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虽然是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女子,但天赋她聪敏的慧质,除了描红刺绣是她的惯手外,就是普通字儿她也认识了许多。因为她是个多愁善感的个性,对于自己的身世,也在暗暗地伤心。同时,对于自己往后的终身问题,也在暗暗地担忧着。因为一个给人家做丫头的女子,要配给一个高尚的人儿,人家自然是不要的。不过,要自己给那种车夫和看门的做妻子去,实在也有些不情愿。自从逸民赤裸裸地把心腹的话告诉了她,红玉一颗小心灵儿真是快慰得了不得。从此,她把一切忧愁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每天只觉得十分的高兴,不但做事情更加地有精神,就是饭量也在无形中地增添,兼之她正在发育的年龄,所以近来红玉就长得愈白愈嫩的可爱了。
今天下午,红玉趁老太太睡午觉的时候,笑盈盈地来和逸民闲谈,不料逸民却给她这样一个惊心的消息,那怎么叫她不芳心欲碎呢?当时,红玉听了逸民的话,她便“哎哟”一声,急得哭出声音来,猛然投入逸民的怀抱,脸儿靠在他的肩头上,呜呜咽咽地说道:“少爷,你这话可当真的吗?唉!想我红玉虽然是个下贱的女子,但也明白一女不事二夫的话儿。虽然我和少爷还是个纯洁的身子,不过少爷既然有话在先,过头三尺有神明,岂能够不做准的吗?现在我活着是少爷的人,死了也是少爷的鬼,你若不向老太太去说明,我除了一死以外,是再也没有第二个办法的了。”说到这里,一时更伤心得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逸民见她这个模样,同时又听她说出这几句话来,这倒也出乎意料之外,心里不免懊悔得了不得,立刻扶起她的脸儿笑道:“红玉,你伤心得这个样儿做什么?我原和你说着玩的,可没有这么一回事呀!”
红玉忽然又听他这样说,便立刻收束了泪痕,抬起粉脸儿,怔怔地问他说道:“你……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逸民笑道:“你放心,没有这一回事的,我和你开玩笑的呀!”
“什么?这种事儿也能开玩笑的吗?你是不是试试我的心吗?好!好!我也不要做什么人了,反正我死了,你终要给我一个称呼的……”红玉听他说是和自己开玩笑的,一时不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鼓着红红的两颊,气愤愤地说出这几句话。忽然,她站起身子,急急地奔出房外去了。
红玉这一种失常的举动,瞧在逸民的眼里,自然是吃惊不小,立刻把她拉住了,望着她绯红的两颊,笑道:“你奔到哪儿去?”红玉犹愤愤地说道:“你管我到哪儿去?我去死……死了干净……”
“为什么要死?好好儿的你可是发神经病了吗?”逸民拉住她手儿不放,正着脸色对她发问。红玉冷笑了一声,噘着嘴儿,说道:“对啦!我发神经病了,所以我才会说出这样毫没心肝的话儿来。”逸民听她这样说,仔细想来,终是自己的不好,为什么要和她开这样玩笑!遂叹了一声,说道:“你快不要动怒了,我原说错了。其实,我是无心地和你开玩笑,要是我存心挖苦你的话,我绝没有好结果的,那终好了。”
红玉听他这样说,方才把满腔的愤怒消了一半,但又觉得万分的悲酸,因此,那眼泪又大颗儿地滚了下来。逸民见她痴心如此,心中也勾起了悲伤,眼皮儿一红,把她的娇躯纳入怀里,拍着她的肩胛说道:“红玉,你放心,我绝不负你……”红玉听他这样说,愈加伤心,伏在他的肩儿上索性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逸民被她一哭,自不免也落了几滴眼泪。
两人默默地淌了一回泪,逸民伸手又去抬她的粉脸。只见她仿佛是泪人儿的模样,实在令人感到了楚楚可怜。遂把手指去抹她颊上泪水,说道:“我这人真不知竟会糊涂得如此模样。随便什么话儿都可以说,怎么却去和你开这个玩笑呢?那真该死!该死!”红玉听他这样说,虽然是不哭了,但却是默不作答。逸民瞧她这意态,显然还是生着气,遂笑道:“红玉,你心里可是仍旧恨着我吧,是不是?”
“我恨你干吗?我只伤心自己的命苦……”红玉无限哀怨的目光,在逸民脸上逗了那么一瞥,眼角旁又涌上一颗泪水来。逸民忙道:“你命一些儿也不苦呀!我不是早对你说,你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吗?”红玉不答,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逸民在袋内取出帕儿,又给她亲自拭去了泪水,说道:“我知道你这半个月来对待我的深情,我是那么深深地感激着你,我绝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红玉,你假使不恨我的话,那么你应该对我笑一笑呀!”
红玉听少爷这样向自己表白着,那难道还和他老赌气吗?因此,只好扬着脸儿,露齿嫣然地笑了。但既笑了出来,倒又害起难为情了,秋波含情脉脉地向他瞟了一眼,立刻又别转脸儿去。这样娇羞万状的意态,逸民自然更感到她的可爱,遂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抚着她的手儿,笑道:“无缘无故的累你这样伤心,那我是感到深深的不安。”
“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我问你,假使老太太真的给我配了人,你有胆量向母亲去说明吗?”红玉听他这样说,便又回过脸儿来,凝眸含颦地问着他。逸民笑道:“你瞧我这样胆小吗?那我可不是偷食的耗子呀?”逸民这一句话,才把红玉引得“扑哧”一声笑起来。
红玉这一笑当然是格外的妩媚,逸民心里未免荡漾了一下,正欲偎过脸儿去吻她的嘴,忽然听得电话声响了起来。红玉早已一骨碌站起来,先奔到电话间去了。约莫半分钟后,红玉在电话间里喊道:“少爷,何小姐有电话来了。”
逸民听丽云打电话来,遂三脚二步地奔到电话间,握起听筒,含笑问道:“你是丽云吗?”只听丽云笑道:“逸民,你快来吧!我们到江湾骑马去。”逸民平日对于骑马是素来最喜欢,当然连声说:“好!我立刻就来。”于是,放下听筒,和旁边站着的红玉笑道,“何小姐叫我一块儿骑马去,你回头向老太太说一声。”红玉虽然点了点头,但眉间是微微地蹙着,叮咛着道:“小心一些儿,骑马是很危险的。”逸民说道:“我理会的,你放心是了。”说着,也不戴帽子,就披上一件大衣,匆匆地到何公馆去了。
逸民到了何公馆,见会客室里坐着两男一女,男的一个是丁济诚,还有一个却不认识。一个女的就是陆梨影小姐。逸民先和济诚招呼,然后向梨影含笑问道:“密昔司李,何小姐呢?”逸民话声未完,忽然那个不相识的男子站起,把头上那顶呢帽脱下,向逸民哧哧笑道:“你不认识我吗?你快瞧瞧清楚,我到底是谁呀?”逸民仔细一认,原来是丽云穿了一身西服。这就“哟”了一声,引得梨影也不禁笑得花枝乱颤了。
逸民也笑道:“我进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奇怪,坐在屋子里干吗还要戴帽子,原来你是存心和我开玩笑的。”丽云俏眼儿瞟他一眼,“噗”地笑道:“从这一点猜测,你就一些儿不细心。”逸民笑道:“我又不是福尔摩斯,当然没有这样的细心呀!到江湾骑马几个人一块儿去?密昔司李和密司脱丁去不去?”梨影道:“我是不惯骑马的,回头跌下来就没有小性命了。”济诚笑道:“表姐,其实骑马是很容易的,一些儿也不困难。”逸民回头笑道:“不错!骑马实在很有益于身子的。丁先生既这么说,一定也同去的了。”济诚点头笑了一笑,站起身子来,说道:“那么我们就走吧!”于是,逸民、丽云、济诚便向梨影告别出来。梨影送他们到大厅外,看他们跳上汽车,又嘱他们早些回来,方才回身到上房里和何太太做伴去。
汽车到了江湾一个小村里,那边有一个专租马儿给人骑的马棚子。当汽车停下的当儿,那草屋里就走出一个马夫来,向济诚笑道:“丁先生又骑马来了吗?今天我又添了几匹好马哩!”
丽云见那马夫生得一脸横肉,十分的怕人,遂回头望了济诚一眼,问道:“他怎么认识你的?”济诚道:“我已来玩了好多次了。”说着,又向那马夫吩咐道,“阿根,你牵三匹马出来,一匹马性情要和善些的。”
阿根听了答应一声,便回身牵出三匹马来,两匹是黄的,一匹是白的,说道:“这匹白马最刁恶,还是丁少爷自己骑吧!”济诚笑道:“好的,反正我倒不怕刁恶的。那么哪一匹最和善的呢?我的表妹可不常骑的呢!”阿根指着全身赭黄的道:“这匹就驯服。”逸民走到另一匹黄马身旁,低头见那马足却是全白色的,身材也颇雄伟,遂笑道:“那么我就骑这一匹。”于是,三人脱了大衣,交给阿根拿去。大家跨上马背,把马缰一松,那三骑马匹便向前飞奔而去了。三人跑了一阵,方才又把马缰勒住,慢慢地按辔而行。
时正暮秋,两旁树林密密,枯黄的叶儿,随风飘舞,飞向天际,仿佛小鸟儿正在找寻它们的归宿。田野间,黄色的花儿杂在几块菜田之中,黄的黄,绿的绿,十分美丽。济诚在前,逸民中间,丽云落后。她向逸民喊道:“逸民,你慢些儿走呀!”逸民听了,于是勒住丝缰,回头向丽云望了一眼,笑道:“你很乏力了吧?”
说着话,两人已是并马而行。丽云一手掠着鬓旁被风吹乱的云发,一手拉着丝缰,笑道:“倒也并不十分乏力。骑马倒真的很感兴趣。我听说你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不是常骑马吗?”
“可不是?我每天要骑一个钟点。早晨空气又好,对于身体实在有益。丽云,你穿了西服,倒真的像个美少年。假使此刻有美丽的姑娘瞧见了你,恐怕就要和你谈爱情了。”逸民把明眸凝望着她白里透红的两颊,忍不住向她取笑着。丽云白了他一眼,却哧哧地笑起来。
“前面过去便是市中心,表妹和密司脱李且别只管说话,我们快再跑一阵吧!”济诚在前面听两人笑语盈盈,好不快乐,心中虽然有些酸溜溜,但他有了一种安慰,所以便回过头来,故意满脸堆笑地说着。两人听了,当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禁微红了两颊。大家把马腹一夹,又疾驰地飞奔前去了。
这一回跑的时间很久,丽云力弱,不免香汗盈盈,娇喘吁吁,喊着两人道:“逸民和表哥!你们快停一停,我可力乏了呢!”两人听丽云这样说,便停马不前,逸民回头笑道:“那么我们且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别休息了,我们到了市中心,那边就有地方可以休息了。”济诚听逸民这样说,便急急地阻止着。但丽云和逸民却早已跳下马来,把马拴着街树,两人便在旁边草地上坐下了。济诚因此也只好跳下马背,走近来笑道:“表妹到底不中用,只不过跑了三五里路,你就乏了吗?”丽云鼓着小嘴儿,很不服气地笑道:“你别夸口,且休息五分钟,我就和你比赛,看谁跑得快!”济诚一面把马也拴在树旁,一面坐下,笑道:“好吧!谁输了,回头晚饭就谁做东,好不好?”逸民笑道:“那我倒也赞成的。”三人迎着微风,谈笑了一会儿,却也十分快乐。
“好了!我们从这儿就一直跑到市中心去,大家不可以停一停的。”丽云忽然从地上跳起,她先解下缰绳,跨上马背,嗒嗒的一阵马蹄声,便绝尘而去了。济诚突然瞥见丽云骑的那匹马儿,四足全白,一时心中大惊,急忙大声地喊道:“表妹!你骑错了,那匹马儿是密司脱李的呀!”
“你别小觑了我,这匹马儿难道我就不会骑了吗?”丽云听了,回过头来,向两人咯咯地一笑,却只管奔驰向前去了。那时,济诚心中焦急,几乎要哭了出来,也只好和逸民各自跳上马背,拼命地追了上去。济诚口中还连连喊道:“表妹!你跑慢一些儿呀!当心跌下来,快停住了吧!”丽云哪里肯停,还连连加鞭。这时候忽然树丛中奔出两个暴徒,对准丽云“砰砰”开了两枪。丽云受伤,大叫一声“哎哟”,身子早已从马背掉下,那马便溜缰落荒而逃。暴徒见目的已达,遂也遁去无踪。那时,济诚、逸民在后面目睹此情,心中惊骇莫名,立刻赶到面前,跳下马背,把马拴向树上,急急奔到丽云身旁,见丽云早已是痛得昏去。逸民抱她在怀,细查她受伤地方,幸而只在左腿,鲜血汩汩淌出,手臂也已跌破,满身全是血渍。逸民睹此惨状,也不禁淌泪不已,连声喊道:“丽云!丽云!”呼了良久,不听答应。逸民抬头向济诚望了一眼,只见济诚亦是泪流满颊,连喊“糟了”。逸民道:“事到如此,密司脱丁还是快骑马回去,把那辆汽车去开了来吧!因为你也会开车的,我可开不来呢!”济诚此刻方寸已乱,遂立刻答应,飞身上马,疾驰跑了回去。
阿根见济诚独个儿回来,便含笑上前,把马儿拉住,让他跳下,急急地问道:“事情怎么样?可办成功了没有?”济诚一听,脸如死灰,顿足恨道:“糟透!糟透!偏偏表妹和他换错了马,现在我表妹却受重伤了。你想,这……怎么办?”阿根听了这话,也是大吃一惊,忙说道:“那么他们现在人呢?……唉!这全是你自己不好,我给你办事,可没有办错吧?那马儿怎么可以换错呢?我们只晓得见马足白的开枪,对于人当然不去辨别了。况且你表妹也是身穿西服,那还能知道吗?所以这五百元的酬劳,丁少爷,你不能少半个的啦!”
“放心!绝不会少你半个。我此刻心乱如麻,你还和我算那笔账呢,真是混蛋!你快跟我去吧!”济诚说着,把车厢拉开,阿根于是跟着跳上,便直开往市中心去了。
待汽车开到丽云受伤地点,只见丽云已经悠悠醒来,和逸民两人都在默默地淌泪。逸民见了济诚把汽车开到,心中大喜,遂把丽云抱上车厢。济诚向阿根道:“你把两匹马儿牵回去,还有一匹落荒逃了,找不着,我明天会来赔偿你的。”阿根点头答应,济诚遂开车先到阿根家里取了三人大衣,然后把丽云急急送到福民医院里去。经过医生诊视以后,方知腿部尚有一颗子弹嵌在里面,需用手术钳出不可。但今天流血过多,恐身子受不住,等明天先接了血,然后开刀,大概没有生命危险。逸民和济诚听了,这才放下一块大石。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逸民说道:“现在我们怎好意思回去见何太太?可怜何太太得知了这个消息,真不知道要如何的痛惜呢!”济诚叹了一口气,说道:“可不是?这次骑马的事情还是我发起的呢!唉!那真太不幸了。不过这事情也太奇怪了,表妹平日既无结怨小人,谁下此毒手,要去暗杀她呢?”逸民道:“可不是?这事情就很见得有些儿奇怪。现在事已如此,不去报告又有什么办法呢?”
济诚搓了搓手,皱了双眉,连声叹息了一会儿,也只好打电话去向何太太报告。那时,何太太、梨影、亦勤、洽生正在上房里闲谈,骤然得此消息,真仿佛是晴天中一个霹雳。何太太先是哭了起来,梨影忙道:“这都是诚弟不好,星期日大家在家里玩玩也就罢了,偏喜欢闹些新鲜的事来,如今果然出了乱子!唉!那可怎么办呢?”梨影说到这里,亦是盈盈泪下。
亦勤和洽生忙道:“哭有什么用?现在我们快到福民医院去吧!”于是立刻吩咐阿陆备车。梨影扶着何太太跳上车厢,大家到福民医院去了。
车到医院,大家三脚两步地走到特等病房十五号。只见逸民、济诚两人愁眉苦脸地呆坐房中,丽云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她见了爸爸妈妈等都来了,心头也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悲酸,还未开口,那眼泪早已滚滚地掉下来。
“唉!云儿,你可怜啊!怎么会有人向你开枪啦?这开枪人的脸儿,你可认识吗?好好的不去瞧影戏玩玩,偏要骑马,如今不是你自己受苦吗?”何太太坐到床边,拉了丽云的手,眼泪便像雨一般落下来。丽云被母亲一哭,她也忍不住呜咽起来。倒是梨影含泪劝道:“舅母,你快不要引妹妹伤心了。密司脱李,那么医生说到底要不要紧呢?”
逸民听梨影回过头来向自己问话,遂告诉道:“医生说腿部尚嵌有一颗子弹,明天要用手术钳出,大致没有生命危险的。”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们在什么地方骑马呀?”洽生似乎有些生气,但是他不好意思向逸民发作,回头又向济诚狠狠地问。济诚两颊是红得厉害,一颗心儿跳跃得快速,支支吾吾地把经过事情告诉了一遍。洽生和亦勤听了,都好生疑惑,遂问丽云平日可曾结怨过人。丽云含泪想了一会儿,却再也想不出和谁结怨过,因说道:“我从来没有和人结过仇恨的……”
这时,洽生心中便有了一个感觉,以为丽云平日一定太浪漫,这件事情,恐怕是男女间争风吃醋而起的吧。这样一想,他便冷笑一声,说道:“都是自己作孽。假使明天有人把报纸一登,那我的颜面不知要丢到如何地步呢!”
丽云从来也没有被父亲说过一句重话,今天听父亲这样说,显然话中还有其他的意思,一时委屈已极,忍不住掩面而泣。何太太这就急了,猛地向洽生啐了一口,狠狠地骂道:“女儿已经受伤得这么厉害,你却一些儿没有怜惜之意,反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不是希望她死呢?我是只有这一个孩子呢!万一有了三长两短,我也不要做人了。让我娘儿俩都去死,你一个人活命,再讨烂污货去……”何太太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气愤,站起来仿佛要和洽生拼命似的样子。
丽云见爸妈为了自己口角吵闹,一时更加心痛,更呜咽不止。梨影忙向何太太劝道:“你和舅爸吵闹,妹妹要更难受的。”说着,又向洽生埋怨似的瞅了一眼,说道,“舅爸这人……妹妹已伤得如此厉害,你还派她什么不是呢?”洽生听了,也不敢再说话。那时,济诚心如刀割,深悔不该恶计害人,如今反而害了心爱的表妹,这不是天数吗?逸民心里亦是感到万分的抱歉和不安,低着头儿默不作声。梨影又把丽云劝了一会儿,方才停止了哭泣。她叹了一口气,向何太太淌泪道:“终是女儿不孝,累你俩老人家又吵嘴。能够医治得好,固然大幸;万一不测,母亲也不用伤心,只当没养我这个女儿罢了……”丽云这两句话又引得众人淌泪不已。大家泣了一会儿,看护来干涉道:“你们不能引病人伤心。最好大家都回家去,否则,只有一个人留着做伴。”梨影道:“那么我就伴着妹妹,你们都回去吧!”何太太没法,也只好和洽生等大家出了医院。逸民和洽生等分手,独个儿踏上回家的道路。当秋风扑面的时候,心里真有一阵说不出的凄凉。