,不特做人没有价值,就是学佛亦无意义,而佛法说的断生死苦,亦即成为空言,都无实义。所以若你唯识学者,见到诸法是实有自性的,那你所见到的诸法,就是无因无缘而有的,无因无缘而有诸法,这才真正是破坏因果,破坏罪福,破坏一切万有诸法的建立。佛说气有罪当忏侮’;又说‘众罪如霜露’:这都是你所熟知的如来敌言。假定罪有实在自性,怎么可以忏悔得掉?怎么会如霜露一样的为慧日之所消除?因而我告诉你:我空宗说空,不但没有破坏一切法,而是真正能够成立一切法的;你有宗说有,不但不能成立一切法,而是真正破坏一切法的。‘汝今自有过,而以同向我’,这怎么可以?气自己有过,应该自己反省,觉悟,革除,为什么向别人身上推呢?把过失推在我的身上,自己以为没有过,这等于人乘在马上,而自己忘却自己所乘的马,到处去寻马一样’,可说是天大的笑话!所以我劝执著诸法有实自性的人们,赶快放弃实有自性的妄执,速即从这妄执的圈套中跳出来,循著缘起因果的正轨以建立一切,免遭破坏因果罪福的过失。
未二 破失二谛
出离龙猛论师道 更无寂减正方便 彼失世俗及真谛 失此不能得解脱
由名言谛为方便 胜义谛是方便生 不知分别此二谛 由邪分别人歧途
修学佛法,有个一定的目的,就是进趣出世的寂灭解脱,但要得到寂灭解脱,不是想想就可以了的,必须还要有个正确的方法,依此正确的方法去行,然后才能得到寂灭解脱,如没有一个完善而正确的方法,要想得到寂灭解脱,是绝对不可能的。佛在经中,曾经开示我们很多趣入解脱的方法,现在姑且不去谈他。佛灭度后,佛弟子们,不论是小乘的尊者,抑或是大乘的论师,为了弘扬佛法,为了化导众生,亦曾为人们开示趣向解脱的正道,但这所开示的,是否正确完善,我们不能盲然的无条件的遵行,还得需要加以抉择一下,然后方不致走上错误的道路,而始终徘徊在解脱门外。
据月称论师的抉择,认为唯有龙猛论师所开示的,才是趣向解脱的正道,假使超“出”远“离龙猛论师”所指示的正“道”,相信“更无”其他趣向“寂灭”解脱的“正方便”。圣龙树以什么为断烦恼证解脱的正方便?谓以安立胜义无自性,世俗有因果的二谛,为最正确的方便。而且这是唯一的正方便道,除此更无其他的方便之道。所以佛法行者,不论声闻、缘觉、菩萨,都要从这唯一的正方便道而得解脱。法华经譬喻品所举火宅喻说:‘唯此一门,而复狭小’,所以不可说为‘方便有多门’的,如说‘方便有多门’,是不合佛法真义的。唯此一门,不仅中观家是这样的说,就是唯识家也这样的说,如解深密经无自性相品说:‘一切声闻、独觉、菩萨,皆共此一妙清净道,皆同此一究竟清净,更无第二’。唯识所说此一妙清净道,就是如上说的,在依他的缘生法上,离去遍计所执自性,而证悟诸法的圆成实。不但大乘是这样说,即小乘亦说唯此一道得清净。虽大家都说唯此一门或唯此一道,但不是没有差异的,如上中观唯识所说一道,就有著很大的不同,因而吾人不得不善加抉择。
所入的法门,虽然只有一个,能入的方法,是可有众多的,如维摩诘经入不二法门品所说:从法自在以生灭为二,法本不生,今则无灭,得此无生法忍,是为人不二法门起,直至文殊师利日:如我意者,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人不二法门止。其所运用的方法,虽有种种的不同,但所入的法门,是没有两个的。又如楞严经中所说的二十五圆通:从侨陈如说,如我所修,昔声为上,乃至观音菩萨说的耳根圆通,亦同样的是能证有别,所入圆通无二。本此,我们亦可说:通达空性的方法,容或是有差别的,或从色蕴悟入空性,或从受蕴悟入空性,乃至或从识蕴悟入空性,或从十二处、十八界、四谛、缘起等悟入空性,而所通达的空性是一,所以到达涅槃之路,只有一条。但, 这说法,并不是推翻其他一切法门,只不过显示有了义不了义、究竟不究竟而已。
根据上面分别,唯识所说一道,既然出于龙树的正方便道,亦复破坏了世俗与胜义的二谛,所以说“彼失世俗及真谛”,唯识家主张依他起有实自性,因而不能建立因果等法,你说他破坏世俗谛,还可说得过去,怎么说是胜义谛亦被破坏?要了解这个,先当知道二谛,有著不可分割的关系,如中观论颂观四谛品说:‘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可见世俗与胜义的二谛,不可作为个别孤立的来看,而一定要视为彼此互相相关的。因为相关,所以失坏世俗,亦即失壤胜义。“失此”二谛,当然是就“不能得”到涅槃“解脱”。‘佛说法的究竟目的,在使人通达空性,得第一义;所以要通达第一义,因为不得第一义,就不能得到涅槃了。涅槃,是第一义谛的实证。涅槃与第一义二者,依性空说,没有差别的;约离一切虚妄颠倒而得解脱说,涅槃是果,胜义是境’。
有人这样说:唯识家所说的世俗谛,固然与中观家的不同,但说胜义谛毕竟空,与中观家所说是一样的,理应承认他的胜义说。作这样看法的人,老实说,根本就没有知道二谛密切的关系,是硬把二谛分开来的说法。依二谛相关说:要正确建立胜义谛,必须正确了解世俗谛,如不能正确了解世俗谛,胜义谛也不能如法建立起来的。因为胜义谛,虽是毕竟空无自性的,然要通达世俗的缘起,方能通达胜义的空性,所以本颂说是要“由名言谛为”殊胜“方便”,然后始能通达胜义谛,换句话说,平等空寂性的“胜义谛”,“是”以世俗谛为“方便”而“生”起的。胜义谛为方便所生果:名言谛为能生的方便。中观论颂讲记说:‘第一义是依世俗显示的,假使不依世俗谛开显,就不能得到第一义谛。修行观察,要依世俗谛;言说显示,也要依世俗谛。言语就是世俗;不依言语世俗,怎能使人知道第一义谛’?如欲证得寂灭涅槃,必先了知世俗上的善恶因果的生死,从而截断生死要津,方得入于涅槃解脱。
假使“不”能如法合理的了“知分别此”世俗胜义的二一谛”,那就“由邪”曲的错乱的不正确的“分别”这二谛的关系,势必出离正道,“入”于“歧途”,以不究竟为究竟,以缘起性空为恶趣空,这才真正的成为破坏佛法的大罪人!
怎样是正分别二谛?诸法虽然很多,要不出于色心:从世俗谛上观察这二法,中观家平等的把它看为如幻假有;从胜义谛上观察这二法,中观家平等的把它看为毕竟空寂。如是分别,是正分别二谛。
怎样是邪分别二谛?如唯识家将心色二法,严格的划分开来,说外境色,不是因缘所生,而是心所变现,离开内自心识,假有都不可得,这在中观家看来,不免有损减的过失;说内心法,是自相有,由各种子生起,名为自性缘起,绝对不可说为假有空无的,这在中观家看来,不免有增益的过失。如是分别,是邪分别二谛。
总之,在世俗谛上,中观是心境平等的,唯识是重心轻境的,因为重心轻境的关系,于世俗谛不免有所偏颇,既有所偏颇,要想证人平等胜义空性,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善分别世俗谛,就不能得真胜义谛。上面说过,凡主张法有自性的,即决不能建立因果罪福,你唯识家,既然执有实在的依他起法,当知同样的无以建立因果,可是你偏要在依他起上,建立罪幅因果,岂不是走入歧途的又一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