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纷飞中带走了酷冷的残冬,风和日暖,草长莺飞,大地又回春了。洽生夫妇出了年关,就回到上海公馆来。丽云腿上却尚未完全复原,所以兀是在杭州家园休养,同时和祖父做伴。这日,逸民想着丽云在故乡已住了两个多月,上海各大学里倒又要开始上课了,一时心里颇代为焦急,便匆匆到何公馆来探问消息。不料,恰巧济诚亦在那边,因此倒反而不好意思开口相问了。梨影却明白逸民的来意,便先笑着告诉道:“丽妹在这星期内可以到上海来了,她的腿伤已完全复原,伸缩如常的了。”
这消息骤然听到逸民的耳中,是多么的快乐,情不自禁地笑道:“那真是谢天谢地了。”梨影听他这样说,忍不住“扑哧”的一声笑出来。谁知济诚却冷笑着道:“天地也许不会管这些闲事吧!”
逸民被他这么一嘲笑,自然十二分的不好意思,两颊顿时涨得绯红,同时,还感到热辣辣起来。但只好装作没有听见似的,自管和梨影谈笑了一会儿,方才匆匆地别去了。济诚是吃了晚饭走的,他从何太太口中得知丽云星期五要到上海来。这夜,济诚睡在床上,想了一夜心事,觉得应该用何种方法来破坏丽云和逸民的爱情比较妥当。但是想来想去,却终想不出有什么巧妙的方法可以实行,忍不住长叹一声,也只好沉沉地睡去了。
星期五的下午,济诚吃过午饭,便立刻匆匆地到何公馆来。在公共汽车中却遇见了逸民,两人招呼了。逸民抢着代他买票子,济诚遂问他到什么地方去。逸民道:“我到新生社去,密司脱丁,何小姐大概明后天可以回上海了吧?”济诚听了,暗想:原来你不知道何小姐今天到上海,一时便也不肯告诉他,故意含笑点了点头。不多一会儿,车到站头,逸民遂匆匆地和他分手别去。济诚冷笑了一声,暗自说了一句:“你今天也有不知道关于丽云事情的一日吗?”心里只觉得十分的痛快。
济诚到了何公馆,正欲敲门进内,忽然铁门开处,驶出一辆奥斯汀的小汽车,里面坐着一个年轻少女,定睛一瞧,正是丽云,遂急忙含笑叫道:“表妹,你早晨到上海的吗?此刻又到什么地方去呀?”丽云见了济诚,便也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才早晨到的。表哥,你且进里面去坐一会儿,我去买一些儿东西就回来的。”说着,只听“呜呜”一声,汽车便转向东马路上直开了。
站在公馆门口的济诚呆若木鸡似的,直望不见了汽车的影子,才愤愤地握紧了右拳,向左手掌上狠狠地一击,冷笑着想到:妈的妮子!你真被逸民迷住了。何必瞒我呢?干脆地说,是瞧李小子去的也就是了。想到这里,只觉有股子酸气和怒火直冲心头,恨恨地叫了一声“好吧……”,就在这一声“好吧”以后,他眼珠一转,忽然又想到逸民是到新生社里去了,表妹这时到他家去,当然是扑个空的……我何不如此这般的来干一下子,假使计划失败,那也无损于我;倘然计划成功,不是也可以叫我心头吐一口怨气吗?济诚打定主意,满心欢喜,便急急坐了一辆汽车,也赶到李公馆去了。
丽云今天是十一时半到上海的,回到家里,和母亲、梨影闲谈一会儿,便吃午饭。饭后,丽云悄悄问梨影道:“逸民常来吗?”梨影抿嘴笑道:“一星期来一次。这星期二刚来过,我告诉他表妹就要回上海了,并说腿伤亦已全好,他便喜上眉梢,竟说出谢天谢地的话来。你想,可不是有趣吗?”
丽云听了,一颗芳心儿自然乐得十分,不禁掀着酒窝儿哧哧地笑。梨影却逗给她一个神秘的媚眼,笑道:“那么今天该打电话去喊他了。”丽云点了点头,但忽然又摇头笑道:“不!我想今天去望他,顺便望望李伯母,因为我和她老人家也有半年没见了呢!”梨影噗地一笑,说道:“这也应该,婆婆那儿当然要去请个安的……”丽云不等她说完,娇红了两颊,便啐了她一口,撩起手儿扬了扬,做个要打的姿势。梨影咯咯地一笑,早已逃跑到梳妆台前去了。
“表姐终没有好话的,狗嘴里可就长不出象牙……”丽云恨恨地逗给了她一个娇嗔,但说到这里,自己也不禁微笑起来了。
“口里说说罢了,也许心里是一百二十个的当我好话了,对不对?”梨影抿着嘴儿又哧哧地笑。丽云急了,赶到她的身边来不依。梨影握住了她的纤手,只好连连告饶,正经地说道:“表妹,别恼我了,还是早些儿到李公馆去的好。”丽云听了,暗想:这话倒是。于是一笑罢了,披上一件薄呢的夹大衣,向梨影含笑一点头,就匆匆出大厅来。梨影送着跟出,眼瞧她跳上汽车,便笑盈盈地说道:“见了亲爱的,别乐而忘返吧!”丽云噘着嘴儿,“呸”了一声,车身已慢慢地驶到大门口去了。
话说丽云到了李公馆,第一个遇见的就是红玉。红玉见了她,非常的亲热,一面笑盈盈地问好,一面便伴她到上房里去。李太太见了丽云,更是欢喜,拉了她的纤手,问长问短地问了一会儿。丽云也含笑回答。李太太见丽云完全恢复健康,还连连念了两声佛。一面又向红玉问道:“你少爷呢?”
“少爷饭吃好就走出去的,他说到新生社去有事情哩!”丽云方知逸民已出去了,一时甚为扫兴。不过,她想着也许他就回来的,我就不妨多坐一会儿去吧!于是,便和李太太聊天起来。李太太却十分的高兴,遂也絮絮叨叨地谈个不停。因为和心意相合的人儿说话,那话就会愈说愈多,因此不知不觉竟已四点多了。红玉烧上一盘点心,丽云也就略微吃了一些。见逸民还没有回来,想来今天晚饭也在外面吃的了。反正明天终可以见面,于是便向李太太告别。李太太留她不住,也只好罢了,口里还埋怨着逸民今天偏到外面去了,一面又笑着叫她常来走走。
丽云笑着答应,红玉在后面送出来悄悄地说道:“少爷回来,我立刻叫他到你公馆来吧!”丽云见她灵巧得可爱,便点了点头,于是跳上汽车,开出李公馆去。汽车刚开出铁门,忽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手里拿了一封信,向铁门内探头探脑地张望。丽云瞧此情形,心里好生奇怪,便开了车厢,伸出头来问道:“你做什么的?”那孩子见了丽云来相问,故意把信藏到背后去,支吾了一会儿,微红了脸儿,好像很害怕的神气,说道:“我是给这儿少爷送信来的……”
丽云见他这个神情,一颗芳心,益发猜疑,便和颜悦色地说道:“是谁叫你送信来的?你把信只管交给我,我可以带给这儿少爷的。”那孩子犹疑不决地想了一会儿,说道:“我隔壁的三姐姐叮嘱我,说这封信一定要少爷走出来的时候,亲手交给他的,别人都交不得。”
丽云一听这话,仿佛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浑身打了一个寒噤。但她犹竭力镇静了态度,在皮匣内取出一张五元钞票交给他,笑道:“这钱给你买糖吃,多谢你劳驾送了来。我道是谁的信,原来是三姐姐的吗?你放心交给我是了。我和你隔壁三姐姐是好朋友,这儿少爷是我哥哥,今天他出去了,你要等他,恐怕是等不及了,交给我一样的。”那孩子见了五元钱,心里一欢喜,方才把信交给丽云,同时接了钞票,说声“谢谢”,便匆匆地走了。
孩子把信交给丽云,丽云心里自然十分快乐,以为孩子见了钱,到底上了我的圈套,但她哪里想得到自己是已中了孩子的圈套哩!诸位!你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济诚坐汽车赶到李公馆,他可不是到李公馆来,却在李公馆对面一个小小咖啡店里坐下,从玻璃窗子里可以瞧到马路上的情形。他先买了一张信笺,和一只粉红色的信封,簌簌地写了一封情书,然后套入信封,上书“面呈李逸民先生展”八个字。正欲设法如何投递,忽有一个卖报孩子进来向济诚兜卖。济诚灵机一动,便把他叫来,伸手摸出五元钱,对他说道:“你这些报纸全卖给我,大概要多少钱?”那孩子倒是一怔,还以为他和自己开玩笑,因此并不作答。济诚见他似有不信之意,遂正色道:“不和你开玩笑,五元钱够不够?”那孩子见他把钞票向自己一扬,心儿倒是一动,笑道:“太多了,太多了,两元钱也差不多。”济诚道:“我现在出五元钱的代价,把你的报纸买了下来。不过,你这一下午的人儿可要听我使唤的。”那孩子转着眸珠,说道:“你叫我到哪儿去?”济诚遂附耳和他低低说了一阵,要如此如此,事成之后,还赏他一元钱。那孩子一听,连说这容易得很,遂把报纸放在桌上,将信拿着,到李公馆门口去等着了。从一点半等起,一直等到四点半,还不见有人出来。这不但那孩子有些焦急,就是咖啡店里坐着的丁济诚,也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在这个当儿,济诚就见对面李公馆的大门开了,驶出一辆小汽车来。同时,那卖报孩子就和丽云这样一幕情景,他也是亲眼目睹的,见事已成功,心里这一欢喜,不禁眉飞色舞。只不过苦了逸民和丽云,一个受了不白之冤,一个从此要过泪天中的生活了。
且说丽云骗到了这一封信,就开车先到南京路大东茶室,进内坐下,泡了一杯茶,悄悄地把信拆开,只见字儿非常细小,宛然女子笔迹。遂细细地瞧道:
亲爱的逸民哥哥吻鉴:
屡次接读你的来信,觉得每一行字里,都写满了哥哥的深情蜜意。我瞧完了后,不但爱不忍释,而且几乎喜欢得不能成寐呢!你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妹妹只不过是个庸俗脂粉罢了。承蒙你这样的赞美,真使我好难为情啊!
昨天晚上,因为家里有些儿事,所以到公园是稍迟了一些,累你好等,真抱歉得很!我们见了面,便臂挽臂儿地在柳树下并肩坐着,但你的手却还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哩!我听从你的话,又送给你一朵花。这花的名儿是叫“鱼儿牡丹”,花朵很巧小,颜色很鲜美。我所以要送你这一束鲜花,是妹妹暗祝哥哥和我将来联成如花美眷,过着如鱼得水的甜蜜生活;而且还含有富贵到老的意思。当时,哥哥听了我的话,便乐得把我颊儿紧紧地偎住了,一面又从袋内取出玉镯一只,亲自给我戴在臂儿上。你说今后的光阴我两人的心儿,应该要像玉那般的坚白,像镯那般的团圆。亲爱的民!你说得真好啊!
我的爱人!你实在可以不用向我立盟誓了,因为我是早已明白你的心了。你说要挖出心来交给我,我亦何尝不是要挖出心来交给你呢!我愿海可枯石可烂,而我和你的一颗心却到死都不可变的。我的妈妈是个年老多病的人,性情是非常的慈和,爱妹妹仿佛是她掌上明珠一样。所以妹的意思要怎样便怎样,妈妈是绝对不会不答应我的。
现在既然哥哥爱我到这样地步,哥哥如要先行同居,或者先举行结婚,妹妹无不依从,因为妹妹今后的身子,是已属于哥哥所有的了。亲爱的!星期日有暇,妹妹在下午二时大光明戏院等着你,切勿有误!恭祝你的安好!
哥心上人杨爱娜手启 即日
丁济诚到底是个大学毕业生,一时里空中楼阁,居然给他写出了这么一封实情实理的信来。给丽云瞧在眼里,那还会有个假的吗?当时心中这一气愤,两颊立刻由血红变成铁青,暗想:原来逸民因我受伤,他便另爱他人,在我住乡下的时候,他竟和这个杨爱娜女子发生了如此浓厚的爱情。从这满信纸上哥哥妹妹的口吻上看来,显然两人已实行过苟且的事情。想不到逸民这么样一个少年,也会这样的腐败。回首以前种种爱情,不是完全等于浮云了吗?想到这里,满心的愤怒到底抵不住无限的伤心,因此忍不住把那满眶子里的眼泪,全滚了下来。
“逸民!逸民!我真错认识了你……唉!损我瞎了眼珠,此生中再不谈‘恋爱’两字了。”丽云心灰已极,暗暗地自语了这两句话,便垂头丧气地坐车回家。梨影见她兴冲冲地去,泪眼盈眶地回来,倒是吃了一惊,遂拉了她手,急急问道:“表妹!怎么啦?逸民没有碰见吗?”丽云不答。梨影又道:“那么,逸民给你委屈吗?”丽云仍是不作答。问到后来,竟倒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梨影瞧了,倒是愕住了一会儿。丽云哭了良久,方才从床上猛可坐起,恨恨地道:“表姐,唉!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我才相信真不错啊!”
梨影忙在她身旁坐下了,柔情蜜意地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也该给我说个明白呢,让我心里闷着,不是难受吗?”丽云在袋内摸出这一封信来,交到她的手里,说道:“你瞧吧!瞧了就明白哩!”
梨影于是抽出信笺展开来急急瞧了一遍。待瞧完了这一封信,她的两手有些儿发抖,只觉有股子气愤冲上头顶来,“哼”了一声,柳眉倒竖了,嗔道:“原来密司脱李是这么一个无赖少年,那真可恶极了。”丽云听了,更加伤心得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梨影被她一哭,便也难受,遂劝慰她道:“妹妹,你也不用伤心了。他既然是个爱不专一的少年,那也不值得妹妹恋他的。你若因此而伤心得病了,这不是太没有意思了吗?”丽云哭道:“我恨……我恨自己的鉴别力不好,为什么这样去爱他这个负心少年……唉!我觉得心痛,我觉得心灰……”说到这里,更是哭个不停。
梨影也是个富于情感的人,见她哭得伤心,自不免也淌泪不已,暗自想道:照平日逸民的举止瞧来,并没有一些儿浮滑的样子,可见人心不可捉摸,实属令人可叹之至。因伸手来推了推丽云的身子,拿帕儿给她拭去了泪,说道:“别伤心吧!逸民既然另有所爱,照理每星期一次也不必来了,所以这事情也有些奇怪。我想明天打电话去把他喊来,详细问他一问……哎哟!你瞧我这人可糊涂吗?你这一封信从何得来?今天到底碰见了逸民没有?这些事我还全不知道呢!”
丽云于是收束泪痕,把逸民不在家并在公馆门口碰见一个孩子送信来的事儿,细细告诉了一遍。同时,又冷笑一声,说道:“表姐,这个事情我完全明白了。逸民本来是很爱我的,后来我受了伤,他生恐我腿儿折了,不会再好,所以他就变了心,另爱别人去了。我想他和这个杨爱娜的认识,绝不是十天八天的时间,一定在我受伤那时起,一直到现在,不是也有半年了吗?唉!他不爱我原不要紧,我也不稀罕他一定来爱我。但是,他不该向我立誓,假情假意地欺骗我呢!”丽云说着,心里又暗暗伤悲,不免又哭了一回。梨影虽然愤怒,但为了不要太使丽云伤心,自己不能过分痛骂逸民,也只好向她劝解了一回。
这天,逸民没有来电话,丽云躺在床上见时已十一点半了,心中这就愈加恳切地相信逸民是变了心了。因为红玉在我临走时曾对我说,少爷回来,便叫他到我家里来,那么逸民难道到此刻还不曾回家吗?即使现在回家,来不及来我家,那么也该打个电话来。如今,人儿固然不来,电话也没有,那他对于我根本没有意思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泪湿枕一矣。
天下的事情太巧了,这太巧的结果,固然是逸民的不幸,当然亦是丽云的不幸。逸民到新生社里去原是开成立一周年纪念大会,晚上同人聚会,偶然高兴,大家喝了酒后,便到舞场里去坐坐,所以这夜回家,时已十二点半了。红玉是曾经等他到十一点半,后来再也等不及,只好自去睡了。因此,逸民对于丽云已从杭州回来的事情,却一些儿也没有知道。
直到第二天,红玉笑盈盈地告诉了他,逸民才知道丽云昨天已经来望过自己,一时懊恼十分,暗想:这就太不凑巧了。遂埋怨她道:“红玉,你昨夜为什么不给我等门哩?否则,我昨夜就可以打个电话去。如今,在何小姐心里想着,不是叫她心里生气吗?”
红玉听少爷这样埋怨,便噘着小嘴儿,啐他一口,嗔道:“你这人真是没有良心的。我昨夜等到你十一点半,因为眼睛实在要闭拢来,所以只好去睡了。当初我原想伏在桌子上打个盹儿的,后来我生怕再吓着你,倒又挨你的骂,因此我也不再做笨人了。谁叫你昨夜回来得这样晚?在哪儿玩,你得实说,不要说谎,是不是舞场里玩?”红玉问到末了两句,秋波瞟着他,只是憨憨地娇笑。
逸民听她把去年那夜的事情再来怄自己,暗想这妮子说话好厉害。因了她的说话厉害,这就更感到她的可爱,便笑着道:“你管得我那么紧做什么?”
“我不该管你吗?老太太叫我管的……”红玉听他这样说,两颊娇红得可爱,却恨恨地白了他一眼。逸民听她说老太太叫她管的,便赶过去捉她,笑道:“这妮子可不得了,你竟做起老太太来了。”红玉一面逃,一面早已咯咯地笑起来。逸民捉她不着,也只好披上大衣,说“我此刻瞧何小姐去,回来再和你算账”。不料,红玉听了,却向他扮了一个兔子脸,“呸”了一声,便笑着到上房去了。
逸民到了何公馆,杏儿先给他白眼看,逸民问:“你小姐回来了吗?”杏儿却又理也不理,自管匆匆奔到里面去了。逸民心里好生奇怪,遂在会客室里坐下,仆妇上来倒了茶,于是又向仆妇探问。仆妇笑道:“你坐会儿,我去报告一声。小姐怕还睡着哩!”说着,便匆匆进去了。逸民心想:杏儿这孩子不知受了谁的委屈,却在我身上出气,真是有趣哩!逸民想着,一面又喝着茶。等了一刻多钟,还不见丽云出来,心里不免有些焦急,遂站起身子,踱了一圈。就在这时,杏儿匆匆拿了一封信来,白他一眼,交给逸民,气愤愤地说道:“你拿了去吧!我们小姐已配人家了。从今以后,你就别来了。”这两句话仿佛是晴天中起了一个霹雳,顿时把逸民的一颗心儿震得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